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大明王朝1566》

  (五百九十二)如今呼唤孙大圣,只缘妖雾又重来(终)

  本篇参考剧情第三十九集

  对海老爷而言,批龙鳞的事可谓是早有预谋,本想着等过了正月十五,找个合适的机会就干它一票,结果在大兴县受到了深深的刺激,海老爷一心琢磨着怎么教训道长呢,恰好听说,道长正急吼吼地逼着百官上贺表呢,这就叫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刚想睡觉就有人递枕头,贺表是肯定要上的,而且还得加足了佐料,好让道长充分体会一把,什么特么的叫做特么的惊喜。其实在与王用汲握手的那一刻,海老爷便已经下定了决心,而且还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那种,王用汲在都察院任职,有些犯忌讳的话,海老爷不方便同他说,主要是担心把他卷进来,李时珍是个江湖郎中,跟他说了也就说了,正好还能参考下李先生的意见。听完海老爷的一番肺腑之言,李时珍幽幽地望着海老爷,沉默了许久方才感慨道,“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啊,你既决心上疏,舍身成仁,我挡不住你,谁也挡不住你”。好良言难劝该死鬼,大慈悲不度自绝人,海老爷决心给道长上疏死谏,而且很可能还是死全家的那种,李时珍虽然心里觉得多少有些不妥,可望着海老爷那副蠢蠢欲动、跃跃欲试的模样,明知劝不住,也就不打算再劝了。

  海老爷用火钳子拨着炭,有些意外地问了句,“先生是赞成我上疏了”,一般情况下,如果有朋友想作大死,正常人都会如王用汲那般,哪怕明知道没用,多多少少都得劝几句,可李时珍偏不走寻常路,竟是破天荒的一句也不劝,把海老爷也给整懵了。李时珍一本正经地答道,“我可没说赞成,上奏疏如同开医方,上医医国、中医医人、下医医病,我大明朝已然病入膏肓,不知道你这道疏,是想医病、医人、还是医国?”关于海老爷上疏作死这事儿,没有态度便是李时珍的态度,既不赞成也不反对,反正海老爷你自己开心就好,虽然没有明确态度,但李时珍却给出了上、中、下三策,医国、医人、医病,让海老爷自己选。讲道理,《治安疏》洋洋洒洒才三千多字,还不如本科生的毕业论文字数多呢,几千字的篇幅,能把医病的事儿给聊明白了,基本已经算是海老爷文学造诣的极限了,至于说什么医国、医人,实在是过于扯淡了,海老爷自己也未必琢磨地明白。人贵在有自知之明,海老爷毫不犹豫,果断选择了下策,有些强词夺理地答道,“国因人病!医病便是医人,医人才能医国”。大明确实是因道长而病,可道长浑身上下都是病,海老爷你到底想怎么医,总得拿个章程出来吧,总不能帮道长割个痔疮、包皮什么的,就算把病给治好了吧。

  李时珍心中不以为然,却是不动声色地追问道,“病根呢”,海老爷斟酌了片刻,郑重其事地说道,“视国为家,一人独治,予取予夺,置百官如虚设,置天下苍生于不顾。这就是病根!一部华夏之史,夏朝、商朝便是只有君王,没有百姓的天下。当时《诗经》有云:时日曷丧?吾与汝俱亡,可见民不聊生。天下百姓都有了与夏桀同归于尽的心。商革夏命,前数百年还顾及天下苍生,到了纣王之时,简直视百姓如草芥,顷刻而亡。天生孔子,教仁者爱人,继生孟子,道出了‘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万古不变之至理。秦朝不尊孔孟,三世而亡,到了汉文帝的时候,才真正明白了这个道理,恭行俭约,君臣共治,以民为本,我华夏历史上,才第一次真正出现了清平盛世,史称文景之治,唐太宗效之,与贤臣共治,又有了贞观之治。之后,多少次改朝换代,凡是君臣共治、以民为本,便天下太平,凡一君独治,弃用贤臣,不顾民生,便衰世而亡。”

  在海老爷看来,道长的病根主要有三条,一君独治、视国为家、予取予夺,药方也给了三条,君臣共治、以民为本、恭行俭约,海老爷谈古论今、引经据典,核心思想便是孟子的那句名言,“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讲道理,君臣共治加上以民为本,也不是什么治国安邦的灵丹妙药,文景之治持续了39年,贞观之治持续了23年,海老爷口中的两个成功案例加在一起,也没严嵩一个人活得时间长,足见海老爷这个方案,是有多么的扯淡,只剩下崇高的理想、远大的目标和光明的前途了,根本就落不了地,真把封建君主当人民公仆使唤了,这特么不是欺天了嘛。
  (五百九十三)围炉夜话论短长(上)

  本篇参考剧情第四十集

  见李时珍听得津津有味,海老爷喘了口气,眉飞色舞地继续侃侃而谈,“到了大明朝,我太祖高皇帝出身贫寒马上得天下,犹知百姓之苦,惩贪治恶、轻徭薄赋,有德惠于天下。但也就是从太祖高皇帝时种下了恶果,当时居然将孟子牌位从孔庙搬出,这便是不认同,‘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的治国至理。厉行一君独治,置内阁视同仆人,设百官视同仇寇,说打就打,要杀便杀,授权柄于宦官,以家奴治天下,将大明两京一十三省,视同朱姓一家之私产,传至今日已历一十一帝,尤以当今皇上为甚”。孟子是海老爷的精神偶像,而那朱重八竟敢把孟子的牌位迁出孔庙,简直是大逆不道,在海老爷看来,老朱家这十一个皇帝,有一个算一个,全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将天下视为一家之私产,一君独治予取予夺,始作俑者便是那朱重八,恶贯满盈者便是那道长。

  话题扯到道长身上,海老爷不自觉地兴奋了起来,倏地站起身,凝望着窗外的夜色,有感而发地叹道,“二十余年不上朝,名为玄修、暗操独治,外用严党、内用宦奴,一意搜刮天下民财,有多少科甲出身的官员,有良知的拼了命去争,无良知的官员,干脆逢君之恶,顺谀皇上,皇室大贪,他们小贪,上下一心刮尽天下民财,可怜我大明百姓苦上加苦,有多少死于苛政,有多少死于饥寒!”道长那点小心机,早就被海老爷给看破了,从进京城的第一天起,海老爷便琢磨着要给道长开付丹方,好好帮老人家治治病,可惜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结果海老爷前脚刚在大兴受了刺激,道长后脚就主动送上门来求打脸,分明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大概就叫歪打正着吧。十年寒窗苦读,一朝科举中第,假如你是大明的官员,你是选择,为了心中的理想与正义,拼了性命去跟道长争一争;还是昧着良心,跟道长他们同流合污、坐地分赃呢,一边是妻离子散、原地吃席,一边是妻妾成群、升官发财,换做是你,又该如何选择。

  其实像李清源那样的清流,就和大城市的剩女一样,所谓的清廉自守、宁缺毋滥,也有可能是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大龄剩女一般都恨嫁,清流说不定心里也想贪,只是捞不到机会罢了。讲道理,但凡能去实权要害部门坐地分赃,谁特么愿意待在清水衙门里摸鱼混日子,如果斯文能当饭吃,怎么可能为了区区二十两银子,就跑去西苑门口跟道长撕哔,结果钱没要到还挨了顿打,简直是斯文扫地、讽刺至极。海老爷兀自说地兴起,李时珍却是一言不发,只是忙着摆弄中药,眼神中带着几分冷漠,见李先生一副无动于衷地模样,海老爷又坐了回去,加重了语气,掏心掏肺地说道,“这次去大兴,天子脚下、新年之时,饥寒而死的百姓,倒满了大雪之中!地方官视若不见,近在咫尺的京官也不闻不问,内阁和户部不得已拨去了一些军粮,也是虚应用事,还一再嘱咐,千万不能让皇上知道,以免败了皇上乔迁的喜兴!皇城之下尤然如此,普天之下还有多少涂炭之生灵!在大兴这几天,我所能做的也只是救一人算一人,当着那些没有心肝的人,哭都没有地方去哭。李先生一生治病救人,我们这些吃朝廷俸禄的人,却只能看着百姓在眼前,一个个死去……”。

  对赵贞吉而言,大兴发生的惨剧,只不过是报告上的一串统计数字罢了,没有任何实际的意义;可对海老爷而言,那一条条在自己眼前消逝的生命,好似挥之不去的梦魇一般,成了海老爷的一块心病,当然也有可能纯粹就是抑郁了,所以海老爷时常会有些自杀的倾向,比如现在这样,一提到要给道长上疏死谏,海老爷便兴奋地跟打了鸡血似的。说到动情处,海老爷已是热泪盈眶、无语凝噎,李时珍眉头微皱,反复打量着海老爷,不动声色地将一碗中药递了过去,心说好好一个人,怎么去了趟大兴,回来还给整抑郁了,看来这药还是不能停啊。海老爷接过碗喝了口药,李时珍郑重其事地说道,“上疏吧!即便不能为天下苍生普降甘霖,也要在我大明朝万马齐喑的朝野,响他一记惊雷!”要想开导一个抑郁的人,务必记得一点,无论他说了些什么,都不要轻易地否定他的观点,最好是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就如李先生说的那样,哪怕明知道海老爷上疏,除了搭上自己一家老小的性命,对拯救天下苍生并没有什么卵用,也要支持海老爷干到底,好歹也能听个响不是。
  (五百九十四)围炉夜话论短长(中)

  本篇参考剧情第四十集

  虽然李时珍的话听起来感觉有些怪怪的,可李先生总算是亲口表态支持自己上疏了,海老爷阴郁的眼眸中闪过一抹亮色,郑重其事地问道,“如何上疏,我正要听先生的见解”。李时珍嘴角微微上扬,双眼中满是关切,诚恳地答道,“我平生最大的愿望,便是要重修《本草纲目》,行程万里、漂泊无定,我所能做到的,就是将太夫人和嫂夫人,及早带离京城,日后照看她们的事,只有拜托王用汲了。因此,你在上疏之前,一定要想个办法,让他脱掉干系,不要把他牵扯在内”。海老爷那边肯定是劝不住了,李先生唯一能做的,便是带着海母和海夫人赶紧跑路,虽说是行程万里、漂泊无定,但躲得了一时、却躲不了一世,李先生也不可能照顾她俩一辈子,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何况这还是俩寡妇,最后肯定得找个老实人来接盘才行。李先生也是有言在先,日之前、日之中,自己多少还能进一些绵薄之力,这日之后接盘的事,便只有拜托王用汲了,所以麻烦海老爷也行行好,自己作死就算了,可千万不要连累了接盘的老实人啊。

  李时珍说的言之有理,海老爷深以为然地微微颔首,找个靠谱的朋友托妻献子确实重要,只是关于如何上疏这一点,李先生却是只字未提,于是心有不甘地继续问道,“还有哪点需要顾及”。李时珍若有所思地想了片刻,认真地说道,“便是裕王,我和裕王相交多年,深知他是个本性仁厚、敬贤爱民之人,我大明朝若想一改前非,君臣共治,只有裕王能够做得到。你上这道疏,皇上必然会猜忌,你背后有人指使,你当初是裕王举荐的人,倘若皇上猜忌到裕王,便坏了根本大事!因此你在上疏前,不要再和任何人往来,在奏疏中更不要牵及裕王,不要牵及任何人,要让皇上从根本上明白,你海瑞,是无党无私!”关于该如何上疏,李时珍是有意避而不答,只是反复叮嘱海老爷,一人做事一人当,上疏前不要再和别人往来,奏疏里不要涉及任何人,尤其是裕王,无论谁问,咬死了就是一句话,海瑞背后无党。

  仔细想来裕王也真是可怜,无论是道长、海瑞、还是李时珍,全都把君臣共治的希望寄托在了他身上,说好听点是本性仁厚、敬贤爱民,说难听点就是眼高手低、能力不足,靠他自己根本就压不住手下这群骄兵悍将,搞君臣共治估计还能多撑几年,若是学道长那样,也搞一君独治,怕是没几天就得把自己给整驾崩了。李时珍的话正中海老爷的下怀,上疏的事参与的人多了,反而容易走漏风声、打草惊蛇,还不如单兵作战搞独狼式的偷袭,简单、直接、有效而且成功率更高,海老爷缓缓站起身,目光炯炯地望向李时珍,双手向前一拱,一字一顿地说道,“谨受教”,只可惜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李时珍带着一个老妪外加一个大龄孕妇,道长真有心要追的话,她们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海老爷这边厢事了,再说回裕王那边,徐阶和张居正陪着裕王赶回王府时,已是子牌正时,哪怕裹着厚厚的大氅,裕王依旧被冻地脸色发白、嘴唇发紫,走进温暖的书房,兀自咳嗽个不停,张居正贴心地帮他抚着背,摩挲了好一阵,裕王方才缓过一口气,脸上渐渐有了血色,喘息着坐了下去,徐阶、张居正脱掉了身上的斗篷,坐在了裕王的对面。裕王满脸挂着疲惫,眼中还带着几分忧虑地问道,“京官们的贺表,天一亮准能呈上去吗?”,徐阶一脸正色地安慰道,“王爷放心,各部堂官都打了招呼,哪个衙门的贺表没有上齐,便撤掉哪个衙门的堂官”。徐阁老这次也真是发了狠,哪个衙门的贺表没上齐,直接就把一把手给免了,惩罚力度可谓是空前绝后、断子绝孙,正月初六,要么是道长开开心心地把家搬了,要么是各部堂官老老实实地回家种地去,何去何从,大家自己掂量着办吧。

  裕王神情落寞地盯着地面,幽幽地叹道,“开了春官员的欠俸一定要补齐,灾民和难民尽量不要再死人,淞江那个棉布商,叫来了吗?”官员的欠俸还差40万两,徐阶当时亲口答应高拱说,这笔钱开了春便补齐,裕王估计还是放心不下,又不厌其烦地嘱咐了一遍,生怕徐阁老事后不认账,清流们的打不能白挨,至少工资得给人家补足;至于灾民和难民,裕王也不必太担心,拖了这么久,该死的早就死绝了,没死的估计一时半会也死不了了。
  (五百九十五)围炉夜话论短长(下)

  本篇参考剧情第四十集

  徐阶当初承诺高拱的是,今年二月一定把百官的欠俸补齐,二月份到底能不能挤出四十万两银子,此事尚在两可之间,结果裕王去了趟御医堂,回来张嘴便给徐阁老他们出难题,嚷嚷着开了春就得给百官发钱,严格意义上来讲,过了大年三十就算开春了,虽说徐阁老也挺想落实裕王的指示,奈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国库里确实是没钱了,只得笑眯眯地望着裕王,假装自己耳背没听见。张居正见状,不动声色地跳出来转移话题,避重就轻地答道,“回王爷,出府的时候,臣便和徐阁老安排了,刚才臣问了当值的太监,说他们早来了,一个由徐侍郎陪着在门房候着,另一个在寝宫回王妃娘娘的问话”。有一说一,裕王这人办事确实挺不靠谱的,整天跟个甩手掌柜似的,底下人说啥就是啥,自己也懒得多问,同样一件事若是道长来安排,肯定会先把那几个商人祖宗八代都查个底儿掉,然后才能谈合作的事儿;再看看咱们这位裕王殿下,谈这么大一笔合作项目,人都被请进王府了,结果连对方叫什么名字、是男是女、有没有资金实力都搞不清楚,被自己媳妇儿和手下人,给安排地明明白白的,也不知道这裕王府里到底是谁在做主。

  不吹不黑,就裕王这种做事风格,能把君臣共治给整明白了,别被内阁的老狐狸们架空了,这就已经是他能力的极限了,让底下人放开手脚做事,自己躲在幕后无为而治,反倒是个最优解,至于什么一君独治、乾纲独断,谁都知道,裕王他真不是这块料,强撸也只能灰飞烟灭,到最后一定是害人害己。裕王听了张居正的话,心里猛地一紧,三更半夜的,自己在外面忙地不可开交,李妃竟然在寝宫私会一个商人,这特么地成何体统,于是强压着火气,皱紧了眉头,黑着脸责问道,“谈淞江棉布的事,李妃问的什么话?何况深更半夜,怎么能让一个商人到寝宫去!”张居正陪着笑解释道,“王爷,怪臣等没说清楚,这两个人王爷都认识,便是高翰文夫妇”,张师傅似乎是在故意逗闷子,这人都进寝宫了,裕王才知道来的是高翰文夫妇,分明就是个大冤种,而且张师傅依旧没把话说清楚,万一在门房里陪着徐璠的是芸娘,寝宫里的是高翰文,这特么不是芭比Q了嘛。

  听到是高翰文夫妇,裕王脸上多了一丝诧异,心里暗自琢磨,若是这高翰文能在寝宫里私会李妃,自己是不是也可以拉着芸娘,找一个小房间谈谈理想、人生什么的,此时裕王眼中多了几分神采,难以置信地反问道,“是高翰文夫妇?”张居正耐着性子解释道,“高翰文当年被罢了官,回不了家,亏得那个芸娘还有些积蓄,在南直隶和浙江各商行也有些关系,于是他们做起了生意,没有官运却有财运,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经营的,四年下来,淞江的棉业有一半都是他们在做。现在在寝宫回李妃娘娘问话,就是高翰文的妻子”。虽说不是白手起家,但仅用了四年,初次下海经商的高翰文夫妇,便占据了淞江棉业的半壁江山,确实算得上成功学的典范了。不过仔细想想,芸娘手里攥着一大沓十万两的银票,身上还揣着司礼监的度牒,她本人又是吕芳的干孙女,老公出身于苏南大家,和裕王、徐阶、张居正那边都能攀上点交情,而且南直隶和浙江各商行的大老板,有不少可能还是芸娘以前的恩客,再加上芸娘在沈一石身边耳濡目染多年,沈老板当年怎么卖丝绸,芸娘如今就怎么卖棉布,反正每年都是要分茶叶的,其实也差不了太多。

  芸娘这边相当于,既有资金、又有关系、还有销售渠道,连营销模式都是现成的,虽说高翰文不是做生意的那块料,但人家芸娘却是长袖善舞、多财善贾,过去是靠脱了衣服下海卖肉,如今是穿上衣服下海卖布,里外里其实也差不了太多。一听说寝宫里面的是芸娘,裕王脸上闪过一抹失望,淡淡地问了句,“你们是怎么找到他们的”,徐阶不慌不忙地放下茶杯,云淡风轻地答道,“回王爷,臣的弟弟在淞江老家种的便是棉田,一直经营棉业,和高翰文常有往来,臣曾禀报过王爷,要想弥补国库的亏空,眼下这是最实在的办法。”徐阁老口中弥补国库亏空最实在的办法,电视剧里没拍,但原著里写地清楚,是在淞江扩展棉田多织棉布,再由朝廷指派商家统一专营,说穿了就是把过去严党的改稻为桑,升级成清流的改稻为棉,顺便用指派商家统一专营的办法,绕开了道长的江南织造局,相当于让裕王甩开道长,带着清流们吃起了独食来。
  (五百九十六)围炉夜话论短长(终)

  本篇参考剧情第四十集

  李妃在寝宫里亲切接见了远道而来的芸娘,两人上一次见面还是四年前的腊月,短短几年时间,芸娘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曾经玲珑剔透、秀色可餐、艳名远播的艺伎,洗尽铅华之后,化作了成熟稳重、落落大方、秀外慧中的美妇人。有一说一,无论是当官还是经商,高翰文都不是那块料,他最多算是个品牌形象代言人,之所以能把生意做得顺风顺水、财源广进,全是靠着芸娘在幕后出谋划策、运筹帷幄,名义上开的是夫妻店,实际上却是芸娘一人说了算。某种程度而言,李妃和芸娘其实是一类人,都是通过婚姻实现了阶级跃迁,自己能力强但出身贫寒,丈夫能力弱但家世显赫,双方结合在一起,优势互补、资源互换,倒也不失为一桩天作之合。一个是出身贫寒的王妃,另一个是下海从良的商人妇,虽说身份上是云泥之别,但两个女人坐在一处,却颇有几分志同道合、狼狈为奸、惺惺相惜的感觉。

  芸娘和李妃谈了许久,从早年间自己失足沦陷一直聊到了跟高翰文拜堂成亲,期间各种曲折经历跌宕起伏,李妃听得是津津有味、聚精会神,说到动情之处,芸娘已是哭红了双眼,止不住地低声啜泣,李妃见状也是满面同情,把自己的手绢递了出去,“让娘娘见笑了”,芸娘双手接过手绢,装模作样地在眼角擦了擦。李妃柔声说道,“我明白了,像高翰文那样的世家子弟,好不容易两榜进士,为什么会舍了官不做,要娶你为妻”。天地良心,高翰文本来是想纳妓为妾的,结果被张师傅一番运作,硬是搞成了纳妓为妻,砸了铁饭碗不说,连家都回不去了,这才让芸娘歪打正着地捡了个漏。芸娘见时机差不多了,郑重其事地跪在李妃面前,泣不成声地苦苦哀求道,“娘娘,民妇有个不情之请,要请娘娘做主”,李妃知道接下来该谈正事了,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芸娘,滴水不漏地回道,“我能替你做主的,自会替你做主,起来吧,起来慢慢说”。

  芸娘泪眼婆娑地望着李妃,楚楚可怜地说道,“娘娘,民妇这一辈子,从心里舍不得的人就是我丈夫,他出身官宦世家,又是个才情极高的人,为了我,他连仕途都丢了,连家也回不了了。民妇知道,他这次来一心是想着为朝廷做大事,好让高家认他这个子孙,让他认祖归宗”。芸娘这一辈子,跟过的男人不知凡几,但真正能算得上夫妻的,统共只有好汉两个半,沈一石是有夫妻之实却无夫妻之名,杨金水是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只有高翰文是名副其实,算是把芸娘给玩明白了。有一说一,芸娘未必是白虎,但她是真的克夫,沈一石死了、杨金水疯了、高翰文丢了官不说,连家也回不去了,丈夫们前赴后继地非死即伤,芸娘自己却是越过越好,这事儿确实值得深思。正所谓色字头上一把刀,高翰文过的再惨,那也是他咎由自取,李妃心中暗道,你有什么诉求尽管提就好,犯不上张嘴就把自己老公搬出来卖惨,于是面无表情地盯着芸娘,冷冷地说道,“叫他来就是让他为朝廷干事,不用你求”。

  望着李妃那副油盐不进、不以为然的表情,芸娘急忙解释道,“不,娘娘,民妇求的不是这个事,民妇求的意思正好相反。民妇恳请娘娘跟王爷说个情,不要让他跟官府、跟朝廷经营棉商,朝廷和官府的水比海还深,浪比海还大,民妇的丈夫没有这个本事,他驾不了这条船,过不了这个海。民妇恳请娘娘,恳请娘娘开恩,就让民妇陪着他回去吧,他再也禁不起挫跌了”。讲道理,改稻为棉可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面对来自裕王的邀请,高翰文夫妇除了积极配合,根本就没有拒绝的权利,不跟朝廷经营棉商,别说是做生意了,只怕高翰文夫妇连人都没得做了。芸娘也知道自己的处境,说这些客套话分明就是以退为进,像经营松江棉布这种暴利行业,没有官方的背景,根本就是寸步难行,都用不着朝廷的大风大浪,光是在松江府这条阴沟里,高翰文就能翻了船。正是因为朝廷水深浪急,要想平安渡海,才更需要搭上一艘可靠的大船,只不过芸娘心里清楚,不出事的时候,大家是同乘一船、和衷共济;真到了出事的时候,准是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到时谁也指望不上谁。哪怕明知道自己身后站着裕王和徐阁老,芸娘依旧没有什么安全感,此时跪在李妃面前哭诉,其实就是想让李妃帮自己拖个底,若真有马高镫短、山高水长的那一天,恳请李妃,无论如何也得拉姐妹一把啊。
  (五百九十七)总为浮云能蔽日(上)

  本篇参考剧情第四十集

  李妃黛眉微皱,眼中古井不波,故作惊讶地问道,“你怎么会有这个心思”,其实芸娘从动身前往京城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决定要跟裕王还有徐阁老他们深度绑定了,之所以冲着李妃哭哭啼啼、叫苦连天,无非是想替自己多争取些保障罢了,可惜李妃自己就是个茶艺大师,早就看穿了芸娘以退为进、欲擒故纵的把戏,眼中没有丝毫同情,脸色越来越黑,语气也越来越冷,芸娘见状心中已是慌了,满脸清泪,委屈万分地答道,“娘娘,您还记不记得四年前,民妇献给娘娘的那部张真人的血经嘛?”血经可是李妃亲手献给道长的,至于假古董的来历,严党能查到,李妃自然也能查到,只不过李妃心里知道是一回事儿,听芸娘亲口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儿。芸娘选这个时候主动坦白,就意味着这场两个女人之间的交锋,自己已经认输了,芸娘用敞开心扉彻底交底的方式,来换取李妃的信任,这便是她最大的诚意。

  李妃心如明镜一般,脸色稍缓,一言不发地盯着芸娘,芸娘站起身,暗自咬着牙,掏心掏肺地说道,“民妇见到娘娘,就像见到了亲人一样,就什么也不瞒娘娘。民妇在嫁给我丈夫前,跟的就是南直隶和浙江一带最大的丝绸商,那个人就是为江南织造局经商的沈一石,那部血经就是他给民妇的,要论心计、论对付朝廷和官场的谋略、论通天的手段,高翰文都不及沈一石十分之一。连沈一石到最后都被逼得,一把火将自己烧死了,无数的家产顷刻间化作了灰烬。娘娘,他不但没有沈一石的手段,更没有沈一石的心狠,他只是一个书生,他这是在往深渊里跳,到时候既害了自己,也会误了朝廷的事。娘娘,民妇把心都掏出来了,望娘娘体谅,求娘娘成全!”芸娘看见李妃,就如同见到亲人一样,只不过这瞒与不瞒之间,差了足有四年之久,好在是亡羊补牢犹未晚矣,有些事只要说出来,也就没事了。有一说一,论心计、手段、财富,高翰文不及沈一石的十分之一,这芸娘尚且能忍,若是论颜值、尺寸、时间,高翰文也不及沈一石的十分之一,对芸娘而言,怕是只能克死本夫另嫁人了,讲道理,“潘、驴、邓、小、闲”五个字里,“潘”、“驴”二字可是排在“邓”字前面的,这其中的道理,你得仔细品。

  高翰文是个什么货色,不用芸娘说,大家心里都清楚,李妃也从没指望,靠一个书生能做成什么大事,之所以特地在寝宫里召见芸娘,就是要考察一下,自己男闺蜜选的这幅手套,到底有几斤几两。如今芸娘底儿也交了、心也掏了,招式也展示的差不多了,李妃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已经认可了这幅手套,迈着方步款款地走出寝宫,带着芸娘坐在了书房的一个角落,和裕王他们遥遥相望,循循善诱地说道,“你的心我体谅,可你的想法未必全对,常言道‘此一时彼一时’,又说道‘事在人为’。你拿现在跟过去比,过去是严党在江南以国谋私,他们干了那么多坏事,自然不会有好下场,你拿高翰文跟沈一石比,更不对”。高翰文正坐在不远处,彼此之间的声音清晰可闻,“此一时彼一时”也好,“事在人为”也罢,大道理谁都会讲,可李妃偏偏说了句,“你拿高翰文跟沈一石比,更不对”。

  芸娘把现任老公,跟前男友放在一起比较,这事儿干地确实不太地道,正常男人一般都忍不了,何况高翰文本身就是个小心眼,芸娘也没料到李妃会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话,心中一沉,担忧地瞟了高翰文一眼,急忙开口说了句“娘娘”。李妃嘴边挂着一抹坏笑,幸灾乐祸地望着芸娘,不容分说便抢过了话头,“你听我说,嘉靖四十年,你曾经帮过朝廷的忙,那时我就记下你了,于今高翰文要为朝廷、要为王爷做事,你又肯把心里的话都对我说了,往后我和王爷都会关照你,关照高翰文。王爷是储君,大明的天下,总有一天要靠王爷来治理,好好干,干几年帮朝廷渡过了难关,到时候我替你做主,给你封个诰命,让高翰文也回朝廷重新任职,你们夫妻俩风风光光地回高家去,看谁敢不认你这个媳妇,不让你们认祖归宗!”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李妃语气温柔,可话中却隐隐带刺,四年前芸娘对血经的事有所隐瞒,李妃那个时候便记下了芸娘,若不是芸娘今天主动坦白,哪怕她日后替裕王做再多的事,这一篇怕也是揭不过去了。好在今天把话说开了,这满天的乌云也就这么散了,只要以后安分守己地替裕王卖命,裕王和李妃自然会关照他们夫妇的。
  (五百九十八)总为浮云能蔽日(中)

  本篇参考剧情第四十集

  裕王爷是大明的储君,高翰文夫妇替裕王卖命,裕王和李妃自然会关照他们,只不过这关照归关照,到底是嘴上说说,还是真的会在关键时刻,拉他们夫妻一把,芸娘心里也没底。李妃拍着胸脯,一个劲儿地给芸娘画饼,说未来让高翰文重新回朝廷任职,再给芸娘封个诰命什么的,只可惜几年后的事儿,现在谁也说不准,织造局当年还赏过沈一石六品顶戴呢,事实证明,真到东窗事发的时候,那是半点儿卵用也没有。李妃信口开河的几句话,打消不了芸娘的顾虑,能风风光光地认祖归宗自然是好,就怕这钱来的烫手,高翰文夫妇是有命挣没命花啊。芸娘怔怔地望着李妃,眼神中藏着一丝失望,却又不好再说些什么,李妃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嘴边荡漾着一抹浅笑,故意卖了个关子,“你刚才说有事求我,我倒真有一件事要求你呢,不知道你给不给我这个情面”。

  听说李妃有事要求自己,芸娘受宠若惊地站起身,刚想下跪却被李妃用手止住,只得小心翼翼地坐了回去,满脸堆笑试探着问道,“娘娘有什么吩咐,但说就是”,李妃笑靥如花,云淡风轻地说道,“我有个弟弟,蒙皇上恩典封了个云骑尉,在朝廷不能任实职,我想让他去南直隶,兼个收税的闲差,这还是可以的。你们到淞江替朝廷经营棉业,我这个弟弟也可以帮你们做点事,一来呢让他历练历练,二来你们有了什么难处,他也可以直接写书信告诉我,我也好帮你们”。李妃本是贫苦人家出身,早些年的时候,这位弟弟真的就仅仅是个弟弟罢了,每天能吃饱穿暖就不错了,还要啥自行车啊,如今姐姐做了王妃,弟弟也封了云骑尉,虽说饱暖之后可以思淫欲了,但毕竟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前几年道长倒是赏了娘家10万匹丝绸,却被自己那没良心的死鬼丈夫给退了,对此李妃一直耿耿于怀,总想帮自己娘家多谋点福利,争取把这10万匹丝绸给找补回来。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李妃等到了一个合适的机会,经营松江棉布那可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既然他徐阶能派个弟弟过去,李妃自然也可以派个弟弟过去,当“扶弟魔”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关键是要把这一碗水给端平了才行。

  对芸娘而言,无论是让老公重返官场,还是给自己封个诰命,那些都是虚的,李妃肯把弟弟派出来替自己站台,这才是实的,哪怕多给这位弟弟分点茶叶,自己夫妇天天喝白开水,这心里也能踏实点,毕竟钱赚的再多,那也得有命花才行啊。不吹不黑,李妃的弟弟再加上徐阁老的弟弟,把这俩两弟弟放一块,芸娘手里等于捏着一对王炸,别说是南直隶了,整个大明朝两京一十三省,基本都可以平趟了。冥冥之中只能感叹一句造化弄人,沈一石都混成浙江首富了,也只配给杨金水当个干儿子;再看看人家高翰文夫妇,不声不响地就成了裕王府的座上宾,芸娘都快跟李妃处成闺蜜了,连未来的国舅爷,也上赶着来给他们帮忙,端的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芸娘闻言心头一喜,两眼含春地望着李妃,嘴边挂着谄媚的笑,发自肺腑地说道,“娘娘这哪是求我们,这是在着实关照民妇夫妻。娘娘放心,只要国舅爷跟我们在一起一天,我们便会悉心敬他一天”。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弟弟醉,日日笙歌、夜夜风流,总算是给自己弟弟谋了个好归宿,念及于此李妃也是喜上眉梢、笑逐颜开,站起身拉着芸娘的手,笑吟吟地说道,“这下不会担心你丈夫,什么海呀、浪呀了吧”。讲道理,就高翰文这尿性,芸娘确实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海里没浪,那浪全在自己丈夫心里,妥妥一个浪里白嫖的海王,要不然当初也不会中了自己的美人计,男人至死都是少年,高翰文这辈子是没戏了。两个女人亲如姐妹似地手牵着手,笑作一团,那银铃般的笑声传到了裕王耳朵里,引得裕王心中一阵不快,自己小舅子那点破事儿,非要当着徐师傅、张师傅的面说出来,自己刚刚还在劝老恩师,说什么“这样的事情,最好不要让你的家人来做”,结果扭头就被自己媳妇儿给打了脸,这不就是只许自家放火,不让老恩师点灯了嘛,实在是特么尴尬的一匹,气地裕王黑着脸吼了一嗓子,“你们小点儿声”。


  搬家的事被自己搅黄了,漫漫长夜,道长只觉得心中烦闷、浑身燥热,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根本无心睡眠,道长马不停蹄地把棉被踹下床,黄锦不厌其烦地又替他盖上棉被,折腾了大半天,道长总算是消停了。黄锦熬好了中药倒进碗里,双手捧着碗小心翼翼地来到床前,满脸堆笑,用哄孩子的语气说道,“主子万岁爷,该进药了”,道长双目紧闭,皱着眉头哼了一句,“从今天起朕不吃药了”,黄锦满脸无奈,苦口婆心地劝道,“主子,他们跟咱们过不去,咱们可不能跟自己过不去,过了这四十九天,主子百病不侵了,再慢慢教训那些人,否则仙体不和,主子连跟他们生气的精力都没有了”,说罢跪在道长床前,把碗递了过去。道长睁开双眼,突兀地喊了声“吕芳”,黄锦愣了片刻,一脸懵逼地回道,“吕芳,在南京呢”,道长胡搅蛮缠地说道,“朕叫你吕芳你应着就是,哪那么多啰嗦!”

  黄锦也是真没想到,哄道长喝口药,还得先玩一把cosplay,只得无可奈何地答道,“是,回主子,奴婢吕芳在”,道长心满意足地笑了笑,一本正经地问道,“你说,今儿天一亮,京官们的贺表能呈上来吗?”道长心心念念地还是自己搬新家的事儿,明明是多一天都等不了的急性子,却非要计较收了几本贺表,死要面子活受罪,道长傲娇任性起来,就像一个60岁的小仙女。黄锦瞪大双眼,斩钉截铁地保证说,“能,一定能呈上来”,道长眼中划过一抹失落,怅然若失地叹道,“裕王亲自出马了嘛,他比朕管用,吕芳,你跟裕王那么多来往,你说是不是?”曾经的道长可以在朝堂上呼风唤雨、为所欲为,如今的道长却只能把自己裹在棉被里,等着裕王替自己遮风挡雨、讨回公道,心中的无力感愈演愈烈,道长看似在问吕芳,实则是在问黄锦,而且语气中明显带着几分醋意。

  道长话里有话、语带双关,夹在这对父子中间,黄锦此时想哭的心都有了,只得摆出一副苦瓜脸,强行辩解道,“主子,我们这些奴婢都是断了根的人,心里既忠主子,便要忠主子的儿子,父子同体,忠裕王没有错”。黄锦的例子充分证明了一件事,有些男人吧,你哪怕就是把他的根给断了,照样不妨碍他脚踩两条船,仓促之间还能把左右逢源、两头下注,形容地如此理直气壮、清新脱俗,黄锦这个直人,到底还不算太笨。只可惜这些话,依旧没说到点子上,道长此时只想听黄锦发自肺腑地说一句,我的心里只有你没有他,根本不想听什么父子同体的大道理。道长从床上翻身做起来,直勾勾地盯着黄锦,眼神中还带着几分嫌弃,撇着嘴冷哼了一声,皮笑肉不笑地感慨道,“你毕竟不是吕芳啊,要是吕芳便说不出你这个话来,看你说了直话,朕进了这碗汤药”。

  黄锦虽然话说的不中听,道长也懒得跟一个直人计较,毕竟还是自己的身体要紧,于是接过小碗一饮而尽,黄锦喜笑颜开地喊了声“主子万寿”,又殷勤地伺候道长洗漱。道长擦了擦脸,随口问了声“几时了”,黄锦扫了眼计时的滴漏,朗声答道,“回主子万岁爷,快寅时末了,陈洪该会领着徐阁老,将百官的贺表送来了”。此时精舍内满是中药味,道长提鼻子闻了闻,脸色微微一变,有些焦急地催促道,“赶紧把那些药罐子全都收了,开一扇窗,把这些药气全都散出去”。道长平日里总喜欢借着旁门左道,招摇撞骗、故弄玄虚,逢人便吹自己是什么半仙之体、百病不侵之类的,flag立的实在太满,如今连吃个中药都跟做贼似的,生怕被别人撞见,拆穿了西洋镜。这就跟不少偶像明星一样,为了宣传和流量,要么是给自己立一个八竿子打不着、莫名其妙的人设,要么是组一对风马牛不相及、八字不合的CP,最多是骗一骗死心塌地的粉丝,割几茬韭菜、掐几波烂钱罢了,搞这些歪门邪道、装神弄鬼的把戏,早晚都是要崩的。

  黄锦听说要开窗,直接取过一件皮袍大氅,举在道长眼前,黄锦想要给道长先加件衣裳,道长想让黄锦先开窗,主仆二人争执了半天,黄锦硬是把大氅披在道长肩上,这才跑过去打开一扇窗,又忙着去收拾药罐子。窗外的寒风呼啸着灌进了精舍,把道长吹地浑身一个激灵,道长若有所思地想了片刻,还是放不下自己的偶像包袱,半仙之体号称寒暑不侵,万寿帝君穿着皮袍大氅去见陈洪、徐阶他们,这就等于清纯玉女把自己五花大绑,然后揣着个按摩棒去接客一样,实在是羞死个人。
  (五百九十八)总为浮云能蔽日(中)

  本篇参考剧情第四十集

  裕王爷是大明的储君,高翰文夫妇替裕王卖命,裕王和李妃自然会关照他们,只不过这关照归关照,到底是嘴上说说,还是真的会在关键时刻,拉他们夫妻一把,芸娘心里也没底。李妃拍着胸脯,一个劲儿地给芸娘画饼,说未来让高翰文重新回朝廷任职,再给芸娘封个诰命什么的,只可惜几年后的事儿,现在谁也说不准,织造局当年还赏过沈一石六品顶戴呢,事实证明,真到东窗事发的时候,那是半点儿卵用也没有。李妃信口开河的几句话,打消不了芸娘的顾虑,能风风光光地认祖归宗自然是好,就怕这钱来的烫手,高翰文夫妇是有命挣没命花啊。芸娘怔怔地望着李妃,眼神中藏着一丝失望,却又不好再说些什么,李妃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嘴边荡漾着一抹浅笑,故意卖了个关子,“你刚才说有事求我,我倒真有一件事要求你呢,不知道你给不给我这个情面”。

  听说李妃有事要求自己,芸娘受宠若惊地站起身,刚想下跪却被李妃用手止住,只得小心翼翼地坐了回去,满脸堆笑试探着问道,“娘娘有什么吩咐,但说就是”,李妃笑靥如花,云淡风轻地说道,“我有个弟弟,蒙皇上恩典封了个云骑尉,在朝廷不能任实职,我想让他去南直隶,兼个收税的闲差,这还是可以的。你们到淞江替朝廷经营棉业,我这个弟弟也可以帮你们做点事,一来呢让他历练历练,二来你们有了什么难处,他也可以直接写书信告诉我,我也好帮你们”。李妃本是贫苦人家出身,早些年的时候,这位弟弟真的就仅仅是个弟弟罢了,每天能吃饱穿暖就不错了,还要啥自行车啊,如今姐姐做了王妃,弟弟也封了云骑尉,虽说饱暖之后可以思淫欲了,但毕竟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前几年道长倒是赏了娘家10万匹丝绸,却被自己那没良心的死鬼丈夫给退了,对此李妃一直耿耿于怀,总想帮自己娘家多谋点福利,争取把这10万匹丝绸给找补回来。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李妃等到了一个合适的机会,经营松江棉布那可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既然他徐阶能派个弟弟过去,李妃自然也可以派个弟弟过去,当“扶弟魔”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关键是要把这一碗水给端平了才行。

  对芸娘而言,无论是让老公重返官场,还是给自己封个诰命,那些都是虚的,李妃肯把弟弟派出来替自己站台,这才是实的,哪怕多给这位弟弟分点茶叶,自己夫妇天天喝白开水,这心里也能踏实点,毕竟钱赚的再多,那也得有命花才行啊。不吹不黑,李妃的弟弟再加上徐阁老的弟弟,把这俩两弟弟放一块,芸娘手里等于捏着一对王炸,别说是南直隶了,整个大明朝两京一十三省,基本都可以平趟了。冥冥之中只能感叹一句造化弄人,沈一石都混成浙江首富了,也只配给杨金水当个干儿子;再看看人家高翰文夫妇,不声不响地就成了裕王府的座上宾,芸娘都快跟李妃处成闺蜜了,连未来的国舅爷,也上赶着来给他们帮忙,端的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芸娘闻言心头一喜,两眼含春地望着李妃,嘴边挂着谄媚的笑,发自肺腑地说道,“娘娘这哪是求我们,这是在着实关照民妇夫妻。娘娘放心,只要国舅爷跟我们在一起一天,我们便会悉心敬他一天”。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弟弟醉,日日笙歌、夜夜风流,总算是给自己弟弟谋了个好归宿,念及于此李妃也是喜上眉梢、笑逐颜开,站起身拉着芸娘的手,笑吟吟地说道,“这下不会担心你丈夫,什么海呀、浪呀了吧”。讲道理,就高翰文这尿性,芸娘确实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海里没浪,那浪全在自己丈夫心里,妥妥一个浪里白嫖的海王,要不然当初也不会中了自己的美人计,男人至死都是少年,高翰文这辈子是没戏了。两个女人亲如姐妹似地手牵着手,笑作一团,那银铃般的笑声传到了裕王耳朵里,引得裕王心中一阵不快,自己小舅子那点破事儿,非要当着徐师傅、张师傅的面说出来,自己刚刚还在劝老恩师,说什么“这样的事情,最好不要让你的家人来做”,结果扭头就被自己媳妇儿给打了脸,这不就是只许自家放火,不让老恩师点灯了嘛,实在是特么尴尬的一匹,气地裕王黑着脸吼了一嗓子,“你们小点儿声”。


  搬家的事被自己搅黄了,漫漫长夜,道长只觉得心中烦闷、浑身燥热,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根本无心睡眠,道长马不停蹄地把棉被踹下床,黄锦不厌其烦地又替他盖上棉被,折腾了大半天,道长总算是消停了。黄锦熬好了中药倒进碗里,双手捧着碗小心翼翼地来到床前,满脸堆笑,用哄孩子的语气说道,“主子万岁爷,该进药了”,道长双目紧闭,皱着眉头哼了一句,“从今天起朕不吃药了”,黄锦满脸无奈,苦口婆心地劝道,“主子,他们跟咱们过不去,咱们可不能跟自己过不去,过了这四十九天,主子百病不侵了,再慢慢教训那些人,否则仙体不和,主子连跟他们生气的精力都没有了”,说罢跪在道长床前,把碗递了过去。道长睁开双眼,突兀地喊了声“吕芳”,黄锦愣了片刻,一脸懵逼地回道,“吕芳,在南京呢”,道长胡搅蛮缠地说道,“朕叫你吕芳你应着就是,哪那么多啰嗦!”

  黄锦也是真没想到,哄道长喝口药,还得先玩一把cosplay,只得无可奈何地答道,“是,回主子,奴婢吕芳在”,道长心满意足地笑了笑,一本正经地问道,“你说,今儿天一亮,京官们的贺表能呈上来吗?”道长心心念念地还是自己搬新家的事儿,明明是多一天都等不了的急性子,却非要计较收了几本贺表,死要面子活受罪,道长傲娇任性起来,就像一个60岁的小仙女。黄锦瞪大双眼,斩钉截铁地保证说,“能,一定能呈上来”,道长眼中划过一抹失落,怅然若失地叹道,“裕王亲自出马了嘛,他比朕管用,吕芳,你跟裕王那么多来往,你说是不是?”曾经的道长可以在朝堂上呼风唤雨、为所欲为,如今的道长却只能把自己裹在棉被里,等着裕王替自己遮风挡雨、讨回公道,心中的无力感愈演愈烈,道长看似在问吕芳,实则是在问黄锦,而且语气中明显带着几分醋意。

  道长话里有话、语带双关,夹在这对父子中间,黄锦此时想哭的心都有了,只得摆出一副苦瓜脸,强行辩解道,“主子,我们这些奴婢都是断了根的人,心里既忠主子,便要忠主子的儿子,父子同体,忠裕王没有错”。黄锦的例子充分证明了一件事,有些男人吧,你哪怕就是把他的根给断了,照样不妨碍他脚踩两条船,仓促之间还能把左右逢源、两头下注,形容地如此理直气壮、清新脱俗,黄锦这个直人,到底还不算太笨。只可惜这些话,依旧没说到点子上,道长此时只想听黄锦发自肺腑地说一句,我的心里只有你没有他,根本不想听什么父子同体的大道理。道长从床上翻身做起来,直勾勾地盯着黄锦,眼神中还带着几分嫌弃,撇着嘴冷哼了一声,皮笑肉不笑地感慨道,“你毕竟不是吕芳啊,要是吕芳便说不出你这个话来,看你说了直话,朕进了这碗汤药”。

  黄锦虽然话说的不中听,道长也懒得跟一个直人计较,毕竟还是自己的身体要紧,于是接过小碗一饮而尽,黄锦喜笑颜开地喊了声“主子万寿”,又殷勤地伺候道长洗漱。道长擦了擦脸,随口问了声“几时了”,黄锦扫了眼计时的滴漏,朗声答道,“回主子万岁爷,快寅时末了,陈洪该会领着徐阁老,将百官的贺表送来了”。此时精舍内满是中药味,道长提鼻子闻了闻,脸色微微一变,有些焦急地催促道,“赶紧把那些药罐子全都收了,开一扇窗,把这些药气全都散出去”。道长平日里总喜欢借着旁门左道,招摇撞骗、故弄玄虚,逢人便吹自己是什么半仙之体、百病不侵之类的,flag立的实在太满,如今连吃个中药都跟做贼似的,生怕被别人撞见,拆穿了西洋镜。这就跟不少偶像明星一样,为了宣传和流量,要么是给自己立一个八竿子打不着、莫名其妙的人设,要么是组一对风马牛不相及、八字不合的CP,最多是骗一骗死心塌地的粉丝,割几茬韭菜、掐几波烂钱罢了,搞这些歪门邪道、装神弄鬼的把戏,早晚都是要崩的。

  黄锦听说要开窗,直接取过一件皮袍大氅,举在道长眼前,黄锦想要给道长先加件衣裳,道长想让黄锦先开窗,主仆二人争执了半天,黄锦硬是把大氅披在道长肩上,这才跑过去打开一扇窗,又忙着去收拾药罐子。窗外的寒风呼啸着灌进了精舍,把道长吹地浑身一个激灵,道长若有所思地想了片刻,还是放不下自己的偶像包袱,半仙之体号称寒暑不侵,万寿帝君穿着皮袍大氅去见陈洪、徐阶他们,这就等于清纯玉女把自己五花大绑,然后揣着个按摩棒去接客一样,实在是羞死个人。
  (五百九十九)总为浮云能蔽日(下)

  本篇参考剧情第四十集

  因为开了一扇窗,精舍内的气温骤降,道长咬了咬牙,一把甩开肩头的皮袍大氅,穿着一身白色绸衣下了床,吩咐黄锦把大氅收了,兀自在八卦台上迎着刺骨的寒风,摆起了pose。不一会儿的功夫,道长已经被冻地手脚冰凉,黄锦叹了口气,无奈地替道长套上了一双黑色棉布鞋,此时门外飘来了陈洪的声音,“主子,奴婢陈洪,伺候主子万岁爷来了”。黄锦眼神中满是嫌弃,道长则干脆阖上了双眼,皱着眉头吩咐道,“开门,让他进来吧”,黄锦同情地望着道长,阴阳怪气地问道,“主子,那奴婢,去了?”,“去吧”,道长默默叹了口气,心中满是无奈,黄锦在的时候,自己可以裹着棉被躺在床上喝药;换了陈洪过来,自己却要坐在八卦台上凹造型,任由冷冷的寒风,在脸上胡乱地拍,也不知这主仆二人,究竟是特么谁在伺候谁。黄锦不耐烦地抱怨了一句,“来了,喊什么喊”,刚把门拉开一条缝,陈洪故意猛地用力一挤,那扇门把黄锦撞了一个趔趄。

  黄锦心中怒火蒸腾,却又无从发泄,犀利的眼神犹如两把钢刀,扎向了陈洪的后背,忍了又忍,方才故作平静地问道,“百官的贺表,都来了嘛”,“不为这个,我这么急干什么”,陈洪气鼓鼓地回了一句,随手将一大摞贺表放在桌上。黄锦四处望了望,疑惑地问道,“哎,徐阁老怎么没有来啊”,陈洪眼中闪过一丝不屑,抓起衣架上的那件大红披风,一把甩在了黄锦脸上,冷嘲热讽地说道,“你管得太多了,走你的,把门带上”,黄锦冷哼了一声,心中默默地竖起了中指,抱着披风扭头便走。陈洪麻利地换了一身布衣,抱起那摞贺表喊了声,“主子,主子,奴婢给您送官员的贺表来了”,便一路小跑着进了精舍。陈洪把那摞贺表整整齐齐地摆在了道长脚边,取一块面巾放在盆里用热水泡了,拧干后双手递在道长眼前,满脸谄笑地说了声,“主子大喜”。道长双目紧闭,犹如老僧入腚般坐在原地一动不动,陈洪尴尬地笑了笑,扫了一眼那摞贺表,没话找话地说道,“呵呵,主子,您好歹也得看看,京官们的贺表,一个晚上都来了”。

  道长挨了半天冻,统共就俩观众,结果还少来了一位,而且这贺表数目明显对不上,北京城那么多官员,一人上一份贺表,都够把陈洪给埋了的,就陈公公抱来的这点儿贺表,拿去给道长塞牙缝都不够,还敢大言不惭地说什么,“京官们的贺表,一个晚上都来了”,明摆着就是在糊弄事儿。道长气地直想骂娘,咬着后槽牙问了句,“徐阶呢”,这个问题陈洪早有准备,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不徐不疾地答道,“正要上奏主子,奴婢没叫徐阁老一起来,先让他在值房候着,因有件事,奴婢要先奏陈主子”。陈公公好大的官威啊,随口一句话,便能把内阁首辅挡在玉熙宫外,还敢明目张胆地在道长面前卖弄,很明显陈洪这厮已经有点儿飘了,三天不打,陈公公怕是敢去玉熙宫揭瓦了。道长缓缓睁开眼,不动声色地问了句,“什么事”,陈洪面色凝重,郑重其事地答道,“昨夜,内阁那些人,奉着裕王爷去见了那些官员,那些官员,全都哭了...”

  说到此处,陈洪故弄玄虚地住了口,意味深长地望着道长,本以为道长肯定会问一句,“那些官员为什么都哭了”,这时候陈洪便可以顺水推舟地把裕王说的那些话,添油加醋地再转述一遍,达成他不可告人的目的。没想到道长完全不按套路出牌,摆出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无所谓地说道,“就这个事”,陈洪皱着眉头,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急忙改口说道,“还有件怪事,子牌时分,徐阶、张居正陪着裕王爷回府,见了两个人...”。“说下去”,道长眼中闪着寒芒,目不转睛地盯着陈洪,陈洪迎着道长的目光,阴恻恻地说道,“那两个人就是高翰文和他那个当艺妓的老婆,就是曾经跟杨金水和沈一石,都有一腿的那个艺妓”,说到此处陈洪已经是咬牙切齿、妒火中烧,同样一个艺妓,凭什么李玄睡的、杨金水睡的,偏偏他陈洪就睡不得,这还特么有王法嘛。

  道长心中一阵无语,用关爱智障般地眼神看着陈洪,调侃着问道,“知道为什么见他们嘛”,陈洪无奈地说道,“奴婢正安排人在查”,道长不咸不淡地回了句,“慢慢查吧”,说罢扭过头不再看陈洪。讲道理,陈洪虽然管着东厂和镇抚司,但他也只是道长众多情报来源之一,裕王府里的那点儿破事,陈公公知道的,道长都知道;陈公公不知道的,道长也知道,子牌时分,裕王和高翰文说了什么,李妃和芸娘说了什么,道长心里就跟明镜一样,真等陈洪慢慢查清了再报上来,只怕是黄瓜菜都凉了。
  (六百)总为浮云能蔽日(终)

  本篇参考剧情第四十集

  道长似乎对裕王的事不太感兴趣,陈洪心中一阵狐疑,皱着眉又拱了一把火,“是,奴婢一定查个水落石出,可不能让他们把裕王爷都牵到是非里去”,来说是非者,必是是非人,陈洪今晚特意支开徐阶,在道长面前含沙射影地挑唆了半天,为的就是要把裕王爷给牵到是非里去。有一说一,道长对裕王的态度,直接决定了在司礼监掌印的是谁,若是父慈子孝、一团和气,双方合作亲密无间,那芳草依旧是芳草,吕芳根本没必要去南京守陵;若是父子骨肉相残、针锋相对,双方斗地水火不容,只有芳草成了毒草,陈洪才有机会粉墨登场。简而言之,道长与裕王之间的矛盾越深,越能凸显出陈洪的价值,陈公公就好像一个军火商,巴不得道长父子斗的难分难解、不可开交,好让自己火中取栗、左右逢源,所以逮住个合适的机会,就要在道长面前搬弄是非、挑拨离间,生怕父子二人冰释前嫌、握手言和。

  陈洪是项庄舞剑意在裕王,道长眼中闪着寒芒,面无表情地说了句,“你倒挺上心啊”,讲道理,无论裕王再怎么坑爹,那也是道长的家务事,绝轮不到陈洪在道长面前说三道四,陈公公这回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注定是要偷鸡不成蚀把米了。陈洪讪笑着答道,“主子千万别这样说,主子的江山,奴婢应当替主子上心看着”,道长冷哼了一声,不咸不淡地吩咐道,“上心好,现在替朕再上心去做件事”,陈洪喜上眉梢,立刻跪倒在地,笑着说了声,“主子吩咐”。道长意味深长地望着陈洪,一本正经地吩咐道,“立刻去朝天观,把那个冯保送回裕王府去,照旧当差”,陈洪一招不慎、弄巧成拙,却让冯保绝处逢生、因祸得福,能够打败魔法的只有魔法,面对日益嚣张、独孤求败的陈洪,道长果断决定关门放冯保,这就叫恶人自有恶人磨。

  陈洪的笑容直接僵在脸上,抬起头难以置信的望向道长,心有不甘地喊了声“主子...”,后面的话还未出口,只见道长剑眉倒竖、虎目圆睁,厉声吼道“立刻去”,陈洪被吓的浑身一个激灵,怯怯地答了声“是”,心中好似堵着一团乱麻,怅然若失地走出了精舍。待陈洪走远,道长俯身拿起几本贺表扫了几眼,见里面写的全是些虚应故事、言不由衷的片儿汤话,气的道长一脚把那堆贺表踹翻,虚情假意的贺表、两面三刀的陈洪再加上个忤逆不孝的裕王,道长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深深的挫败感,满腔怨气却又无处发泄,欲将心事付瑶琴,只可惜知音少,弦断有谁听。送走了高翰文夫妇,直到寅时初,裕王才上床歇息,刚到辰牌时分,陈公公便领着冯大伴来到了王府传旨,早有人飞奔去通报了裕王跟李妃,连熟睡中的小万历也被惊醒了,一家三口穿戴整齐出了寝宫,裕王把老婆孩子留在书房,独自一人前去接旨。

  陈洪领着冯保在王府前院等候,远远望见裕王踏雪而来,冯保急忙跪了下去,裕王瞟了冯保一眼,不徐不疾地走到陈洪面前,撩开衣袍便要下跪,陈洪急忙伸手阻止,陪着笑脸殷勤地说道,“王爷,没有旨意,皇上叫奴婢把冯保接回来,王爷不必下跪,奴婢陈洪,叩见裕王爷千岁”,说罢领着身后一众太监,齐刷刷地跪倒在地。裕王心中暗自讶异,揣摩着道长送冯保回来的深意,脸上却是不动声色,淡淡地说道,“请起,这是皇上天大的恩典,谢过陈公公,去里面见世子吧”。

  能独自杠起一根圆木的冯保,此时却瘫软在地上,有气无力地说了声“谢陈公公”,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来,眼瞅着冯保当着裕王的面故意卖惨,陈洪心中一阵腻味,赶忙用手搀起冯保,脸上挂着职业式的假笑,装模作样地解释道,“赶紧起来、起来,呵呵呵,王爷,奴婢也是今天去朝天观接冯保的时候才知道,皇上本是叫他给三清上仙效效力,积点功德好回来陪伴世子,竟然有一些狗仗人势的奴婢,让冯大伴受了不少委屈,这说来说去都是奴婢失职。王爷,奴婢已经将这些个畜生都带来了,王爷千万不要阻止我,我要当着王爷的面,惩罚他们向您谢罪”。听完了陈洪的一面之词,诸位不妨再去想想,冯保为什么会打死周云逸,两厢一对比,发现这完全就是一回事儿,陈洪今日这幅无赖的嘴脸,颇有几分道长当初的神采。
  (六百零一)春华烂漫,青空遍染(上)

  本篇参考剧情第四十一集

  陈洪轻飘飘几句话便摘干净了自己,又恶狠狠地从身后抓过一个小太监,正是腊月二十八,在工地上鞭打冯保的那个倒霉蛋,陈公公指着他义正言辞地说道,“跪了,给我抽,狠狠地抽”。那小太监被吓地浑身发抖,无助地跪在地上,表情好似一只待宰的羔羊,陈洪身后闪出两个太监,从腰间解下皮鞭,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对着小太监的后背,“啪、啪、啪”地抽个不停。那太监面如死灰、汗如雨下,双手死死扣住地面,眼神中带着几分不屈,却是咬紧牙关一声不吭,皮鞭抽在背上竟好似刮痧一般,端的是条没鸟的硬汉,确实给陈公公长脸。讲道理,棉衣那么厚,哪怕鞭子抽地山响,也打不出太多伤害,不过是些皮外伤,血肉模糊地看着挺吓人,其实趴床上养几天也就没事了,陈洪这出苦肉计,分明是演给裕王看的。

  裕王眼中毫无波澜,还故意把手揣在袖口里,摆出一副袖手旁观的架势,冯保低头看地、一言不发,陈洪则是面无表情地盯着裕王,好似守株待兔一般。估摸着抽了足有几十鞭子,裕王无所谓地喊了声“罢了”,陈洪心头一松,慢条斯理地说道,“王爷有命,罢了”,折腾了一个晚上,这会儿天都快亮了,裕王也确实有些乏了,挤出一丝微笑,客套地招呼道,“陈公公若是宫里没有急差,便请到里面坐坐”。陈洪满脸堆笑地回道,“奴婢谢过王爷了,宫里确实有急差,徐阁老他们都等着奴婢,向万岁爷奏陈昨夜王爷的功劳呢”,裕王知道自己在御医堂说的那些话,肯定瞒不过道长的耳目,既然陈洪说是功劳,想必在道长面前,他应该会替自己美言两句,顺便过滤点敏感词什么的。所以说有些鸡毛蒜皮的事,裕王也不会太较真,毕竟陈公公现阶段对自己还有大用,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这一顿鞭子抽下来,冯保的事儿,在裕王这儿就算翻篇了。

  裕王面色稍缓,欣慰地说道,“我有什么功劳,那陈公公就赶快回宫吧”,陈洪带着众人又跪了下去,喊了句“奴婢叩别王爷”,便起身离去。裕王也不再看冯保,转身进屋补觉去了,几个太监扶着冯保回了自己房间,冯保换了身白色睡衣,正趴在床上闭目养神,李妃抱着小万历,面无表情的走了进来,冲着领头的太监说道,“打成什么样了,揭开我看看”。那太监撩起了冯保的衣衫,露出了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的后背,仔细一看,姹紫嫣红之中还流着浓,这画面确实有些儿童不宜,李妃黛眉紧皱,急忙用手捂住了万历无辜的双眼,故作镇静地吩咐道,“盖上吧,还不请李太医来”。就为了冯保这点儿皮外伤,连熟睡中的李太医都被惊动了,足见李妃压根儿就没拿李时珍当外人对待,这当备胎的男闺蜜,可不就是该随叫随到嘛。

  小万历从李妃怀里挣了出来,留着眼泪跑到床前,拽着冯保的手哭喊道,“大伴,你怎么了大伴,谁打你了”,冯保挤出一丝笑容,柔声安慰道,“世子爷,没事,大伴明天陪你打雪仗,不哭,世子爷不哭”。李妃咬紧了银牙,在心中的小本本上,给陈公公狠狠又记了一笔,抱起小万历便出了门,冯保趴在床上早已是泣不成声,漫长的冬天终于过去了,再次回到裕王府,竟有一种劫后余生、两世为人的感觉。苦难与挫折才是人生最好的导师,半年的卧薪尝胆,冯保终于刷通了朝天观的副本,曾经的东厂提督太监,他继承了司礼监的光荣传统,吕芳、杨金水在这一刻灵魂附体,冯保他代表了东厂最美的厂花和裕王府最得力的大伴,这一刻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从来不是一个人,因为断了根,他最多只能算作半个人。

  数月之后风雪消融,春华烂漫青空遍染,一支队伍正朝着通惠河码头缓缓走来,道路两旁站满了执勤的兵丁,高翰文和李妃的弟弟李奇,骑着两匹高头大马在前方引路,身后跟着一辆雍容华贵的马车。张居正和徐璠早已在码头等候多时,高翰文和李奇止住队伍下马相迎,四个人联袂走到马车前行礼如仪,门帘掀开,李妃媚眼含春,先是冲着张居正嫣然一笑,又拉起身旁芸娘的手,郑重其事地嘱咐道,“不用担心,帮着你丈夫好好替朝廷干事,也替当地的百姓干些事,我答应你的事,总有一天会替你做到 ”。李妃曾经承诺过许多事,比如帮海老爷赡养家人、帮高翰文重返官场、帮芸娘封个诰命,到底能不能兑现,那真是只有天知道,还是道长那句话说的在理,“任何人答应你的事都不算数,只有自己能做主的才算数”。
到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