“小七”的话说完,游牧尘微微的点点头:“好啊。你想离我近点?”
“嗯啊。”“小七”故意把身体靠近了游牧尘的身体。
“那老黄呢?”游牧尘指指还在“骂名滚滚来”的老黄。
“我跟他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小七”耸耸肩。
“我们出去吃点东西?”游牧尘问。
“我在上班啊。”“小七”赶紧说,“要到三点。”
“一会儿就回来。”游牧尘注视着“小七”的眼睛,“去吗?”
“那——”“小七”倒是犹豫了。
此时,大厅已经很快又进入了沸腾的状态,大家都是为了这沸腾而来,一个插曲改变的只是一时,不能改变一个晚上,何况有多少人是在想:“这个晚上过去了再说吧!”
梅影不是这么想,“小七”走后,她只是抓着酒瓶子,一会儿看看DJ,一会儿看看周边的形形色色,一会儿又会偷偷的去看游丁梦。
游丁梦也不是这么想,她低着头,看着眼前的桌子,努力的消化着刚才那突如其来的意外造成的惊吓,努力的平复着游牧尘给她带来的情绪。
过了几分钟,在无穷无尽、无处不在的喧嚣中,游丁梦似乎慢慢调整了过来,她抬起了头,刚好梅影正在看她,两人的眼神一对上,梅影想躲也没法躲了。游丁梦瞅着梅影,梅影也只好笑着点点头,并不算熟练的将酒瓶子慢慢的送过来,问:“喝吗?”
游丁梦犹豫了一下,也举起了酒瓶子,两人碰了一下,然后各自喝了一小口。
“你平时经常喝酒吗?!”游丁梦顶着音乐声大声问。
梅影笑着摇摇头:“少!不爱喝!”
游丁梦半信半疑:“你们卖茶叶,不用陪客人喝酒吗?!”
“吃饭有!”梅影为了说话方便,往游丁梦这边挪了挪,“但酒喝的少!”
游丁梦又问:“陪游总吃过饭吗?!除了上次!”
梅影不好撒谎:“吃过,就简单的吃了两次夜宵!”
“夜宵?”游丁梦忍不住冷笑了一下,但很快收住了,她笑着说,“游总喜欢请女孩子吃夜宵。”因为两个人已经靠得很近了,就用不着大声说话了。
梅影愣了一下,接着尴尬的一笑,点点头:“是。”
游丁梦又喝了一口酒,看看梅影,问:“你们只吃了夜宵吗?”
梅影对这话不是没有思想准备,所以淡定的回答:“是啊。”她看游丁梦脸上有些狐疑的表情,索性又故作潇洒的说了一句:“吃完夜宵,还看到别的女孩上他的车。”
游丁梦瞅了两眼梅影,露出勉强的微笑,转过了身,这后背就靠在了桌台上,而脸则对着楼上的连廊,她的目光定了一下,随后用手拍拍梅影的后背:
“你看!”
梅影扭过头,清楚的看见“小七”和游牧尘肩并肩的从包厢里走出来,两个人朝楼梯的方向走,没走出去几步,“小七”居然还主动搀住了游牧尘的胳膊,游牧尘这胳膊估计早就被搀麻木了,很自然的由她勾着,很快,他们就下了楼梯。从游丁梦和梅影的视角,可以很清楚的看到他俩下了楼梯,随后一折身,朝大门的方向走过去了。
梅影完全看呆了——“小七”下手也太快了,前脚还说要撮合她和游牧尘,一转眼的功夫,她自己先用了。
眼看着游牧尘和“小七”的背影都消失在无数只举起的胳膊中了,梅影问了游丁梦一句:“他们去干嘛?”
游丁梦“嗤”了一声:“吃夜宵呗。”
滨江的夜宵是很出名的,入秋不算久,所以还不算很冷。“小七”发微信跟管自己的经理请了一个假,自然没少埋怨。
“你看,我第一天上班就溜出来,肯定会被经理难看掉的。”“小七”做出一副可怜相。
“那怎么办?”游牧尘问。
“那明天您再请朋友来玩呗。”“小七”摇摇游牧尘的胳膊。
“明天我不在温州。”游牧尘说。说着,他俩就进了隔壁的一家夜宵摊。
吃海鲜为主的夜宵摊往往是有些湿漉漉的,自然少不了那股略有些沉重的腥味。一缸缸的鱼、虾、蟹,一排排冰鲜等着人挑挑拣拣,而这种挑挑拣拣沉淀的却是滨海城市男人对海鲜的特殊情感与嗜好,在温州、在宁波、在台州,会挑海鲜、会吃海鲜的男人是懂得生活的、体面的、甚至是睿智的。
“小七”一眼就看到那个正拣起一条黄婆鸡的男人虎背熊腰,那可不是一般的壮,看着又眼熟,她正准备多看两眼,阿赵迎上来了。
“游总,这边。”
“小七”抓紧了游牧尘的胳膊往里走,大厅里还坐了几桌人,而在最深处的窗边有一张小圆桌,圆桌上坐了两个人,“小七”不禁张大了嘴,一个是那个摄影师,另一个是——这身形与那挑黄婆鸡的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她突然明白了,这两个壮汉正是刚才在酒吧里制服并殴打摄影师的人。
“小七”把游牧尘的胳膊抓得更紧了,游牧尘却径直走到了摄影师的对面,坐了下来,“小七”却不敢坐了。
“坐。”游牧尘拽了一下“小七”,“小七”也只好坐下了。
那摄影师此时看上去却是很镇定,坐在他边上的壮汉将靠近的那只胳膊架在了桌子上,眼睛一直紧盯着摄影师。桌上的氛围自然是有些紧张的,阿赵在隔壁的空桌边坐下了。
过了两分钟,点菜的那个壮汉快步走到了桌边,正要在摄影师的另一边坐下来,游牧尘却忽然问:“菜点好了?”
“点好了。”那个壮汉点点头。
“你们俩跟阿赵一起坐。”游牧尘说,“菜也你们吃。”
两个壮汉都一愣,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显然不明白游牧尘在想什么。游牧尘却说:“我不饿。你们辛苦了,先吃点。过去吧。”
两个人没再说什么,坐到了阿赵那一桌,一坐下,阿赵就给他俩各发了一支烟,又对服务员喊道:“一箱科罗娜,冰的。”
桌上只剩下了他们三个人,“小七”紧张的不得了,她小心的问游牧尘:“我也要过去吗?”
“你坐这里。”游牧尘淡淡的说,“离我近点。”
摄影师冷笑了一声,用粤语问:“她是谁?”
“郭雀。”游牧尘用国语说,“我记得你会国语的。”
“OK。”郭雀点点头,又用生硬的国语问,“她是谁?”
游牧尘淡淡的回答:“刚认识的女孩子罢了。”
郭雀目露凶光,一字一句的说:“他们说的没错,你这几年过得很潇洒。”
游牧尘则表现的很冷静:“我一个人,不想孤单。”
“孤单?”郭雀苦笑了一下,“我才是孤单。我每天都在想佩珍。”
“你想不想跟我没关系,你找不到她跟我也没关系。”游牧尘说。
“你觉得我会信吗?”郭雀把两只胳膊都搁在了桌面上,头朝前倾,双眼死死的盯着游牧尘,游牧尘没什么举动,“小七”却被吓得微微的朝后面仰。
游牧尘说:“你看,这几年你老是找我麻烦,今天甚至跑到大陆来砍我,说明你认定了是我把蒋佩珍怎么样了,尤其当警方已经销案了以后,你觉得不能靠法律,得靠自己的手来灭了我。对不对?”
“是。”郭雀点点头,“不是你,又是谁干的?”
游牧尘想了想,问:“看来你很爱我老婆?”
郭雀愣了一下:“是。”
游牧尘继续问:“所以你要替她报仇?”
“是。”
“报什么仇?你觉得她死了?”
郭雀一听到“死”字,突然猛力的拍打桌面,哭了起来:“我不知道她有没有死,可是我找不到她,找不到她,我不希望她死了,可是她如果没有死,我又为什么找不到她?警察也找不到她,四年多了,就是找不到……”说到这里,他忽然站起了身,直直的用手指着游牧尘:“就是你杀了佩珍!就是你!你恨她!是你杀了她。”说到兴奋之处,他随手抄起桌上的碟子,准备掷向游牧尘。“小七”吓得“啊”的一声尖叫起来——
“她没死。”游牧尘的声音不高不低,可就是这样三个字,却令郭雀的手停住了。隔壁桌的两个壮汉和阿赵已经站起来了,所有在吃夜宵的人的目光也都被吸引过来了。
郭雀愣了几秒钟。游牧尘又重复了一遍:“蒋佩珍没死。”停顿了一下,说:“坐下。”
郭雀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愣愣的放下了碟子。
这时,一个壮汉冲着在场的所有人招手,用温州话说:“没事没事,大家都坐下,都坐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哦。”
另一个壮汉则已经走到了郭雀的身边,用不大不小的力气将他按到了椅子上。同时又看看游牧尘,游牧尘摆摆手:“你回去吧。”
壮汉看看郭雀,又回到了隔壁的桌子。阿赵冲着上菜的服务员摆摆手:“这边。”服务员将菜搁到了他们的桌上。阿赵开了几瓶科罗娜,招呼说:“吃吧。”
“佩珍她没死?”郭雀一紧张,又开始说粤语。
这一次,游牧尘并没有矫正他的语系,而是直接回答他的问题:“是的,她没死。”
“没死?你怎么知道?”
“说国语。”
“你怎么知道她没死?”
“如果你爱她,没有证据证明她已经死了,你就应该相信她没死。”游牧尘说。
听完这句话,郭雀显然是很失望的,他的脸色又在朝激动的方向转。游牧尘接着说:“如果你相信她爱你,你就应该留着自己的命继续找她。”
郭雀摇摇头:“你杀了她,然后用这种话来蒙我,我就傻乎乎的等着,看着你逍遥法外,看着你每天过着这么风流的生活?”
游牧尘冷冷的说:“她不爱我了,我也恨她了,我只能风流。”
郭雀还在摇头:“你这么说,说服不了我。”
“我确实无法证明,可我能证明我的下一句话。”游牧尘看着郭雀,“她失踪之前,已经怀孕了。”
“怀孕?!”郭雀着实一惊,两个眼珠子都直了。
“是你的。”游牧尘的语气却是冰到了极点,他对“小七”说,“拿瓶酒过来,要大的。”
“百威?”
“可以。不要冰的。”
“小七”直接去找服务员拿酒了,游牧尘则继续对已经完全惊呆了的郭雀说:“你可以去找蒋家,她父母都知道这事,只是没脸对外说罢了。”
“那她父母知道她在哪里吗?”郭雀急切的问游牧尘。
“我不知道。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没有求证就拿刀来砍我?”游牧尘的语气又突然变得阴冷,“她在哪里,你可以去问蒋家。蒋家不知道,也不要来问我。你偷我老婆,还让她怀了你的孩子,然后她就消失了。她消失了,蒋家打我们游家,警察查我,现在我们都扛过去了,你又来砍我?”
你来我往这几句话,把郭雀说得变了一个人,自然他是沉浸在蒋佩珍还活着,蒋佩珍还给他生了孩子,因此,他“死灰复燃”了,也因此,他不再像之前那么无所畏惧了,因为,他的生活有希望了,有希望的人自然是讲道理的人,一旦讲道理,他便能发现自己理亏了,即使这一切尚未求证,此时的他反倒觉得自己在游牧尘面前矮了一头。郭雀开始表现得紧张、兴奋,却又有些不知所措,他用一种试探的语气轻声问:
“可我,可是,可你是怎么知道她怀孕了?”
“小七”把酒拿来了,她也没跟游牧尘商量,叫服务员送来三个杯子,干练的都给倒上了。
游牧尘直接就把一杯酒喝干了,“小七”又给他倒上。
“她告诉我的。”游牧尘说。
“她告诉你的?”郭雀一愣。
游牧尘又把酒喝干了,“小七”又给倒上。
“她说她怀孕了,求我放过她,让我跟她离婚。”游牧尘说。
“那你……”
“我让她滚。然后第二天她就回蒋家了,然后就消失了。”游牧尘把酒又喝干了。
“小七”又替游牧尘把酒倒满,这瓶子里已经没有酒了。
“现在,该你滚了。”游牧尘说。
“我——”郭雀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在“小七”的判断里,应该还是关于那个“佩珍”的某个问题,但这也只能停留在判断了,因为,没等他说下去,游牧尘直接拎起百威酒瓶子,狠狠的砸在了郭雀的头上。
“啪!”
“啊!”
“砰啪——”
郭雀捂着头坐在了地上,疼痛的叫着:“啊——啊——啊——”
游牧尘把碎酒瓶直放在了桌子上,对郭雀说:“不要再来烦我。”
隔壁桌的那几个都已经站起来了,游牧尘冲着那两个壮汉说:“给他手机,让他报警。”
说完,游牧尘便朝外走,“小七”连忙又挽住了游牧尘的胳膊,阿赵跟在后面。
游牧尘回包厢后没多久就散了,游丁梦也跟着游牧尘走了,那时差不多一点半。“小七”准时在三点下了班,梅影居然也坚持到了三点。“小七”以为梅影难得来酒吧玩,还是觉得新鲜,所以会到这么晚。实际上,梅影是在等“小七”。两个小姑娘出了门,就找了个夜宵点了两碗海鲜面。
“玩得还开心吧。”“小七”问。
“还好哦。”梅影淡淡的回答。
“小七”并没有注意到梅影的态度,而是被路对面的一家海鲜排挡所吸引,看着看,不禁呆住了。
“想什么呢?”梅影本就有心事,而这心事又与“小七”有关,所以她虽然在吃面,却是一直在看“小七”的。
“对面。”“小七”用筷子指指,“前面我陪着你们家游总去对面坐了一会儿。”
“是嘛。”梅影本就惦记着这个话题,“小七”这么一说,她自然就跟上来了,“什么叫我们家游总,我跟他不是一般的不可能,是绝对的不可能。倒是你,已经能搀着人家胳膊出来坐坐了。”
“小七”一愣,尴尬的笑了:“你看见了?”
“是啊。”梅影低头去捞面,“是那个游丁梦看见了,然后指着让我看,我又无所谓。”
一身疲惫的游丁梦从“喜来登酒店”的电梯里出来,拐过去走了十几步,摁响了房间的门铃。没有反应。她又摁了一轮。没有反应。她又敲敲门。她摇摇头,正准备走,门开了。
游牧尘还穿着西装,连皮鞋也没脱,但衬衫扣子已经解开了几个,他看是游丁梦,便转过身往回走:“我刚睡着了,进来吧。”
游丁梦心中不爽,把门合上后,却没往里走。游牧尘则背对着游丁梦,问:“把他们都安顿好了?”
“都入住了,明天早上会有车去接他们,明天中午我陪他们吃饭。”游丁梦还是站在原地没动。
“好的。”游牧尘打开了冰箱,拿出了矿泉水,然后又找杯子,这个过程中根本就没去看游丁梦。游丁梦心中不爽,问:“你需要我今晚还留在这儿吗?”
游牧尘正拿起矿泉水瓶准备往杯子里倒水,一听游丁梦这么说,他便冷冷的回答:“看你。”回答的时候,都没抬眼皮看她。
“呵!”游丁梦点点头,“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游牧尘不耐烦的问。
“我明白我是什么了。可以吗?”游丁梦摊摊手。
“你是什么?”游牧尘一瞪眼,“你是温州公司的总经理。”
“是跟你睡过觉的温州公司总经理吗?”游丁梦针锋相对。
游牧尘愣了一下,把水瓶放下了,冷冷的说:“你跟我睡过觉也是温州公司的总经理,我不跟你睡了,你也还是温州公司的总经理,对不对?”
游丁梦被游牧尘这句话堵得没话可说,刚吊起来的音调又往下放了:“所以啊,我说我明白了。”
游牧尘叹了一口气,在办公椅上坐了下来,用手揉了揉眼睛和额头。游丁梦则走了进来,把包放在了沙发上,脱掉了高跟鞋。
游牧尘看她气呼呼的架势,说:“你可以回……”
“我知道。”游丁梦把外套重重的甩在了沙发上,“我知道我是温州公司的总经理!”
“他拿瓶子砸那个人了?”梅影听呆了。
“是啊。”“小七”点点头,“我混迹江湖两年半,终于看到了这传说中的一幕,绝对的爆头啊,看着比电影里刺激多了。”说到这里,她想了想,“不行,我得喝点酒,你要吗?”
“那人没报警吗?”
“怎么会呢?我怀疑他现在已经在龙湾机场,等着坐最早的航班回香港去搞清楚那个事情了。”
“我不要。”梅影摆摆手,眼睛看着对面那家排挡,问:“他晚上没有想带你走吗?”
“没有啊。”“小七”直接拿着瓶子喝,“我觉得他对我根本就没兴趣。”
“那他为什么要带你去见那个人?”梅影问。
“小七”又大大的喝了一口酒,露出诡异的笑容:“你猜猜?”
“猜什么猜?”梅影没好气的说,“不就是找个女孩陪着,拉风、扮酷、装X吗?这种人……哼。”
“小七”夸张的叹口气:“唉!本来啦是不想跟你说的,因为我自己想留下用用。”
“什么?”梅影没听懂,“什么跟什么呀。”
“好吧。”“小七”把酒瓶放下了,“反正他对我也没兴趣,我就把真相告诉你吧。”
游牧尘从关上了喷淋,一丝不挂的出来,头晕晕的,差点没摔倒。还没等他看清楚,一条浴巾已经围在了他的身上,他闭着眼睛站住了,任这根浴巾擦拭他的身前、身后,然后柔软的浴袍披在了身上。
“你今天喝的很多吗?状态这么差。”游丁梦替他系好了腰带。
游牧尘睁开了眼:“见完郭雀后,又喝了不少。”
“呵呵。”游丁梦转身往外走,“阿赵跟我说了,你让他脑袋开花。不像你的作风啊。”
游牧尘也出了浴室,走到床边坐下了。
“我不明白,你跟郭雀谈,还要把那个小营销带上,撑场面也找个网红啊。怎么?你要气气他?好像也用不着这样气吧。”游丁梦把主要的灯都关了,只留了床头灯,然后坐到了游牧尘的身边,“为什么?”
游牧尘问:“什么?”
“没什么。”游丁梦把头靠在了他的肩上,“问了也白问,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陪他从排挡出来,我问他那人会不会报警,他没搭理我;我问他有没有被碎玻璃割破,他没搭理我;最后我问他,‘你对我爱理不理的,带我看这热闹干嘛?’你知道他怎么说?”
梅影问:“他怎么说?”
“他说,替我把这些事告诉小梅。”
给梅影算完命后的第三天,孟总又来了。孟总本就是梅影的老客人,这人据说是专门收藏字画古玩的,这跟他的穿着风格与言谈举止比较符合。而现在,在梅影眼里,他又多了一个属性,那就是“算命”的,梅影谈不上信不信,只是觉得有时,玩这种字画古玩的和算命这个事情多少都是有点相通的,或者说字画古玩、算命同喝茶也多少是相通的,反正对于一般混口饭吃的,不靠忽悠基本不可能;对于做的特别好的,那多是特别忽悠;不忽悠的确实极少,但做这些行业,不忽悠的多是懂的,懂的人也饿不死。
“要不我送您一副墨镜得了。”梅影一边给孟总倒茶,一边说。
孟总乐了,他“嘿嘿”一笑,从他的那个布包里居然取出了一副圆形复古的太阳眼镜给戴上了:“我自己有。”
梅影“噗嗤”的就笑出了声:“这么看,孟总还真的像个算命先生了。”
孟总戴着墨镜索性就不摘下来了,而是用手指转着茶杯,感慨的说:“看来小梅对我给你算的命耿耿于怀啊。”
“那是肯定了。”梅影一撅嘴,也把自己的茶端起来了,“我又没让你算,你非要给我算,算女孩子的姻缘,这种事情可比天大。”
“结果还算成那样,是不是?”孟总咧嘴一笑,“真爱富贵不可兼得?”
梅影喝了一口茶:“我命由我不由天,你算你的,我要我的。”
“也是啊。”孟总也喝了一口茶,“小梅,你知道喝茶跟算命这两个行当有什么相通的地方吗?”
梅影眨眨眼睛:“你说说。”
“我给你算命,你要给我钱,你给了我钱,你的命还得我说了算,由不得你。是不是?”孟总问梅影。
“嗯。”梅影点点头,“有道理哦。那茶呢?”
孟总把杯子推向梅影,梅影把茶倒上了。孟总说:“茶是这样,一斤茶几千块你卖给我,喝下来好不好还得你说了算,我要说不值这价呢,卖茶的还要说花钱喝茶的人不懂不是?”
“有道理!”梅影拍拍手,“不过,我卖茶给您可从来没对你指手画脚过。”
“那是。”孟总又用右手把扇子拿起来,往左手掌心里一拍,“所以我会买你的茶,不是因为你不指手画脚,而是那些指手画脚的人不懂茶,只懂钱。”
“那可不一定。你说的意思我明白,说古代那些真正懂茶的人多是文人雅士,或是高僧仙道,但喝茶总要花钱,没有钱也喝不得那些好茶啊。”梅影说。
“说的对。”孟总拿扇子一指梅影,“可茶如人生,何必要分贵贱?真正懂茶的人也是要什么茶都喝的,什么人都有缺点,什么茶都有优点,只要不像‘小罐茶’那么虚伪就好了。”
“说人家‘虚伪’。”梅影叹了一口气,“人家卖的可好了。”
“呵呵。”孟总冷笑着说,“收钱做事,本就卖给不懂茶的有钱人,挣的多也是正常。”
“您这话说的也偏激了。”梅影又泡了一道,“那茶我喝过,起码是真的,现在卖到它那个价钱的假茶也不少,否则,人家也不见得能卖的这么好。”
孟总点点头:“你要是这么看,倒像是还有些节操的哦。”
梅影苦笑着说:“做我们这行的,恐怕也只能是相对有节操了……不对,这么说起来,你这个命算的没道理啊。”
“哦?这还有命算的没道理的?”孟总笑了。
“是啊。”梅影说,“让你算命,我可没给钱哦。”
“没给钱?”孟总听懵了,“不、不、不,给你算命不要钱,换口茶喝,挺好。”他说着就将杯中茶一口喝干了。
“那可不行。”梅影说,“不给钱算的不准。”
“可你给了我钱,算出来也是这样的。”孟总说的淡定。
梅影狠狠的瞪了孟总一眼,跑到前台,同正在那儿的菊子说了几句,菊子就从抽屉里取出了一叠现金,梅影又拿手机让菊子刷了1000,随后她就拿着这1000现金回去往桌上一放:
“孟总,这是您的酬金,您再算算。”
孟总正在那发愣,梅影看见一个身材高挑的女性从店门外走进来了,一头披肩长发、一身雪白的长大衣,黑裤黑皮靴,身材、气质、走路的姿态,都更像是个模特——梅影一眼就看清楚了,是游丁梦。她正准备跟游丁梦打招呼,孟总自是不知道背后又多了一个大美女,他的话应过来了:
“我已经说了,给不给钱都是那样一个算法,那你为什么还给我钱呢?”孟总脸上有不快之色,“我又不缺这点钱,我给你算这个命,也不是随便说说的。”
“游总,这边坐!”梅影先站起来把游丁梦招过来,请游丁梦坐下,“您是稀客啊,好像是第一次来哦。您等等,我说一句话——”梅影又对着孟总说:
“是这样孟总,我付了钱,如果证明你算的不准,那可是要加倍退我钱的哦。”梅影说着,眼睛还盯着孟总。
孟总听明白了,“哈哈”笑起来了。游丁梦却没听明白,看看梅影,又看看孟总,再看看桌上这点钱。
“那就是我喝你小梅喜酒的时候见分晓了。”孟总打开了扇子,“您要是真爱、富贵兼得,那我就得赔你2000了?”
“嗯。”梅影点点头,“那你再算算我的姻缘。”
“好吧。”孟总又收了扇子,“你的脸说你会拥有非同一般的富贵,但却无法拥有真爱。而你的手说,你会得到真爱,但注定会清贫一生。”
梅影点点头:“那你觉得是我的脸靠谱,还是我的手靠谱呢?”
游丁梦似乎是听明白了,她用手托着自己的脸,颇有兴趣的看着这两人。
孟总又打开了扇子,大冷天还扇了两下:“小梅,说实话,对你的手纹,我更有把握一些。”他这话一说完,梅影的眉目之间掠过一丝暗淡,但又马上被矫饰的笑容所覆盖:
“游总,您第一次来,喝点什么茶啊?”
游丁梦说:“都行,你们现在在喝什么?”
“孟总喜欢喝金骏眉。”梅影说。孟总也对着游丁梦礼貌的点点头,游丁梦也回了礼。
孟总对游丁梦说:“不好意思,我这人比较俗。”
“喝金骏眉就俗了?”游丁梦毕竟也是福建过来的,对小种、金骏眉之类的自然心中也是很有数的。
孟总感叹道:“我只是想喝出金骏眉的价值罢了。”
“喝出来了吗?”梅影问。
“说真的,没喝出来。”孟总把杯子一推,“还不如上次来喝的小种。”
游丁梦凉凉的一笑:“‘金骏眉’本也就是个故事,这故事还不如大红袍,你看这几年,又有几个在喝金骏眉了?”
孟总仔细看看游丁梦:“游总,您这个话我该怎么理解?”
“我是福建人,这种话题不好多说的。”游丁梦颇有深意的一笑。
“我听我一个前辈说,她七年前在北京的‘马连道’做过一段时间茶叶,当时‘金骏眉’正是火的时候,市场里人来人往,各种各样的都有。就有一些咖啡厅,专去买几十块钱一斤的‘金骏眉’,然后放咖啡厅里写明了‘金骏眉’给大家喝,茶叶这生意也是很有意思,一多半点‘金骏眉’的人都知道那茶叶不对,可还就是点,反正是请别人喝嘛。但咖啡厅里‘大红袍’就少的多了,至于为什么,我也说不清,或许一个故事久远一些,一个故事矫情一点吧。反正,人活着需要故事,花钱,也需要故事不是?”
“小梅,你这话说的到位。”孟总又拿扇子拍拍手掌,“其实这富贵也好,真爱也好,都不过是个故事,也都有过气的时候。你想要得到贵的容易,要得到贵的、又是真的也不见得那么容易,毕竟真的好茶就那么多,货真价实的更少,你说呢?”
梅影“嗤”了一声:“你别含沙射影,这茶,自己会喝,又不去骗人,我还是能做的到的。”
孟总与梅影你来我往这几句,游丁梦倒是听懂了几分,于是她插了一句进来:“孟总,你这命算的确实让人不舒服,相比于男人,女人确实是要真爱的,可这年头,但凡漂亮一点、机灵一点的,有几个能甘心清贫?”
梅影嘟着嘴没说话。
坐了一会儿,孟总与游丁梦互相加了微信。
又坐了一会儿,孟总走了。
梅影默默的给游丁梦泡茶,游丁梦则是默默的喝茶。这沉默持续了二十几分钟。
游丁梦先说话了,第一句话就直奔主题:“游总,他挺喜欢你的。”
“哦?”梅影潜意识里似乎就有准备,“有吗?”
“有啊。”游丁梦转着空杯子,“他身边一直有女人,但没有你这样的。”
“新鲜呗。”梅影也没给游丁梦添茶,“我也不求富贵,对他没想法。”
“没想法不代表没感觉。”游丁梦把杯子往前一推。
梅影拿起公道杯:“感觉也没有,不帅不暖不专一。”
“真的?”游丁梦说的时候带着冷笑。
梅影摇摇头,淡淡的问:“游总,说这个有意思吗?”
“有意思啊。”游丁梦一挑双眉,“以我的经验,他可是会动真格的。”
梅影低头往盖碗里加水:“我又没兴趣,他动真格有什么用?”
“就像晓秋。”游丁梦说,“他可以帮你盘一个比‘秋轩’还大、还好的店面。”
梅影的盖碗没动,她抬起头冷冷的看了一眼游丁梦:“然后呢?”
“跟他上床。他每个月会来看你。然后——”游丁梦看着梅影,“给他生个孩子,反正他也没孩子。”
“他喜欢这样养女人?”梅影冷冷的问。
“谈不上喜欢。只不过他有能力这样做罢了。”游丁梦说着又抿了一口茶,“对你也没什么损失?”
“没损失?”梅影不爽了,“游总,你和他上过床吗?”
游丁梦的脸色顿时也难看了:“那是我的事。”
梅影苦笑了一下:“我有没有损失也是我的事。”
“好啊。”游丁梦站起了身,“我想这也是他喜欢你的原因。但是,我觉得你再考虑考虑。走了。”
梅影把盖碗里的茶叶倒出来,平铺在面前,仔细看着。菊子凑了过来:
“又在看茶叶了。”
“嗯。”
“那个女的好拽啊。”
“有姿色、有身材、有能力、有钱,当然拽了。”梅影说,“懒得理她。”
“我看她那样,肯定是来示威的。”菊子“哼”了一声,“你可不能输给她?”
梅影一抬头:“我又不跟她比什么。”
“她刚才说话我听见了。”菊子压低声音说,“说不定你比晓秋还风光呢。”
“风光?”梅影“嗤”了一声,“我才不要。”
“为什么不要?”
梅影用手拨弄着摊在眼前的这一堆泡过的茶叶,说:“菊子,你看。如果把这泡过的茶叶比作被游牧尘甩过的女人的话,那茶叶晾干了都可以做十个枕头了。”
“枕头?”菊子看看桌上的茶叶,想了半天,觉得无趣,走开了。
梅影气鼓鼓的发了一会儿呆,拿起手机发微信:
下午14:15
梅姑娘的茶:晚上你来接我?
游踪:好啊,有空了?
梅姑娘的茶:嗯。
游踪:我到时来接你。
梅姑娘的茶:[OK]
“那不是很明显?”“小七”幽幽的说,“这个游美女,明显是在挑拨你和游总的关系。我早就看出来了,她和游总的关系不简单。”
“有什么简单不简单的。”梅影嘴一翘,“跟游牧尘的关系就是肉体关系,还能有什么关系?”梅影这几天也算是琢磨的比较清楚了,“这个男人,家里是巨富,结果让老婆给戴了绿帽子,又离不成婚。他就给了自己一个荒淫无耻的理由,天天搞女人,搞完扔把钱就走,貌似还一副很占理的样子。呵呵。游丁梦,说是他的助理,不还是他给她发钱?”
“哟!”“小七”“嘿嘿”的笑了,“想清楚了?想明白了?”
“那是。”梅影给“小七”倒了一杯白水,“这还想不清楚?”
“所以,你就要来个将计就计。”“小七”探过头来。
“啧啧啧,还将计就计。”梅影自己喝了一口水。
“游丁梦拿那个话气你,你索性就要个店面,就给他生个孩子,又怎么了?”“小七”认真的说,“他们家那么多钱,他有了孩子,你等于占了他的半壁江山,这辈子就不用发愁了。这种男人,只有孩子能栓得住。”
梅影瞅瞅“小七”:“我可不干。”
“拜托。”“小七”说,“人家是瞧不上我,瞧得上我我肯定就上了。”
“对。”梅影那茶巾擦擦桌子,“让他给你开个酒吧,是不是?”
“你怎么知道?”谈到这类问题,“小七”的表情看上去还是比较萌的。
梅影无奈的摇摇头:“小七,你搞清楚没有?且不说我就不想拿自己去换钱,就算是你愿意,你觉得他真会给你开个店,游牧尘和陈佑哲不一样,他够狠,他不会做长久的事情的。”
“嗯?”“小七”仔细的看看梅影,“看不出啊,想的挺深啊。”
“深什么深?”梅影甩甩手,“就你这智商,还混风月场所,活该你就碰到老黄这样的。”
“说谁呢?”
有些人,在该出现的时候必会出现,比如,老黄。
在老黄的问题上,梅影也是觉得最近像是中了邪,以前虽然也会经常见到老黄,可自打认识了游牧尘以后,老黄总是会“恰如其分”的出现。
老黄笑呵呵的走过来,正准备坐下,“小七”腾地就站起来了,把老黄往回推:“你等等再过来,我有些话要跟小梅说。”
“说什么呢?”老黄虽然有点不情愿,但他也是不会跟梅影较劲的。
“你别管,一会儿就说完。”“小七”使劲的推着老黄。
“你可快点。那边约了六点。”老黄边走边往回看。
“知道了知道了。”“小七”说着又坐回来了。
“你要干嘛?”梅影问,“你们又复合了?”
“复合什么呀。”“小七”摆摆手,“他约了朋友吃饭,我找了我们店里的两个姐妹作陪,吃完饭,去我那边玩。”
“哦?”梅影笑了,“看来你的老情人还是很照顾你的生意的哦。”
“得了吧你,继续说你的事。”
“我什么事?”
“小梅,我发现我小看你了,我以为你是死木脑筋,原来你是运筹帷幄,有更加深远的打算啊。”“小七”狡黠的说。
“屁!”梅影不屑的说,“我有什么深远的打算。我对他就是没兴趣。”
“你啊。”“小七”说,“你就是看清了游牧尘这一点,所以才故意这样吊着、拖着,这样他才能对你越来越有兴趣,才有可能会认真,这样他才会有你所谓的‘长远’的打算,这样才有可能一不小心生个孩子,才会有店面。是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钓大鱼就要有耐心。看来,我还得跟你多学学。”
梅影愣愣的瞅了“小七”一会儿,说:“你想什么呢?我说了对他没兴趣,就是没兴趣。”
“那你今天晚上还跟人家出去吃饭呢。”“小七”说。
“我今晚跟他吃饭,就是要跟他说清楚,让他不要再撩我了。烦不烦啊。”梅影坚决的说。
“用不着吧你。”“小七”吓了一跳,“撩都不让人家撩?就算你现在是真的没打算跟他怎么地,也可以保持这种若即若离的关系再看看啊。起码还能卖点茶叶给他啊。”
“我就不。”梅心一个一个字的说,“我快被他烦死了,一出一出的,还让人说闲话。”
“谁说闲话了?”
“游丁梦啊,你啊。”
“我?”“小七”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我这叫忠言逆耳好吧。不跟你扯了,我跟老黄吃饭挣钱去了。你自己考虑清楚哦。”
“小七”说着起身准备走,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她又转过身来,神秘兮兮的说:“小梅,我再给你一句忠言,你晚上可千万不要那么主动拒人家,因为,你越这样,人家越放不下你。”说完,她看着梅影的脸上一愣,又补了一句,“你啊,这都是套路。我回头得好好跟你学学。”
“你滚!”
“黄总,咱么上哪儿吃啊?”
六点半,游牧尘的车到了“若轩”门口。梅影今天是请了假的,店长一听说是和游牧尘去吃饭,就一口答应了。一看车来了,梅影便换了衣服、背着包出了店门,上了车,整个过程,游牧尘都没有下车,直到梅影上了车,坐到了他的身边,他才对着梅影点了点头。
“想吃什么?”游牧尘问。
梅影努努嘴:“随便,都可以。”
“日料吧。”
“好。”
刚倒上清酒,梅影就发问了:“那天晚上,你带着‘小七’去见那个要砍你的人,只是为了让‘小七’告诉我你的事情?”
“嗯。”
“你为什么要让‘小七’来转述你的事情?”
游牧尘说:“我带你过去不合适,可能会有危险。”
“危险?”梅影愣了一下,“‘小七’也不用承担什么风险啊,你不用带她去,也不用带我去,你自己谈就好了。如果想告诉我你的事情,你也可以自己跟我说啊。”
“呵呵。”游牧尘看上去有些无奈,“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不知道怎么跟我说就不说呗。”梅影有点急了,“我不懂你们这种富人的生活,也不知道你怎么想,我就是想拜托你,不要撩我了好吗?”
“撩?”游牧尘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撩?”
“撩,就是有一枪没一枪的,到底要干什么也不说清楚,没事搞点事情出来,也不知道你到底要干什么。”梅影说话已经有点急了。
“哦。”游牧尘愣了一下,“这算撩吗?”
“算啊。”梅影已经进入了节奏里,“你说你是不是对我有兴趣?”梅影想的很清楚,对方如果是否定答案,就啥都不用说了,大家做做朋友、卖卖茶叶,挺好。而如果对方是肯定答案,那她后面的一句话正等着他:“我没兴趣,以后别理我了,你有兴趣朋友也没得做。”
“兴趣?”游牧尘露出了微笑,“不,不感兴趣,你又不是什么东西,我感什么兴趣?”
“哦,那就好。”梅影顿时就轻松了。
“我只是喜欢你。”游牧尘说这话的语气很从容,但却没抬头。
“啊?!”梅影吓一跳,对这句话,她没有预案,或者说,她甚至没有指望。
“在蒋佩珍出轨之前,我的生活里只有生意。我父亲除了生意,只有一个爱好,就是骑马,所以他给我起名叫牧尘。我有个弟弟叫游牧笙,他做了骑师,整天在香港、英国训练、比赛。他的妻子是英国人,早早给我的父亲生了两个孙子、一个孙女。所以他不需要做生意,生意上都是我的事情。和蒋佩珍的婚姻也是生意,我们家和蒋家在生意上本就有竞争与合作。但离婚,基本不可能,不是因为外界的影响,而是我的名下有好几家公司,她也拥有蒋家一定比例的股份,婚前大家不知道是要面子,还是故意留了一个破绽,我们没有签任何财产协议,婚后,我们名下的这些财富部分的升值又有很多变化,双方都担心哪一方会抓住这点,狠敲一笔,尤其是蒋家,他们非常担心——我父亲很传统,绝对不会轻易的原谅他们的女儿给游家带来的耻辱。我想,是蒋家安排了蒋佩珍的失踪,而同时又以此为借口打压我们家,那时,我们差一点资金链就崩掉了。父亲当时被气得病倒了,就住在安溪的茶园养病,生意完全压在了我一个人身上。那个时候,深夜,我经常枯坐在床上望着窗外,等着天亮起来,压力之大,无法想象。酒没有用,就是睡不着,呵呵。我忽然发现一个问题,生活中除了生意还有仇恨,仇恨激发了我的欲望,我到哪里都需要女孩,女孩会令我精疲力竭,自然就能睡去,而到了早上,我就会把她甩在房间里。度过危机后,我还是离不开女孩,离不开那些只需要钱的女孩。我慢慢的缓解我的仇恨,但我需要冷静,而一直维持冷静的最佳方式是痛,只要是痛就可以,当精神处于崩溃边缘,想真的放松一下的时候,我就会去想我的痛。有一次,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的右脚踝突然肿了起来,疼的睡不着觉,我又似乎找到了一种自然而然的疼痛,那钻心的疼痛反倒使我更冷静,我倒是觉得那样挺好的,因为,我不需要去想我的痛了。然后,我碰到了你,一开始是觉得有意思,很聪明的小姑娘,带点狡猾和人情世故,却是保留着纯真的。我和你面对面的时候,自然不会去想那些痛,跟你在一起,很放松,却还能维持着我那种冷静的状态。感觉很好,就像骑着马在白云下,马蹄下是草原、是沙漠、是溪水、是泥泞、是混凝土,都无所谓。我没想过和你发生什么,因为,我知道一旦发生,或许就什么都没有了。我会想你,不是思念的想你,因为想你不会急于见到你,因为我随时都可以看见你,你像是就在我身边,给我泡点茶,耍点嘴皮子,狡黠的撅着嘴巴,略微有些不屑的目光。我自己都觉得很奇怪,我从未关注过你的容貌,你长得好看不好看都是无所谓的,就像云,什么样的形状都是云,云就是柔柔的、飘飘的、白白的。我相信我们是不可能的,因为我已经将自己陷在了泥沼里,而且是一生都陷在泥沼里,依靠冷静不让自己去做徒劳甚至危险的挣扎,这样才能慢慢的沉下去,沉到腰,沉到胸,沉到脖子、下巴,而眼睛里,想看到你的时候自然能看到。但一旦痛苦,我便会做危险的事情,会下意识的想告诉你我在泥沼里,在泥沼里看你,那样的话,你会知道,我是多么的绝望,而在绝望中,你是不能来救我的,你没有那种力量,你根本无法通过一根树枝将我扯出那片泥沼,我也是不敢去用力抓那根树枝的,我怕,会将你拖下来,你太轻了,一不小心,泥沼会污染你,污染你的聪慧、天真和无限的可能性。”
“可你还是让我知道了。你在念诗吗?你这么忧郁,我会忍不住去找那根树枝的。”
“呵呵,不要拉我,说了就说了,你够聪明,不会做傻事的。”
“我是不会,因为你太沉重、太复杂、太不可捉摸。可是,我还是想问,这泥沼是什么?”
“生意与仇恨,除了你以外,只有这些。”
“那亲情呢?”
“亲情不过是负担,因为他们只能指望你,而你已不能指望他们。”
“你太忧郁了,你这样会抑郁的。”
“呵呵,也还好,习惯了就好。”
“你真的觉得我们之间不可能?”
“是。”
“你刚才说了那么多,我没听懂……可是那泥沼里是什么呢?”
“生意、仇恨罢了。”
“喝茶也许能让你想得开一点吧,大家都说茶能清心。”
“或许吧。”
“既然我们是不可能的,你,能让我跟着你吗?”
“跟着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高中没毕业就出来混,到现在也没做成什么事,也挣不到钱,也没学到什么真本事。”
“可是我看你谈茶谈的还是不错的。”
“我原来也这么认为,可是,当我听了岳濯清谈茶以后发现,这个行业之所以骗子比专家多,就是因为,喝茶本应是有感悟和情怀的,可如果没有文化,最多知道茶好不好,这茶值多少钱,却是喝不出故事,喝不出意境的。我最近看了很多书,古代能让茶留名的,不是君王就是文人墨客,或是名僧仙道,没有文化和修炼,对于茶的悟性确实是弱很多啊。”
“可照你这么说,你不应该是跟着我,跟着我又学不到文化,更修炼不成什么啊。”
“我对自己没那么多指望,我只是想跟着你长长见识、开开眼界,你走南闯北,跟三教九流打交道,我看你做生意也不诳不骗,谈起来沉稳犀利,跟着你,应该是能学到不少东西。坐在这里卖茶,是看不到、学不到这些的。”
“那就是想学着做生意?”
“也不能这么说,我想着,跟你一段时间,说不定我也能去一些公司做个助理、行政什么的,也比现在好。”
“那你想是给我做助理了?”
“算是吧,我比不了游丁梦,也只能替你拎拎包、泡泡茶,我也能帮你订机票,机票我是买过的。如果你有应酬,点菜我不行,端茶倒水还是可以的,我酒量也够,白酒我试过,一斤半没问题。”
“哦?是嘛。”
“那工资呢?”
“六千太多,五千还是要的吧。你出差多,我住最便宜的酒店,应该也是可以报销的吧。”
“都已经做我助理了,那肯定是跟我住一个酒店了。”
“不要,不好。浪费,我也担心。”
“这是规矩,由不得你的。你不用担心,我不会来找你麻烦的。”
“可你会找女人啊……不过也跟我没关系。”
“你这样跟着我,我又喜欢你,应该是不会找别的女人了。”
“真的吗?你能做到吗?”
“我觉得应该是可以做到的。就像现在我跟你这样面对面吃饭,我就什么都没想,如果你跟着我,我想我是可以禁欲的。”
“真的吗?你一定又是在撩我。”
“没有啊,你觉得我是在撩你吗?我只是说出我真实的想法。有时我也很厌倦这种纵欲糜烂的状态,但不这样,我就觉得自己没法做好事情。也许,你跟在我身边监督着,我就能正常起来。”
“你愿意接受我的监督?”
“愿意啊。”
“那就是我还是有作用的?”
“是的,相当有作用。”
“可你已经纵欲那么长时间了,禁欲了,会不会出问题。”
“不知道,没试过。”
“那你不能对我有想法。”
“不会。”
“你不是说你喜欢我吗?喜欢,难道不是有想法?”
“喜欢就是喜欢,不会有想法。”
“哦——我明白了,你是肉吃多了,喝点茶来刮刮油吧。”
“也许吧。起码你可以泡茶给我喝。”
“我不会去你房间泡的。”
“去你房间也可以。”
“不行。我泡好了给你送过来。”
“好啊。我们什么时间出发。”
“看你了。”
“我大后天就要去湖南、四川和重庆,你跟我走吗?”
“好啊,我明天辞职,后天理东西,大后天我跟你走。”
“社保公积金交哪里?”
“哪里都可以。”
“要谈个保底的年薪吗?”
“先不了吧,还没有过试用期呢。”
“好的,试用期三个月。”
“成交。”
“我再问你一遍,你是认真的?”
“是啊。”
“可能会很辛苦。”
“没问题。”
“好的。那我们干一杯。”
“好的,干杯!”
七、Travel
梦想去旅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我几乎没遇到不拥有这种梦想的人。我也有这种梦想,总想放下一切,好好的出去转半年,“抖音”上哪里火,就去哪里玩——可那得攒不少钱。我没想到我和游牧尘会谈成这样一个结论,我成为了他的助理,他成为了我的老板,我领5000块的月薪,虽然不及茶馆,却可以跟着他走南闯北,如同旅行,这是最吸引我的,而在和他谈之前就没想过还有这种可能,毕竟,对于这种关系,我是怕的;而以这样一种“危险”的关系去旅行,我却又是甘愿承受风险的。
下午13:28
梅姑娘的茶:我到了。你哪里找你。
游踪:出发层的贵宾通道。
梅影认为,既然已经是工作状态,就不应该搭老板的车,所以,她是坐S1线到龙湾机场的,到了出发大厅,便一眼看到游牧尘,而游牧尘的身边是站的笔直的游丁梦。游丁梦面带微笑,却原地不动,等梅影走到身前说了一句:
“小梅,那辛苦你了。”
梅影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哦,我这是工作,又不是伺候他。”自从上次和游丁梦聊过,梅影对这位很难有好感了,何况她刚才说话的意思梅影也不是听不出来,所以也就很随意的回了她一句。
“那游总。”游丁梦也很从容,“我就回去忙了,回头你到温州来跟我说一声。”
“好的。”
游牧尘与梅影往贵宾通道里走,走了两步,梅影有意无意的扭头看,第一时间就对上了游丁梦的眼神,那眼神很复杂,但肯定不友好,甚至是仇恨的,这并不出乎梅影的意料,但真的对上了,她又有了一些怯意,因为,从今天开始,几乎所有人都会认为梅影是“小秘”了,包括店长。
“什么?辞职?”店长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为什么?”
“我有新工作了。”梅影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店长想了想:“谁挖你了?”
“没人挖我,我不做茶了。”
“那你做什么?”
“我找了一份新工作。”梅影也不打算撒谎,“给游总做助理。”
“游总?助理?”店长张大了嘴,“小梅,你要干嘛?”
“没干嘛。”梅影说,“我想出去看看,我和游总之间也不会发生什么?”
“怎么可能?”菊子凑过来,“恭喜你啊,小梅。”
“去!”梅影推了一下菊子,“说什么都不会发生,就什么都不会发生。”
店长瞅着梅影又愣了一会儿,最后“呵呵”一声,问:“什么时候走?”
“后天。”梅影低着头说,“对不起,店长,我知道这个时候——”
店长摇摇头:“没有什么对不起的,像游总这样的老板,谁都想凑上去,人家对你印象好,最后不过是用来给店里多点业绩,确实廉价了。”
“廉价?”梅影一听,脸色就黑了,“店长,这里没有价不价的,我就是做他的助理,收入还没有这边高。”
“好啊。”店长的脸色也很难看,“我知道了。看来你是要做点事业了。”
“谈不上事业。”梅影说,“就是想出去看看。”
店长叹了一口气:“唉……也是,这个店也只能圈圈我这样的老人,你们小姑娘都是熬不了多久的。”
“也不是,店长。”梅影的手搁在了店长的胳膊上,“我其实挺佩服你的,沉的下心,又知道自己要什么。”
“要什么?”店长又叹了一口气,“我比不得你,我就是过过日子。行吧,你走吧,我这就跟公司联系一下,尽快再调个人过来,这两天把你的工资和绩效结一下。”
“店长。”梅影诚恳的说,“绩效就算了,店里今年本来就紧张,绩效就留给你和菊子吧,这个时候走,我也挺不好意思的。”
店长又干笑了一声:“该怎么算就怎么算,我知道你不缺这点钱,但该是你的,就是你的。”
梅影听了,也“呵呵”一声:“谁都缺钱,我只是不好意思。”说完便往自己习惯的那张茶桌走,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对店长说:“我知道我说了也没用,但,确实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你好,是梅女士吧。”
“哦。”梅影一坐下来就感觉蒙头蒙脑的。
“这次航行由我为您服务。”那位漂亮的空姐熟练又从容,“您看您现在需要喝点水或者橙汁吗?”
梅影看看坐在身边的游牧尘,游牧尘正在划手机,说:“水吧。”
“好的。”空姐又开始跟游牧尘说话。之后又把两杯水端了上来,并询问了一会儿需要吃点什么点心,梅影也是尽量表现的淡定一些,在有些问题上虽然并没有第一时间搞清楚,但都迅速做出了选择。
空姐走开后,梅影迫不及待的跟游牧尘说:“我怎么坐头等舱?”
游牧尘看看梅影:“我坐头等舱,你也坐就是了。”
“可是,你是老板,我是助理啊。”
游牧尘又看看梅影:“没事的。”
“那不合适,太浪费了。”梅影说,“我知道规矩,你坐头等舱,我应该是坐后头的。”
游牧尘努着嘴点点头:“好啊,就坐这一次。以后反正都是你订机票了,该怎么坐怎么坐喽。”
梅影“嗯”了一声,看看窗外,又看看游牧尘,说:“这票钱,都快抵得上我一个月的工资了。”
游牧尘放下手机:“你这样算是不对的。”
“怎么不对?”梅影反问道,“谁都会向往坐在这里,但前提是值得。”
“那你的意思是,我值得坐在这里。”游牧尘对梅影笑笑,“你就不值得坐在这里了?”
“其实,我都没搞清楚,就算你很有钱,是不是一定要坐在这里呢?”梅影说,“我估计你每个月坐头等舱的机票都可以雇佣我一年,坐飞机,不就是两个小时的时间,坐哪儿不都一样?有这钱,即使你做老板的,也可以用来做不少事情。”
游牧尘点点头,随后又拿起了手机:“你说的有道理,以后你给我也订经济舱吧。”
“我不是那个意思。”梅影赶紧说。
“你说都说了。”游牧尘边划手机边说,“我也想不出理由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坐头等舱,刚开始做老总的时候,还比较在意派头,也会忽悠自己,坐头等舱会遇见体量对应的人物,也许对生意有帮助。现在看看,对生意也没什么帮助。有的时候,上了飞机就睡,确实坐哪儿都差不多。”
“可是——你毕竟是老板。”梅影说。
游牧尘“呵呵”一笑:“老板,很多时候都是把自己杠死了,这年头,不少人飞机要坐头等舱,高铁要坐商务舱,可一转身就被列入了失信名单,连坐飞机、高铁的资格都没有了,不是吗?”
“他们既然欠了这么多钱,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做给别人看呗。我哪天不坐头等舱了,要是让生意圈的人知道了,多半会觉得游家要出事。那些欠了几十亿、几百亿的更是这样,花的越多的,欠的越多,哪天不花了,那不是提醒别人催他还钱嘛。”
“可是,越这样,不是欠的越多?”梅影问。
游牧尘喝了一口水,幽幽的说:“其实也无所谓了,人生本就是一笔债,你活着,不是要债来了,就是还债来了。”
“怎么会这么想?”梅影觉得让游牧尘一说,人生真的是无趣味。
“那段时间,蒋家搞我们的时候,游家确实很危险。甚至,我们在香港的账号都被冻结了,而我弟弟从英国回来后,还在香港顶级的星级酒店请他的朋友吃饭。埋单的时候,人家餐饮部的经理就过来表示,他不能签单了,因为人家都已经知道我们的财务被冻结了。你知道他们七八个人,吃了多少吗?十六万,呵呵。更可笑的是,我弟弟居然没有一张信用卡还刷的动了。然后就找我了,还责问我,公司是怎么回事?怎么不能签单了?那时我爸心脏要动手术,我也懒得跟他多扯,叫人过去买了单。你说,他是不是来要债的,我是不是来还债的?”游牧尘说完,会心的一笑,“我想这世界是平衡的,债务、债权也应该是平衡的,所以,注定有些人是要债来的,有的人是还债来的,不是吗?”
“你弟弟这么过分?”梅影感叹道。
游牧尘把手机调到了飞行模式:“过分?还好吧,到处都是这样的人,你能要求他怎么样?”
梅影没想到游牧尘会这么说,她也马上想到了走之前和“小七”的聊天。
“你的效率很高啊,下午跟你聊完,晚上就搞定,昨天辞职,今天整理,明天就出发。”“小七”叼着烟坐在梅影屋里的桌子上,叉开两条腿晃荡着。
“不要乱说,我和他什么都没有。”梅影一边在床上叠衣服,一边说,“你怎么开始抽烟了?”
“你看我们那种场子里,有哪个销售是不抽烟的?”“小七”吸了两口,跑到卫生间,将烟头丢到马桶里给冲掉了,走出来后,便往床上一坐,瞅着梅影,“看来你要飞黄腾达了。”
梅影“哼”了一声:“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反正清者自清,我既然已经决定了,你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小七”“呵呵”一笑:“我倒是想信你,可信你又有什么用?就算你现在清白,这一出去晃个几圈,两人之间本来就有好感,要不了几天,我看是你能扛得住呢?还是他能憋得住?更何况,像你这样跟他出去,难免会有应酬,酒是个可怕的东西,对你对他都是。”
梅影抬头看看“小七”,想了想,勉强应付了一句:“我酒量好。”
“酒量好才可怕。”“小七”已经盘腿坐在了床上,“酒量差的喝倒了,往那儿一躺,就算是失了身也是被动的,不算迷奸,还算强奸了。酒量好的就不一样了,喝的自己挺爽,然后就断片,全世界的人看着你跟着人家走了,你自己还不记得,失了身还算是你主动。”
梅影停下了手:“你什么情况?”
“小七”耸耸肩。
“我看你昨天朋友圈里发‘香槟洗手’的视频了。”梅影说,“拿一瓶好几千吧。”
“八千八百八十八。”“小七”说着在床上躺下了,看上去极其沮丧。
“是视频里那个把酒往你手上倒的男孩子买的?”梅影问。
“是。富二代,洋酒都喝‘路易’的,玛莎拉蒂、豪宅。”“小七”平躺在床上,喃喃的说。
“你去他家了?”梅影问。
“嗯。”“小七”使劲用手揉揉脸,“断片了。”
“然后呢?”
“小七”感慨了一声,“麻烦。”
“麻烦什么?”梅影坐到了“小七”的身边。
“所有人都看见我跟他跑了,别的营销怎么看我?以后我还怎么混?”“小七”抱着脑袋说,“然后那小子晚上还要来玩,我也帮他订了台,然后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梅影说,“少喝点呗。这种富二代你小心一点。”
“你们家游牧尘不是富二代?”“小七”瞥了梅影一眼。
“是啊,但不是这种富二代。”梅影回答后觉着不对,“什么我们家?我就是他的助理,而且,这助理也做不久。”
“怎么会做不久?”“小七”坐了起来,疑惑的瞅着梅影。
“我就是想多出去看看,多学点东西,试用期三个月满了,我就会另外找工作的。”梅影说。
“你做事好奇怪啊。”“小七”有点急了,“小梅,你知道不知道,不管你怎么解释,你跟着游牧尘走了,所有人都会觉得他把你包了,你三个月以后不做了,那大家认为就是他不包了,而且会认为你已经挣到了钱。你应该明白这一点吧。”
梅影看看“小七”,点点头:“明白。”
“明白你为什么要那样考虑?你这样做能得到什么?”“小七”追问道。
“我已经说了,长见识、学东西。”梅影继续叠衣服。
“梅影,你在搞笑吧。人、钱,你总得要一样,这个人套不住,就要钱,能要多少就要多少。你说,咱们活着为了什么?”
梅影不耐烦的说:“我知道你活着是为了拿八千八百八十八的香槟洗手。”
“那又怎么样?”“小七”又坐到了床上,“你知道在同一个晚上,有多少朋友圈在发这种视频吗?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虚荣。没条件光荣,我也只能虚荣了。人活着总要舒服吧,能舒服为什么要不舒服啊?”
“可以啊,那你觉得麻烦什么?你可以跟那富二代天天在一起啊,天天喝‘路易’,天天‘香槟洗手’,你跟他过不就好了?”
“不是啊,没那么简单啊。”“小七”站了起来,摊开了两手,“这种家伙,天天在一起,他很快就会把我甩了啊,那多丢人?好歹我还想在这公司长做的,到这里来玩的又不是只有他最屌。”
“是啊,你说的对。”梅影把叠好的衣服往床上重重的一摔,“女人,被甩了怎么办?”
“哇——”“小七”夸张的叫了一声,“你还想不被甩啊,你觉得可能吗?在我看来,甩是迟早的事,只是我要得到我想得到的。”
“不。”梅影说,“我不想被甩,绝不。”
飞机穿过云端,进入平飞状态。丰盛的食物上来了,有坚果混蔓越莓、面包、酸奶、咖啡。游牧尘吃完后,很快就睡着了,梅影却端着咖啡望着窗外的蓝与白。她的内心是感慨的,出道的时候,她卖过机票,那时比较嫩,经常卖错票、算错钱,被罚了好几次,那时,在自卑之余,她会好奇,四千多的一张机票享受的是一种怎样的服务,她自然不会想到,有一天,月收入只有五千的她却正在享受这样的服务,她换上舒软的拖鞋,试图睡一会儿,却是睡不着的。她又看看身边酣睡的游牧尘,忽然,她在这个经历了过多的男人的脸上看到了孩子般的面容,跟自己在一起,他是安心的吗?跟自己在一起,他真的能禁欲吗?跟自己在一起,他能忘却与珍惜吗?跟自己在一起……唉,自己又会怎样呢?
濯清:“梅影?”
梅影:“不好意思,这么晚电话你。”
“哦,没事。我还在喝茶呢。”
“喝茶?你回家了?”
“没有啊,在昆明呢。不想回家。”
“你和陈佑哲怎么样了?”
“呵呵,慢慢来呗,钱可是他的命,离婚要算的钱不少,他肯定会拖,我也不急。”
“哦。”
“你是不是有事?”
“有。”
“你说吧,你对我这么好,需要我帮忙尽管说。”
“也没什么了,就是……我明天要离开温州了。”
“哦?去哪里?”
“长沙,然后还要去贵州、云南。”
“云南?到昆明吗?什么时候?我等你。”
“不知道。行程不确定。要看我老板。”
“你老板?‘若轩’的老板吗?他带你出差?”
“不是,我换工作了。”
“换工作了?什么工作?”
“我给游牧尘打工了。”
“啊?”
“我……我是想跟他开开眼界。”
“哦……也挺好啊,游总人不错的。”
“可是……我有点怕。”
“怕……那是——怕什么呢?”
“我怕——怕人家说闲话,怕最后什么都学不到,怕……不知道,我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冲动了……”
“……小梅,我能理解,你跟着游总走,所有人都会觉得你们之间有什么的,会把你当做他的‘小蜜’,是不是?”
“是。”
“游总那么风流,他会带你走,心里不太可能没想法,他或许会……”
“是的。濯清姐姐,我会打电话问你,就是我不知道有钱人,尤其是像游牧尘那么有钱的人,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我本以为我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可是在决定跟他走以后,我忽然发现我并了解他,也并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那你希望他心里想什么呢?”
“我希望他真心想带带我,我也希望他对我没什么企图。”
“他也许就是这么想的呢?”
“那我岂不是占了他的便宜,他什么都得不到。”
“哎呀,我的小梅,你想那么多干嘛?自己想做就做了,不要陷进去就是了。”
“陷进去?姐姐你在说什么啊。”
“哎呀,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就是觉得,男女相处时间久了,容易生情,而且,我觉得你是喜欢游总的,但游总和你的差别太大了,所以,感情上千万不要陷进去,只要你能把持住这点,就放心去做吧。”
“哪有,我并不喜欢游牧尘,我只是觉得可以跟他学到东西。”
“好吧,算我判断错了。那你就应该想想,除了身体与感情,你还能给游总什么,这样你就不占他的便宜了。”
“嗯……跟他走,我其实是有些想法的,只是说出来怕人笑话。”
“哦?说说嘛,我听听看。”
“算了,姐姐早点休息吧,我……”
“说呗。小梅,只要是真心的,不怕人笑话。”
“那我说了,你跟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
“好啊,我发誓。”
“其实,他那天对我说他是喜欢我的,我是不信的,在我看来,他不过是需要新鲜感。可我却是,也谈不上喜欢,也不敢喜欢,但确实是可怜他的。”
“可怜?”
“他换女人比换衣服还快,只是因为他不幸的婚姻和巨大的事业压力,他看上去风流,实际上内心是极度痛苦的,他有点像在吸毒,那些和他上床的女人就是他的毒品。我觉得,那是很不好的,所以,我很想去改变他,可又觉得没有这个能力,又忍不住试探他,愿意不愿意带着我做事,结果他说和我一起忙的话,就不碰女人了,可以禁欲,我这才下的决心……你觉得,我是不是太自以为是,太天真了?”
“那不是很好吗?!有钱的男人能遇到你这样的,也是难得的福气啊,我都做不到你这个程度,这是值得去做的啊。”
“真的吗,姐姐?”
“真的啊,我要是能遇到一个像你这种心思的小男生,我肯定会嫁给他。”
“姐姐你可不要乱说,你是可以找个纯情小男生的,你那么优秀、那么有文化,那么有气质,我是不可能的。”
“小梅。”濯清在电话那边是在微笑的,“你知道我在喝什么茶吗?”
“什么茶?”
“我在喝‘郑福星’的冻顶乌龙。我是不喝铁观音的,就是因为这‘郑福星’的乌龙。喝过这‘高山云雾’,铁观音便成了丫头。原因很简单,‘郑福星’的乌龙产量是有限的,而且基本上每年就这些量。铁观音就不同,市场需要多少,就有多少铁观音,即使是好几千一斤的铁观音,多靠的也是工艺,不是海拔,‘郑福星’的乌龙一个海拔一个价,工艺固然重要,更重要的仍然是天然的好茶。梅影,你就是高山云雾茶,身上没那么多工艺的讲究,也没有那么多品牌包装与炒作,与你相处就像喝这乌龙,香甜都是极淡的,但却是最自然的,本色、自然,对身体也是极好的,只因为你的善良。去吧,梅影,他会喜欢你的,只是你,不要陷进去,男人,很难可靠。除非,你知道自己失去的时候要什么。”
“唉……我真的有那么好吗?”
“真的。你这次要来昆明,我泡乌龙给你喝。”
“好吧,到时聊。晚安。”
“晚安。来昆明之前跟我说。”
“好的,姐姐。”
一个小时后,飞机已经准备下降长沙了,游丁梦却还在龙湾机场的出发大厅呆坐着。失落也好、伤心也好、妒火中烧也好,最终却都是无奈的。就在昨天上午,她从游牧尘嘴里知道了梅影要做其助理的消息,她几乎要气疯了。
“她做助理?”游丁梦愤愤然的说,“她会什么?她配吗?”
“这有什么配不配的。”游牧尘低头签文件,“你不也做了温州公司的总经理。”
“可我好歹是211毕业的。”游丁梦更怒了,“她呢?高中都不见得毕业了吧,一个小茶妹!”
“小茶妹?”游牧尘抬头看看游丁梦,“我认识你的时候,不也就是看你过年的时候在我们家厅里泡茶吗?还什么211?我都不是211。”
“你——”游丁梦气得直哆嗦,“我泡茶就是小茶妹了?”
“关键不在于是不是小茶妹。”游牧尘又低头继续签,“关键在于是小茶妹又怎么样了?你这种等级观念是做生意的大忌,明白吗?”
就这样,游丁梦发泄不成,反被游牧尘上了一课。她自然是不甘心的,到了晚上,她又直接去了游牧尘的房间。
“你来了?”游牧尘开了门,转身就进去继续收拾行李。
“我不是每天晚上都来吗?”游丁梦说着就把高跟鞋脱了。游牧尘却头也不抬的说:
“今晚不用了,我有点累。”
“不用了?”游丁梦一愣,遂又忍气吞声的说,“一起睡又不一定要你累。”
游牧尘抬头看了一眼游丁梦:“今天算了,我想一个人静静,你也早点休息吧。”
“呵呵。”游丁梦干笑了一声,起身往机场外走,边走边拿起手机:
“喂。”
“是游总吧。”
“是。怎么称呼?”
“大家都叫我‘丹侬’。”
“好的,丹侬,帮我查个人。”
“有什么信息吗?”
“梅影,梅花的梅,影子的影,身份证号是……”
“要到什么程度?”
“只要是不好的,都挖出来。”
“那价钱呢?”
“预付20万,如果你满意,再加20万,不满意,退你10万。”
“好的,成交。”
“丹侬”挂了电话,说了一个字:“杠!”
“呵呵,可以啊。”“小贱”说,“又接到活了?”
“那不还是要感谢老杜介绍嘛。”“丹侬”给对面的杜鹤丢了一支烟,“谢谢哦。”
“杜鹤”接过烟,淡淡的一笑:“小事情。”
这一天,是2019年10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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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我们集团当地的工程项目经理会请我们吃饭,明天白天是行业协会关于PPP、EPC的高层交流会、明天晚上要去参加一个商业银行搞的酒会,没有别的事情,我们后天就会去昆明。”游牧尘一边说,梅影一边记录,收尾的时候,她忍不住脱口而出:
“昆明?”梅影不禁有点小兴奋。
“怎么了?”游牧尘看看梅影。
“濯清在昆明啊。”梅影开心的说。
“濯清?”游牧尘问,“是陈佑哲的老婆吗?”
“是啊。上次不是一起吃了饭?”
“哦。”游牧尘点点头,脸色不算难看,说话也不算好听,“是这样,梅影,你很关心我们为什么要花钱坐头等舱,但你有没有考虑过头等舱的钱哪来的?我告诉你,是工作,任何人都要干活,我是,你也是。我们这次的行程很紧,你基本上不用考虑跟你的朋友约,更不要说玩。我们都要努力工作,这样我才有头等舱坐,明白吗?”
梅影被游牧尘这席话说愣了,她张大了嘴,望着他的新老板,她发现了自己的问题,虽然已经是雇佣关系,梅影却还没有进入助理的状态,但即使是如此,游牧尘变化之突然,也是出乎梅影意料的,真是说变脸就变脸。
“你不适应?是不是觉得我变化太快了?”游牧尘问。
“呃——”
“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梅影已然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
“因为,飞机马上要降落了。你的工作开始了。你刚才说坐头等舱太奢侈,我没好意思说,我是以朋友的身份邀请你坐头等舱,也算是公事公办前最后的礼貌,以后肯定是我坐头等舱,你坐经济舱,而且,我的票是要你订的。”游牧尘说着就想笑,也是好不容易忍住了。
梅影自然没看出游牧尘内心的状态,只当是这老板来真的了,自己也顿时紧张起来,她努力的点点头:“呃——好的。”又顿了顿,说:“明白。”
“那我刚才说的你都清楚了?”游牧尘边问边看梅影的手机,因为梅影正在仔细的看她刚才用手机记录的东西。
“呃——你刚才——”
“您。”游牧尘矫正道,“你应该称呼我为‘您’,否则别人听见了,觉得我和你都有问题。”
“哦,是,您刚才说明天要开个PPP,还有个……”
“EPC。”
“哦哦,是EPC……那是什么意思?”
游牧尘索性不去看梅影了:“我是你老板,不是你老师。网上什么都查得到,你一会儿可以自己看看。是要学习一下,明天还要做记录呢。”
“哦……”梅影又赶紧在手机上敲了:“EPC,明天开会做记录……”
“下了飞机,你应该给自己去买支水笔,买个记事本。”
“好的。”梅影吐吐舌头。
此时,飞机开始降落了。梅影很想跟空姐再要杯橙汁喝喝——她忽然意识到下次坐头等舱要不知道什么时候了,体验一下特殊的笑容与玻璃杯。但是,她看看游牧尘严肃的表情,还是忍住了。
半个小时后,他们下了飞机。一直走到出口,梅影都以为这么大的老板到这儿了,这里又有项目,肯定有人来接。但游牧尘却径直的继续往外走。
“没人来接吗?”梅影问。
“没人啊。”游牧尘说,“长沙和温州不同,温州有分公司,长沙只有项目部,分公司会配一百万标准的车,所以会有车来接我,项目部配的车是不能超过25万的,所以来接也不合适。”
“那我们……”梅影的话还没说完,游牧尘便站住了。
“我们怎么走,应该是你考虑的事情。”游牧尘看着不耐烦,其实心里是真的想笑。
“那我们……”梅影一看游牧尘不耐烦,心里就有点慌,“……打车?”
“出租车吗?”游牧尘板着脸问。
“呃……”
“如果是打出租车,我为什么不叫项目上开‘小本田’来接我?”游牧尘发觉这个还真的挺好玩的,当了这么多年老板,还第一次在数落下属的过程中得到快感。
“那我……”梅影的心里却已经忍不住开始暗暗的骂游牧尘了,“那我叫辆车,叫辆专车?”
游牧尘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梅影打开了“滴滴”,又马上抬起头,看着游牧尘:“我们去哪里?”
“酒店。”
“哪个酒店?”梅影这个问题一出口就猜到了游牧尘的下一句话:
“这不是应该你考虑的问题?”
“那——我应该——我不知道——”梅影感到无从下手,订酒店也得有个方向吧。
游牧尘皱着眉头划了两下手机:“我刚把明天开会的酒店位置发给你了。”
“哦。”梅影赶紧又去看手机,“是订开会的这个酒店吗?”
“不,边上有个万豪。”游牧尘说完了就继续往前走。不一会儿,梅影就小跑着追了上来:
“万豪的房间要一千多,我要不住……”
游牧尘站住了,冷冷的看着梅影:“你是我的助理,我随时有事会找你,你明白吗?”
梅影感觉自己真的是傻呵呵的,还没等她消化完内心的怒气,游牧尘又继续往前走了。
不一会儿,梅影又小跑着追上来了:“让专车到机场的什么位置?”
游牧尘已经走出了机场门外,他不屑的对梅影说:“这里。”
“这里是哪……”梅影一边回头看门的号码,一边对游牧尘做了一个手势,“你别说我了,我知道这里是哪了。”
游牧尘却淡淡的说:“是‘您’。”
梅影忍气吞声却又过于用力的点点头:“好的,您。”
一会儿,车来了。梅影自觉的坐到了前排,游牧尘在后排。车启动后没多久,游牧尘说:“晚上订个吃饭的地方。”
梅影一愣:“是我们请?”
“是的。”游牧尘淡淡的说,“我们的成本控制很严格,理论上,他们没有哪个口子的经费是用来请老板吃饭的。”
“哦,是这样。那订在……”梅影本来想问“哪儿”,但很快就给咽回去了,“那订在……项目部附近?”
“好的。”游牧尘点点头,“我把项目部的位置发给你。”
这时,梅影有些调整过来了,她开始努力的开动脑筋:“游总?”
“嗯?”
“项目上有几个人?”
“四、五个人吧,回头我再问问,加上我们俩,你按八个人考虑。”
“他们是哪里人?”梅影问。
“大多数都是福建的。”游牧尘随口说了一句,“反正这里也没有什么福建的口味,就在湘江边找个吃虾尾的地方吧。”
“哦。”梅影干净又在手机上找湘江边吃虾尾的地方。
“晚饭之前还有点时间,你去买套稍微正式一点的衣服,明天开会要穿。”
“正式?”梅影被吓了一跳。
“买好一点,不要挑便宜的。两套,一套深色、一套浅色。公司可以报销的。”
“不要便宜的,那是多少钱?”站在商场里,梅影陷入了迷茫。而在这个时候,她又想到了濯清。
“接通视频呗。”濯清很爽快,“公司报销嘛,不要客气。”
“好吧。”梅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接通了与濯清的视频。此时的濯清正一身布衣,坐在精致的紫檀木茶桌边上泡茶,茶是她驾轻就熟的,而一说买衣服,那可就是指点江山了。
“你拿着手机往前走,让我看看有什么品牌——哦,看到了,哇,这些都不贵啊,随便买……你要不要试试韩版的格子小西装,你应该会喜欢的……让我看看颜色,你格子不高,我看蓝灰那件收腰的应该可以……”
“其实你不一定都要套装,现在天气凉了,你又小巧,可以买针织的开衫,好的也要三五千……小梅,你不要畏手畏脚的,你现在跟的是大老板,今天你这两身,不花个两万肯定是打不下来的……”
“那边有歌莉娅,可以去看看……”
“衬衫,衬衫是个问题……你让服务员帮你挑几件,我在视频里不一定能看得准……”
“……不要看牛仔裤,不要……”
“其实那件小背心不错的,看上去暖暖的,还很年轻啊,配刚才那件衬衫应该是不错的……这里有ZARA吗?有的话去看看,说不定可以搭一套稍微休闲一点的。”
“不、不、不要看长毛衣……长毛衣、牛仔裤要暂时离开你的世界……”
“这套衬衫与背心搭的更漂亮诶……不错不错……几百块,很到位啊……”
“Only的也可以,可以看看冬装的大衣,新款的也可以的……”
……
“姐姐。”一个半小时以后,梅影说话了,“我的花呗用完了。”
“哦?花了多少?”
“一万多啊。”
“几套?”
“有四、五套了……”
“应该还缺点什么……”
“还缺啊,都这么多了。”梅影感觉自己已经够高调了,手里五、六个袋子,高端、中端都有。
“对了,还有鞋子……”
“鞋子?”
“有ecco吗?”
“不行,太贵……”
“Belle、Tata、STACCATO都可以。你这个套装要配中跟的,你个子不高……”
“你又说我个子不高……”
半个小时后,梅影拎了七个口袋、捏了一叠票去服务中心开发票,这时,游牧尘的电话打过来了:
“喂,游总……”
“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在开发票?”
“开什么发票?”游牧尘觉得很纳闷。
“你让我买的衣服、鞋子啊……”
“花了多少?”游牧尘的口气不耐烦了。
“快两万了。”
“一万多的发票有什么好开的?”
“这不是要报销吗?”
“那你快点回来,一会儿就该出发去吃饭了。”游牧尘不等梅影说话就把电话挂了。
梅影一撅嘴:“屌,屌什么屌!”
“你好,女士。”
“哦,你好,我要开发票。”
“麻烦抬头给我一下。”
“抬头?”梅影晕了——难道,她要硬着头皮再问游牧尘发票抬头吗?
一个普通人,要升职没有难到那个程度,而要改变自己的阶层,那就是很难了。——摘自《一度梅心》
如果要越过这个阶层的鸿沟而不掉下去,有一样东西甚至比家庭背景、受教育水平、婚姻机缘等更重要,那就是要绝顶的聪明。
但比聪明更宝贵的,是冷静与勇敢,因为,一旦聪明、冷静、勇敢兼备,那自然拥有了高人一等的情商。
但不管你有多聪明、多高的情商,有一样是少不了的,那就是——
工作经验。
梅影匆匆赶到酒店大堂的时候,游牧尘已经站在那儿了,他应该是没看到梅影,她背着手,微低着头,在那发呆。梅影于是往游牧尘的方向走,但却是越走越慢,因为她发现,游牧尘穿的跟以前不一样。
在梅影的眼里,游牧尘的穿着几乎是没有变化的,永远是黑灰搭配的休闲西服与衬衫,休闲西裤也始终是黑色的,鞋子也是休闲黑皮鞋,都是ecco的经典款。变化无非是黑西服搭灰衬衫,还是灰西服搭黑衬衫,或是出门的时候,如果冷,会披一件薄的长风衣。而今天,他却穿了一身黑色的adidas,俨然十分休闲。这晚上是要出去吃饭啊,而且还是老板对下属,就这么穿?
游牧尘也听到了梅影那双她自己都叫不出品牌名称却又值两千多的中跟鞋的“哒哒”声,他抬头一看梅影,也愣了一下。梅影今天穿的跟之前也不一样。蓝底的格子小西装,里面搭了一件小V领的白衬衫,下身也是蓝底的直筒裤,脚上的尖头单鞋亮得招眼。
游牧尘用一种异样的目光望着梅影,把梅影看得极其不适应,尽管她知道对方这异样的目光源自于自己今天的穿着,她还是问了一句:“怎么了?”
游牧尘下意识的说出了第一句评价:“你不冷吗?”
梅影一想,也是,这都十一月了,而且长沙确实比温州要冷,她这一身看着也轻薄,但熬一熬问题应该不大,毕竟路上是坐车,吃饭也是在包厢里。
“还好吧——不冷。”梅影说。
游牧尘微微的点点头,说:“我刚发了个定位给你。项目上的人说你订的那个地方又贵又不好吃,坚持要换地方,还说是他们请,我也就不说什么了。”
“哦,好的。”梅影赶紧叫专车。
“两分钟就到了。”梅影看着手机就往外走,游牧尘则缓缓的跟在她身后。过了旋转门,两个人并排站在酒店门口等车。
“这西装打折吗?”游牧尘问的时候都没看梅影。
梅影看看游牧尘,不知道这位老板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85折。”
“那就是——五百多?”游牧尘依旧没去看梅影。
梅影一愣:“你怎么知道?”
游牧尘扭过头来,用一种无可奈何的口气说:“我不知道你换衣服的时候在想什么,标签没剪,而且居然能露在外面?”
到了吃饭的地方,梅影傻了,就是一个路边排挡,和湘江还隔着大马路,又是露天,小风吹着,梅影穿的这一身还真的是比较给劲儿——冷啊。而一看那几个游牧尘所谓的“睿竹”在长沙项目上的经理们的模样,梅影也理解为什么游牧尘要穿这一身了。三个男人都是三十多岁的样子,看着皮肤都挺黑的,但还算干净,身上穿的就很随意了,两个是运动小棉袄,带头的穿着一件旧皮衣,都是牛仔裤,脚上不是工地鞋就是运动鞋。这样一来,梅影这一身新衣服就看着有些格格不入,更像是周边那家公司的职员刚下班,穿着制服来和朋友聚餐了。梅影坐下的时候,偷偷看游牧尘,游牧尘却居高临下的对梅影说:
“小梅,点一下菜。”
“哦。”梅影叫服务员过来了,一看菜单,有些犯难,“……你们这里是吃虾尾吗?……有什么菜推荐的……”
“老板下午到的?”穿皮衣的问游牧尘。
“嗯。”游牧尘从口袋里拿出来三包“中华烟”分别递给了他们三个人。
“谢谢老板。”
“谢谢老板。”
“谢谢老板。”
穿皮衣的第一时间把烟拆了,双手捧着给游牧尘递了一支,游牧尘接过烟,穿皮衣的又给他点着了。
游牧尘吸了两口,说:“我看这边两个项目的款还是没收进来。”
这句话一说,三个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穿皮衣的说:“是的。上个月赵总来过一次,和甲方去碰过了,好像最后也没什么结论。”
“我听赵总说是变更比较多?”
“呃……是的……黄土岭那边那个项目,有些是甲方和总包定的……”
“流程不全是吧。”游牧尘说话的时候看着“皮衣”。
“呃……是的……有些确认没做……”梅影看“皮衣”的脸上的神色已经很紧张了,说话也是结结巴巴的。
“什么原因呢?”游牧尘微微的皱了皱眉头。
“当时甲方和总包说他们那边要走一个变更流程,要报到上面去批,工期也来不及了。所以我们就先干了。您也知道,这项目本来就没什么利润,有个变更也是机会。可是我们三个月就抢出来了,那边流程老没走下来……”
“喝什么酒?”游牧尘忽然打断了这话,而游牧尘这话问的对象也不明确,包括梅影在内的四个人互相看看,却没人回答。游牧尘又很明确的去看梅影,梅影就问服务员:
“你这里有什么酒?”
服务员正要回答,游牧尘的话又插进来了:“有小曲吗?”
服务员眨巴眨巴眼睛:“浏阳河小曲?”
“是。”
“有啊。”
“我要57度的。”
“57度的……应该没有。”
“皮衣”马上招呼边上穿“361”的:“你去买一下,开车去。”
梅影本来想说“不用这么麻烦吧”,可却发现游牧尘此时的眼神不对,冷冷的,甚至还透着杀气——之前,她从来没看到游牧尘放出这种目光,好在,他此时看的不是自己。
“361”买酒花了半个小时,而在这半个小时的时间里,游牧尘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看看手机,起身往远处看看;梅影觉得无聊,就只能刷手机;“皮衣”身边穿的是“贵人鸟”,“贵人鸟”曾经试图去看手机,却被“皮衣”摁住了。于是这两人便端坐在那里,啥都不做,绝大多数的时间目光都集中在桌面上。直到酒来,这周边才有了一点生气。
“皮衣”亲自开了瓶,要来了几个杯子,主动的给游牧尘倒了酒。
游牧尘端起酒:“大家都在项目上,很辛苦,我敬你们一杯。”
“老板,辛苦是应该的。”
“谢谢老板。”
“谢谢老板。”
虾尾也很快就上来了,梅影夹了一个尝尝:“嗯——味道不错。”
“好吃吧。”“361”说,“这可都是岳阳的——”
“那这变更是不是就申请不下来了?”游牧尘却是不等“361”把话说完就插进来了。
“呃……应该可以的,上回赵总来也是这个结论,就是需要点时间。”“皮衣”回答。
“需要多少时间?”游牧尘问——梅影发现直到现在,游牧尘都没动过筷子。
“呃……两个月吧。”“皮衣”说。
游牧尘问:“年底前不可能吗?”
“呃……”“皮衣”转着眼珠子在算。
“这样吧。”游牧尘叼上了一支烟——梅影之间还没见到游牧尘抽烟是这样一支接一支,她甚至认为游牧尘是不抽烟的。可从坐下到现在大约45分钟,游牧尘已经抽了六、七支烟了,“年底前把变更流程走完,我要看到公司开这2700万的发票。”
“呃……”“皮衣”有点疑惑,“2700万……是2550万吧。”
“哦?”游牧尘的目光中又泛出了杀气,“这差的150万是你的、赵总的还是总包的,或是甲方的?”
这一句话一说,梅影分明看到“皮衣”的身子一抖,“361”与“富贵鸟”都看着“皮衣”。
“游总,我不明白——”“皮衣”愣了一下便开始试图辩解。
“赵总在集团是什么位置你知道吧。”显然,游牧尘根本就不想听辩解。
被切断辩解的“皮衣”犹豫了一下:“知道,是华中区域总经理。”
“今天,我到了长沙以后——”游牧尘顿了顿吗,“在跟你们吃这段饭之前,我已经通知HR把他开掉。”
“啊?”
这时,游牧尘看了一眼梅影,这一眼,没有杀气,却透着悲凉。
“我们都是老乡,赵总给‘睿竹’做了近二十年,这两年年收入也不下三百万,你——”游牧尘指指“皮衣”,“从个木工做到项目经理,几千万的项目让你管,去年收入有80万吧。”
“皮衣”点点头,脸上却似乎是在抽搐的。
“可你们,却跟公司谎报总包与甲方要150万的回扣——”说到这时,游牧尘却显得有些疲惫,“可我已经跟甲方与总包都了解过了,他们什么都不知道,而且认为变更的数字就是2700万,你们不急着报变更,不急着催,只是让集团觉得这个变更很难批,然后吃掉这150万。”
梅影在看“皮衣”,“361”与“贵人鸟”也在看“皮衣”。“皮衣”的嘴却像是被冻住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下午给赵打电话,问他有没有这个事。我说你如果不承认,我就开掉你,而且我绝对不会让你拿到补偿,这数字算下来也有几十万。如果你承认,我给你补偿,你马上滚蛋。他承认了。”
“皮衣”已经在急促的喘气了。
“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你要不要?”游牧尘问。
“我不明白……”“皮衣”强作镇定,似乎并未承认他准备收回扣的事情。
“你承认了,然后,年前把2700万收回来,我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如果你不承认——”游牧尘又把目光转到梅影的身上,“小梅,你现在就给他办离职手续。”说话的时候狠狠的瞪了梅影一眼,梅影本来想说“我不会”,却被这一眼给瞪回去了。
“哦,好的。”梅影扮出一脸正色,心想,“好歹我得对得起我这一身制服——丝——冻得我……”
“想清楚,再回答。”游牧尘发了一支烟给“皮衣”,“不要侮辱我的智商。”
“皮衣”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低着头说:“老板,我对不起您,对不起公司……对不起……给我一次机会……家里今年刚刚在福州买了房子,缺钱……”
“梅影。”
梅影吓一跳,游牧尘还从来没有这样直呼她的性命:“啊?”
“还有酒吗?”
“有啊。”
“开了。”
“我来开。”“皮衣”准备站起来。
“你坐下。”游牧尘摆摆手,指间散开一片烟雾,“梅影,你开。”
梅影这下很果断,把酒开了。
“给他。”游牧尘指指“皮衣”。
“皮衣”接过了酒,没有片刻的犹豫,一仰脖子“咕嘟咕嘟咕嘟”的将酒“盹盹盹”的喝了下去。喝完以后,连嘴也不抹,做了几下深呼吸,梅影、“361”、“贵人鸟”都觉得自己嘴辣。
“那就说好了?”游牧尘问。
“嗯。”“皮衣”点点头,“我年前一定把2700万收回来。”
“梅影,埋单。”
“哦,好的。”梅影赶忙起身去埋单,心里却在想,“我才吃了两个虾尾啊。”
“你们。”游牧尘站起身,“继续吃。”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么大的老板,跑到这里来,处理项目上的这点破事,很搞笑?”游牧尘望着湘江,江风凉凉,可还是不缺跳舞的大妈。
刚坐下的时候,梅影觉得很冷,又不好意思说,可游牧尘却把身上的adidas外套脱下来给她披上了。
“你不冷?”梅影问游牧尘。
“还好。”游牧尘抱着胳膊,“坐一会儿。”
“我确实是不理解,这么具体的项目上的人和事,都要你来管吗?”梅影问。
游牧尘苦笑一声:“民营企业很多是这样。我爸到老了,还会管到瓷砖拼缝、木饰面的平整度这些很细节的事情某个员工能不能涨薪两千都要得到他的认可。我开始管以后,不会管的那么细了。但是粗放式管久了,问题也就出来了。装饰工程,环节太多,材料商、家具、劳务,呵呵,里面全是潜规则,所以放段时间就要管一下。而我的那两个副总经理,给了股份还吃里扒外的,过段时间你跟我回福州,看我怎么收拾他们吧。”
梅影专注的看着游牧尘此刻冰冷的脸庞,问:“人,都是这么靠不住吗?”
游牧尘转过头来,对着梅影一笑:“我看你还行。”
第二天一早,游牧尘与梅影来到了行业协会关于PPP、EPC的高层论坛现场。游牧尘频繁的与人打招呼,梅影默默的跟在后面,却不知道该跟谁说话。随后,他们俩找到了“睿竹”的桌牌,只留了一个位置,梅影便坐到了后面靠墙的椅子上。
会议开始了,梅影拿出她的小本开始记录。这才记了没几笔,就已经晕菜了。
“PPP项目合同是政府方与社会资本方依法就PPP项目合作所订立的合同。其目的是在政府方与社会资本方之间合理分配项目风险,明确双方权利义务关系,保障双方能够依据合同约定合理主张权利,妥善履行义务,确保项目全生命周期内的顺利实施。PPP项目合同是其他合同产生的基础,也是整个PPP项目合同体系的核心……”
“……对“投资人”通常的定义是,在一个国家(东道国)进行投资的,设立在另一个国家的公司或另一个国家(来源国)的公民。而有些投资保护协定对‘投资人’的定义更为宽泛……”
“……EPC(Engineering Procurement Construction)是指公司受业主委托,按照合同约定对工程建设项目的设计、采购、施工、试运行等实行全过程或若干阶段的承包。通常公司在总价合同条件下,对其所承包工程的质量、安全、费用和进度进行负责……”
“在EPC总承包模式下,其合同结构形式通常表现为以下几种形式:
(一) 交钥匙总承包;
(二) 设计—采购总承包(E-P);
(三) 采购—施工总承包(P-C);
(四) 设计—施工总承包(D-B);
最为常见的是第(一)、(四)这两种形式”
梅影发现这些听不清楚的玩意儿根本就没法记,全是听不懂的。人家讲了一百多页的PPT,她才记了两页……她开始冒汗了……
梅影左顾右盼,发现身边那几个穿的极其正式的“跟班”都不在记录,而是拿手机拍大屏幕上的PPT。
“哇,可以这样啊。”她也拿手机拍,拍了几分钟,相应的汇报交流却又结束了。
随后是茶歇。梅影又是小心的跟着游牧尘出去,外面自然是摆放的丰盛的甜点、水果、咖啡、红茶。游牧尘却显然没有时间享用,他跟住了一位北方口音的行业协会领导(梅影觉得那是领导,因为她刚看见他坐在 台上)。
“仅就装饰工程而言,你们‘睿竹’较‘金螳螂’、‘广田’、‘亚厦’还是有一定的差距的,但是从投资能力而言,EPC和PPP是你们的机会……”那位领导侃侃而谈,而梅影也是第一次看游牧尘谦恭的在那里连连称是。
梅影多了一个脑筋,去取了一个小盘子,夹了一点水果、蛋糕,捧到了游牧尘与那位领导的身边。
“游总。”梅影呼唤道。
游牧尘扭头一看梅影,又看看梅影手里的小盘子,梅影则对着游牧尘使了一下眼色,游牧尘心领神会的对那位领导说:“汝理事,我们小梅给你拿点吃的,不知道合不合口味。”
那位汝理事赶紧摆摆手:“不用吧,我一会儿自己取。”
这个梅影擅长:“要是不合口味,我再去给您取,您看要什么吃的,那边排队的人多,不要影响您跟我们游总谈事。”
“那不用了,这个不错,不好意思了。”汝理事从梅影手里接过了小盘子。
“您喝咖啡、红茶还是果汁?”梅影继续问。
“呃……”汝理事看看游牧尘,“咖啡吧。”
游牧尘对着梅影点点头,接着做了一个引导的手势:“汝理事,那边有沙发,我们坐着聊。小梅,也给我搞一杯咖啡。”
“好的。”
梅影转身慢慢的往餐台的方向走,却听到背后汝理事与游牧尘的对话。
“游总,这位美女是——”
“梅影,我的助理。”
“哦,气质好啊。”
“呃……还行吧。”
过了一会儿,梅影把两杯咖啡端了过来,放下后,看到汝理事看自己的眼神有些飘,这种眼神她接触多了,不反感,也不会当其存在。
“游总,我给你去搞点吃的?”梅影问游牧尘——老板的面子也是要给足的。
“好的。水果就可以了。”
“嗯。”梅影正要走,却听见游牧尘说,“等等。”
“我给你发了个微信,回头和他联系。”游牧尘坐在那里做了个示意,让梅影弯下身子,把耳朵凑到游牧尘耳边,听见游牧尘轻声说,“他们今天下午会和长沙当地的店联系,把你名片印出来。回头你让他们给你把名片送过来。你把名片上的内容发给人家,职位就是总经理助理。这两天可能要用。”
游牧尘说的很轻,汝理事应该是没听见,却一直笑眯眯的看着梅影。
梅影点点头,起身走开了,心里有了几分得意。
年轻人,容易自卑,也容易得意。梅影很小很年轻,自然躲不开这些小坑。茶歇期间的表现是她入职“睿竹”以来的第一个小高峰,好歹她在茶室呆了这么一年多,端茶倒水自然是擅长的。这让游牧尘自然也是很有面子。于是,梅影乐呵呵的进了会议室,等待着下一个环节。而下一个环节,就是各企业高管的交流环节。
而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游牧尘一脸严肃的拿起手机离席了,一边往门外走,一边对着梅影做了一下手势。梅影一愣,游牧尘又做了一下那个手势,示意她坐到自己的位子上。
“哇靠。”梅影吓一跳,“我坐那个位子,老板你发疯了吧,什么APP、PEC,我哪搞得清楚?那位子可是要发言的?”
游牧尘看梅影没动,拿着手机走到梅影面前,低声说:“我有急事,你赶紧坐过去,快!”说完,把手机放到了耳边:
“我现在出来……”
没办法,梅影只好硬着头皮,坐到了游牧尘的位子上。她微微低着头,瞅了周围一圈,发现 台上三个男的,平均年龄没有五十五,也有五十。两边两列,一列十三人,桌牌上都是她没看到过的企业名,居然一个女的也没有。当然,现在有了一个女的,那就是梅影了。至于年龄,呵呵,梅影能感觉到这些中老年男人都在看她,那种目光几乎要刺穿她的小身板。
“那我们从这边开始发言……廖总,您先来,我们就顺着这个方向下去……”汝理事确定了他右手边第一位老总作为第一个发言人。
“好的,感谢XXX会长,感谢汝理事,我代表XXX公司在这里跟大家分享一下我对这次高层论坛的感受……”
“一、二、三、四、五……”这边是第六个,游牧尘在这之前能回来吗?
游牧尘:“喂,阿笙,到底什么情况?”
游牧笙:“我们现在已经去医院的路上了。”
游牧尘:“爸爸怎么晕倒的。”
游牧笙:“不知道,我在院子里喝茶,就听见郭婶叫,进去的时候,爸爸已经躺在地上了……”
“我马上订机票回来!”
如果梅影听到这段对话,估计她也要晕倒在地上了。
“‘睿竹’的梅总,你说说——”汝理事看梅影的眼神还是那么飘。
梅影在“若轩”泡茶的时候,最多的一次,围着茶桌挤着坐了十一个人,她一个人,一个盖碗泡乌龙老茶,一个紫砂泡青饼,再加上茶盘边的养生壶煮着老白茶,她手中一刻不停,加水、出茶、斟茶,两块茶巾,左右手不停的擦拭,抽着一个空档,赶紧换烟灰缸与果壳盆。嘴上还不能停着,人家自己聊不够,还愿意跟她多聊几句,这场面持续了两个多小时,虽然累吧,她还能把的住。走的时候,客人还会留下几句话:
“你一个人应付,辛苦了。”
“这小姑娘能干,厉害!”
“小梅,你是手巧嘴也巧啊。”
可今天,她面前只有窄窄的桌面,桌上有纸、纸上还搁着铅笔,可没有什么能让她挥洒自如、指点江山的那些家伙事。而围着的这一圈人,也都略有些好奇的望着她。确实,“睿竹”也是行业里挺大的一家公司了,派这么一个小姑娘出来发言,似乎也很奇怪。这种会,她从未参加过;这种位子,她从来没坐过;这种发言,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胳膊应该放在哪儿。憋了几秒钟,她说出了第一个字:
“呃……”可这一个字出来后,又停住了。梅影抬头看看汝理事,汝理事却还是在对着她微笑呢。梅影下了决心,
“不好意思,我们游总临时有急事出去了,我代表他做一下交流。呃……说实话,我之前是做茶的,只会泡茶,只会聊天,不懂这些工程的事情。游总看得起我,让我给她做助理,使我有机会第一次参加这一流的工程,呃……PPP与EPC的高层……交流会。”说到这里,梅影又清了清嗓子,“不好意思……”她说着划开了手机,她看到,游牧尘在给她发微信:
“呃……对于PPP与EPC,我们‘睿竹’更看好的是……EPC,因为目前我们还没有能力参与政府项目的公建……PPP项目,呃……倒不是资金问题,是我们的运作模式问题……”
游牧尘是在打字,梅影却是在说,这个速度肯定是不匹配的,梅影不得不要等等游牧尘。
“呃……”梅影做了一下深呼吸后,努力做害羞状,“不好意思,我有些紧张。”
会场里顿时一阵温和的笑声,各个老板也难得在这样的高层峰会上见到这么年轻、这么青涩、大方中又带着害羞的小女孩。
“不要紧张。”汝理事第一时间出来打圆场,“你如果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会,说不清楚也是很正常的……”
“嗯!”梅影使劲点点头,“而对于EPC,我们则更感兴趣,目前我们已经在深圳、泉州、温州等地推装修……设计加施工的模式。我们对这类项目的理解,其第一目标……第一目标并不是为了省钱省工期……因——为,装修EPC项目不同于土建与机电工程的EPC……”说到这里,梅影抬起头,环顾了一下四周,喝了一口水——所有的人都在心里叨咕:“这小姑娘,可真会吊胃口,说到关键处,又停了。”
梅影当然要停,因为游牧尘后一段文字还没跟上来。
“呃……不同之处在于,我们理解的装修EPC首先要确保的是设计方案的真正落地,即最后实施完成的实景与效果图一致,大家也都知道,设计是设计,实施是实施,效果图画的很好,落地的时候材料全换了,加上工艺不到位,最后,就成了效果图是效果图,实景是实景。”
“哦——”汝理事赞许的一笑。众人也发出了轻轻的感叹声。
“小姑娘说话挺有水平的。”坐在中间的那位领导点着头对汝理事说。
“那是。”汝理事也很开心的抬庄,“‘睿竹’总经理的助理。”
“哦——”那位领导又点点头,“形象也不错。”
梅影这时已经自信了许多,于是微低着头继续念游牧尘发来的文字:
“我登……”她没念下去,因为游牧尘这条微信是:
“我登机了,你随便说两句结束。下飞机再和你联系。”
“我——”梅影这个郁闷啊,“哪有这样的,关键时刻掉链子,还是坐飞机,说走就走,这是去哪儿啊……”
梅影抬起头,尴尬的一笑:“我还是有些紧张。”
“哈哈哈……”这回大家可笑开了,都说:
“这女孩儿挺有意思,说的挺好,就是容易紧张。”
“没事。”汝理事逮着机会就给梅影撑场面,“喝口茶。”
梅影一愣:“茶?有茶吗?”她看看眼前,那白色的瓷茶杯盖着盖子,梅影打开盖子,里面有茶,她对着汝理事说:“谢谢。”端起茶,喝了一口,忽然,心里就有底了。
“其实吧,我们‘睿竹’认为,设计方案是茶,关于茶,大家可以讲很多故事,包括茶叶的形状与香气可以给我们带来很大的想象空间,这是设计师真正该起的作用。”梅影自己都开始得意自己的境界,“而这水,就是施工,要把这茶里的故事真正泡出来,要有香、有色、有气,就像装修完的茶馆给人带来的安逸、平和又有些悠远的环境与氛围。”说到这,梅影知道差不多了,赶紧说,“我就这些感悟,说的不对的,请大家批评指正。”
所有人都是一愣,似乎没有准备就这样结束了,两秒钟后。
“啪——啪——啪。”汝理事缓缓的鼓了三下掌,随后,会议室里响起了整齐的掌声。
下午15:26
梅姑娘的茶:你下飞机了没?
游踪:我都到医院了。
梅姑娘的茶:医院?
游踪:我爸病倒了。
梅姑娘的茶:那是你回福建了?
游踪:是啊,我爸病倒的很突然。
梅姑娘的茶:那你今天不回来了?
游踪:是啊。
梅姑娘的茶:那我怎么办?
游踪:那没办法,你代表我参加晚上的酒会呗。
梅姑娘的茶:可是我从来没有参加过酒会啊。
游踪:跟酒吧差不多,就是不吵,大家聊聊天,简单。
梅姑娘的茶:可,可要说话啊。
游踪:那就说呗。汝理事已经发微信给我了,在表示对我父亲病情关切的同时,非常肯定你今天的发言,尤其是拿泡茶和EPC的对比,很经典。
梅姑娘的茶:有吗?
游踪:有啊,很好啊。没事,放心去参加吧。
梅姑娘的茶:没你这样当老板的,但我也理解,爸爸生病,赶回去是应该的。
游踪(语音):你啊,该去就去,少说话,少喝酒,尤其是跟那个汝理事,保持点距离。
梅姑娘的茶:为什么?
游踪(语音):我听说他很色哦。
梅姑娘的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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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首发,请勿转载】女设计师第二季:再战江湖—梅开三度之一度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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