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大明王朝1566》

  (五百四十一)蓝颜知己英雄救美(中)

  本篇参考剧情第三十六集

  张师傅直勾勾地盯着李妃,怔了片刻才回过神来,自觉有些失态,脸颊染了一层红晕,急忙定了定神,略一鞠躬,有些做贼心虚地问道,“参见王妃,参见世子,到底出什么事了”。李妃也不说话,只是幽怨地看了张居正一眼,似乎是在埋怨张师傅来的太早了,抽泣了两声迈步往院门外走去,只留下一道丰神绰约、婀娜多姿的清丽背影,把那张师傅看的是如痴如醉、欲罢不能。见李妃终于走了,陈洪也不再以头点地,垂头丧气地跪在一旁,只觉得一阵阵的头晕目眩、眼冒金星,心中颇有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直到李妃走出院门,张居正才缓缓收回目光,扭头看向小万历,明知故问道,“世子,告诉师傅,到底出了什么事”,这张师傅一看就是来拉偏架的,到底出了什么事,放着陈公公不去问,偏要问一个五岁的熊孩子,张师傅的立场已是昭然若揭了。

  见母亲走了,小万历也止住了哭声,抬手指着陈洪,怯生生地说道,“那个人要把大伴带走”,张师傅暗自摇头,心想自己这徒弟毕竟还是太年轻,这个时候你应该说,“那个人欺负我娘亲”才对,无论是非曲直,先泼陈洪一身脏水再说,让他有口难辩,这才是上策。张居正瞟了眼陈洪额头上的鲜血,有些敷衍地说道,“赶紧把陈公公扶起来啊”,说罢又向前踱了两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陈洪,不咸不淡地问,“陈公公,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有药嘛,赶紧取些药来”,不知道的人撞见这一幕,还以为陈洪刚刚是在对着张居正,下跪磕头来着。旁边的冯保急忙伸手把陈公公扶了起来,陈洪垂头丧气地望着张居正,眼神中还带着几分欲哭无泪的迷茫,摆了摆手,有气无力地叹道,“不必了,张大人既然看见了,就请在裕王爷和皇上那里,替咱家说几句公道话。皇上有旨意,叫咱家将冯保遣出王府,送到朝天观去服苦役,王妃和世子竟责罚咱家。天下无不是的主子,就是冤死了咱家,也没有话说,咱家这就去府门外候着,到底让不让冯保去朝天观,请张大人替主子拿个主意。”

  站在一旁的小万历,此时也是瞠目结舌,心说原来脏水还可以这么泼的,明明是那怪叔叔有错在先,连母妃都被他欺负哭了,怎么还能倒打一耙,现在想想刚才自己的回答,确实有些草率了。陈洪也不指望张居正能说什么公道话,心想这裕王府简直比龙潭虎穴还凶险,孙二娘开的黑店都没他家这么黑的,此地端的是不宜久留,于是直接把冯保的事甩给了张师傅,不由分说迈步便走,两个小太监赶紧过来搀扶。道长的旨意当然要遵守,李妃和小万历闹了这么久,把陈公公给折腾地够呛,也是时候该收场了,张居正若有所思地望着陈洪的背影,小万历跑过来摇了摇师傅的手,撒娇说,“师傅,不让大伴走,师傅”。张居正半跪在地上,目光炯炯地看着小万历,眼中闪着继父般地慈爱,语重心长地问道,“世子不说了,师傅告诉过你,我大明朝的天下谁最大”,小万历有些不情愿地嘟囔道,“皇,皇爷爷最大”,张居正又问“对啊,那皇爷爷最心疼谁”,小万历轻声答道,“心疼世子”。

  张师傅继续苦口婆心地解释说,“明白就好,其实啊,皇爷爷让冯大伴去朝天观,是为多学些本事再回来陪伴世子,世子可不能不听皇爷爷的话”,正所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从这个角度看,道长把冯保派到朝天观,确实是深造去了。小万历听着师傅一本正经的忽悠,再看看师傅那真挚的目光,不由得也信了三分,将信将疑地问,“那他什么时候回来呀”,张居正信誓旦旦地说,“世子让他走得快,冯大伴就回来的快”,说罢充满父爱般地,把小万历轻轻搂在了怀里。有一说一,想让孩子乖乖听话,光讲大道理可没用,三分靠哄、七分靠骗,实在不行,可能还得摁住屁股,狠狠打一顿才行。张居正冲冯保使了个眼色、努了努嘴,轻声说道,“你的衣物,到时候我让人给你带过去”,冯保眼中闪过一抹不舍,识趣地点点头,默不作声地走到院门口,转过身跪倒在地,郑重其事地磕了个头,恭恭敬敬地把那条蒙眼睛的腰带放在了门口,随即站起身,头也不回地拔腿便走。
  (五百四十二)蓝颜知己英雄救美(下)

  本篇参考剧情第三十六集

  小万历用力从张师傅怀中挣了出来,探头向院门口望去,那里除了一个腰带已是空空荡荡,登时眼眶便红了,哭喊着“别走,大伴别走”,发了疯似的追了出去,张居正扔下教科书紧跑几步,在院门口一把牵住了小万历的手,慢慢蹲下身,一板一眼地说道,“世子,听师傅的话,咱们现在是读书知理的人了,有些事今天可能做不到,明天就会做到,师傅的话你听明白了吗?”指望一个五岁的孩子读书知理,确实有些强人所难,“有些事今天可能做不到,明天就会做到”,张师傅这句话,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张居正虽然兼着兵部的差事,但被道长指定为裕王的日侍讲官,几乎每天都在裕王府里泡着,一会儿教裕王、一会儿教万历,教完了书免不得还要为李妃提供点情绪价值,整日里忙的是不亦乐乎,哪还有精力去管兵部和朝堂里的事。

  裕王的三位老师,除了张居正,其它两位都进了内阁,只剩张师傅一人,仍全心全意地坚守在教育岗位上,只能说一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了。少了丝竹之乱耳,再无案牍之劳行,张居正这回算是彻底放飞自我了,甚至比冯保还更进一步,除了小万历,连李妃也被他顺手拿下了,在裕王眼皮子底下,硬是来了一招母子通吃,端的是艺高人胆大。小万历似懂非懂地盯着张师傅,委屈地问道,“师傅,你在兵部管兵嘛”,张居正回了句,“是,臣在兵部管兵”,小万历突然变了脸,用手指着刚才陈洪跪过的地方,大声嚷道,“替我杀了这个人”。都说伴君如伴虎,陈公公却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估计连道长自己也没想到,陈洪这厮不但敢收裕王的玉佩,还能把李妃、万历全给逼哭,等于一天之内,把大明朝的三位皇帝全给得罪了个遍,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只能感叹一句,在作死的道路上,陈洪与海老爷,堪称是大明朝的卧龙凤雏。

  五岁幼童竟让大声嚷嚷着要杀人,也不知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只能说张师傅这几年教的书,怕是都教到狗肚子里去了。张居正闻言虎躯一震、菊花一紧,只觉得一道凉气从尾椎骨直冲头顶,怔怔地盯着小万历看了片刻,急忙将右手食指举到嘴边,低声盯住了句“世子慎言”,说罢又做贼心虚地抬头,瞟了眼站在不远处的几个太监,拉着小万历走回院中,捡起地上的教科书,换了副若无其事地表情,大声问道,“刚才世子说了什么,你们都听见了嘛”。那几个太监急忙跪到在地,异口同声地答道,“奴婢们什么也没有听见”,张居正眼中闪着寒光,一本正经地说道,“没听见便是你们的福分”。裕王府里根本就没有什么秘密,只怕用不了一时三刻,小万历的童言无忌,便会传到道长的耳朵里,只不过道长向来信奉斯巴达式的育儿理念,能教出一个成天喊打喊杀,瞪眼就宰活人的孙子,其实也不错,至少要比他那个生性懦弱的爹要强不少吧。

  这边厢裕王府事了,那边厢徐阁老捧着几份票拟,面色凝重地走进了内阁值房,几位阁老还有赵贞吉急忙起身相迎,看了看徐阶阴沉的脸色,众人也是低头不语,默默地又坐了回去。众人在座位上枯等了半晌,见徐阶沉吟着不说话,沉不住气的高拱,微微鞠躬,小心翼翼地问道,“阁老,皇上没让司礼监披红”,徐阶抬了抬眼皮,讳莫如深地看了眼高拱,只是长吁了一口气,仍是一言不发,高拱见徐阁老这幅模样,心中一沉,不自觉地皱紧了眉头,有些着急地催道,“徐相,京里、京外百官欠俸,北边、南边战事军需,还有好几个省份的灾荒流民,可都急等着用这笔钱呐。到底批了,还是没批,总得有句话呀”。凡事都有个上下轻重缓急,徐阶面见道长的时候,是先提的360万两战事军需,然后提的270万两百官欠俸,最后才提拿给灾荒流民的500万两;到了高拱嘴里,先提的是百官欠俸,然后是战事军需,最后才是灾荒流民,看似差别不大,其实是暗藏玄机。

  所谓屁股决定脑袋,便是高拱这般,明知道战事军需比百官欠俸重要,可就因为自己管着吏部的差事,所以硬要把百官欠俸排在首位,如果这次抄家不是抄出了1300万两,而是只抄出了300万两,按照高拱的排序,那也该先付了官员的工资,剩下的钱再拿去冲做军费,至于钱够不够花,南北战事能不能打赢,只要敌军还没打进北京城,那就不关人家高拱的事。
  (五百四十三)蓝颜知己英雄救美(终)

  本篇参考剧情第三十六集

  徐阶自然听出了高拱的弦外之音,实话实说,除了京城里那几个清水衙门,京内、京外,那么多官员,谁不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着百姓吃百姓,这就叫击鼓卖糖各干各行;除了像海老爷那样的异类,谁还没点生财的野路子,大明朝能有几个官员,是真靠朝廷俸禄过日子的,所以说百官欠俸,欠也就欠了,省下这几百万两银子,不说接济百姓,就是拿去给道长修万寿宫也是好的。大明两京一十三省,天灾人祸不断,百姓流离失所,南北战事频仍,国事已经颓唐至此,高拱还一门心思地想着,给不差钱儿的官员们补发工资,这清流的执政能力,也真的是让人拍案叫绝。徐阶不动声色地瞟了高拱一眼,满脸惆怅地说道,“吏部各官的欠俸,兵部所拟的军饷,还有遭灾和征税过重省份,返还百姓赋税的奏呈,都批了红”。

  高拱望着徐阶这幅愁眉不展的样子,仔细推敲着话中的深意,一下子便明白了症结所在,急忙开口问道,“工部给皇上修殿的票拟,还有户部拨给宫里用款的票拟,没有批红?”徐阶眼中划过一抹忧虑,微微颔首,轻轻叹了声,“是呀”。高拱明知故问道,“皇上嫌给宫里拨的款少了”,实话实说,抄家统共抄了1300万两,这群没良心的清流,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把钱都分了,最后只给道长留了200万两,连个零头都不够,真不是道长嫌拨款少,而是这群清流的手太特么黑了。徐阶没有答话,只是有些嗔怪地白了高拱一眼,似乎是嫌他话说的太过直白,旁边正襟危坐的李春芳接过了话头,一本正经地说道,“这两项没批红,前面三项批的红也等于没批”。李春芳说了句实在话,这1300万两银子,得先喂饱了道长,剩下的才能轮到别人再去分,众人闻言也都是各自沉默不语,道长想要多分钱,别人就只能少分钱,一共就这么点预算,这钱到底该从哪里出,究竟是该砍兵部、吏部还是户的预算,谁也不肯开口表态。

  身为户部尚书的赵贞吉,斜着眼觑着高拱,心里骂着MMP,听高大人这口风,百官欠俸排第一、战事军需排第二、灾荒流民排最末,合着高拱这厮,就是想剜户部的肉,去补道长的疮。正所谓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鬼知道户部拨的这500万两银子,能有多少发到灾民、流民手里,多少官员眼巴巴地盼着这笔钱呢,谁敢动赵贞吉手里的蛋糕,理学之臣就要跟他拼命。僵持了片刻之后,赵贞吉率先站起身,目光灼灼地盯着徐阶,阴阳怪气地问道,“请问师相,是不是有其它原因,比方那个海瑞在六必居妄议圣意,引起了皇上不悦?”赵贞吉与高拱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一直可以追溯到三年前的浙江大案,等赵巡抚变成了户部尚书,这俩人更是势如水火,明里、暗里斗个不停。高拱故意把海瑞调去户部,掺沙子还在其次,根本就是为了让海老爷去恶心赵贞吉的,赵尚书对此也是心知肚明,如今是旧恨未消又添新仇,表面是在骂海瑞妄议圣意,实际是在喷高拱胡搞瞎搞。

  道长不给工部的票拟披红,谁都知道是因为分的钱太少,唯有赵尚书揣着明白装糊涂,使了一手移花接木、避重就轻,硬说是因为海瑞在六必居妄议圣意,惹怒了道长导致的,按照赵贞吉的逻辑,道长不披红是被海老爷气的,海老爷又是被吏部调进京的,高拱正好管着吏部,所以冤有头债有主,这事最后该算在高拱和吏部头上,要砍也该先砍吏部的预算才对。这里插一嘴题外话,当初张居正在内阁混了这么久,也没见他对着徐阶喊过一句“师相”,可见这当师兄的,除了要心黑手狠之外,最关键的就是要嘴甜。赵贞吉一开口便要引战,徐阶见状急忙出言阻止,刚说了声“不要妄自揣测”,话音未落便听见不远处有人说话,“说到底还是拨给宫里的款确实太少了,父亲,能否让儿子把昨天的话说完”,说话的正是徐阶的长子徐璠,是道长钦点的工部侍郎,跟当初的严世蕃一样,专门负责给道长修宫观的。

  讲道理,许他海瑞在六必居妄议圣意,就该许人家赵贞吉在内阁妄自揣测,徐阁老你总不能只让百姓点灯,不让州官放火吧。这徐璠也是,道长为什么不给工部的票拟披红,高拱说道长是嫌钱给的少,赵贞吉说是被那海瑞给气的,徐公子你仔细品品,赵贞吉是你爹徒弟,高拱是你爹的对头,你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该向着谁说话,自己心里没点哔数嘛。实在不会说话你可以不说话,怎么能张嘴就替高拱说话呢,你瞧把你爹给气的,脸都黑成炭了。
  (五百四十四)清流战清流(上)

  本篇参考剧情第三十六集

  徐阶闻言,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恶狠狠地瞪了儿子一眼,恨铁不成钢地训斥道,“议国事就议国事,什么父亲儿子!这里是内阁,说了多次,到这里来你只是工部侍郎!”讲道理,敢在内阁里公然叫“爹”的,也不止徐璠一个,只不过上一个敢这么叫的哥们,今年五月刚被徐阁老亲手给弄死。道长早早便告诫过严嵩,要他管好自己的儿子,可惜严阁老没太当回事儿,虽是时过境迁、斯人已逝,但却是言犹在耳、殷鉴不远,内阁一众大佬都还没说话呢,哪轮得到一个工部侍郎哔哔,徐阶不怕儿子“叫爹”,他怕的是儿子“坑爹”啊。徐璠遭了父亲劈头盖脸的一顿骂,心里半是委屈、半是迷茫,不知道父亲为何大发雷霆,眼中闪过一抹倔强,咬着牙执拗地说道,“是,工部替皇上修的那几座宫都两年多了,才修了一半,朝天观和玄都观的扩建工程,从去年打了地基,到今年就一直没完工。现在又七月了,所需的石材,都必须抢在入冬前运到京里,这次再不拨足了款,工程明年也完不了,工部交代不过去,内阁更交代不过去。昨日我就说了,近千万的银子,才给工部一百六十万两,又要修宫、又要修观,所需的材料又必须用大理石、花岗岩和红木、檀木,怎么算至少也差一百五十万。”

  正所谓知子莫若父,徐阁老刚才为什么要把徐璠臭骂一顿,因为儿子还没张嘴,徐阶便知道他要说些什么,你光替工部哭穷有个锤子用,再说了,内阁能不能交代过去,也轮不到你一个熊孩子来操心。在座的这几位哪个不是人精,昨天在内阁里通宵扯皮,还不就是为了钱的事儿在打架,谁都知道拨给宫里的钱少,可谁也不愿削了自己的预算,拿去给道长仗义疏财。徐璠张嘴就要一百五十万两银子,这还只是工程款,再算上给宫里追加的拨款,没有二百万两怕是拿不出手吧,李春芳管着兵部、高拱管着吏部、赵贞吉管着户部,就问徐公子一句,这二百万两银子,你打算让这老哥仨怎么出。徐阶无可奈何地瞥了徐璠一眼,心说徐璠阿徐璠,你特么一个辅助,凭什么也敢开团,你看看你爹,自打回了内阁,除了长吁短叹,是能不说话就不说话;你再看看你赵叔叔,人家身为户部尚书,都不主动提钱的事,只是抓着海瑞一顿狂喷;最后看看你自己,区区一个工部侍郎,张嘴就要从几个老江湖手里抢钱,你怕不是来坑爹的吧。

  徐璠一番话说完,内阁里鸦雀无声一片寂静,空气都仿佛结了冰,几个老狐狸都是心照不宣地左顾右盼,谁也不肯先说话。徐阶等了片刻,扭头望向次辅李春芳,郑重其事地问道,“李阁老,徐璠的话你怎么看?”李春芳面无表情,一本正经地答道,“要不再仔细算算,看能不能从那几项开支里面,再挤出一百五十万两给工部”,李阁老说话确实有水平,徐璠说要150万两那就是150万两,可丁可卯的,一两银子也不肯多拨,至于这银子该怎么出,人家只说再仔细算算,多一个字也不肯说。赵贞吉这个老阴哔说海瑞妄议圣意,徐璠这个黄口小儿张嘴便要抢钱,李春芳这位“甘草次辅”,又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高拱强压着心中的火气,双眼如电地盯着李春芳,义正言辞地问道,“钱都在这里,那你拿个主意,是砍掉百官的欠俸,还是砍掉战事的军需,还是让灾区的流民和百姓饿死?”

  按照高拱话里的先后顺序,如果一定要挤出150万两银子,只能是让流民和百姓饿死了。李春芳最受不得高拱这幅咄咄逼人、无理取闹的样子,摆出一张苦瓜脸,有气无力地解释道,“我说了,能不能再仔细算算”,李阁老只管推诿扯皮,车轱辘话来回说,根本就不搭理高拱。高拱在李春芳这儿碰了个软钉子,又把目光扫向徐璠,掷地有声地问,“那你们工部说,砍掉哪一块给你们”。徐璠这会儿总算明白刚才老爹为什么骂自己了,马蜂窝是自己捅的,高拱这问题自己确实没法答,说什么都是错,情急之下只能把球踢给赵叔叔,“回高大人的话,下官只管负责皇上宫里的工程,这些当然应该由内阁和户部斟酌商议”。徐公子,你也知道这事儿该由内阁和户部斟酌商议了,那刚才内阁一众大佬和户部尚书都还没说话呢,你一个工部侍郎跳出来瞎哔哔个啥呀,这不是给你爹和你赵叔叔惹事嘛。
  (五百四十五)清流战清流(中)

  本篇参考剧情第三十六集

  徐璠话音未落,高拱瞪圆了双眼大声吼道,“怎么斟酌,怎么商议”,说罢猛地一拍桌案,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把那徐公子吓地浑身一个激灵。同样是敷衍塞责、推诿扯皮,高拱没办法直接冲次辅李春芳发火,只能把满腔的愤怒,全都发泄在二世祖徐璠身上,也不管对面这位姓严还是姓徐,只要是管内阁首辅叫“爹”的,高大人便一个也不放过。有一说一,眼前这位小阁老的战斗力,比起他前任那位,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高拱意犹未尽地瞟了一眼面如死灰、噤若寒蝉的徐璠,不禁怀念起当初,和严世蕃互飙脏字骂街的那些青葱岁月,果然失去了旗鼓相当的对手,这人生也变得索然无味、甚是无趣了。

  高拱一嗓子吼住了徐璠,又转过身面向众人,义愤填膺地说道,“国事蜩螗如此,我们还在这里扯皮!我兼管着吏部,外省的不说,京官里已经有好些人在米行里赊了半年的粮米,有的还拖欠了房租,天天有好多官员跑到我家里抹眼泪,我不见不行,我见了也只能沉默对之。更有兵部,俞大猷和戚继光他们,在福建、广东天天和倭寇血战,蓟辽总督那边也是军情如火。赵大人,你主管户部,昨天你也说了,一些受灾的省份和苛政赋税的州府,再不救济,只怕要激起民变呐!现在好了,我们议来议去,只为了一个工部,只为了修那几个殿和那几个道观!”高拱在内阁里边说边走,转了一圈最后来到徐阶面前,言辞恳切地劝道,“徐相,你老身为内阁首辅,总要在皇上那里争一争吧,还有我们这些人,身为大臣的,总应该对得起,大明的江山社稷和天下苍生吧”。有一说一,京官兜里没钱,还能去米行赊半年账,既不用以贷养贷,也没有暴力讨债,欠了房租也不怕房东上门撵人,这日子过的比普通老百姓强多了。

  高拱说到动情处,眼眶已是微微泛红,连声音都有些沙哑了,只可惜众人对他这番慷慨激昂、催人尿下的演说,根本就是无动于衷,徐阶更是投来一道嗤之以鼻的目光,似乎是在嫌高大人的表演太过用力,过犹不及反而让人徒增反感。听高大人的口风,吏部、兵部、户部的预算都不能砍,还要让徐阶去找道长再争一争,做大臣的当然要对得起江山社稷和天下苍生,可这好话全让他高拱一个人说尽了,别人还能说什么。高拱口中的那几个宫殿和道观,明年再修不完,道长便只能去睡万年吉壤了,所以说哪怕是圣明天子,也怕买到期房,购房款早早就打给无良开发商了,结果工程一拖就是好几年,到现在还是个烂尾楼,交房更是遥遥无期,简直是急死个人。一两银子十六钱,按内阁这个分法,道长才拿2钱半,剩下的全都归了清流,这哪是欺天啊,明摆着是把圣明天子当猴耍了,就这,高拱还怂恿徐阶去道长那里再争一争,也不知道这厮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高拱这番话,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谁都知道徐阶不可能再去找道长争,即使去争了,也注定是徒劳无功,想给工部追加预算,肯定还是要从其它开支里想办法。所以高拱才使了一招欲擒故纵,自己先替李春芳、赵贞吉把该说的话都说了,让这两鸡贼无话可说,高大人话虽然说得委婉,但态度却异常明确,要么哥几个自掏腰包把工部的钱给凑上,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么大家伙抱团跟道长斗到底,一毫一厘也不让,反正也是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和天下苍生,高大人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俯瞰着众位同僚,一吐胸中块垒,正所谓君子以义治国,何必言利,只因他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罢了。

  赵贞吉听完高拱那番煽情又肉麻的告白,只觉得一阵反胃,眼见他对着徐阁老出言不逊、苦苦相逼,自然要挺身而出,替老恩师解围,于是一脸严肃地站起身,针锋相对地盯着高拱,声色俱厉地说道,“高阁老的话我不尽认同,你怎么知道徐相在皇上面前,就没有尽忠进言?说到争,你高阁老可以去争,我们都可以去争,春秋责备贤者,但徐相一个人,怎么担得起大明的江山”。赵贞吉这话表面上是在替徐阶开脱,说什么徐相一个人担不起大明江山,其实是在暗戳戳地告诉高拱,工部的这150万两银子该谁出,大家都可以去争一争,姓高的,你休想一个人独善其身。
  (五百四十六)清流战清流(下)

  本篇参考剧情第三十六集

  高拱见赵贞吉戳破了自己的心思,眼中带着几分愠色,大手一挥,继续咆哮道,“那就一起担!我高拱现在就写奏疏,你赵贞吉也这就写奏疏,六部九卿,还有那么多的给事中和御史,都可以上疏嘛。还说海瑞妄议圣意,人家一个小小的户部主事,一进京就敢针砭朝弊,可是我们这些人一个个只图自保,真是满朝汗颜。笔墨就在这,赵大人,我和你这就带头上疏,你敢不敢!”高大人那一声“满朝汗颜”,等于是把在座的各位都给骂了,可惜并没什么卵用,大家都是出来混社会的,说好听点叫职业经理人,说难听点就是高级打工仔,成天混吃等死,躺平了挣工资它不香嘛,还要啥自行车啊;至于大明的江山社稷和天下苍生,老朱家的人都特么不上心,别人凭什么替他们上心,这世上哪有皇帝不急太监急的道理;正所谓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都是在单位混口饭吃,不图人人自保,难道要学海瑞那厮,图个人人自危嘛,高拱这鸟人光讲道德、不讲利害,分明是在耍流氓。

  赵贞吉的意思,是要大家一起给工部凑钱,高拱听了这话,登时就翻脸了,嚷嚷着要喊上大家一起给道长写奏疏,总之就是舍命不舍财,要钱吏部一分也没有,要奏疏高大人手里有的是,而且还要拉赵贞吉带头上疏,大家一起找道长玩命,就看赵尚书你敢不敢跟了。赵贞吉心中一阵冷笑,自然不会中那高大人的激将法,直视着高拱凌厉的目光,坦然答道,“如果于事有补,你高大人忧国,我跟着就是...”,赵贞吉的逻辑相当缜密,若是于事有补,高大人的牌自然要跟,若是于事无补,即使弃牌又何妨,只可惜后半句话还未说出口,就被老恩师给打断了。“不是负气的时候”,徐阶脸色铁青地望着二人,不容置疑地说道,“眼下谁都不能上疏,一句话也不能说”。明知道高拱说要上疏是在虚张声势,徐阁老也不得不如此表态,只能暗自在心中骂娘,这群流氓文人除了会打嘴炮外,简直是一无是处,人家道长不过是想多要点儿钱罢了,成不成的还可以再商量,你们这一言不合就要上疏喷人,到底是要闹哪样。

  见徐阁老拦着不让上疏,高拱眼中闪过一抹得意,向前踱了几步,得理不饶人地逼问道,“是为了自保,还是为了什么”,高大人的意思很明显, 甭管是为了什么,不让我上疏可以,但给工部的钱,我可是一分一厘也不会出。面对得寸进尺的高大人,饶是徐阶再好的涵养,此刻心中也燃起了几分真火,刀子般地目光扫了过去,缓缓站起身,一板一眼地大声说道,“为了我大明的千秋万代!你们既然提到海瑞那件事,我就明说了吧,我离宫的时候,皇上已然下旨,命裕王把海瑞在六必居写的那几句话,立刻抄写、刻匾挂到六必居去,并且断言,海瑞是何心,我们这些人又是诚何心,只有裕王知道!”真正的高手过招,从来都是于无声处听惊雷,高拱说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工部的银子,我们吏部一分钱也不出;徐阶则说为了大明的千秋万代,凑钱的事,哥几个谁也跑不了,谁不出钱,谁就是居心叵测,坑害大明的下一代。

  徐阶目不转睛地盯着高拱,放缓了语气苦口婆心地劝道,“冯保也被逐出裕王府,遣发朝天观了。谁不知道冯保在裕王府,是世子的大伴,世子才五岁,孩童何辜?肃卿,你我这些朝廷大臣,走了一个还有一个,可皇上现在就一个儿子一个孙子!你我可以豁出去争,但总不能动摇了大明的根基呀!”高拱刚才说海老爷是在针砭朝弊,徐阶则说海瑞是在针砭裕王、针砭万历,凭借一己之力,竟然成功搅合道长一家祖孙三代,真想问高大人一句,你把这么个货调进北京,到底是诚何心!徐阁老的一番话,把高拱说的是瞠目结舌、哑口无言,额头上多了几滴冷汗,这会儿已经不是钱不钱的问题了,高大人是真没想到,就为了海老爷的一幅破字,道长竟然能玩的这么大,把自己的独子独孙都给搭进去了,这跟“欲练神功,挥刀自宫”还有特么什么区别。高拱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心底是止不住地发颤,生怕自己变成徐阁老口中,走了一个还有一个的那波人,长长叹了口气,微闭双目低头不语,见高大人吃了瘪,旁边的赵贞吉脸上挂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心里却早已乐开了花,心里感叹着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徐阶见众人都是一副面色凝重、低头不语的样子,微微颔首,眼底藏着几分得意,一边缓缓踱步,一边喃喃自语,“忝列首辅,我如何不想既为君父分忧,又为天下着想。上午奏对也就一个时辰,皇上就发了两次病,后一次几乎昏厥,圣体已经堪忧了...”说到此处,徐阁老的声音已是带了几分惆怅,眼角更是闪着一抹泪光。道长病重,圣体堪忧;裕王被罚,抄字刻匾;小万历何辜,竟痛失大伴,正所谓君忧臣辱、君辱臣死,道长一家祖孙三代,都被海瑞这厮祸祸成这样了,你高拱不说为君父分忧吧,竟还为了碎银几两,要串联众人上疏去给道长添堵,高大人你的良心,真的不会痛嘛。高拱此时也觉得于心有愧,脸上带着几分汗颜,双眼微微泛红,急忙改口说道,“那我们就不议了,李时珍就在裕王爷府,我这就去,立刻带他进宫,就是拼着龙颜震怒,我也要奏请皇上,请李先生给他施医呀!”

  高拱嘴上说去裕王府请李时珍,其实是想赶去见裕王,海老爷的事儿连累了裕王跟世子爷,自己不去找老板当面交待两句,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于是乎银子的事也必不议了,随便编了个蹩脚的理由,就打算闪人了。徐阶知道高拱这是急着要去见裕王,心中一阵冷笑,随即一本正经地提醒道,“今天不行,去了,也进不了宫”。高拱心里清楚,徐阶这是故意在拿话恶心自己,只得焦急地搪塞道,“那就找吕公公,让他领李时珍进宫,这个时候只有他,比我们明白圣体堪忧”,甭管李时珍能不能进宫,裕王府那边,高大人肯定是要跑一趟的,而且是现在、立刻、马上就要动身。徐阶戏谑地盯着高拱,先是重重地叹了口气,摆了摆手又摇了摇头,故意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劝道,“肃卿呀,冯保为什么被逐出王府,到现在你还想不明白吗?”

  高拱刚才满脑子想的都是裕王,只是随口提了一句吕公公罢了,直到听了徐阁老这番话,才如梦方醒般地意识到,卧擦,冯保他老干爹怕不是也要凉了吧,自己这回调海瑞进京,似乎是有那么点儿草率了阿。高拱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伸手指着徐阁老,忐忑地问道,“吕公公他...”,徐阶摆摆手止住了高拱的话头,面色凝重地叮嘱道,“忧君忧民,皆同此心,这几天通告各部,约束属吏,大家皆要以国事为重,不许上疏,更不许私下妄议朝事”。虽说是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但在徐阁老口中,忧君始终是要排在忧民前面的,所谓“皆同此心”,就是告诉面前那三个老狐狸,宫观肯定还得接着修,给道长的拨款也必须增加,剜肉补疮的事儿谁也跑不了,这钱你们给也得给,不给特么也得给。其实忧君忧民都是其次,最关键的还是要忧自己,毕竟要以国事为重,权当是破财免灾了吧。

  赵贞吉说海瑞妄议朝政,高拱则说海瑞针砭朝弊,俩人争了个面红耳赤,最后还是徐阁老亲自给这事拍板定了性,海瑞私下妄议朝事,情节虽不严重,但影响极其恶劣,对这一类无组织、无纪律、自由散漫的行为,必须要严肃处理,广大官员也应该提高自身认识,务必要引以为戒。徐阶又望向赵贞吉,郑重其事地说道,“孟静,你管着户部,那个海瑞已被锦衣卫看着了,倘若他明天还能到户部报到,你跟他好好谈谈,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才具要用到本分上。”不在其位、不谋其政,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只不过徐阁老这番谆谆教导,怎么听都像是在含沙射影、指桑骂槐,尤其是那句“才具要用到本分上”,明面上说的是海瑞,实际上暗戳戳喷的是高拱。你说这高拱也是,自己明明管的是吏部,却非要在钱上斤斤计较,一听说要给工部增加预算,人家户部尚书都还没说啥呢,高大人反倒先急眼了,这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嘛。预算分配本不该高拱管,这厮非要瞎掺和;干部调动倒是该他高拱管了,这鸟人偏偏又管不好,调谁进京不行,非特么要把海瑞调过来,连累了裕王、小万历不说,还把吕公公一并给搭进去了,高大人这波操作,简直令人发指、让人窒息,所以说,这人阿,贵在有自知之明,才具还是要用到本分上才行。

  赵贞吉与老恩师心意相通,自然听出了弦外之音,一本正经地答了声,“师相放心,弟子明白”,赵尚书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早已乐开了花,今天眼见着高拱在内阁吃瘪,明天就该轮到海瑞在户部倒霉了,正所谓山水有相逢,来日皆可期,皇天不负有心人,海老爷这回总算是栽在老领导手里了。
  (五百四十七)清流战清流(终)

  本篇参考剧情第三十六集

  徐璠满头雾水地望着徐阶,完全没有品出老爹话中的深意,心中还在盘算着工部那150万两银子的事儿,眼瞅着父亲他们就要散会了,这才着急忙慌地问道,“那工部替皇上修宫、修观的款项怎么办,都七月了....”。徐公子啊,你可长点儿心吧,修宫观的事,你爹刚才已经拍过板了,原话说的是“忧君忧民,皆同此心”,那150万两银子,最后肯定能拨到工部去,而且一准儿是只多不少,至于这钱具体该怎么出,你爹自会去跟你那几个不靠谱的叔叔打擂台,这事儿,就不劳你一个小辈瞎操心了。徐阶失望地扫了徐璠一眼,心中暗自摇头,想着今天若是严世蕃站在这里,指定说不出这般人头猪脑、愚不可及的话,不待儿子把话说完,便挥了挥手,毫不客气地打断道,“这事不再各部合议,你和孟静都回各自部衙吧,那笔款子如何再分配,由内阁来议。”

  所谓“由内阁来议”,说穿了就是让徐阶一个人拍脑袋定,次辅李春芳刚才已经表过态了,说是要各部再仔细算算,如今首辅、次辅意见高度一致,无非是从吏部、兵部、户部三家身上再薅点儿羊毛罢了,只剩下高拱一个刺头,量他也翻不起什么浪来。高拱此时哪还有心思继续跟徐阶他们开会扯皮,只想飞奔到裕王身边去嘘寒问暖,于是火急火燎地嚷道,“徐相,我还得去裕王府,还得去找李太医啊”。讲道理,内阁开会商量预算分配可是正经事,徐阁老刚才还告诫大家说要以国事为重呢,高拱这厮扭头就要请假跑去找裕王聊骚,这会儿也不扯什么江山社稷和天下苍生了,所以说“国事蜩螗如此”,这里面自然也少不了高大人的一份功劳。徐阶面无表情地望着高拱,眼神中还带着几分戏谑,顿了片刻长叹一声,“也罢,那我们明天再议吧”,众人纷纷告退鱼贯而出,徐阶从茶几上拿起一摞票拟,刚走了两步,便听见耳旁传来一声“师相...”,不等赵贞吉开口,挥挥手说了声“回去吧”,便头也不回地走了。自己徒弟要说什么,徐阁老当然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无非还是为了那碎银几两,其实有些话根本不必说出口,该怎么做,老恩师心里都有谱,毕竟亲疏有别,这一碗水肯定是端不平的。

  一顶四人抬的大轿,停在了裕王府正门口,高拱急匆匆地钻出轿子,朝石阶上走了两步抬头才发现,今天王府两旁的侧门全都关了,皱了皱眉,诧异地大声问道,“才申时,为什么把门关了?”守门的禁军向前踏了一步,伸手拦住高拱的去路,一板一眼地说道,“高大人留步,王爷有谕,从今日起,养病期间外官一律不见”。高拱一路火花带闪电地赶到裕王府,当然不甘心被拦在门外,于是冲那禁军声色俱厉地吼道,“打开大门,我有事禀报王爷,不见外官还不见我嘛,我兼着王府的侍读将官,不是外官”,说罢迈步便向里走去,那禁军面无表情地再次伸出手,冷冰冰地劝道,“高大人,王爷说了,除了张师傅是皇上钦定的日侍讲官可以进入,高师傅和徐师傅都不必来了”。高拱怔怔地与那禁军对视了两秒,心中莫名涌上一股酸楚,暗自琢磨道,那徐师傅平日里两面三刀,裕王不见他还情有可原;可自己向来忠心耿耿,怎么也会被拒之门外呢,难道真是因海瑞在六必居题字的事,让裕王跟自己之间生了嫌隙。

  高拱默默叹了口气,有些不甘心地望着王府大门,眼神之中满是哀怨,虽说裕王爷隔三差五地便会在家养病,但像今天这般,点名不许徐师傅跟高师傅进门的情况,确实少见。事出反常必有妖,高拱也不知道,裕王跟小万历现在到底怎么样了,怀着满腹心事却又无从说起,只得退后一步,低头鞠了一躬,神情落寞地说道,“烦请代我向王爷问安”,说罢转身便走,到现在为止,人家高大人可压根儿就没提,请李时珍进宫看病的事儿。高拱刚走到轿前,突听得身后传来“吱呀”一声,猛地转回头,看见是一身布衣的张居正夹着本教科书,从王府里走了出来,眼中忽地闪过一抹亮色。张居正也看见了高拱,两人对视了一瞬,喊了声“肃卿”,便向高拱身前紧走了两步,高拱回了声“太岳”,一把将张居正拉到身前,郑重其事地问道,“王爷安否?世子安否?”都怪徐阶那个老匹夫在内阁里吓唬人,刚才看到裕王府大门紧闭,又听说裕王不肯见自己的时候,高师傅心头也是止不住地一阵狂跳,还好恰巧撞见了张师傅,赶紧找他问清楚情况,自己也好安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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