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说,请勿转载】红尘冉冉之女设计师的万种风情

  丁培衷一下出租车,早等在候机楼门口的四所所总罗登艾老远跑过来,替他拿行李箱,两个人并排往首都国际机场的T2航站楼里走。
  “怎么订了东航?”
  被丁培衷冷不丁的一问,罗登艾倒是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了。他知道,领导出门都喜欢坐国航,国航的特点是机票贵,主要原因据说是因为机长比较强,而且准点率也会高一些。而且,在北京,东航相对来说误点率是比较高的,平时丁培衷在国航没票或没有合适航班的情况下,宁愿去最老的T1航站楼坐海航,也不愿意坐东航,可今天的票恰恰是东航的。但罗登艾确实不知道原因,因为一般出差,所里的人票的是所里买的,比如罗登艾的票就是四所的秘书给订的,但丁培衷作为公司领导,他的票是总经办订的,这其中的缘由,罗登艾自然是不知道的。
  “我也不清楚。我是跟总经办了解了你的航班后,跟着叫所里订了这个航班。”罗登艾说,“估计是没票了吧。昨天半夜都快一点了,万董才通知要去深圳谈这个项目,今天中午之前又要到,可能没有合适的票了。”
  丁培衷阴着脸,没吭声。最近,从梅心丢平板开始,顺心的事少,烦人的事多。这男人,没有女人真不行,女人就是男人的命,身体好的男人需要这个命来释放能量,身体不好的男人需要这个命来搀扶照料,从而续命。梅心曾经也是丁培衷的命,这段时间,这命应该是没了,于是,丁培衷又把所有生命的意义摁在了事业上——四所因此被他折腾的够呛,三天两头他要听关于质量管理、科研进度、重点项目具体工作等等的汇报,包括出图标准他也提出要再优化提升一下,作为所总的罗登艾自然是首当其冲,痛苦不堪。可即使是这样,事业这条线的命也不好,因为,霍熙来了。霍熙来得太快、太突然,意图也过于明显,丁培衷都能从万一仁的笑容里看到大棒与香蕉,这种情况在这几年也不是没有出现过,但都被丁培衷一一化解了,但这次,搞来一个女的、香港的、年轻的,而且,过来就做副总经理,分管一个原来AEW几乎不涉足的TOD板块。大家都明白,一个副总经理不可能只管这么一点东西,后续肯定还要从班子别的领导手里拿出东西来让霍熙管,而从霍熙的资历上看,首先要分的恰恰就是丁培衷的权,其实,大多数的AEW员工都在传,霍熙进公司以后,不用多久,就会坐上总建的位置。这是一种非常合理的推导逻辑。作为一家建筑设计公司,总建的位置空置这么久,本就不正常,一方面是丁培衷这几年成功的制衡了这些副总建,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万一仁觉得这样混也挺好,来个总建,又是成本又是股份的,加上前几年的业绩还可以,就这样吧,让老丁管着这几个副总建干活就好了。可现在,局面不一样了,这两年,整个行业是在往下走,AEW也是在往下走。霍熙的到来,万一仁应该是有所考虑的,但这么年轻、这么洋气,确实出乎大家的意料,不要说丁培衷,那几位副总建自然是不服的。
  丁培衷判断,万一仁的考虑是以下几方面:
  一、房地产萎缩,下一步必然是争抢优质资源,围绕地铁等大运量公交体系的开发建设是兵家必争之地,霍熙是这方面的专家,有可能带来新的、更有持续发展力的市场。
  二、霍熙的学历与工作经历确实优秀,康奈尔大学的建筑学不去说了,SOM、Gensler、ACOM,这都是响当当的国际一线公司,而且,她来之前已经是这种一线公司的区域级副总建了,凭这些,她足以碾压AEW原来这些土枪土炮和假洋鬼子。
  三、霍熙是女性,年轻。貌似大家会不服,这个在行业收缩的阶段,万一仁更在意的是听不听话,对年轻女性高管,万一仁应该还是很自信的。而也正是因为是年轻女性,在平级对抗中,以丁培衷这种“斯文、儒雅”,却还真的不见得能占便宜。
  四、霍熙来的代价,一方面是就业务萎缩背景下的新业务拓展,另一方面就是丁培衷权力的削减,甚至有可能干掉一到两个副总建,干谁不干谁的标准中,很重要的一条就是谁跟丁培衷更亲近——比如,沈曼萍,一定是会被第一个干掉的。
  丁培衷昨晚被封杜意珊搞得一头包,喝了不少酒,加上郁闷,几乎一晚上没睡着,就在琢磨这些事,他甚至有些后悔,当着万一仁的面撺掇大家灌霍熙的酒是有些冲动,在这种情况下,没必要造成万一仁的不快——万毕竟是董事长,只要是他想做的事情,总能做成的,丁培衷高兴不高兴不起决定作用。自己在霍熙的事情上表态太早、太明显,貌似会给万一仁压力,但仔细想想,反倒让万更容易下决心,爱大口喝白酒的人,遇到唧唧歪歪的,是容易挥大刀的。想到这,丁培衷倒是觉着心虚了。
  也就偏偏丁培衷半夜枯坐的时候,万一仁来电话了,话筒里的口气醉汹汹的:“老丁啊,睡了吗?”
  “哦……还没。”为了不吵醒老婆孩子,丁培衷一边用手护着嘴巴回应万一仁,一边进了客厅,“万董,您说。”
  “老丁,汤总您应该认识吧。”万一仁很高调的问。
  说实话,丁培衷也不是第一次半夜接到万一仁酒后的电话了,这类电话里的一个永远主题就是,万一仁会问丁培衷认识这个吗?认识那个吗?其中有三分之一是丁培衷熟悉的,有三分之一是有印象的,还有三分之一是压根就不认识的。反正他也习惯了,他也没去想所谓的“汤总”是谁,为了快点结束这无聊的电话,顺水推舟的说了一句:“认识。”
  “我就说认识吧。”标准的北京腔,那人显然接过了电话,“丁总啊,我是老汤。”
  “哦……汤总。”丁培衷马上就听出了是“老汤”的声音,他对老汤的嗓音还是比较熟悉的,不是因为“老汤”号称要给他们项目做,而是因为“老汤”指名道姓要梅心做主设,而且毫不掩盖他对梅心那暧昧的“淫邪”目光。所以,丁培衷肯定能记住他的长相,也能听出他的声音。
  “丁总啊,我听万董说你们引进了一个做地铁沿线开发的副总经理?”“老汤”问。
  “呃……是的,是万董亲自引进的。”丁培衷回答道。
  “是这样,我朋友在重庆靠近机场那边拿了一块地,就在新建的地铁边,它有商业,最近正在跟地铁谈结合开发的事情,涉及一些什么组织、什么通道,反正我也不懂。我跟万董说了,明天你就带你们那个TOD美女去一趟重庆,我刚和我朋友已经说好了,明天下午两点他在公司等你们,你们过去,他就委托你们做个咨询,出个方案,如果最后能跟地铁谈成,整个地下和商业这块就你们做了。”
  丁培衷听了暗暗叫苦,这都几点了,如果明天下午两点在重庆要谈,这再过几个小时就得飞,出门时间就更早了,还要订机票……这事情折腾的。但嘴里智能说:“好、好的。谢谢汤总。麻烦您把电话给我们万董。”
  “给万董是吧。好的,没问题。”“老汤”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又凑回到话筒边,“老丁啊,你可要关照梅心啊,我觉着她的业务能力不错。”
  丁培衷这个气啊,心想:“梅心业务能力错不错,你搞得清楚吗?”但为了快点完事,嘴里只好说:“好的,没问题,汤总。”
  话筒那边又传来了万一仁的声音:“喂,老丁,说好了?”
  “是的,那我这就订票,明早,哦,不,是今早去重庆。”丁培衷还是很识趣的,这种工作的事情,辛苦点就辛苦点了,但另外一件事情他肯定要问清楚,“那霍熙总怎么通知?我也没她电话……”
  “我把她电话发给你。”万一仁说。
  丁培衷这个郁闷啊,为难的说:“我这么晚打电话给她不方便吧,不熟,我又是个男的,她也没存我电话……”
  “嘿嘿,老丁你还不好意思了。你看你这个当总工的,搞技术的就是脸皮薄,脏活累活都留给我做。没事,我让Sandy来给她打电话……”
  “Sandy?”丁培衷想不起来公司里还有叫这个英文名的。
  “Sandy你不认识吧,来,让她跟你说两句……”万一仁应该是在跟另一个人说话,“这是我的总工,知名专家,回头我在他分管的部门给你安排个岗位……不接啊,好!那算了,老丁,回头我带你认识Sandy哦,人家是学广告的,做ui的,ppt做的可好了……”
  话筒里传来一个女人嗔怪的声音:“你瞎说什么啊,ui和ppt有啥关系啊……”

  想想昨晚这个电话,把丁培衷给气的,万一仁多半昨晚又没回家——他老婆孩子早就送出国了,本就没人管他,每天吃吃喝喝玩玩的,自己给他干活挣钱还老想制衡自己,而且还要半夜三更的给自己打这种电话,重庆的项目是不是靠谱都不知道,还要他亲自出马,唉……还是跟霍熙一起。
  北京T2航站楼里,要取票、过安检,必会经过那家“无印良品”。罗登艾拿了丁培衷的身份证急着去取票,而丁培衷却在“MUJI”边上停下了脚步。他想了想,便走了进去,站到了一位红色卷发女性的身边。那女的正在挑围巾,她应该是感觉到了什么,一扭头就看到了丁培衷,便马上不好意思的笑了:“啊——丁总。”
  “霍总。”丁培衷大方的点点头,“要买围巾?”
  霍熙虽然脸上化了妆,却还是遮不住深深的黑眼圈,她尴尬的一笑:“出门着急,忘了带围巾了。”
  “哦。”丁培衷点点头,“重庆也挺冷的。对了,您应该也是……让我看看,MU2865航班吧。”
  “嗯……应该是,是七点五十五那班吧。公司跟我说,我们是一道过去和那边谈。”霍熙的普通话说起来很费劲。
  丁培衷也不想和她多聊,就说:“我们一会儿登机口见?”
  “好的好的。”霍熙笑着点点头。在丁培衷眼里,霍熙的客气看上去很假,于是淡淡的点点头就走开了。

  “您看,那个香港人过来了。”罗登艾酸溜溜的说。
  丁培衷却没说什么。他们俩没什么行李,所以开始检票后,他们慢慢腾腾的排在后面,丁培衷还等着霍熙过来招呼她一声,就不必再往后排了,但霍熙应该是没看到他们,却也没有往他们这个方向走,而是直接排到了头等舱、金卡会员那边,径直进去了。
  “呵呵,还是金卡哦,飞得不少啊。”罗登艾酸酸的说。
  丁培衷却淡淡的笑笑:“估计人家国际航班飞得多,那个里程积攒起来快。”

  不一会儿,丁培衷与罗登艾也登机了,往里没走两步,就听见服务头等舱的空姐在问乘客早饭吃什么、喝什么。丁培衷也不在意,排着队往前走过。却听见那个乘客说:“中式的,咖啡,谢谢。”
  听到这一句话,丁培衷一愣,回头一看,正是霍熙坐在靠窗的头等舱的位子上。
  感谢各位对一度梅心的支持,梅影与梅心非亲非故,她是我们这个梅开三度系列的另一位女主。欢迎大家收看女茶艺师—梅开三度之二度梅影,也在情感天地版块里,同步更新中~
  年底赶标,抱歉~今天不更了~
  “你能不能不在我车里抽烟?”梅心借着等红绿灯的时间,对着后视镜化妆。
  “我建议你也抽一支。”封杜意珊今天索性就没化妆,“一晚上没睡,就画那个人了,不困啊。”
  梅心斜了封杜意珊一眼:“你就准备这样去公司了?你看你这头发。”
  “现在十点,到了十点半,刚好‘东岸西岸’楼下的发廊开门,先去洗个头呗。对了,你的这些化妆品一会儿我拿去用用……啧啧啧,梅总很敬业啊,你看车上这护肤的、化妆的东西给全的,这是专门备着用来在上班路上捯饬啊。”封杜意珊拿起一瓶洗面奶来,“你说你这个怎么用?我也没看见脸盆啊。”
  “后边有矿泉水和桶。”梅心说,“我一般会去加油站买牛奶和面包,顺便就把这脸洗了。”
  封杜意珊感慨万千:“你说说你,像你这样完全可以靠出卖色相就能钵满盆满的美女,何必这般辛劳呢?”
  梅心嘴一翘:“妈妈,我可不卖身。”
  封杜意珊睁大了眼睛:“就卖艺也可以啊。”
  “滚。”
  封杜意珊将车椅后背往后仰,然后又把靴子扒拉了,将腿蜷到了椅子上,,因为没有披大衣,自然就露出了黑色丝袜的长腿——封杜意珊的腿还是可以的,梅心一直想拿她的脸跟封杜意珊换,封杜意珊打死也不愿意。
  梅心注意到了封杜意珊的举动:“喂,你别又在那显吧哦。我跟你说,你越显吧你的腿,越衬托出你的相貌平平哦。”
  “你匀称,你均衡。但是……”封杜意珊居然傻呵呵的笑起来,笑完才说,“你不能一剑封喉。”
  “贱货的贱吗?”梅心直接来了一句。
  封杜意珊做出一副娇羞的样子,还做作的用手指卷着发梢,说:“你还记得卓总吗?”
  “哦,是那个猫头鹰吧。”梅心又到了一个红绿灯,看看封杜意珊那矫揉造作的样子,“你别恶心哦,影响我开车。”说着又取了眉笔,开始勾眉毛。
  “什么猫头鹰?”封杜意珊有点不明白。
  “卓鸺啊,那鸺不就是猫头鹰吧。”
  “哎哟,你还挺关心他的,我都没去查他那名字是什么意思,你倒做上功课了。我跟你说啊,咱俩是穿一条裙子的交情,但这个男人,你别跟我抢。”
  “哎哟,啥时候你让我穿过你的裙子?倒是我不少衣服都不知不觉放在你南京的衣柜里了。”梅心又斜了封杜意珊一眼,“姿势都摆好了,说说你是怎么一剑封喉的吧。”
  封杜意珊故意伸腿又收回来,又伸腿,又收回来,娇羞的说:“那自然是跟腿有关啦。”
  “切~~”

  罗登艾:“张主任,您好,我四所罗登艾。”
  张主任:“罗总,您好,什么事儿?”
  罗登艾:“今天我陪丁总、霍熙总出差,结果发现丁总坐经济舱,霍总却坐了头等舱。刚刚问了您这边行政的小曾,她说公司给霍总定的差旅标准就是头等舱。同样是公司领导,同样是行政部订的票,这样办事不合适吧。”
  张主任:“哦~~是这事啊。是这样,霍总入职的时候,所有的标准都是谈好的,关于她的差旅标准就是这样的,你们今天是去重庆吧,她的住宿标准应该是一千,丁总这边我记得应该是八百。”
  罗登艾:“这不对吧,霍熙总这标准都赶上董事长、总经理了,我们丁总是总工,和霍总是一个级别,公司这样操作不合适吧。”
  张主任:“这我也没办法,就是这么谈的,也不是我说了算的,我们综合办行政部就是执行一下了。”
  罗登艾:“呵呵,那就是万董定的喽?”
  张主任:“嘿嘿,兄弟自己想想就好了,您说是吧。”
  罗登艾:“行,张主任,我也不为难您老哥,我四所给丁总升舱就是了。”
  张主任:“啊?这个……这个我们也管不了你们所里的事儿,呵呵。”
  罗登艾从洗手间出来,空姐已经催促他坐下了,他直接跟空姐说:“我要升舱。”

  “丁总,您跟空姐走,头等舱还有个位子。”罗登艾气呼呼的跟丁培衷说,“行李就放这儿了,下飞机我给你带过去。”
  丁培衷一愣:“干嘛?”
  “您走就是了。”罗登艾伸手去拽丁培衷的胳膊。
  丁培衷只得站起来,嘴里却说:“你这是何必呢?”
  “您去坐着就是了。以后,您要是和霍熙一起出差,机票我所里给你订。”
  罗登艾的这个态度令丁培衷很感动,他用手指指罗:“你个混小子。”
  罗登艾则靠近丁培衷,在他耳边轻声说:“我就混了,这样下去我还不干了。”
  丁培衷一笑,摇摇头,说:“你啊,沉住气。你真正该关心的是,霍熙在之前的公司是不是坐头等舱的。”

  丁培衷走到头等舱才发现,原来自己就坐在霍熙身边的空位,而霍熙却已经盖着毯子,挂着一次性拖鞋,戴着眼罩,“呼呼”的睡着了。有意思的是在她手边的宽把手上,还放着一本安腾忠雄写的《在建筑中发现梦想》。丁培衷系上安全带,悄悄的把那本书拿过来翻了起来。

  “安腾忠雄:
  我认为建筑的原点正是住宅。住宅起源于人类最根本的欲望,忠实地呈现出长久居住在当地的人们的生活与气候风土。探访世界各地的本土性住宅时,有时也会遇到出人意表的展示性建筑,让我重新体验到人类生活的复杂多样。以现代价值观来看,地方性住宅看起来或许是前现代又非理性的。但是,我却从那里感受到人们蓬勃的生气、对居住的强烈渴望所产生的力量,以及活在现代的我们居住环境中所没有的质朴内涵。
  反过来说,现代住宅几乎都是在以合理性、机能性为第一要务的前提下建造完成的。得益于技术的进步、社会制度的发达,现代住宅的便利与舒适,是前现代住宅所无法比拟的。然而,也因为大家都想追求相同的舒适度,结果却造成全世界无区域差异、均一化的居住环境。然而,便利就真的等同于丰富多元吗?起源于近代的现代建筑,其原所描绘的梦想,难道真的是像我们所看到的那样缺乏个性,只是为了满足经济效益而产生商品化住宅吗?其实我并不这样认为。住宅应该是人们灵魂的依靠,绝不会满足于商品的属性,而且20 世纪诞生的几个著名的现代住宅建筑,绝对不是照本宣科、毫无批判性地被建造完成的,而是肩负着未来梦想的创造者,是历经了天人交战后所创造出来的结晶。”

  “呵呵,真能忽悠。住宅是应该是人们灵魂的依靠。我们是依靠这些意淫的文字走过来的?”丁培衷不屑的想。没翻几页,他就睡着了。

  “那天,我急着赶来北京找周儒诺。高铁没票了,我就买了一张商务座,上了车就把靴子脱了,把椅子斜仰着,就蜷着腿睡着了。那两天,我太累了,所以睡的很死。卓鸺应该是在济南上的车。我有感觉,有人坐在了我的边上,但我朦朦胧胧的没睁眼,就继续睡。忽然,我听到了电话的铃声,那个铃声跟我手机的一模一样,所以我就惊醒了。一看是他的手机,他一边摁掉,一边对我做了个手势,说了一句‘对不起’。我呢,还没完全清醒,不知道脑子里是怎么想的,直接来了一句‘你怎么不接?’一说就反应过来了,人家接不接跟我应该也没啥关系,于是揉揉眼睛多看了他两眼。你得承认,老是老,还是很有气质的吧。他对我笑笑,眼睛又故意往下瞄了一下,这动作明显是给我看的。我一低头,估计是我睡的时候身体往下滑的原因,裙子就往上缩了……看着很不雅观,但是我知道,肯定很性感。我赶紧坐起来,往下拉了拉,你知道我比较直,看人家又那么,那么,那么有修养吧,就傻呵呵的来了一句‘不好意思。’后来想想,这话说的不是一般的傻。结果人家来一句‘没事,很漂亮。’哇靠,我就在想,这话放他嘴里一说,怎么这味道就这么正呢?换周儒诺,估计只剩着看,要他说两句,肯定也是‘哇,你的腿很美啊’,会或者‘很少见这么美的腿啊。’听着可能也舒服吧,但让卓鸺一说,就觉着自己很像个孩子,特有安全感。然后我们就开始聊天,海阔天空的聊,一般都是我说五句,他说一句,但确实是一句顶十句。和他在一起,我瞬间就放松了。而且他看的世面肯定比我高,比我广,令我钦羡不已——想想也是,你看他穿的、用的,包括他的状态,一看就是高铁商务舱、飞机头等舱,他很习惯那种环境与状态,从头至尾都是坐着,根本就没有调整椅子的角度。因为心里挂着周儒诺的事情,我有意识的问了他一些债务、破产、强制执行、融资的一些问题,他都解答的很到位。他告诉我,他最早是开律师事务所的,北京、上海、深圳都有,去年才都关了。但他从来不炫耀自己多有钱之类的,谈到财富、名牌、豪车之类的,他一般都笑笑过去了,基本上不多说,属于低调但很高端的那种。临了下车,其实我也没想很多,最多就是觉着他看我的目光应该是欣赏的,但我脑子里装的还是周儒诺,刚好你又来接我,我就匆匆和他道别下车了。然后,我发现,我把手机给丢了,再回头去找,发现他就在车门边等我,这才加了微信,交了朋友。你知道吗?他有种说不出的温暖和沉静。”这些话是封杜意珊一口气说下来的,说得她自己都陶醉其中。
  梅心却来了一句:“我看他挺狠的,一把就揭穿了周儒诺。”
  “这有什么狠的?他告诉了我真相,他救了我,不是吗?”封杜意珊几乎是在抗议。
  “我是说……”梅心反问道,“他的手段挺狠的。像默多克。手段狠的人,你不觉得有点可怕吗?”
  封杜意珊白了梅心一眼:“呵呵,你的邵淮秋不狠?那天在cocococo,周儒诺把他逼急了,不照样把视频搞到我手机上打开,甚至放到了大屏幕上去,把我搞得彻底没脾气。不狠?”
  梅心回白了封杜意珊一眼:“什么你的邵淮秋?他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老在人家的脸上、脖子上、衣服上涂啊涂啊的干嘛?”封杜意珊显然是抓住了大把柄。她今天早上虽没睡够,但起来上厕所,看见梅心正在修饰邵淮秋的那张画像,刚好抓了个正着,“这也算是人赃并获吧。”
  “呵呵,就他那猥琐样,算了。”梅心没好气的说。
  “他呐,是有点配不上你。”封杜意珊觉着自己这话说的算是极其照顾梅心的内心感受了,“但是,我发现,我们经过这样一次感情挫折,都清醒了。”说着,又叼起了一支烟。
  “清醒啥?”梅心一把将烟抓了下来,“别抽了。”
  “在挫折之前,你在找你的王,我在做我的女王。可挫折之后,我要找我的王,而你,看来是想做女王了。”

  丁培衷从来就很警醒,他手边的书一动,他就醒了,看到霍熙正轻手轻脚的准备把书拿回去,于是说:“不好意思,刚才你睡了,我好奇,拿过来翻翻。”
  霍熙尴尬的一笑:“不好意思,吵醒你了。我也没注意,您什么时候登机的?我记得我睡着的时候还没看到你。”
  丁培衷的反应挺快的,说:“我去书店翻书了,时间一久,差点忘了登机,差点没赶上,呵呵。”
  “哦。”霍熙点点头,她似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低头看书了。
  而丁培衷无意中从近距离看到了她的侧面,此时才发现,这女人是很清秀的,尤其是那耳朵,细致的很,看着很诱人,他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

  封杜意珊在公司楼下下了车,兴冲冲的拎着梅心的化妆包去洗头了。梅心开车下了地库,运气不错,找了个车位停好。她没急着下车,而是打开了微信,点到了“虻”的头像——邵淮秋的朋友圈空空如也。她无奈的摇摇头,下了车。刚才在车上,封杜意珊显然是点透了她的心思,她确实做好了准备,也下定了决心,这次,如果邵淮秋不联系她,她也不会去联系邵淮秋,她要等他。
  可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七天。
  到今天,连载“女设计师”已经整整一个季度了,在这个节点,我开始同时推进一度与二度的故事。关于二度梅影,或是未来的三度,我想说,我表面上写的是这些不同职业、不同社会层面、不同性格、不同期许的女性的爱恨情仇,但真正想展现的,还是属于这个时代的城市职业苍生。所以,才会有一度、二度、三度,希望大家喜欢,我也相信,真正沉浮于城市现实职场生活的人会喜欢。
  十、三类世界
  上帝创造世界用了七天:
  第一日,上帝说:"要有光!"便有了光。上帝将光与暗分开,称光为昼,称暗为夜。于是有了晚上,有了早晨。
  第二日,上帝说:"诸水之向要有空气隔开。"上帝便造了空气,称它为天。
  第三日,上帝说:"普天之下的水要聚在一处,使旱地露出来。" 于是,水和旱地便分开。上帝称旱地为大陆,称众水聚积之处为海洋。上帝又吩咐,地上要长出青草和各种各样的开花结籽的蔬菜及结果子的树,果子都包着核。世界便照上帝的话成就了。
  第四日,上帝说:"天上要有光体,可以分管昼夜,作记号,定节令、日子、年岁,并要发光普照全地。"于是上帝造就了两个光体,给它们分工,让大的那个管理昼,小的那个管理夜。上帝又造就了无数的星斗。把它们嵌列在天幕之中。
  第五日,上帝说,"水要多多滋生有生命之物,要有雀鸟在地面天空中飞翔。"上帝就造出大鱼和各种水中的生命,使它们各从其类;上帝又造出各样的飞鸟,使它们各从其类。上帝看到自己的造物,非常喜悦,就赐福这一切,使它们滋生繁衍,普及江海湖汊、平原空谷。
  第六日,上帝说:"地要生出活物来;牲畜、昆虫、野兽各从其类。"于是,上帝造出了这些生灵,使它们各从其类。 上帝看到万物并作,生灭有继,就说:"我要照着我的形象,按着我的样式造人,派他们管理海里的鱼、空中的鸟、地上的牲畜和地上爬行的一切昆虫。"上帝就照着自己的形象创造了人。
  第七日,天地万物都造齐了,上帝完成了创世之功。在这一天里,他歇息了,并赐福给第六天,圣化那一天为特别的日子,因为他在那一天完成了创造,歇工休息。就这样星期日也成为人类休息的日子。

  梅心对邵淮秋失去耐心用了七天:
  第一天,梅心安心工作,傍晚准点下班,与封杜意珊一道做了晚饭,还开了一瓶红酒,谁也没有提男人的事情,而是边吃边追新剧。十点钟,困顿的两人就早早的睡了。睡得很安心。
  第二天,梅心正常工作一天,晚上加班了,吃外卖的时候想到了邵淮秋:“这家伙是不是不敢跟自己联系了?但是我那天晚上明显是原谅他了。他应该还是没脸跟我联系吧。随便他,他缓过来会联系我的。说不定还是老的套路,约我去‘梅兰芳大剧院’看现代话剧。”
  第三天,梅心开了一天会。封杜意珊虽然舍不得卓鸺,但因为工作需要,还是赶回华东了。半夜回家便只剩她一个人了,她开始睡不着觉,在想邵淮秋在想什么。这人看上去不是那种很有耐心的,到今天还不联系,是怎么回事?难道因为那天暴露了他没有兑现承诺,真心觉得没脸见我了。梅心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第四天,沈曼萍带着梅心向霍熙汇报了AEW近期公建项目的情况,并且就建筑所开拓TOD业务的打法和短板的填补进行了比较充分的讨论。这种交流对梅心的冲击非常大,霍熙清晰的思路、宽广的知识面和把握要害的能力令她自叹不如。交流完,到食堂吃晚饭,梅心本想跟霍熙一个桌子吃饭,再请教一些问题。于是她跟在霍熙的身后打饭,却看霍熙打完饭直接坐到了丁培衷的对面,梅心顿时很无趣。看到丁培衷,自然想到了邵淮秋,她很想给邵淮秋发微信,却不知道发什么。她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邵淮秋那天晚上离开后,是不是已经对她死心?会不会,田甜又去找他了?这天晚上,梅心失眠了。
  第五天,又到周末,梅心告诉自己,如果邵淮秋不联系自己,自己就发微信给对方,毕竟周末是方便安排活动的,邵淮秋肯定也有同感,如果他打算跟自己扛一个周末,那说明他并不是一定要和自己联系下去的。唉……放不下,该联系就联系呗,还真以为自己是女王了。呵呵。但她百无聊赖的在家里追了一天剧,还是没跟邵淮秋联系,因为,她越想越生气,我哪点比你差了?学历、工作、收入、颜值,包括人品都比对方强,你把我搞个半死,还要我主动联系你?不甘心,于是去健身,把自己累个半死,回来冲了个澡,就很快睡着了。
  第六天,一早起来,梅心似乎心情很好,出去找了一个粤菜馆喝了早茶,下午又去798逛画廊、喝咖啡,晚饭吃了个日本料理,感觉很满足,忽然又有了信心:“邵淮秋,你不联系我,我就等着,看你能耗到什么时候?”
  第七天,又是周一。凌晨四点,一晚上都没睡着的梅心枯坐床上,等待红日升起,让她的怒火燃烧、燃烧、燃烧!因为,邵淮秋在周日的晚上22点发了一个朋友圈,里面居然是一堆小狗的照片,留的一句话居然是:“七天了,你终于能奔跑了。为我的‘小心’点赞。”

  Julie:邵淮秋,你给狗起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抓狂]。
  虻:?
  虻:不好意思,发朋友圈时打错字了,应该是‘小新’。
  Julie(语音):你怎么不去死啊?
  虻:那我请你吃饭赔罪吧。
  Julie:好的,吃什么?
  发完微信,梅心抱着枕头躺倒在床上。窗外,一轮红日格外鲜艳。

  我没有想到,那只贵宾小狗狗居然跟了我很多年,我给它换了一个名字——“秋心”。
  ——梅心
  明天出差交标,可能不更新,望见谅~
  “她怎么这么早给你发微信?”“出来的老水”一边扫码,一边又对做煎饼的说,“大姐,辣的不要。”
  “怎么不吃辣了?”邵淮秋叼着个烟,又是以老农蹲梯田的方式习惯性的蹲在路边,“我也不知道,四点多一点,我刚好通宵,就看到了。”
  “你也是。”“出来的老水”看看十步开外的“鸭舌帽”,他正在斗一只白色的“贵宾”小狗玩,“莫名其妙的捡条狗回家,自己都养不好,还养狗。还起个那么恶心的名字。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给狗起的是什么名字?”
  “就是‘小新’,本来想叫‘小白’,觉着重名不好。”邵淮秋说。
  “扯!”“鸭舌帽”拽着“小新”过来了,“‘小新’里的‘小白’他妈是马尔济斯狗好吧,跟贵宾差远了。”
  “出来的老水”愣愣的看了一眼“鸭舌帽”:“这你都知道?”
  “鸭舌帽”一笑:“搞IT的还有不看‘小新’的?”
  “我就不看。”“出来的老水”接过了煎饼,对鸭舌帽说,“该你了,钱已经付了。”
  “大姐,都要。”“鸭舌帽”把头伸过来,“火腿肠搞两根。”
  “出来的老水”也蹲到了路边:“你这一大早跑到我俩楼下来,就是为了问这事儿?”
  邵淮秋把“小新”拽到了身边抱起来,点点头:“就这事儿。我不知道她怎么想的。”
  “出来的老水”啃了一口煎饼:“让我看看聊天记录。”
  邵淮秋调到微信的聊天界面,“出来的老水”一边嚼一边看,这一口咽下去后说:“这不很明白吗?你一约,她就应了,前一句话还让你去死,后一句话就问你一块儿吃什么,有戏啊。”
  邵淮秋却叹了一口气。
  “出来的老水”却继续嚼他的煎饼。
  邵淮秋又点了一支烟。
  “邵儿,该你了。”“鸭舌帽”叫道。
  “跟你的一样。”邵淮秋头也没回的说。
  “别搞得这么发愁,发啥愁啊。那么好的女孩儿。”“出来的老水”说,“你不就是觉着配不上人家吗?”
  邵淮秋一愣,瞪着“出来的老水”:“你怎么知道?”
  “这还需要知道?全世界都看得明白啊。”“出来的老水”扭头又问“鸭舌帽”,“栓儿,你觉着他配得上人家吗?”
  “鸭舌帽栓儿”脑袋还冲着煎饼摊,头也不回的回答:“肯定配不上啊。”
  邵淮秋有点不高兴了:“你们俩住一块儿,说话肯定是一个调子了。”
  “出来的老水”又啃了一大口,觉着有点干,又回头对“鸭舌帽栓儿”说:“栓儿,把豆浆拿一下,我扫过了。”这才转向邵淮秋,“这不仅仅是我和他俩的观点,这是共识,不信我这就给‘泰山’打电话,问他怎么看?”
  邵淮秋一摆手:“你得了。”
  “出来的老水”这时吃完了煎饼,两只手搓了搓,对着邵淮秋伸出手:“把狗给我,你吃煎饼。”
  邵淮秋把狗放地上,把牵狗绳递给“出来的老水”:“你别抱,油。”
  “出来的老水”接过绳子,“鸭舌帽栓儿”把煎饼和豆浆递给了邵淮秋,又给了“出来的老水”一杯豆浆。“出来的老水”瞅瞅“鸭舌帽栓儿”:“你吃完了。”
  “没呢。我的搁在摊上了。”“鸭舌帽栓儿”又回去拿自己的煎饼和豆浆。
  邵淮秋浅浅的啃了一口,又问:“既然你们觉得我配不上她,还老怂恿我去追她呢?”
  这时,“鸭舌帽栓儿”已经折回来了:“那还用说,即使我们是一群乌鸡,但不排除鸡窝里飞进个彩凤凰啊。”
  邵淮秋瞪了“鸭舌帽栓儿”一眼:“看着好玩是吗?”
  “鸭舌帽栓儿”拿细管扎豆浆杯顶的塑料膜:“那你不也在追吗?”
  “我没追啊,我已经七天没跟她联系了。”邵淮秋说。
  “是啊,你七天没跟她联系了,人家一跟你联系,你就说请人家吃饭,那还不叫追?”“鸭舌帽栓儿”回怼道。
  “交朋友嘛。没敢想再怎么深入。”邵淮秋说。
  “那你为啥要跟她交朋友呢?”“鸭舌帽栓儿”问。
  “她人不错啊。”
  “不是因为好看?”
  “好看倒是也好看的。”
  “不是因为人家素质好?”
  “素质是好的。”
  “不想拉拉她的手?”
  邵淮秋不说话了。
  “还是嘛!”“鸭舌帽栓儿”大声说着,还拖了一个长音。
  “邵儿。”“出来的老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狗抱在怀里了,“我跟你说个我的事情,栓儿知道,别人都不知道。”
  邵淮秋扭过头看着“出来的老水”:“什么事儿?”
  “我去年吧,搞定过一个女孩儿。电影学院的,通过咱们编的那个yp神器认识的。我一见吧,吓一跳,长得太漂亮了,我都觉着她跟我一起坐在‘北京坊’喝咖啡特可惜。然后我们就去了那家‘无印良品’酒店,那酒店挺贵的,但哄的她挺开心。晚上,整完那事儿,我们俩就穿着睡袍坐在窗边发呆。我当时挺想把她抱在怀里的,可是两个人就是一人坐一个软椅,在那儿发呆。过了好一会儿,我问她,‘想什么呢?’她说,‘在想明天该怎么办?’我说,‘该怎么办怎么办呗。你不用上课吗?’她说,‘是我和你该怎么办?’我说,‘这需要想吗?该怎么办怎么办呗。’她问,‘什么叫该怎么办怎么办?’我就问她,‘你每个月需要花多少钱?’她乐了,‘我说四五万多吗?’我也乐了,‘多。’然后,她就坐到我腿上了,我就抱住了她。她说,‘没有那么多也行,能有多少?’我说,‘其实四五万也不是没可能,但我得天天加班,没多少时间陪她,而且忙死忙活,最多四五万,也不可能有什么积蓄。’她想了想,说,‘那你就去挣四五万吧,我每个月少花一万五,攒一年也有小二十万吧。’我乐了,‘行啊。多大的事儿啊。’然后,我就接了一堆活,拉着栓儿一道干,把小子给累坏了。那女孩每周都会到我们住的地方,给我们做一桌菜,但不给洗衣服,也不打扫卫生。吃完饭我俩就出去找个小酒店过夜。就这样,过了四个多月吧。有一天,她跟我说,一道去通州看房吧。我问她‘干嘛。’她说‘照这个速度,明年在通州能付首付了。’我给她的钱,她都没花。”
  “出来的老水”说到这,从口袋里拿出了烟,一边对邵淮秋说:“吃啊,煎饼多容易凉啊。”
  “然后呢?”邵淮秋问。
  “他把人家踹了。”“鸭舌帽栓儿”说。
  邵淮秋看看“鸭舌帽栓儿”,又看看“出来的老水”,问:“为什么?”
  “出来的老水”苦笑了一下:“我跟她说,‘别这么认真。你是要拍戏的人,你会红的,会认识有钱人,我们长久不了。’她说,‘滚。’我说,‘是真的。’她说,‘你玩腻了是吗?’我说,‘我没玩。’她说,‘那我愿意和你一起,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我说,‘那你喜欢我什么?’她说,‘有男人味儿,有意思,也能挣钱。’我说,‘我想想。’”
  “然后呢?”
  “然后分了。”“出来的老水”点燃了烟,狠狠的吸了一口,“分的很快,因为从那天起就开始吵架。为了各种各样的事情吵架,一直吵到真的分手。很快,很快就分了。”
  邵淮秋想了好一会儿,问:“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吵架?”
  “因为那段时间我不接活了,兜里没钱了。她不满意,不理解。”
  “那你为什么不接活了?”
  “我觉得想这些事儿很累,长长久久的,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所以干不动了。”
  “你觉得为了她不值得?”
  “不是。我是觉得,她为了我不值得。北京这么大,诱惑这么多,我不相信她守得住。”
  “那你现在……”邵淮秋犹豫了一下,问,“后悔吗?”
  “后悔。因为分手后,她把钱还给我了,有五十多万吧。我算算,她几乎没花。”
  邵淮秋真的是看不明白了:“这么好的女孩,你可以再追她回来啊。”
  “不追了。”“出来的老水”摇摇头,“她已经上电视剧了,栓儿爱看那些古装,他看到的。”
  “其实没什么,二十多集的剧,她就出来了没几次,加起来不到十分钟。”“鸭舌帽栓儿”叹了一口气,牵着“小新”走开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邵淮秋说:“你这事儿做的不对。”
  “出来的老水”点点头:“你说的是,我发现她把钱转回给了我后,就电话问她,‘你真的就是喜欢我?’她说,‘滚。’我说‘我想重新开始。’她说,‘算了。’我想想,也觉得算了吧。”
  又沉默了一会儿,邵淮秋说:“老水,我觉着还是你不自信吧。”
  “是啊——”“出来的老水”拖了一个长音,“我也觉得。她确实太漂亮了,给你看看她的剧照。”
  “嗯,是很漂亮。”邵淮秋点点头,“如果我是你,可能也会吃不准。”
  “你和我不一样,你比我能干,能挣得更多。那个姓梅的设计师和这个女孩儿也不一样。但有一点,我相信她有喜欢你的理由。”
  邵淮秋苦笑着摇摇头:“难道跟你一样,也是有男人味儿,有意思,也能挣钱?”随后又点点头,“估计是吧,咱们都差不多。”
  “我觉得不是。”“出来的老水”吸了一口豆浆,“分手以后,我经常会想起和她在一起时候做的事,说的话,有一天,我忽然想起来,我俩第一次过夜那次,聊完天后上床睡觉,我问她‘跟我一起睡得着吗?’她说‘她睡得着。因为和我在一起感觉很真实。’”
  “真实?”邵淮秋皱皱眉,“这句话很重要啊。你为什么那么晚才想起来?”
  “出来的老水”“呵呵”了一声,反问:“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
  “腿好酸。”“出来的老水”站了起来,随后跺跺脚,“我后来反复想,为什么我不记得,后来想明白了,因为那晚她说这话的时候,我太困了,几乎已经睡着了。”
  邵淮秋却还蹲在那里,抬头看着“出来的老水”,说:“我应该和你是不一样的。”








  上午08:27
  虻:晚上去吃撸串吧?
  Julie(语音):我在开车,好啊。
  虻:你想要吃别的也行。
  Julie(语音):都行。
  虻:那还是吃撸串吧。
  Julie(语音):行,能离我家近点吗?我明天一早要出差。
  虻:好的。

  “邵儿!”
  循着声音望去,邵淮秋看到一辆BMW—X5停在了路边,车窗摇下,开车的是一个戴墨镜的,邵淮秋认出来是“老杜”,他便抱着“小新”上了车。
  “怎么?”“老杜”摘下墨镜,仔细瞅了瞅,“你怎么养狗了?”
  “捡的。”
  “捡的?”老杜踩上了油门,“你还真有空哦。”
  “路边捡的,应该是被什么撞了,腿受伤了,也只好抱回来了。其实有两天就放在宠物医院的,但恢复的挺快,一瘸一拐还能跑了。”
  “还挺有爱心,你这是要上狗当了。”
  “你不也养?还是大狗。”邵淮秋说。
  “那萨摩耶是我女朋友的。你怎么一大早在这儿?我这可是横穿北京城过来跟你碰,堵死。对了,抽雪茄吗?我后座上有,古巴进口的。”“老杜”用手指指后排。
  “我不抽那个。”邵淮秋手里抚着“小新”,眼神无力的瞄着窗外,“我昨晚没睡,困得很,咱们现在去哪?”
  “我送你回家吧。开过去也要半个多小时,聊聊应该够了,我一会儿还有事。”老杜一个右拐,上了三环,“霍熙的事儿还好办吧?”
  “还行吧,难度不大。”邵淮秋淡淡的说,“她电脑上都是技术方面的东西,我也看不懂。我也备份了,都拷贝在这个硬盘里了。”他从内口袋里取出了一个移动硬盘放到了前方的抽屉里。
  “你进她的邮箱应该没问题吧。”
  “没有。”
  “她的其他空间呢?包括云这块儿。”
  “我已经进去了。发现一个进一个。”
  前方严重拥堵,“老杜”把车停下来,他皱着眉头望着前方,问:“不会被发现吧。”
  邵淮秋苦笑一下:“那可不好说。真要被发现了我也没办法。”
  “老杜”冷笑着说:“邵儿,你可别这样说,这种事情怎么能被发现呢?”
  邵淮秋想起了关于他和梅心之间的平板的事情,便摇摇头,说:“我又不是没被发现过。”
  “那你怎么没出事?”“老杜”显然是半信半疑。
  邵淮秋“呵呵”了一声,没有回答。
  “这次一定要小心。”“老杜”说,“你出了事,肯定会把我招出来,那我这几年可就交代了。”
  “嗯。”邵淮秋轻轻的应了一句,随后轻描淡写的问了一句,“我看霍熙刚刚进了AEW设计公司。”
  “老杜”看上去脸色有些浅浅的变化:“怎么?你了解AEW吗?”
  “基本不了解。”邵淮秋一副不经意的样子,“好像老许给他们做过IT服务。”这时,“小新”从邵淮秋的手中挣脱了开来,整个身子滑到了他的脚边。
  “嗯。”“老杜”应了一声,又看似不经意的说了一句,“你有时间可以多了解了解AEW。”
  “哦?为什么?”邵淮秋瞄了“老杜”一眼,又把头转了回来,低声问小新,“你干嘛?”
  “了解一些AEW的资料,或许有用。”“老杜”说,“这狗还挺乖的,也不叫,也不用开窗。”
  “这硬盘里的资料你有时间仔细看看。”邵淮秋的语气却有点冷,“如果没有你们想要的东西就给我个明确的方向,不要又让我干,又不信任我,那样效率太低了。”
  “老杜”沉默了一会儿,说:“有些事,还是到必须要说的时候说吧。”
  邵淮秋点点头,轻声说:“没事,我是觉得跟我说的明了一些,效率会高很多。还有……”
  “还有什么?”“老杜”的车又启动了。
  “还有就是……”邵淮秋低着头,皱了皱眉头,把“小新”搁到了后排,“你车上应该有纸巾的吧。”
  “老杜”这时才发觉,车里已经蔓延开了狗屎的臭味。

  梅心没有开车,是因为觉着没面子。虽然现在两人最多也就是初步约会阶段,可是总不能都是女的开车带男的吧,索性就不开了。她把车丢公司库里,自己坐个地铁慢悠悠的晃过去。下了地铁已经七点了。

  下午19:01
  Julie(语音):我下地铁了,哪个口啊?
  虻:我在A3口等你。

  梅心心想:“有进步啊,还知道在地铁站等我了。”想着她出了验票闸机,迎面就看到黑帽、黑衣、黑裤、黑鞋子的邵淮秋牵着一条雪白的小“贵宾”站在地铁出口通道的转角处。
  “有进步啊,还故意把小狗带来,讨人开心。”梅心想着走近邵淮秋,“Hi。”
  “Hi。你没开车?”邵淮秋好奇的问。
  梅心心想:“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但她忍住没说,而是瞅着那小“贵宾”,问:“这就是那‘小心’?”
  “嗯,‘小新’。”
  “我可以抱吗?”梅心一边问一边已经蹲了下来。而当邵淮秋说“好的”的时候,梅心已经把狗抱在怀里了。她摸摸头,又仔细看了她的伤腿,轻轻的唤了一声:“小心,你受伤了,走路可要小心哦。”
  邵淮秋只是有些傻傻的看着梅心和“小新”玩,完全没听出梅心这话里的味道。

  十分钟后,梅心抱着“小心”,跟着邵淮秋来到了“伙夫烧烤”的门口。邵淮秋一挑帘子,俩人就进了屋。“伙夫”正坐在账台上,一看邵淮秋进来,赶忙招呼:“邵儿,来啦?”
  “来了。”邵淮秋这次显然注意了许多,主动给梅心介绍,“这是我哥儿们,巴音,大家都叫他‘伙夫’。”
  “你好。”梅心微笑着点点头。
  “这是梅心,我朋友。”
  “久仰久仰!”“伙夫巴音”笑得闭不上嘴,“经常听邵儿提起你。”
  邵淮秋一懵,问:“有吗?”
  “有、有、有……”“伙夫巴音”才管不了这么多,“他这人内向,人前一套,人后一套,跟你估计没啥话说,在我们这儿可没少说你们俩的事儿。”
  梅心瞅瞅邵淮秋,微笑着对“伙夫巴音”说:“我们俩就没多少事。”
  “伙夫巴音”又把话题转向梅心抱的狗:“这狗漂亮啊……”说着用手去逗,“叫啥名啊。”
  “小心。”梅心先回答了。
  “哟,这腿还受伤了。”“伙夫巴音”也发现了。
  “不知道让什么撞了,所以叫她‘小心’啊。”梅心笑着说。
  “哦!”“伙夫巴音”想了想,“是啊,就是那个‘小心’啊,这名字好!哈哈!”
  邵淮秋却被梅心搞得云里雾里,看梅心那架势,这狗像就是她的,名字又成“小心”了。
  “走,这边……对,就这个位子……先坐下吧。”“伙夫巴音”引着邵淮秋与梅心在窗边的一个位置坐下了,“我让他们先给你们上点小菜,搞点羊肉串,其他边吃边要吧。”
  梅心向四周张望这家店。店里总共十几张四人位的小方桌,两张圆桌,装修很简单,但生意却很好,人早就坐满了,他俩刚进来的时候,还有人坐门边上等位了。
  “把狗放下来吧,抱了挺久了。”邵淮秋说。
  梅心心想:“今天还真不一样啊,还知道关心人了。”嘴上却说:“没事儿,抱着还暖手了。对了,这个‘巴音’是内蒙的吧。”
  “是。这边的羔羊肉特别好,都是他老家那边的。”邵淮秋指指正在招呼客人的“伙夫巴音”,“以前我们是一道干的。”
  “他?”梅心又望了望“伙夫巴音”,“他也是……鹰?”
  “嗯?”邵淮秋没听明白。
  “我是说,你们那个什么什么十三鹰?编程的?”
  “哦~”邵淮秋点点头,“是,编程的。你别听他们瞎吹,那时候就是十三个人在一个组,刚好是这个数,我们也就在一起干了一年多,也没干成什么,但是感情就是特别好。”
  梅心又朝着“伙夫巴音”的方向望去,看他正在跟客人介绍背后的酒,边说边取下一瓶来,指着瓶上的标签跟人眉飞色舞的说叨着,没说几句,人家就点点头,他干脆的替人将酒瓶开了,双手捧给人家,点头摆手,应该是说“慢慢喝”之类的话。梅心看那酒瓶的外装,估计也就一百来块。她有些感慨:
  “看不出啊。”
  这句话邵淮秋是听明白了,他幽幽的说了一句:“以前,他是我们中间Java头牌,现在连手游我们都不带他玩,手太烂。”
  “可为什么呢?”梅心问。
  “编程吃的是青春饭,不光靠体力,工具发展也非常快,以前是过了三十五觉着吃力,现在是过了三十,如果做不了老板、总监之类的,就等着年轻人来替你吧。你们设计呢?”
  “我们比你们强,我们比较吃经验。但画图总是辛苦的,过了四十还在画图就定型了。我们公司也有画一辈子楼梯的。”
  邵淮秋听梅心聊到这话题,就跟了上去:“你们公司是叫AEW?”
  “嗯。”梅心点点头,“你看过我平板,肯定都知道啊。”
  这是一个尴尬的话题,邵淮秋只好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梅心也意识到自己又把天聊死了,觉着也不合适,正在想说什么,却听到:
  “羊肉串来了~~~”

  “嗯!这羊肉串还真挺好吃的。”梅心的眼中放出惊喜。
  “嗯。说都是六、七个月的羊羔肉。”邵淮秋一边用绳拖了拖在满地找吃的的“小心”,一边说,“所以‘巴音’让我们先吃羊肉,就是让我们看看想吃多少羊肉后再点别的。要再加一份吧。”
  “嗯!”梅心边啃边点头。
  邵淮秋觉得需要再找个话题往AEW上引,于是就问:“明天去哪出差?”
  “郑州。”梅心又从架子上取下一根羊肉串。
  “哦。你们在郑州也有项目啊。”邵淮秋掂量着说话的分寸,“你们公司是不是在挺多地方都有项目?”
  梅心抬起头,说:“是啊,你看,咱俩是南京认识的吧,南京有项目。你和田甜是在武汉认识的吧,我们在外地的项目,就属武汉最多了。”
  邵淮秋嘴里的鲜美羔羊肉顿时没了味道,他本想把话题往AEW上引就是“心有鬼胎”,可梅心就是一个劲的往另一个更“鬼魅”的方向引,他真的迷茫,和梅心怎样才能不把天给聊塌了。
  这时,梅心却举起了茶杯:“你别怪我,这话说完,我希望这一切都过去了。”
  邵淮秋愣了一下,但他确实是听明白了,于是他也举起茶杯,和梅心碰了一下。
  梅心把茶喝完后,用手指着邵淮秋,睁圆了眼睛说:“不许再骗我、瞒我。”
  邵淮秋的本能是想点头,可却又觉得不对劲,他嘴里没说,心里在想:“这是这个阶段需要做的承诺吗?”
  “你们不喝酒吗?”“伙夫巴音”忽然出现在他俩的桌边,“喝点青梅烧酒吧,我们自己做的。”
  邵淮秋瞅瞅梅心,问:“还喝吗?”
  梅心却对“伙夫巴音”点点头:“喝点吧。”
  “那我帮你们灌半斤过来。”“伙夫巴音”做了个“OK”的手势,走开了。
  过了一会儿,两人倒上了酒。邵淮秋举起杯子:“谢谢。”
  梅心举起了杯子,问:“谢我什么?”
  “谢你再次原谅我,放过我。”邵淮秋说完,就把酒喝了。
  梅心笑着点点头:“你是该谢我,我自己都觉得我自己宽宏大量。”说完,把酒也喝了。
  紧跟着,梅心又举起了酒:“谢谢。”
  邵淮秋不明白了:“你谢我什么呢?”
  梅心将酒一饮而尽:“我后来想想,要不是你的出现,要不是你拿了我的平板,我就不会清醒。”梅心没有再说下去,她自然是不想让邵淮秋知道她和有妇之夫出轨的事情。
  邵淮秋有些疑惑的把酒喝了下去。
  “其实——”梅心又给自己添了酒,“我也不信你是为了钱,拿了我的平板。”她举起杯,“是不是?”
  邵淮秋把酒也倒上了,但没举起来:“说实话,我只能说,不全是为了钱。”
  梅心正准备再问,却被邵淮秋的话给堵住了:“有些事,我肯定不能说。但我确实不全是为了钱。”他停顿了一下,脸上一片肃穆,“我想问,如果是这样,我还能喝这杯酒吗?”
  梅心举着酒想了十几秒钟,说:“那你能告诉我,除了钱,又是为了什么呢?”
  昨天没更,今天多更一些。这两周走了很多城市,普遍是今年活不好接,年底钱不好收。生活不易,事业维艰,大家互相鼓励一下,多回复盖楼哦~
  邵淮秋把酒杯又放下了,他应该是很纠结的,过了有一分钟,他又把酒杯举起来了:“那天在高铁上,我去上厕所,往回走时,看到你坐在那里敲平板。你和我一样,坐的是靠东的位置,阳光照在你身上,你的脸我看得很清楚……”他顿了一下,“那时,我觉得你很漂亮,也很专注。”他说完,似乎是害怕梅心不接受,或是怕自己犹豫,一仰脖子,迅速的就将酒喝了。
  梅心却没喝,她就那样专注的瞅着邵淮秋,瞅了几十秒,问:“是真的?”
  “是。”邵淮秋点点头。
  “因为钱,也因为你觉得我漂亮,所以,你下车的时候,看我落了平板,就顺走了?想想后悔,又送回来了?”梅心说这段话是一字一字的,说的很有分量。
  邵淮秋瞅瞅梅心,回答:“是。”
  梅心的嘴角漏出一丝笑意,于是她又追问了一个问题:“那在这件事情上,是钱的因素更重要,还是我这个人,你刚才说我漂亮这个因素更重要?”
  邵淮秋显然是认真的回顾与思考了这个问题,又是隔了半分钟才说:“这个问题我当时没考虑过,现在也想不清楚。很难说。”
  “那看来还是为了钱的成分更高一点。”她苦笑了一下,把酒喝了,喝完却还说,“你把我当三岁小孩啊,还说看着我漂亮,你觉得我会信吗?”
  “可这是真的。”邵淮秋说完又倒酒,他先给梅心倒酒,又给自己倒酒,倒完后,却沉默了。
  “邵淮秋。”梅心冷冷的说,“钱,你是要通过勒索我跟我要的,你又觉得我漂亮,对我有好感,然后这钱勒索了用来干嘛?用来给田甜去买钢琴?然后,你又对我说,你们已经分手了,而且,你没碰过田甜。我们把这些线索理理,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的话,无非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你是个变态;一种可能是,你把我当傻子。”
  邵淮秋静静的听着梅心说话,他并没有表现出惊慌,却也没有表现出底气不足,反而,那面目上的表情是怅然的。他什么都没解释,只是端起杯子,慢慢的将酒杯喝空了。而梅心则是连叹两口气,摇摇头,说了一句: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和你坐在这里喝酒吃羊肉,因为我完全搞不懂你。”
  就在这时,“伙夫巴音”右手拎着塑料酒桶,左手拿了个酒杯过来了:“酒喝得怎么样?还行啊,半斤快喝完了。来!给我拉个凳子过来。”
  “干嘛?”邵淮秋很警觉,“你要跟我们喝?”
  “是啊。难得你带女朋友来,我高兴,总要喝几杯吧。”有个服务员给“伙夫巴音”拖过来一把凳子,他坐下来,冲着梅心还问了一声,“你说是吧。”说完就把酒倒上了,跟着就要举杯。
  邵淮秋却直接把手按在了“伙夫巴音”的手上:“等等。”
  “咋了?”“伙夫巴音”说,“不让喝啊。”
  “咱们说好喝多少再喝。”邵淮秋脸色凝重,“当然,不喝最好。”
  梅心一听,笑了,如果是特别熟悉梅心的人,比如封杜意珊,就能看出来这笑容有些惨。梅心问“伙夫巴音”:“你是不是特能喝啊。”
  “一般吧。”“伙夫巴音”不经意的说,“也就一斤左右。”
  “你别听他的。上次我和田甜来,他就喝了三斤多……”邵淮秋说出来就后悔了。
  再看看梅心的表情,坦然,无所谓,只是看邵淮秋的眼神略有些轻蔑,她举起杯,对“伙夫巴音”说:“我还不是他女朋友,所以,咱们少喝点。”
  “伙夫巴音”顿时觉得尴尬了,他看看邵淮秋,邵淮秋已经把脸转过去了,再看看梅心,人家那酒端的可庄重,他也只好说:“那祝邵儿早日追到你,我干了。”
  “你——”邵淮秋转过脸瞪着“伙夫巴音”——这是梅心第一次看到,在邵淮秋的脸上出现了怒色。

  小草甲:“喂!丙,醒醒,你眼神好,看出租车上下来的那个女的是不是喝多了?”
  小草丙:“嗯,是,这就是住咱们边上这楼里的。上次就是她朋友吐咱们的。”
  小草乙:“你是说红白混合那次?”
  小草丙:“是。你看,扶她的那个男的上次也在。”
  小草甲:“你们觉得她今天喝的是什么酒?”
  小草乙:“管他们喝了什么,别吐我们身上就行了。”
  小草丙:“老甲你还不了解,一切都做好最坏的打算,猜猜人家喝了什么,一会儿吐在身上有点思想准备。”
  小草丁:“不会吧,又来?上次那一下子,我醉了好几天,这两天好不容易缓过来。”
  小草丙:“那是因为上次是喝混酒,你不适应,不是混的应该还好。”
  小草甲:“他们过来了。”
  小草乙:“看样子,这女的醉的不轻,大家多做几次深呼吸,做好准备。”
  …………

  “我记得是那个门吧。”邵淮秋说。
  梅心没理他,她不想说话,不是因为脑子不清楚,而是脑子太清楚,她真心不想当着邵淮秋的面吐出来,因为那很糗。她虽然大大咧咧,但在酒桌上一直还沉稳的,因为她也没想通过喝酒为自己得到什么,而且见了身边的人喝醉以后的糗像以后,更是不敢喝多。今天,她其实喝的不多,那烧酒最多喝了六两,可是早早的在“伙夫烧烤”,她就感觉自己喝不动了,出了门想甩开邵淮秋,自己打车回家,风一吹,酒就上了头,马上就蹲路边了,可想吐又吐不出来。邵淮秋也没跟她商量,叫了一辆车就送她回来了。梅心吐完反而觉得更难受,也就没力气和邵淮秋多说什么,这一路颠簸让她更难受。邵淮秋又不说话,于是这四十多分钟特别漫长,头疼,又昏昏沉沉,有两次想吐却又努力压着,人是着实的难受。好不容易下了车,走路却又不稳了。被邵淮秋扶着走了两步,又觉得恶心了,想想马上就要到家了,就努力忍着。就这样,总算到了自己的楼下。

  小草乙:“他们走过去了。”
  小草甲:“要上楼了。”
  小草丁:“还好,躲过一劫。”
  小草丙:“不要高兴得太早。”
  小草乙:“乌鸦嘴,你馋酒是不是?”
  小草丙:“当我没说。”

  “你回吧。”梅心说话的时候,一只手扶着墙,另一只手在口袋里摸钥匙,其实,她说这三个字都费劲,胃里绝不是翻江倒海,而是要冲破云霄了。
  “你——确定没问题?”邵淮秋低头仔细看着梅心。
  “没……”后面两个字梅心已经说不出口了,只能是摆手。
  “那我走了……”邵淮秋说的时候还在仔细看梅心。
  “走……”梅心用手轻轻的推了一下邵淮秋。
  “哦,那你先进门,进去了我就走。”邵淮秋后退两步。
  梅心点点头,继续在口袋里找钥匙,但就是找不到。

  小草甲:“好像……我也有不好的预感。”
  小草丙:“是的,她离我们太近,只要走两步,就可以……”
  小草乙:“闭上你的乌鸦……”
  小草丁:“不会吧……”

  70秒钟后。
  小草丙:“烧酒,应该是自酿的,不止52度。”
  小草甲:“还有果香味。”
  小草乙:“……”
  小草丁:“这酒上头。”

  又过了30秒。
  小草丁:“水,太好了,水。”
  小草丙:“别呀,还品着味儿呢。”
  小草乙:“这水不是5700的。”
  小草甲:“有水就不错了,别挑。”
  小草乙:“我挑什么了我?去年我老喝到‘依云’。”
  小草丙:“是啊,那俩喝‘依云’的老板你多久没见着了?多半是跑路了,喝喝‘农夫’就挺好,摆什么阔呢。”
  小草乙:“你个乌鸦嘴……”
  小草丁:“不会吧,还有……”

  “好点吗?”邵淮秋蹲在那儿。第一次是梅心看他吐,第二次是他看封杜意珊吐,第三次又是他看梅心吐。只是这一次,邵淮秋是觉着有点心疼的,可又不知道怎么表达。而梅心,确实是值得人心疼的,蹲在那儿足足十分钟,前后大吐了三次,到第三次时,已经没什么可吐的了,吐出来的全是酸水。有一会儿,邵淮秋有种想抱住梅心的冲动,可是却忍住了,他确实缺少勇气,而且,他很确定,此时的梅心非常厌恶自己。
  梅心终于说话了:“把水给我。”
  邵淮秋把半瓶水又递给了他。梅心“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涮了三口,水也喝干了,她把空瓶子又递给了邵淮秋。遂又多看了两眼那个“农夫山泉”的瓶子,随口问了一句:“你挺仔细的,还记得带瓶水。”
  “哦。”邵淮秋看看瓶子,“出门时‘巴音’看你喝多了就让我带了一瓶。”
  “我——”梅心真心觉得无语,想想说什么也没意思,就甩甩手,“我没事了,你回去吧。”
  邵淮秋说:“那你先上楼吧。”
  梅心摇摇头,起身走到门口,又摸了一遍衣服、扣子的口袋,又去翻包,好不容易找到了感应钥匙,就开了门,头也没回的说了一句:“你走吧,再也不想看到你。”说着便进了门,慢慢的走向电梯,一边走,一边等铁门合上的声音。
  铁门合上需要七秒,而在那七秒,她是不知自己的心意的。走到电梯口一般只需五秒,她却走了七秒——或是酒喝的人没了力气,或是话聊的人没了心情,这两秒的误差却是漫长的。

  这两秒的误差却是漫长的。

  梅心侧过了身,面对着电梯门,她没有听到铁门关闭的声音。
  “怎么还不走?”梅心问,她的余光不仅看到有人用后背挡住了半开的铁门,也能闻到从那人嘴里飘出的烟味。她说着摁了按钮,电梯门开了。
  “我拿你的平板只是因为对你好奇,跟钱没关系。”
  电梯门关上了。
  梅心感觉自己的情绪差点就爆发了,她接近于咬牙切齿的说:“如果你真想对我讲实话,麻烦你一次性说完。”说着又摁开了电梯门。
  “我觉得关于平板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如果你还介意这件事,你也不会和我一起吃饭、喝酒、看话剧。”
  电梯门又关上了。
  “如果你在平板的问题上是为了钱,这钱又是为了田甜,我发现我不可能不在意。”梅心说话的时候,语音微微有点颤抖,对她来说,讲这话还是需要勇气的。说完,她再一次摁开了电梯门。
  “可是,第一时间我就说拿平板是为了勒索你,可你不还是和我一起吃饭、喝酒、看话剧?为什么今天却又说放不下了?”
  电梯门再一次关上了。
  梅心真实的想法是直接走到门口将邵淮秋踹出去,但筋疲力尽的她确实也已没有能力做到这一点了,她只能把手托在电梯门边的墙上,不耐烦的说:“你不要老是说我们吃饭、喝酒、看话剧了。一开始我可以不去想这些,可今天,我就是想了。你明白吗?”
  电梯门打开了。
  邵淮秋这次却没说话。
  “不明白是吧。”梅心走进了电梯里。
  电梯门关上了。

  小草丙:“老甲?”
  小草丙:“大乙?”
  小草丙:“小丁?”
  小草丙:“都睡了啊?不过今天这酒确实有点上头。”



  今晚有汇报文件要赶,更不了了~各位见谅~
  上午10:27
  伙夫和羊:你狗就留我这了?
  虻:昨晚我到家以后就忙着干活了。现在我已经到郑州了。我估计你还没醒,就没跟你说。
  虻:帮我养两天,谢谢哦。
  伙夫和羊:[OK]
  伙夫和羊:你昨晚没搞定那女的?
  虻:我就没想搞。
  伙夫和羊:看来你是遇到真爱了,就像当初我和我前妻的状态。
  虻:前妻?
  虻:你离婚了?
  伙夫和羊:离了啊,你不知道吗?有一年了。
  虻:为什么?
  伙夫和羊:她盯我盯得太紧了~~~
  虻:既然是真爱,不该盯得紧点吗?
  伙夫和羊:太真了也不好。

  在这世界上,很多城市有钟声。郑州是其中的一座,二七塔的钟声很久远、很单纯,也给了这座夹在洛阳与开封之间的省会城市以更高的辨识度。中午十一点的钟声悠长的点透了午时暖暖的阳光,也点醒了霍熙。从早上开始,每次钟声响起,她都会睁开眼,而她总能看到那人是在她身边的,她会努力的去靠近他的肩膀,然后安心的继续睡去。而这一次,她身边的床榻却是空空的。她揉揉眼睛,屋里还是暗的,只有浴室那边透出几丝灯光,顺着这光亮,霍熙能听到水声。她满足的露出了微笑,身子往边上一转,趴在了枕边人刚才睡的位置上,感受着那遗留的男人的体温。

  梅心却是听不清这钟声的,因为她戴着耳机,耳机里正在放“黑白键的浪漫”。说实话,今天,她就是想听钢琴曲,但听了又觉得恶心,可即使恶心,她还是坚持要听,不知道是准备自虐到吐,还是要重新找回钢琴的美。她是早上6:53的高铁,而她在四点半已经开始吹头发化妆了,因为,昨晚到家后就根本没睡着。
  什么是女人?欲走还留是常态,至于欲情故纵,女人用的可比历史上所有的男性名将好。昨晚,梅心这两招都用了。电梯门三开三关,邵淮秋就是不说人话,不做人事,只谈不动,就是把自己夹在铁门缝里说一些梅心没兴趣听的。第四次,梅心只好毅然进了电梯,邵淮秋那边没有话,也没有脚步声。电梯上了7楼,梅心在门口打开了门锁,却又仔细的盯着电梯的楼层显示,五分钟,一座电梯在7楼,不动,一座电梯在1楼,不动。五分钟后,她承认自己无计可施,回家睡觉!却是睡不着了。因为失眠,梅心准备给邵淮秋一个永久的定性:渣男、傻X、罪犯。可她还是睡不着,只好去洗头。
  现在,在星巴克等人,她却是困倦的很了,尽管这钢琴曲听着恶心,她还是头向下坠着,一下、两下、三下……

  浴室门开了,霍熙翻过身来,说:“把窗帘拉开了吧。”
  “你醒了?”男人慢慢的扯开了布帘,留着纱帘,白光铺在了白色的被褥和床单上,也铺在了霍熙雪白的肩膀和胳膊上。
  “这钟声真好听。”霍熙说。
  “你之前没来过郑州?”
  “没来过。石家庄和太原都去过,就是没来郑州。”霍熙看那男人披着浴袍站在窗边,他的身材不算好,大肚腩也起来了,但看着却很有安全感,全身都散发着暖意。
  “我来郑州,一般都住在二七塔这边。我喜欢听这钟声,这声音可以让我的心宁静下来,令我能有感恩之心。”
  “感恩之心?”这几天,霍熙深刻的感受到,大陆男人和香港男人的知识面、思维和表达方式确实有很大差距。香港男人关注的除了香港,几乎就是世界。而在大陆的成功男士,往往有很多出国机会,但一谈起历史,中国就是他们的全部。
  “即使不谈信仰,一听到这钟声,我就会想到,一百年前,老百姓拒绝工作,那时的政府和军队就会杀人,可还是会有罢工,为什么?因为发现,即使努力工作,也不见得能养家糊口。而现在,你们这些建筑师却会去探讨,在这里如何构建商业,构建新的城市文化。来来往往的人群中,绝大多数都是来享受生活的,有几个人还记得这钟声背后的含义?”
  其实,这话,不是霍熙听不懂,应该说几乎没有几个香港人能听懂,听不懂不仅仅是没学过,更是因为不在乎。但在这一刻,霍熙是在乎的,因为这男人的话能感动她。

  上午11:08
  虻:你在等人?

  梅心从白日梦中惊醒,只是因为她梦见自己的平板又丢了。她一睁眼,桌上除了一杯咖啡以外,什么都没有。她顿时吓傻了,惊惶的四周张望——真的被人拿走了?!她在座位上足足慌乱了一分钟后,决心做点什么,她起身准备去找服务员,她几乎已经到了柜台了,忽然想起了什么,迅速转身回到座位边,从她的那只2017款的鲜红色的PRADA包包里抽出了平板。她长吐一口气,无力的又坐下了。
  邵淮秋打开了他那只黑色的运动包,包包的表面有一个勾,勾边有白色的N二KE四个字母,所谓的二是I少了一竖。他从里面取出了一个充电宝,接上了手机。这时,他得到了梅心的回音。

  上午11:15
  Julie(语音):你是不是特希望我这一刻身体一震,脸色一变,然后四处张望找你啊?你以为你谁啊,你以为你在拍‘谍影重重’啊。
  虻:我是觉着你不一定想见我。
  Julie:确实不是很想见你。
  Julie(语音):你跟踪我过来的?
  虻:是的。
  Julie:又是同一班高铁?
  虻:是的。
  Julie:你监控我的手机,得到了我的高铁班次?
  虻:我没有那么做。
  Julie:那你是怎么做到的,杰森.伯恩?
  虻:这个我不能说,但我绝对没有去窥探你的隐私。
  虻:杰森.伯恩是谁?
  Julie(语音):如果你不知道,你可以用百度搜。你也别觉得,用这种方式跟踪我很浪漫。
  虻:我想约你吃晚饭。
  Julie(语音):我不明白我们还有什么可聊的?
  虻:我想试试。
  梅心打心里想说:“聊你个头啊。”但她最终没说。
  Julie(语音):一会儿我有个领导过来,可能需要聊一下午,你打算就这样从一个见不得人的角落猥琐的盯着我吗?
  虻:我今天下午也要加班,有个活下午四点之前要发给甲方,我们可以各忙各的。
  梅心被邵淮秋这句真诚的话气得不行,但她很快有了个鬼点子。
  Julie(语音):我去华联里边逛逛,包和外套就放这儿了,你帮我看着哦。
  说完,梅心便潇洒的起身走开了。邵淮秋则瞪大了眼睛:“我去。”

  霍熙看看手机:“我得起来了。帮我拿下浴袍。”
  “我想看看你的身体。”男人坐在椅子上,语气中充满着期待,“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完美的身体。”
  “坏蛋。”霍熙摇摇头,一丝不挂的从被窝里出来,故意慢慢的走到衣柜边,在廊灯下,慢慢的披上了浴衣。随后,她也没理这男人,走进了浴室,打开了水龙头。
  男人站起了身,边走边问:“一会儿什么事?”
  霍熙用双手去盛水:“我们今天必须出个概念方案,建筑所的梅心今天上午从北京赶过来了,我要和她碰一下。”
  “梅心?”霍熙在镜中看到了丁培衷的脸,在那一刻,丁培衷的神色略有些紧张,但霍熙并没看出来。


  上帝制造这个世界只需要七天,而对于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如果效率够高、感觉够好、身体够棒、关系够健康,完全有条件接过前辈的接力棒,继续为这世界繁衍人类。但如果身体不够棒、关系不够健康,但拥有效率和感觉,七天也是能做很多事情的,当然,在这里,对于丁培衷和霍熙这种高层次人才而言,压力是一个很重要的借口,而比这低估观众智商的借口更重要、更真实的则是压抑。压抑是什么?举个例子:
  七天前的那个晚上,董事长万一仁临时通知丁培衷订票去重庆的时候,丁培衷枯坐在家,为自己在AEW的前途忧虑,身边是酣睡的妻。他的妻子是一位司长的女儿,但却没有一点千金小姐的架子,自从嫁给丁培衷以后,铺床叠被、洗衣做饭、相夫教子,都做得妥妥当当的,到丁培衷的老家,对公公婆婆也很尊敬,虽然到目前也没有太多尽孝的机会,但看得出来,这是一个非常贤惠的妻子。至于老丈人,也是从基层干起来的,算是比较勤勉、谨慎的干部,否则也没必要给女儿找个在设计公司当所总的设计师当女婿——设计师的社会身份和价值基本上是停留在嘴上的,真金白银的权力与财富是极少的,尤其在北京,更是如此。对丁培衷而言,这场婚姻的意义就极其重大了。一个普通人,要升职没有难到那个程度,而要改变自己的阶层,那就是很难了。比如从专业负责人到所总,是可能的,而如果没有这场婚姻,丁培衷要成为总工,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三十岁到四十岁的丁培衷一直感恩的认为,这场婚姻是天上掉下来的。由此,他疼爱自己的妻子,尊敬自己的丈人、丈母娘。不管有多忙每到周末,他都会去老丈人家坐起码一个白天一个晚上,喝点酒、品点茶、下两盘棋、谈谈想法、听听点拨,而凡遇到与自己前程关系较为密切的事情,他都会第一时间到老丈人家请教,其实,五分请教,五分也是看老人家能不能使劲,北京虽大,但弯弯绕绕,熟人社会里多多少少总能关联上一些。但四十过了,就不一样了。老丈人一退休,力度就下来了不少。但丁培衷不是不感恩的人,以前怎么做,现在还怎么做,正事谈的少了,就玩茶道、品红酒,两人还在一起养核桃,还算是其乐融融。但这只是表面,所谓“高处不甚寒”,越到高处,压力越大,而且,越要靠自己。这边老丈人笑呵呵的,丁培衷陪着笑,心里却总装着一筐子的事。妻子那边,孩子的教育总是侵占了绝大多数的精力,除了家务,就是孩子,总担心自己的小孩这里落后了,那里跟不上了。丁培衷又忙,加班多,不加班的时候又少不了一些应酬。他的妻子倒也一直放心他,相信丈夫爱惜自己的羽毛,也从不去管他。于是,往往等丁培衷回家的时候,妻子就已经张罗完孩子的事情就睡了,而且睡得十分香甜。对她而言,生活就是这样了,孩子健康成长,老公干干净净——问题是,能那么容易干净吗?
  相对而言,丁培衷确实是压抑的。万一仁打完电话,搂着Sandy找酒店去了——他也是有老婆小孩的人,但是,他的家庭早已习惯了这个“酒缸子”的不干不净,所以,万一仁有压力,但不压抑,他坚定的寻找乐子来平衡事业的瓶颈、生活的瑕疵。作为市场总监,方泽崇是万一仁一手带出来的,自然得到了董事长的真传,他最喜欢说的一句话就是:
  “万董教育我们,要把压力留给自己,但必须把压抑留给别人!”
  这句话的后面,往往是那个熟悉的字:“喝!”
  人比人,气死人。丁培衷订了票,也没几个小时可以睡了,他居然悄悄的到儿子的房间,给孩子又理了理被窝,随手在桌上拿了几个作业本出来,在大厅翻看起来。而万一仁,则抱着Sandy呼呼大睡,而Sandy只能愤愤的从他那肥胖的臂膀里挣扎出来,手机一直划到天亮,只因身边这个男人的呼噜声实在太响。

  丁培衷一夜无眠,上了飞机,又看到霍熙居然享受董事长与总经理的待遇——坐头等舱,四所所总罗登艾一怒之下为丁培衷升了舱,这一升,丁培衷就坐在了霍熙的身边。他俩就霍熙正在阅读的安腾忠雄写的《在建筑中发现梦想》简单聊了几句,就没再多说什么。丁培衷也困了,一直睡到了重庆。
  到了重庆,也没找酒店,中午简单吃了个饭,下午两点就跟“老汤”的那位开发商朋友见了面。跟丁培衷预料的差不多,一般酒后推介的项目多不靠谱,上来两个回合,丁培衷就知道这项目基本上还在天上飘呢。可霍熙却很认真:
  “……OK,我们可以在这里给地铁留个口子进来,就在地下二层的标高,OK,这对你们是有利的,但需要你们在地下室的功能布局方面下决心,OK,我不知道你们现在这里要求的停车位是多少,但我估计应该是够了,OK,当然,和地铁运营方的沟通很有必要,因为涉及到通道的运营时间问题,OK……”
  “她哪来那么多OK?”罗登艾轻轻的在丁培衷耳边说,“我看这个项目完全不靠谱,还OK、OK的。”
  丁培衷做了一个“嘘”的手势,仍然和颜悦色的听霍熙与业主的“深度”交流。
  两个小时后,交流结束。丁培衷和霍熙都有点疲乏,于是大家决定在重庆过一夜再走,霍熙是第一次到重庆,丁培衷也有几年没来了,于是酒店就订在了朝天门附近。订酒店由罗登艾操作,发现那边的五星级酒店都贵,而且价格又尴尬,丁培衷在重庆这类城市的住宿标准是八百,正如罗登艾所了解的,霍熙的标准是一千,偏偏那两家五星级酒店的费用刚好在九百上下,罗登艾心里骂着娘把酒店给订下了,自己也跟着住了,他心里想的很明白,差价就所里埋单了。但对霍熙更是不满。晚上霍熙说要去坐坐江轮,罗登艾直接推了说去见同学就跑了,而丁培衷却耐着性子和霍熙一道去欣赏朝天门的风景了。
  有时候,我们得承认,有知识确实能增长很多魅力。那天,丁培衷并没有用手指点江山,却用嘴勾勒出了他对这“江山”的理解。其实,他不过是习惯性的随便说说,毕竟,他是个有抱负的专家型人才,而更擅长说“OK”的霍熙却是听得一愣一愣的。
  “在中国的城市化进程中,最伟大的城市有两座。一座是上海,建在软土上的国际化大都市,而且在未来是能与纽约、伦敦、巴黎、东京匹敌的都市圈,不仅仅是高楼大厦,在软土里建成这么大规模的地铁线网就是奇迹,也是中国土木工程行业的骄傲。”
  听到这些,霍熙并没有太多感觉,而丁培衷的下一句话则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另一座城市就是重庆。因为重庆是一座山城,在这里规划、建设任何一个成规模的工程项目,都会面临规范与标准的挑战。你看看这里的单轨,看看这里的商业综合体,包括建在山头上的住宅小区,在我们这些平原地区来的设计师眼里,都是不可思议的。其实,规范和标准的突破,不是设计师、工程师的伟大,而是因为这里的市民伟大。如果说上海和香港一样,是靠财富的不断集聚托起来的话,重庆拥有的是更加单纯的顽强与朴实。”
  丁培衷并没有意识到霍熙的眼睛已经听直了,又继续说了一句:
  “如果说,上海与香港的奇迹靠的不仅仅是中国人,那么重庆的奇迹靠的就是重庆人自己。”
  他说完,手握着栏杆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忽然意识到,霍熙在身边——他刚才过于陶醉在自己的感慨里了,话里也提到了香港,自觉说话也过于狂妄了,于是扭过头看霍熙:
  “霍总,我都是瞎说的。好久没有这样晃晃荡荡看风景了,有些感触抒发一下,没有别的意思,说的不合适的地方你也别介意。”
  霍熙却对丁培衷赞许的点点头说:“丁总,说实在的,你不像搞结构的。”
  “哦?难道像搞你们建筑的?”
  “像哦。”霍熙第一次在丁培衷面前露出轻松的笑容,之所以轻松,是因为她居然露出了深深的酒窝,“更像是搞规划的,说话很有水平啊。”
  丁培衷不好意思的笑了,是真的不好意思。其实,在霍熙面前,他是自卑的,霍熙所拥有的,他几乎都不曾拥有。他的底气更多的来自于他更了解这“江湖”,因为,他一直在这“江湖”中努力的漂泊,而他的梦想总是,拥有一艘属于自己的小舟,在大船中拥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去驾驶一艘巨轮,这样,“江”也好,“湖”也好,都将不在话下。于是,他又感慨了:
  “霍总不要夸我了,我只不过是个地头蛇,有挡龙的心,却没有成龙的可能。你们不一样,受过最好的教育、开过最高的眼界、待过最好的设计公司,也拥有最好的年龄。呵呵,以后还要靠你多多关照了。”
  即便到了这个时候,丁培衷确实没有想泡霍熙,他的感慨只是源自于霍熙到来后给予自己的压力,他感觉自己老了,感觉自己可能真的要壮志未酬了,感觉自己只剩这“满腹感慨”了。他不是没想过布局、设套去搞霍熙,可是,不知为什么,在霍熙面前,他很无力。
  或许是因为对方只是个女人,而且还很年轻漂亮,自己多少还是有一点君子的气度,或者说还要点脸吧,下不了手?
  或许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霍熙的后台——万一仁的对手,人家毕竟是董事长,是老板,而且人家混的是真正的“江湖”,自己算什么呢?上来几瓶白酒就能把自己搞得找不到家,斗什么呢?胜败已很分明。
  或许是因为,他自己真的老了。在和梅心偷情之前,丁培衷已经有些觉得自己老了。和梅心偷情的过程中,他忽然发现自己年轻了。可一分开,他发觉自己似乎是老了很多,没劲了,也没激情了。不爽归不爽,对方综合实力那么强,又占了专业的优势,而且,比自己年轻十几岁……算了,搞啥呀。
  老老实实呆着呗。
  可霍熙听了这句话,却着实被吓了一跳,连忙摆手:“丁总,不要这么说,我刚来这里,还有很多要请教。我早就听万董说,您一直是AEW的大总工,在技术上,是AEW不可撼动的中流砥柱,万董说了,我过来,要先做好你的学生,学好了,才能当好这个副总经理。”
  听了这话,丁培衷只能是暗暗冷笑:“还万董说,万董说,还说要做自己的学生,学好了,就当总建了,你当上总建,我就靠边站了。”但他嘴上还是说:“霍总不要说这种话,你是副总经理,是要行使权力的,我们这种做总工的,一般领导班子开大会都是坐在最边上的,说的好听点,什么中流砥柱,说的难听点,就是摆设。不过,我觉得,AEW真正缺的不是副总经理,是总建筑师啊。我看霍总你熟悉一下公司的情况后,可以把这个担子挑起来。”
  霍熙摆摆手,很认真的说:“不可能,我来之前就谈好了,只做副总经理,不做总建。”
  “嗯?”不管是真心话还是虚晃一枪的谎言,丁培衷都是要追问的,“为什么?”
  霍熙神秘兮兮的笑笑:“丁总,我到AEW是要做点事情的,这个跟万董都谈好了,但是大家彼此之间有承诺,就不方便说了。对不起啊。”
  丁培衷点点头,心里却想:“一家设计公司,还有什么事情不能说的?”他满腹狐疑,但对眼前这个看上去单纯,甚至有时有些拘谨,又带着几分神秘感的女人产生了兴趣。
  而同时,霍熙却在丁培衷的面前表现得轻松多了。原因是什么?原因就是丁培衷所擅长的安全感与厚重感,以及他亲切微笑的同时能礼貌的保持着距离。

  此时,丁培衷和霍熙虽然都只是披着一件浴袍,但两人之间仍然保持着礼貌的距离。
  “梅心是今天过来的?”丁培衷若有所思的问。
  “是。”霍熙揉着脸说,“她刚给我发微信说她就在华联的星巴克等我。我跟她说要等半个小时。”
  “那我……”丁培衷来回踱着步说,“也差不多先走了。”
  霍熙问:“你是要回北京吗?”
  “不,我还得回太原。”丁培衷说,“大家都以为我是在太原呢,你忘了?”确实,丁培衷头天白天到的太原,这是明的行程,实际上,傍晚就坐高铁悄悄的到了郑州,现在,刚好可以坐下午两点多的高铁回太原了。第二天再堂而皇之的让公司订票回北京。
  “你太辛苦了。”霍熙有些心疼。
  “还好。”丁培衷走到了霍熙的面前,两人轻轻的拥抱了,谁都不敢使劲,似乎是怕抱的太紧而伤害到了对方。在这一刻,丁培衷想的是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而霍熙想的却是和丁培衷能在一起多待一会儿。她问:
  “你那天为什么抱我呢?”
  丁培衷回答道:“因为我觉得那时你应该很难过。”

  梅心在华联商场了转了约二十分钟,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就往回走。回到星巴克的时候,她很得意的看到邵淮秋乖乖的坐在她放包和外套的座位对面。
  “伯恩先生,你好。”梅心潇洒的在邵淮秋对面坐下了,“您终于现身了。”
  邵淮秋苦笑了一下:“我是觉得你不想见我。”
  “既然你知道我不想见我,为什么还要煞费苦心的从北京跟踪我到这里?”梅心用手托着腮帮子,戏谑的瞅着邵淮秋。
  邵淮秋犹豫了一会儿,说:“我想再做一下努力。”
  “努力?努力什么?”梅心连续问道,“何况,在这里,有什么好努力的?”
  “我想请你吃牛排。”
  “真可笑,你觉得吃块牛排就能换到我对你的信任?”梅心冷笑着说。
  邵淮秋又犹豫了一下,表情严肃:“我想试试。”
  “呵呵。”梅心一脸的不屑,“可我已经不想试了。”
  邵淮秋的脸色一变,忽然站起了身。梅心吓了一跳,仰视着邵淮秋,紧张的问:“你要干嘛?”
  邵淮秋把包往身上一甩,说了一句:“你们先聊,回头联系。”然后便匆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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