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变局——大唐帝国的后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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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奇正2019 2022-07-01 18:35:02
  拜读佳作,期待后续!云老师周末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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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谢老朋友。
  我为什么要写中晚唐

  相比初唐和盛唐,中晚唐是一个被忽视的时代,但其实它跟我之前写过的南北朝一样,也是一个承上启下的非常重要的时代。

  现代很多学者都认为,从唐到宋中国社会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并将其称为唐宋变革,而所谓唐宋变革,最关键的一段历史就是中晚唐——经济重心的南移,工商经济的繁荣,门阀贵族的没落,普通民众上升通道的打开,民族政策从开放逐步趋向保守……都始于这一时期。

  而正是这一切造就了后来的宋朝。

  所以说,中晚唐不仅是盛唐的延续,而且是宋朝的先声。

  在我看来,要理解唐朝,就必须了解中晚唐,因为安史之乱后的中晚唐占了整个唐朝的一半还多;要理解宋朝,更要了解中晚唐,因为宋朝的政治、经济、文化以及很多制度都是中晚唐打下的基础,可以这么说,正是中晚唐那一百五十多年的历史造就了后来的宋朝!

  很多人一提起中晚唐,就想当然地认为那时的唐朝很弱,但其实并不是这样。

  事实上,唐朝后期的武功并不差。唐代武力的最低点是安史之乱后的三十多年间——也就是代宗、德宗在位期间,吐蕃占领长安、二帝四王之乱等都发生在这一时期,后来就逐步恢复了。唐朝前期还在契丹那里吃过败仗,反而是后期河北藩镇把契丹收拾得服服帖帖,在与吐蕃、回鹘、南诏等周边强权的长期拉锯战中,唐朝也并未落下风,还熬死了这三个老对手,很少有王朝能够在中晚期取得这样的军事成就。

  至于中晚唐一直被诟病的藩镇割据,虽然反映了朝廷对地方控制力的下降,但藩镇体制其实也可以算是安史之乱后中央和地方关系的重整,或者说,藩镇是某种让地方具有更强自治力的行政体制。

  从经济上来说,由于两税法等一批政策的推行和改革,唐朝中后期生产力稳步发展,里坊制逐渐打破,商品经济迅速发展,还形成了扬州、益州等一大批重要的商业城市,后来宋朝的繁荣并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而是中晚唐的延续和发展。

  从文化上来说,中晚唐的诗人和文学家占了整个唐朝的大半壁江山,从安史之乱前后的李白、杜甫、王维、高适,到中后期的刘禹锡、柳宗元、白居易、元稹、韩愈、杜牧、李商隐……无一不是可圈可点。

  总之,中晚唐是一个不能被忽视的时代,也是一个值得研究和铭记的时代。

  最后推荐两部跟中晚唐有关的专业历史作品,一本是李碧妍的《危机与重构——唐帝国与地方诸侯》,一本是仇鹿鸣的《长安与河北之间——中晚唐的政治与文化》。
  @西矿大声蓝 2022-07-03 20:22:39
  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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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接下来五代十国又是个大分裂时代
  NO.355
  公元823年九月,御史中丞一职出现空缺,皇帝李恒让李逢吉推荐人选。

  李逢吉推荐了李绅,理由是,李绅性情刚强,不轻易屈服,是监察官员的合适人选。

  李恒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当即表示同意。

  李绅本人对此也没有意见——毕竟,御史中丞是御史台的二把手,还是很有实权的。

  他很满意。

  不过,李绅忽略了一个问题,李逢吉对他会有这么好心吗?

  当然不可能。

  好心这个概念对李逢吉来说,就如同导电性对木头来说一样——完全是不存在的。

  事实上,李逢吉这么做,其实是他不可告人的目的的。

  他想要借刀杀人!

  他借的这把刀,是时任京兆尹兼御史大夫的韩愈!

  韩愈离开我们的视线已经很久了。

  前面说过,在宪宗李纯在位的末年,韩愈因谏迎佛骨而被贬到了当时被视为瘴疠之地的潮州(今广东潮州)担任刺史。

  在潮州,韩愈只待了八个多月。

  但时不在多,有作为则灵——在这短短八个月的时间里,韩愈给潮州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

  来的时候,韩愈还只是一个失意的文人,走的时候,他已是潮州人心目中永远的神。

  在潮州,韩愈干了很多事,比如兴办教育、兴修水利、释放奴婢等,但其中最富传奇色彩的,是驱除鳄鱼。

  潮州有一条河流,里面有很多凶猛的鳄鱼,伤害人畜无数,百姓苦不堪言,便把这条河称为恶溪。

  韩愈到任后,发挥自己的写作才能,创作了一篇《祭鳄鱼文》,并在河边大声宣读,限令鳄鱼在七日内离开,否则就要“选材技吏民,操强弓毒矢”,将鳄鱼悉数捕杀。

  在韩愈宣读文章的当天晚上,电闪雷鸣,狂风大作,数日后河中的鳄鱼就全部消失了,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

  听上去是不是不可思议?

  但这却是两唐书中明确记载的。

  对此事的真实性,我只能说,信不信由你。

  但毫无疑问,古代的潮州人是信的。

  他们把韩愈祭鳄鱼的地方称为韩埔,把附近的渡口称为韩渡,把这条曾经叫恶溪的河流改名为韩江,河对面的山改名为韩山,后来还在韩山脚下修建了纪念韩愈的韩文公祠……

  后人有诗赞曰:八月为民兴四利,一片江山尽姓韩!

  离开潮州后,韩愈又在袁州(今江西宜春)当了一段时间的刺史,穆宗李恒继位后,他被召回长安,先后出任国子祭酒、吏部侍郎、京兆尹兼御史大夫等多个要职。

  史载韩愈在当上京兆尹后,京城中作奸犯科的人一下子少了很多。

  因为他们都知道,新上任的京兆尹是个非同一般的狠角色——这人连佛骨都敢烧,栽在他手里肯定不会有好下场!

  而这一点,也正是李逢吉之所以要利用韩愈的原因。

  在他看来,韩愈和李绅作风都极为强势,脾气都极为火爆,这样两个人在一起共事,就如同人体关节中缺乏润滑的两块硬骨头在一起摩擦——出问题是迟早的事。

  果然如他所料,李绅到任后不久,就与韩愈在诸多事务上产生了严重的冲突。

  两人互不相让,无论什么都很难达成一致。

  一个说,人定胜天,另一个必定说,天意难违;一个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另一个必定说,拔毛的凤凰不如鸡;一个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另一个必定说,早起的虫儿被鸟吃;一个说,人不能吃屎,另一个必定说,味道好极了……

  李逢吉趁机在皇帝面前奏了一本,说韩、李二人不识大体,贻笑大方。

  李恒也对两人的表现感到失望,当即下诏改任韩愈为兵部侍郎,而李绅则被外放为了江西(治所今江西南昌)观察使。

  
  @newyesABC 2022-07-05 11:36:03
  楼主加油,写的太好了,不够看了。记得好像是易中天说过中国民族性的发展,说安史之乱是一个转折点,之前是开放,之后是内敛等等,中晚唐历史的确值得关注。另建议,多写一点诸如王维、韩愈、白居易等大文豪的故事,论述一下为何这个时期的文学就能达到顶峰呢,科举考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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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奖。
  安史之乱确实是在整个中国历史上都是个转折点,事实上,后来的宋朝的很多特点都是在晚唐孕育的。
  王维、韩愈、白居易等文豪确实知名度很大,也很值得写,可是要穿插在这些政治事件中写而又十分顺畅,还是有一点难度,我只能尽力吧。
  以后如果有时间的话,写个番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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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O.356
  直到这时,李绅才醒悟过来——自己是上了李逢吉这个老狐狸的当了!

  他利用自己离京前入宫向皇帝道别的机会,在李恒面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诉。

  李恒被感动了,当即收回成命,重新任命李绅为户部尚书,让其留在了朝中。

  李逢吉精心策划的圈套,就这样功亏一篑。

  但他当然不会就此罢休。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采取进一步行动,就发生了一件大事——皇帝驾崩了!

  李恒的早逝,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染上了和其父一样的恶习——服食丹药。

  那次中风以后,李恒的身体虽然逐渐康复,但他总感觉似乎并没有去根,时时都有复发的可能。

  他对此非常担心,从此便关注起了养生,也关注到了那些号称可以使人长生不老的丹药。

  尽管他知道丹药这东西99.99%都是不靠谱的,但人总是有侥幸心理的——要不彩票也不会有人买了,他依然想试一试。

  梦想总是要有的,万一成功了呢?

  通过宦官的引荐,很快,就有方士带着丹药来到了宫中。

  这批丹药见效很快——比一般的毒药还要快得多——服用了没多久,李恒的病就复发了,且比第一次要严重得多,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无奈,他只好下令由太子李湛监国。

  由于太子年幼,宦官们请求郭太后(李恒的生母)临朝称制。

  没想到郭太后却严词拒绝:昔日武后称制,差点颠覆社稷。我们郭家世代忠义,非武氏可比,怎么能做和她一样的事!

  显然,宦官们这次是马屁拍在了驴蹄子上。

  他们看错了人。

  郭太后不是武则天,她只是个传统的女人,对权力并不热衷,她更在乎的,是亲情。

  可命运总是那么残酷,你视若瓦砾的,它无比慷慨,你视若珍宝的,它却丝毫不予!

  也许郭太后做梦也不会想到,她那么重视家人,命运却偏偏要让她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

  她更不会想到,在接下来的岁月里,这样的事居然会和大姨妈一样——隔段时间就来一次!

  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公元824年正月二十二日,李恒在宫中去世,年仅30岁,死后他被追谥为睿圣文惠孝皇帝,庙号穆宗。

  四天后,太子李湛继位,是为唐敬宗。

  李湛当时只有16虚岁,相当于现在的初中生,这样一个人,能挑起重振大唐雄风的重担吗?

  当然不可能。

  事实上,李湛就是一个顽童,其游乐无度比他的父亲穆宗李恒完全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旧唐书·敬宗纪》中记载过他连续三天的安排:

  二月二十七日,在中和殿打马球,赏赐教坊乐官绢帛三千五百匹;
  二十八日,在飞龙院玩马球;
  二十九日,在中和殿举行大规模的器乐合奏,尽兴而归,并赏赐了在场的乐工及宦官……

  正所谓窥一斑而知全豹,从这一记载,我们就可以看出,李湛有多么喜欢玩乐!

  他的兴趣爱好极为广泛——他是骨灰级的马球爱好者,资深的音乐发烧友,千杯不醉的酒鬼,沉迷徒步的驴友……

  唯一不感兴趣的,就是朝政。

  例行的早朝对他来说就是折磨,因此他每天上朝都很晚,而且晚得跟我老婆的脾气一样完全没有规律,很随机,可能今天早一点,明天晚一点;也可能今天晚一点,明天早一点;也可能今天晚一点,明天更晚一点……

  那天上午,太阳已经很高了,文武百官站得腿都麻了,有些年老多病的已经体力不支东倒西歪了,可皇帝却依然没有出现。

  谏议大夫李渤气呼呼地对宰相李逢吉、牛僧孺说:昨天我刚上疏提醒皇上,让他上朝不要太晚,没想到今天更晚!等下我就到金吾卫(负责皇宫警戒的禁卫军)那里去报到,让皇上治我劝谏不力的罪!

  又过了好一阵,小皇帝总算来了,哈欠连天地草草坐了一会,他就迫不及待地宣布散朝。

  但左拾遗刘栖楚却不肯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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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O.357
  刘栖楚大声进谏说:宪宗皇帝和先帝都是年长之君,天下犹是叛乱不断,陛下年纪尚轻,又刚刚继位,理应励精图治,可陛下却沉迷声色,贪睡晚起,这怎么能行?如今先帝的灵柩还未下葬,歌舞伎乐却已喧闹不休;陛下的美誉还没彰显,恶名却已远播四方。臣恐怕陛下的福祚不会长久,作为谏官,臣深感失职,现在请允许臣在台阶上撞死以谢罪!

  话音刚落,他就用头猛撞李湛身前的台阶,瞬间血流满面。

  又是“恶名远播四方”,又是“福祚不会长久”,刘栖楚的话即使不算是无比恶毒,至少也是恶毒无比了,但李湛却没有暴跳如雷——可见他并非暴虐之人。

  他对此的反应,按照《新唐书》的记载是这样的:上动容,扬袂使去——李湛很感动,挥袖让刘栖楚离开。

  宰相李逢吉见状也出来打圆场:刘栖楚,别再叩头了,快退下去,听候皇帝处分!

  刘栖楚闻言总算站了起来,却并没有走,还是杵在那里,嘴里不停地嚷嚷:陛下不采纳臣的意见,就让臣死!……

  牛僧孺好言好语地劝他说:你所奏的事,陛下都已经知道了,请回去听候陛下的决定……

  刘栖楚这才退了下去。

  数日后,李湛的处理决定出炉了:擢升刘栖楚为起居舍人。

  刘栖楚原先担任的左拾遗只是从八品,而现在的起居舍人为六品官员,完全称得上是越级提拔了。

  但刘栖楚却并没有领情。

  他以身体不好为由推掉了这个任命。

  他实在是太失望了。

  因为他发现,皇帝的表现依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改观——还是和以前一样四处玩乐,上朝的时间还是和以前一样晚!

  不过,刘栖楚的这次劝谏,似乎也并不是没有效果。

  效果就是谏官们从此都噤声了——刘栖楚以死相争都没用,他们还能说什么呢?

  没人提意见,小皇帝玩起来自然更疯狂了。

  也许是上天也知道李湛爱玩,又给他安排了一出史上罕见的闹剧。

  这出闹剧的主角,是一对好朋友——算命先生苏玄明和宫廷染坊的工人张韶。

  那天,张韶到苏玄明那里作客,苏玄明给张韶算了一卦,突然眼前一亮:卦象显示,你将来会坐在天子的御座上,与我一起享用天子的美食!

  张韶对此当然不会相信:你这不会是闭着眼睛说的吧?

  苏玄明:啥意思?

  张韶:因为人不能睁眼说瞎话!

  没想到苏玄明却一本正经地说:谁跟你说瞎话!你可以不相信世上有鬼,但一定要相信我的破嘴。我今天跟你讲的这件事,就和云淡心远写的《彪悍南北朝》一样——每一个字都是有依据的。更何况,当今天子成天打球和游猎,经常不在宫中,大事可图!

  接着他又用堪比传销大师的口才,给张韶灌了一大堆鸡汤:“行动不一定成功,但不行动一定不能成功”、“成功者的字典里,没有不可能三个字”、“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你对宝座的向往”……

  在他的极力鼓动下,张韶蠢血沸腾,很快就被说动了。

  两人说干就干,居然又拉了一百多人入伙——其中大多数都是张韶在染坊的工友。

  公元824年四月十七日,行动正式开始了。

  由于张韶等人都在宫廷染坊工作,有出入皇宫大门的便利,因此张韶便把兵器混在装紫草(一种紫色植物染料)的车中,与苏玄明及其一帮同伙从大明宫东侧的左银台门进入宫中,打算在夜间起事。

  没想到刚一入宫,就出了意外。

  有个细心的巡查人员对张韶等人的车辆产生了疑问——照理装紫草的车是很轻的,为什么拉车的人显得这么吃力?

  他当即呵斥拉车人:停车,我要检查!
  @wangmingsong2011 2022-07-09 20:34:14
  周末来看,这一个算命先生一个染工,还说的那么精准,跟各个影视作品的片花或者预告的效果……很相似。
  那么有些片花和预告喜欢截取一个片段,误导并吸引观众……我们见的也不少。(悄悄告诉你,我忍着没剧透,但估计所有人都猜到了)
  我咋记得李隆基时期也有类似这种搞笑的事来着?
  韩愈和鳄鱼的事,前段时间扬子鳄又在某app上火了一把,吃雪饼、跟大鹅五五开、看人洗碗、看老太太洗衣服被削。反正潮州那地方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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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久不见,王兄的分析还是那么精辟,关于韩愈祭鳄鱼的事,我的猜测也与此相类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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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O.358
  见事情败露,张韶不得不提前行动。

  他一把从车中抽出长刀,一刀杀死了毫无防备的盘查人员,随后和同伙们一起抄起家伙,大声呼喊着向禁宫冲去。

  当时小皇帝李湛正和一帮宦官在距银台门不远的清思殿院中打马球,突然听见外面杀声震天,一下子就惊呆了。

  好在他左右的宦官们反应还是很快。

  他们一边紧急关闭殿门,一边紧紧簇拥着李湛仓皇逃往附近的左神策军军营。

  左神策军中尉马存亮得知皇帝来了,慌忙出营迎驾,并亲自把李湛背进营中保护起来,接着又马上命大将康艺全率骑兵大举入宫平乱。

  同一时间,张韶、苏玄明等人也进入了清思殿。

  看到殿中的皇帝宝座和座位前琳琅满目的各种食品,张韶兴奋不已,马上一屁股坐了下来,一边张开大嘴大吃大喝,一边洋洋得意地对苏玄明说:你算的卦可真TM的准!皇帝的宝座坐着真TM的舒服,这特供的鸡腿味道真TM的赞!你也来尝尝?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苏玄明一听差点没气晕过去:我们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起事,难道你就这点出息?

  张韶很迷惑:我说错了么?你之前不就是这么说的吗?我会坐在天子的御座上,享用天子的美食!我现在已经把这一幕变成现实了!我成功了啊!……

  苏玄明怒吼着打断了他:你难道就这点理解能力?修辞手法懂不懂?我说你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你难道就真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张韶的表情还是那么迷惑:不然呢?难不成是砸自己的手?

  ……

  正争论间,外面传来了官军发出的阵阵喊杀声。

  张韶、苏玄明两人这才如梦初醒,慌忙从座位上滚下来,想要往外逃。

  可已经太晚了。

  康艺全带领的大批神策军已经冲了进来。

  很快,包括张韶、苏玄明在内的所有团伙成员都被一网打尽。

  这场史上最奇葩的造反行动就这样结束了。

  它是那么的荒诞——神经病人编故事都不敢这么编,可又是那么的真实——完完全全出自史书的相关记载。

  也许,这就是生活吧。

  接下来,让我们回到现场。

  事后,朝廷当然要追究相关责任人的责任。

  一番核查下来,司法部门认定有三十五名宦官在此次事变中难辞其咎,依律当斩。

  但李湛却大笔一挥,不仅赦免了他们的死罪,还保留了他们的职务。

  显然,李湛并不是一个暴君。

  他只是一个爱玩的孩子而已。

  这起造反事件并没有给他留下任何心理阴影,他依然沉迷于玩乐。

  就像鱼一刻都离不开水一样,他也一刻都离不开玩乐。

  其他的一切,他几乎都不闻不问。

  日玩游戏三百项,不辞长作无事人!

  皇帝对朝政漠不关心,作为首席宰相的李逢吉,自然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他当然不可能放过之前和他有过节的李绅。

  在他的授意下,与他关系密切的宦官王守澄首先发难。

  那天,王守澄问小皇帝李湛:陛下,您知道当初您是怎么当上太子的吗?

  李湛摇了摇头。

  王守澄故作神秘地说道:这事没人比我更清楚了。都是李逢吉一个人的功劳啊,至于李绅等人,他们都是想立深王(穆宗李恒的四弟李悰)的。

  不过,李湛虽然年幼,但并不糊涂,对此并没有马上采信。

  李逢吉深知三人成虎的道理,随后又让自己的党羽李续之等人接连上表,不停地抹黑李绅,往往是前一个人还没走,后一个人又来了,一波还没平息,一波又来侵袭……

  一段时间后,见火候差不多了,李逢吉又亲自出马,直截了当地对皇帝说:李绅居心叵测,终将对陛下不利,请将其贬谪。

  李湛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听从了李逢吉的建议——将李绅贬为了端州(今广东肇庆)司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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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O.359
  李绅被贬后,李逢吉大喜,立即率百官向皇帝道贺。

  接着,官员们又浩浩荡荡前往中书省,向李逢吉表示祝贺。

  满朝文武中,只有右拾遗吴思等少数人没有参加这个所谓的道贺行动。

  在乌鸦的世界里,洁白的羽毛就是罪过。

  李逢吉当然不可能放过吴思等人。

  很快,这几个人都被贬到了外地。

  除了吴思,翰林学士庞严因为与李绅关系不错,这次也受到了牵连,被贬为信州(今江西上饶)刺史。

  庞严有个好友叫于敖,时任给事中,给事中属于门下省,负责审查诏令,有封驳之权,在接到李逢吉发来的有关贬斥庞严的敕令后,于敖居然原封不动地把敕令退了回去:对不起,这样的命令,我不能接受!

  对于敖的行为,人们都十分佩服:不畏权贵,敢于和李逢吉对着干,真是条汉子!

  但与此同时,大家隐隐也有些担心,得罪了李逢吉,于敖会不会遭到报复?

  事实证明,这种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于敖不仅没受到任何惩罚,反而得到了李逢吉的嘉奖!

  原来,他在退还敕令的同时,还在其中附了一份自己所拟的修改意见:把庞严贬为刺史,实属量刑畸轻,应从重从严处罚!

  不过,李逢吉并没有对庞严增加处罚。

  毕竟,在他眼里,李绅才是他的主要目标。

  尽管李绅已经被贬到了遥远的岭南,但李逢吉依然并不满足。

  他一心想置李绅于死地!

  在李逢吉的授意下,他的党羽们接二连三地给小皇帝上书,说相比李绅的过错,对他的处罚远远不够,应将其诛杀!

  再牢固的大树,摇撼的人多了总会有所松动。

  在这些人的一再劝说下,李湛有点动心了,不过,就像前面说过的那样,李湛并不是暴君,对杀人他还是很慎重的,因此没有立即付诸行动。

  这一拖延,事情就有了变化。

  那天,小皇帝闲来无事,随手翻阅宫中文书,偶然发现了裴度、杜元颖、李绅等人请求立自己为太子的奏疏。

  这下他明白了,之前李逢吉一党对李绅的指责全都是毫无根据的诬陷!

  他当即下令把所有攻击李绅的奏疏都付之一炬,此后但凡这类奏请,即使说得再天花乱坠,他也只当是天方夜谭。

  而对于李逢吉,他逐渐也产生了戒心。

  不过,作为一个爱玩如命的人,他对朝政向来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因此并没有马上对李逢吉怎么样。

  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表面上看起来,李逢吉依然在朝堂上一言九鼎,一手遮天。

  但权势如同憋尿,不可能无限持续。

  失势也许会迟到,绝不可能缺席。

  到了公元825年,情况就有了变化。

  先是与李逢吉搭档近两年的牛僧孺离开了他。

  这两年,牛僧孺虽然名为宰相,可实际上朝中的权力全都集中在李逢吉一个人手中,他几乎就是一个摆设,加上皇帝又不上进,这让他对朝政非常失望,便屡次请求辞职,李湛见他执意要走,也没有强留,外放他为武昌(治所今湖北武汉)节度使。

  牛僧孺的出走,让李逢吉有些不爽。

  这当然是可以理解的——牛僧孺是他推荐的,他一直视其为自己的同党,可现在却一声不吭地走了,他怎么可能不恼火!

  而更让李逢吉不爽的,是新任宰相李程。

  李程是前不久刚升任宰相的——李湛登基后,想过一把任命宰相的瘾,向李逢吉询问人选,李逢吉便拟定了一个名单,排在首位的,就是吏部侍郎李程,李程也因此得以入相。

  李逢吉本以为李程会感激自己的提携之恩,不料李程根本不买账,上任后多次与李逢吉唱反调,有时甚至搞得李逢吉下不了台。

  最令李逢吉无法接受的,是李程居然在皇帝面前为他李逢吉的死对头裴度说话,要皇帝重新起用裴度!

  李逢吉那个气啊——本想给自己找一个帮手,没想到竟成了自己的对手!

  他恼羞成怒,下定决心要把李程拉下马。

  恰好此时京城发生了一起案子。
  @奇正2019 2022-07-13 17:18: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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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O.360
  案子的当事人名叫武昭,此人本是裴度的手下,官至刺史,后来裴度遭李逢吉排挤而失势,武昭也受到牵连,被贬了官,因此对李逢吉意见很大。

  有一次,武昭和好友茅汇等人一起喝酒,席间武昭大发牢骚,还借着酒劲忿忿地说:总有一天老子要杀了李逢吉这个王八蛋!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武昭可能只是随意一说,但有人却记了下来,随即通过李逢吉的党羽张权舆向李逢吉告发,说武昭企图行刺宰相。

  很快,武昭与茅汇等人都被抓了起来,由三法司(即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会审。

  李逢吉闻讯心生一计,立即授意自己的堂侄李仲言偷偷找到了茅汇:只要你一口咬定武昭是受李程指使,我可以保证你没事,否则你死罪难逃!

  没想到茅汇是个硬骨头,不仅坚决不答应,还在三司会审时当众揭露李仲言企图让他作伪证。

  最后朝廷公布的的处理决定是:武昭杖杀,茅汇流放崖州(今海南琼山),而李仲言则以涉嫌妨害司法公正为由被流放象州(今广西象州)。

  这样的结果,完全出乎了李逢吉的预料。

  他本想借此案整垮李程,可最后不仅没达到目的,还把自己的堂侄李仲言给折了进去!

  问题出在哪里呢?

  李逢吉觉得,应该是在皇帝身上。

  皇帝明知道李仲言是他的亲戚,却丝毫不给他面子!

  显然,他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已经大不如前了!

  这让他心中感到了极大的不安。

  公元826年正月,李逢吉最不愿看到的事发生了——他的老对手裴度居然又回到了京城!

  这下李逢吉心中的危机感更强了。

  但他当然不可能坐以待毙。

  数日后,长安城中突然流行开了一首民谣:绯衣小儿坦其腹,天上有口被驱逐!

  “绯衣”谐音为“非衣”,暗指“裴”字,“腹”即“肚”,谐音为“度”,“天上有口”合起来就是“吴”,整个民谣的意思非常明显,就是指裴度当初指挥大军平定蔡州吴元济,立下大功的往事。

  不过,你别以为这是在歌颂裴度,相反,这是陷害。

  因为在古代,有人应民谣往往有其特殊的含义——很多时候,民谣都是造反者为了造声势而故意造出来的,比如汉末曾经流行过的: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而这次裴度与这首民谣高度契合,也就意味着裴度有造反的嫌疑!

  就算他本人没有这样的想法,也不代表他手下人没有这样的想法!

  就算他和他手下人都没有这样的想法,也不代表别人不会认为他们有这样的想法!

  当然,世界上也许有无缘无故的胖,但肯定没有无缘无故的民谣。

  相信大家都猜得出来,这则民谣的制造者,正是李逢吉和他的党羽。

  不过,令他们失望的是,小皇帝不知是没听到,还是没听懂,还是是假装没听到,还是是假装没听懂,对此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

  但李逢吉依然没有收手。

  因为在他看来,他与裴度就如同是雪花与热水、青霉素与金黄葡萄球菌、云淡心远与喝酒不脸红——绝对不可能共存!

  有裴度没他,有他就没裴度!

  经过一番研究,李逢吉又找到了一个新的突破口:长安城从北到南,横卧着六条高岗,很像《易经》中“乾卦”的“六爻”卦象,分别是“九一、九二、九三、九四、九五、九六”,裴度的宅邸,正好位于第五道高岗上,也就是所谓的“九五”之地,而“九五”通常用来代指皇帝,其他人是不能用的!

  很快,又一则流言在长安城中传开了,说裴度家是风水宝地,隐隐中似乎有王气……

  接着,李逢吉的亲信左拾遗张权舆又趁热打铁,直截了当地向皇帝李湛进言说:裴度的名字和童谣中的谶言一一对应,他的家又安在“九五”之地,此次又没有朝廷征召就擅自回京,显然是居心叵测!
  @奇正2019 2022-07-16 10:34:04
  政治斗争又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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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
  尽管他知道丹药这东西99.99%都是不靠谱的,但人总是有侥幸心理的——要不彩票也不会有人买了,他依然想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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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iuyeping22 2022-07-16 20:58:40
  彩票不中不过就费几个钱,丹药可是要人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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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
  @云淡心远 2022-02-11 09:29:53
  NO.298
  王伾擅长书法,王叔文善于下棋,两人在宫中的职务都是翰林待诏——注意,翰林待诏和翰林学士是不一样的,两者的差距不比大卡车司机和柴可夫斯基的差距小——翰林学士那时的地位很高,可以参与朝政,起草诏书,甚至被誉为内相,离宰相往往只有一步之遥;而翰林待诏则是指那些以文学、琴棋、书画、阴阳等各种专长听候皇帝召见的专业人士,通俗点说,就是皇室的玩伴或者三陪,陪他们解闷的。
  具体到王伾和王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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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fmp1 2022-07-17 15:19:59
  具体的决策过程是这样的:上奏给皇帝的各种奏折,先由坐镇于翰林院的王叔文提出处理意见,接着交给内廷的王伾,王伾再让皇帝的亲信宦官李忠言或宠妃牛昭容出面让皇帝签字盖章,之后交付中书省,由宰相韦执谊负责执行。而柳宗元、刘禹锡等人则负责搜集情报,观察动向。
  在这个链条中,官位最高的,是韦执谊,但负责决策、真正起主导作用的,却是王叔文。
  ==这是否意味着翰林学士实权比宰相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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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翰林学士当时有内相之称
  感谢大家的支持,下面继续更新
  NO.361
  应该说,张权舆这番话还是有一定作用的。

  只不过,是副作用。

  李湛不仅对此根本就不信,还对张权舆起了疑心。

  你说裴度居心叵测,我看真正居心叵测的,是你张权舆!

  之所以他会这么认为,是因为张权舆的话中有一个极大的漏洞——裴度根本就不是不召自来,而是应约而来!

  事实上,由于前段时间不少朝臣都呼吁裴度回朝,李湛便秘密派人前往山南西道的治所兴元(今陕西汉中),以慰问的名义与裴度接洽过多次,并约好了裴度回京的日期,裴度这才回来的!

  至于张权舆所提的童谣和裴度宅邸的位置,在李湛看来,由于目的性太过明显,反而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这个童谣的始作俑者,说不定就是张权舆及其站在他背后的李逢吉!

  这样一想,李湛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

  如果这事是真的,那这个李逢吉实在是太可怕了——居然想把裴度往死里整!

  联想到之前发生的那些事——对李绅的诬陷以及在武昭案中的表现,他对李逢吉顿生厌恶。

  以前他视李逢吉为国之柱石,现在却认为李逢吉是国之蛀虫!

  以前他把李逢吉看作偶像,现在却是看着想呕!

  而本着“自己讨厌的人讨厌的人就是自己喜欢的人”的原则,他对裴度则更有好感。

  公元826年二月,李湛正式任命裴度为司空、同平章事。

  这也是裴度第三次出任宰相一职。

  不久,把持朝政长达四年之久的李逢吉被逐出了朝廷,改任山南东道(治所今湖北襄阳)节度使。

  自此直到九年后去世,李逢吉再也没有能重返帝国的权力中心。

  与李逢吉的黯然出局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第三次登上相位的裴度。

  这一年,他已经62岁了。

  但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英雄暮年,壮心不已,他依然踌躇满志,一心想要yesterday once more——再创当初辅佐宪宗时的辉煌!

  应该说,他是有这个能力的。

  这一点,从史书记载的几件小事中就可以看出来。

  一次,裴度正在中书省吃饭。

  有人忽然闯了进来,慌慌张张地向他汇报说:不好了,宰相办公室的公章找不到了!
  左右闻言全都大惊失色——宰相的公章丢了,这还了得!

  但裴度却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仿佛丢的不是公章,只是只公鸡。

  他依然不紧不慢地喝着酒:没事。喝完酒再说。

  不一会儿,又有人冲进来汇报说,公章找到了,就在平时放公章的地方!

  这下大家都长长地出了口气。

  而裴度却依然像没事人一样,还是不紧不慢地喝着酒。

  有人不解地问:刚才听说公章丢了,您怎么一点都不急呢?

  裴度笑着解释道:我不是不急,而是不能急。公章丢失,我估计应该是内部人员私自拿去盖章了。这种情况如果追查得紧,拿走公章的人怕事情败露,必然会将公章扔到河里或者点火烧掉,以毁灭证据。但倘若不急着追查,他们以为上面不知道,肯定会物归原处的。

  这就是裴度的见识和气度!

  当然,裴度的见识不止局限在行政方面。

  对于国家大局,他看得也非常准。

  公元826年三月,朝廷赐给幽州一批春装,但幽州节度使朱克融却不仅不对此感恩戴德,反而还嫌衣服质量不好,把使臣扣了下来,并狮子大开口,向朝廷索要绢布三十万匹。

  皇帝李湛对此非常担心,与几位宰相商议,打算选派一位重臣前去安抚朱克融。

  裴度却力排众议:朱克融不仅对朝廷极为无礼,在幽州也很不得人心,很快就会自取灭亡!依我看,朝廷根本就不必派人去安抚他,至于他索要的绢布,直接就拒绝就好了,就说朝廷不是舍不得那点财物,只是不能开这个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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