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乱--槐树街上难以倾诉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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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饺子端上来了,酸辣酸辣的,金成吃得出了一头一脸的水,忙把衬衫脱了,搭在肩上,汗珠子油汪汪的在腔子上只个滚。吃毕后,三个人又聊了半日,方出了饺子馆。金成却又跟李大明蹲在街边谝了起来。正霞见他们说得没完没了,便说:“你两个消停磨,我去买酒米呀!”拧身走了。
  金成见她走得远了,便拍拍李大明的肩膀说:“刚才正霞在跟前,我没敢明说。你不趁早跟正淑生米做成熟饭,到时候还有你的米汤馍?你知不知道,她班上有个男生在追她,追得紧得很!”
  “我知道,”李大明笑道,“我了解过,正淑跟那个男生学习都不咋样,考学多半是没啥指望的。所以我不急,想等他们高考成绩下来以后再说。那个小子,量他也不敢把正淑咋样,权当给我当守门员呢。”
  金成大笑说:“你贼怂到底是经商的,脑子环环儿就是多。”停一时儿又说:“我最近老想,咋样才能发一笔大财,左想右想,总没啥好的门路。你有啥好的路数没有?”
  “门路倒是没有,”李大明说,“不过我有几个朋友,都爱倒腾,我哪一天把你介绍给他们。只要你肯跟他们合伙,赚不下大钱了,还赚不下小钱?”金成说:“那你就赶紧给我介绍。”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子闲话,李大明就驾着摩托车走了。金成则去一家小卖部称了二斤红糖,又去一个烧饼铺买了十二个甜烧饼,提着前往根茂婶家。
  才进巷子,远远就听见根茂婶在院里骂人。他稍稍犹豫一下,听得是在骂正祥,就笑了笑,继续往巷里走了……才要进院门,却见门脑上高高地搭着一道红布。院子里,正向默不作声地站着,手里却握着一道团成疙瘩的红布,正在聆听母亲的教训。
  根茂婶骂道:“你这个绝死鬼……”“鬼”字尚未落地,金成已笑容满面地进来了,说:“姨,我给正秀姐买了几个甜饼。”根茂婶说:“你看人家金成多走理。”脸上已不十分恼了,接过他手中的两个塑料袋,提进屋去。正祥木了半日,才讪笑一下说:“金成,你来了。”踅进厦房,将没搭的那道红布撂到床上,再不出来。
  金成到了堂屋,堂屋里却空空的没有人。只听得根茂婶和正霞、正秀正在卧房里说话。正秀低声说:“妈,哥搭红也有他的道理,你不该挡他。早知道这样,你就该听我一句话,先买些红回来搭上。”根茂婶说:“他有道理?有怂道理!儿是我屋里的人,女就不是这屋里的人了?……”正霞说:“正秀,你哭啥呢哭?跟那酒疯子有啥计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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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成不做声,只默默地坐着,默默地抽烟。半日后,他站起身来,出了堂屋,来到厦房,却见正祥正坐在小方桌旁拿菜刀裁麻纸,便笑问:“又准备给伯烧纸呀?”“这两天老梦见我爸,他说没钱花,”正祥说,“眼看端午了,不给他送点钱去,他拿啥花呢?”金成说:“正祥哥真是个孝子!”正祥说:“我不孝顺我爸,还去孝顺谁呢?”纸已裁好,便又从身上摸出一张十元的票子,欲往纸上印。金成急忙掏出一百元递给他说:“拿这个印吧。”
  正祥正往麻纸上印钱时,突然又是一阵脚步声远远地响到了院里,同时一个女人的声音高声叫着:“她妈妈!……”金成急忙站起身,往门外就走,到了院里,却见一个老女人的背影已进了堂屋,手里提着一个篮子,正跟根茂婶说话。
  金成进得屋来,站到她们身边,含笑叫了一声“姨”,那老女人笑问:“这小伙儿是谁?”根茂婶接过她手里的篮子说:“是正霞她同学。”那老女人噢了一声,正待问话,根茂婶又在说了:“金成,这是正霞她二婶。”金成便知道了她是王根盛的老婆,就又一笑说:“正霞经常跟我提说起二婶。”根盛婶笑道:“看金成嘴甜的!哪天有空了,跟正霞一块儿到我屋坐。”话音未落,正霞已掀帘子出来了,笑笑地站在一旁说:“二婶,我可嘴馋,哪天我跟金成去了,非把你吃得心疼不可!”根茂婶骂:“这死女子!”根盛婶也骂:“这死女子!”
  根茂婶和根盛婶同时进了卧房。
  堂屋里,正霞小声跟金成说:“我姐一坐月子,屋里乱哄哄的。这几天,你还是少来。碍手碍脚的,又没人给你做饭。”金成笑笑,也小声说:“我为啥来?还不是为了你。只要你天天去我哪儿,我就不来。……反正不让东西闲着就行。”
  “啥东西?”
  “你说啥东西?”
  正霞突然把脸红了,狠瞪他一眼,不再作声。金成却哎呀一声说:“我得去正祥那儿。”抬脚就走。正霞问一声:“啥事?”紧跟在他后面,也去了厦房。正祥坐在桌边已开始喝酒了,麻纸却早放在了床上。
  “正祥哥,纸印完了?”金成在他跟前坐下,笑问。
  “完了。”正祥说,“你喝酒不?”
  金成说:“不喝。”稍停片刻,又说:“那一百块钱印这么厚一沓,够伯用一阵子了。”
  正祥嗯了一声,又灌下去一口酒。金成就有些急,却又不好明说,只得又暗示说:“我想去买一件衬衣,你老在街上转,怕认识不少卖衣服的吧?”
  正祥说:“你不要在熟人跟前买。”
  金成有点坐不住了,寻思半日,站起身说:“正祥哥,那我买衬衣去了……”跟正霞一道出了厦房。正霞小声问:“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净说些没名没堂的话!”
  金成正待开口,只听得正祥在身后说:“金成,摇宝,你去不?”
  金成回头说:“我不耍,你去吧。”在院里站住,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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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祥摇摇晃晃的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回头说:“金成,我是不是拿了你一百块钱?”金成一笑,松了口气说:“正祥哥记性真好,我差点都忘了。”正祥在身上摸摸,又说:“算了,等我摇宝回来再给你。”一摇一摇地出了院子。
  正霞说:“我以为啥事,不就烂怂一百块钱么,你就说了那么一堆废话。真小家子气!”金成笑道:“我给你花钱是在乎了?可最近总觉得手头不宽展。那几个工资一点儿都不经花.”又一拉正霞说:“走吧,反正在这儿也没啥事,不如到我那儿干正事。”正霞笑白他一眼,悄声说:“看你那一脸色眯眯的样子!”两个人一道出去了。
  二人来到街上,往前走了一百多米,猛见前面裙衫飘逸着,手拉手迎面过来了一对玉人儿,脸上都喜气洋洋的,边走边说话。正霞不由得有些气恼,冲她们就骂:“你两个窜得美!屋里都出大事了,还在街上逛!”“出大事了?”正芳笑起来,“有啥大事?你两个不也在逛么?”金成说:“你俩回去转一扎吧,正秀生了。”“生个娃有啥了不起的?”正芳仍笑,“想害得一屋人都不安然呀?我们偏逛!”一拉正萍,两个人嘻嘻哈哈往前跑了。
  金成望着她俩的背影,突然一笑说:“这两个宝贝!”回头紧挽了正霞的手,二人急匆匆朝西关走去。
  进了水道巷,金成远远的一眼看见一个乡下打扮的女人,手里牵着个男孩儿,在他楼下徘徊,不觉心里一紧,忙停住脚步说:“咱不回去了,就在街上转转吧。”正霞说:“为啥?”且把媚眼朝他一丢:“你不想吗?”“想,我当然想!”金成拉着她往巷外便走,边走边说:“可是……。走,咱去找李大明吧,他答应给咱联系大生意,咱去问问情况。”正霞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在巷子外又沿街走了十几步后,金成却又喊住一个熟人说起话来,一时竟说得没完没了。正霞就急了,问:“你到底到李大明那去不?”“你先走吧,我等一时就来。”金成回头朝她一笑。那熟人见状欲走,金成却一把拉住,紧一句慢一句的跟他瞎扯。正霞咬牙切齿地瞪他半会,拧沟子就走了。
  见正霞已走出一二十米远了,金成就跟那熟人说一句:“你先忙,我回去取个啥。”拧身进了巷子……
  “你咋突然就来了?也不拍个电报叫我去车站接你。”金成领着那娘俩,边往楼上走边说。
  那女人说:“前两年一到麦忙时候你就回去了,今年却连个鬼影子都不见,还当你死了呢!眼看过端午了,你不回去过,我就来……”金成又说:“我住的地方偏,你咋找来的?”“就虼蚤大一个城壕,我不会问?”女人说,“我到你单位一打听,你单位的人都热情得很,就把我引来了,有个女的还叫我去她家吃饭呢,我没去。”金成不再做声。已到了屋门口,他便默默地开了门,让女人和儿子进去,又说:“秀娥,你跟张超到床上睡一会儿,我去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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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成正蹲在地上刮洋芋,突然“咚”一声响,正霞踢门进来了,不言不语地站在他面前,只拿眼睛瞪他。金成大吃一惊,木了半日,才站起身来说:“你咋来了?没去找李大明?”
  “金成,你跟谁说话呢?”秀娥在里屋问。
  “没谁,一个熟人。”金成答。
  正霞也不吱声,端直就开门进了里屋。金成紧跟在她后面,也进来了,左手里捏着个刮了一半的洋芋,右手捏着洋芋挠子。
  “你是谁?”秀娥从床上坐起身来,瞅正霞两眼,问。
  “我是谁?我还要问你是谁呢!”正霞气呼呼地说。秀娥心里差不多已经明白,却仍问了一句:“金成,她是谁?”金成平板着脸,木木地站着,一句话也不说。
  “你有婆娘娃了,为啥要骗我?!”正霞锐叫起来,不知不觉中,已经泪流满面了。
  “我在屋苦巴巴地伺候你爸你妈,你倒好!嫖起婆娘,养起野女人来了!”秀娥说着,也哭起来。
  “谁是野女人?”正霞指着秀娥的鼻子,声嘶力竭地嚷道,“你那卖沟子的男人骗我,Q*J我!我要告他!……”
  秀娥说:“你这卖X的货!告去吧!我也去告他……”
  两个女人嚷着嚷着,就滚打在一起。孩子吓得哇哇直哭。金成面如土色,过去抱了儿子,灰溜溜的就往门外走。刚走到门口,就有一只布鞋砸到他的背上,紧接着又有一只高跟皮鞋砸在了他的头上。金成脑袋里嗡嗡响了半日,踉跄两步,差点跌倒。他突然火了,将儿子丢到地上,猛回转身,扑到床前,左右开弓,狠狠扇了秀娥、正霞每人两耳光,骂道:“你俩没一个是好东西!我豁出去了,大不了坐牢!老子青藏线上下来的,啥苦没吃过?坐牢算个球!”
  正霞、秀娥同时愣住。片刻后,正霞哇一声哭了,一扭头冲出门去。金成呲着牙狠瞪秀娥一眼,也追了出去,在楼下追上了正霞,一把扯住说:“你听我说……”
  “还有啥好说的?”正霞狠命挣扎着,泪流满面说,“你个流*氓!你个骗子!”“我是真心喜欢你的。”金成说,“我是不该瞒你,我想慢慢跟你说。我准备跟秀娥离婚,真的,我早就想跟她离婚了……”“你个骗子!”正霞终于挣脱了他的手,拧身就跑。
  金成却又几步撵上,一把抱住她说:“你要把我逼疯不是?信不信我当街上就敢亲你!”说着话,一口就亲下去。巷子里人进人出的,都侧目看他们。正霞又恼又悲又羞,在他裤裆里狠拧一把,挣脱身,哭着跑了。金成铁青着脸,弯下腰,呲牙咧嘴地圪蹴了十几分钟,才忍疼折身回去。
  正霞踉跄着跑回槐树街时,正碰上正淑在外面疯够了,也回来了。
  一见她那样子,正淑不由得惊问:“二姐,你咋了?根金成吵架了?”
  “他不是个东西!他骗了我!”正霞一把拉住妹妹的手,哭喊道,“我也不是好欺负的!看我不寻几个小伙子,把他砸一顿!”
  “二姐,甭急,你有话慢慢说。”正淑劝道。
  正霞嚷道:“他就没安好心!老家有婆娘娃,还骗我!”正淑愣了片刻后,好言劝道:“二姐,你也别生气,想开些。记住,千万不敢在屋里声张,免得妈生气。”
  “不敢声张?”正霞高喉咙大嗓地哭喊起来,“我做啥亏人的事了?还不敢声张?叫他X他*妈的把我的便宜白占了不成?”正淑皱一下眉,低声说:“正霞,你疯了?是想叫满街的人都听见不是?他们都巴不得看咱屋的笑话,都拿沟子笑呢!”一拉正霞,急急的就往王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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