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形之刃》:罪恶犹如一把无形之刃,恐惧而致命

  无形之刃,据传是世界上十把最诡异的刀中的第七把。十七世纪的血腥女伯爵伊丽莎白•巴特尔给它起了这个名字,谁也不知道名字的含义,但是她却用这把刀割开了上千名妙龄少女的喉咙。
  这是一把渲染着血腥和咒怨的利刃,同时这把刀也充满着冰冷的气息,据说是一把会呼吸的刀,无时无刻不在向它的主人传递着对女人的憎恨与嗜血的思想。

  近年来,国内外出现众多妇女失踪案。
  今天,我们要讲述的故事时间跨度较长,发生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至九十年代末,地处湘鄂渝交界之处的偏远山区小城。
  那个年代,青壮年男子纷纷外出讨生活,留守在家的妇女成为恶魔“影子”的目标,随之发生了一系列未破的妇女失踪案。二十年后,随着旅游业逐渐兴起,外地游客纷纷涌入小城,“影子”又将目光转向了单身女性游客。
  一系列妇女失踪案,让广大社会,尤其是妇女陷入恐慌。

  欲望是滋生罪恶的土壤,是邪恶传播的温床。

  故事中不管是加害者还是被害者,每个人都被命运左右。每一次罪案的发生,每一次人性的博弈,都像是一块碎裂的拼图,见证了一个时代的不平静,也折射出了每个参与者内心的浮躁与不安分。

  我们想要的,期许的,被欲望蒙蔽了双眼的,最终全都尘归尘、土归土。


  楔子
  银白色的天破了个洞,雨水似箭,赤裸裸地插向人间。
  雨中的清江河,浪头一个劲儿的纠缠,呼啸而来,又哀嚎而去。
  到了傍晚,雨渐渐小去,可疾风还在狂怒,碰撞着这凌乱的大地,如同仗剑在身的侠客,誓要劈碎这世间的邪恶。
  清江河畔,暮光中的清江县,雾色升腾,如沐仙境。
  天地间,最后一丝光亮隐褪,苍茫的群山变得影影绰绰,位于县城西南方向大约两公里之外的风口老街,也很快陷入死寂!
  这条有着两百多年历史的老街,由清一色的吊脚楼构建而成,木质外墙,风格独特,始建于乾隆年间,是清末明初时湘、鄂、川三省边贸集市,也是茶马古道的重要组成部分,当年可谓车水马龙,热闹喧嚣。可历经百年沧桑之后,尤其是解放前夕,此地沦为"三不管"地界,匪患丛生,杀人越货者聚众于此,以至于到了上个世纪七十年代,老街渐已萧条。
  泥泞的小路,从老街后巷一直延伸出去。风口老街周边,有多条这样的小路,主要用于附近农人劳作自由出行,像蜘蛛网,横七竖八地穿插在田埂之间。
  隐约之间,一个出现在小路尽头慌不择路的身影,惊厥了藏匿于黑暗中的夜枭,呼啦啦扑扇着翅膀,掠过老街,嘶鸣着冲向夜空。
  那个纤弱的身影摇摇晃晃的小跑着,在夜空的映照下,像只受到惊吓蹦蹦跳跳的小鹿,最后越来越近的时候,露出了苍白的脸,眼里藏着慌乱,眉头还挂着几滴雨珠。
  胡乱散开的头发,遮住了女人的半分容颜。
  女人的脚上和裤腿上布满了泥泞,浑身上下也湿漉漉的,单薄的外衣紧贴在身体上,枯瘦的骨骼若隐若现。她扒拉了一下头发,偶尔抬头,老街的影子已经依稀可见。
  猛然间,女人好像又听到了稀碎的声音,转身望去,夜色仿佛悬在深渊,幽暗、凝重,令人脊背发凉。
  在此之前,她以为那只是幻觉。
  女人跑累了,终于放慢了脚步,但那种凉飕飕的感觉冰如针尖,让她的双腿不住的哆嗦起来。
  她屏住呼吸,瞪大惊恐的双眼,重重地咽了口唾沫,突然再次加快脚步,瞅着老街的方向疾行。可脚下一滑,趔趄着差点摔倒。
  一股强大的压力从背后逼近,就在她恍惚间,胳膊不知被什么给钳住了。但很明显,那不是钳子,而是一只大手,一只粗壮有力的手。
  痛,钻心的痛,似乎要拧断她的胳膊。

  此刻,这是她身体唯一的知觉。
  但是很快,疼痛感消失,随之而来的是恐惧。恐惧占据了她的身体,撕裂着她的灵魂。
  女人试着挣脱,却发现自己力气太弱,纯属徒劳。
  她看不清对方的眼睛,只感觉寒光凌厉,像深不可测的窟窿。
  终于,男人手腕的力气弱了些,似乎要松手。
  逃生的欲望瞬间涌上心头,她来不及多想,用力一扒拉便挣脱了出去,然后趁机冲向黑暗。
  男人眼里射出一道骇人的闪电。
  恐惧占据了她大脑,她想呼叫,可刚迈出两步就又摔倒了,俯身在地,沾染了一身的泥。那张脸,被污泥覆盖,嘴巴和鼻孔,也被泥水堵塞。
  男人不急不慢地走到她面前,冲她伸出了手。
  她犹豫着,不知是否该接受男人的帮助,眼神透过污泥,胆怯地回望着,张了张嘴,试着想说点什么,却猝不及防的被男人拉进怀里,然后揪扯住她的头发按在地上拖行。
  "求你,求求你放过我。救命、救命啊。"女人大叫,继而开始哀求,但无济于事,男人拖着她,像拖着一段枯瘦的木柴。
  终于,也许是女人不停的挣扎,男人终于像是累了,停下来蹲在地上,看着已经无法言语的女人,然后从后面抱住她,掐住了她的脖子。
  "跑呀,怎么不跑啦?大晚上的,一个姑娘不好好在家呆着,出来找男人吗?跟我回家吧,我不会亏待你。"男人在她耳边低语,声音低沉,好似落在牛皮鼓上。
  女人的脑子开始缺氧,嗡嗡作响。她挥舞双臂,双腿乱蹬,在地上留下无数条深痕,鼻孔里发出呜呜的呻吟,用尽力气,想要把男人的手从胳膊上移开,最后却只剩下无力的拍打。
  男人喘着粗气,双眼突兀,瞪着弑人的夜空,当再也感觉不到女人的挣扎时,才缓缓松开。
  他盯着自己的双手,手上布满老茧,像暗夜下裂开的沟壑。
  女人躺在泥水里,双眼紧闭,没了声息。
  男人垂下手臂,又面无表情地盯着女人布满泥泞的脸,双目闪着绿光,在她身体上游离着,像在欣赏一件伟大的艺术品。片刻之后,舔了舔干瘪的嘴唇,弯腰抓起她的身体,扛牲口似的扔上肩头,步履蹒跚,一步步消失在夜色尽头。
  1、消失的恋人
  恶意是一种无缘无故产生的伤害他人的欲望,目的是从比较中获得快乐。--休谟

  龙口市与清江县隔河相望,两地之间以古桥相连,互通有无,久而久之,除了行政管辖权彼此分离,其他人文风俗皆已融合。
  “九五年,为了打击犯罪,保护边界百姓的安宁,湘鄂川三地警方共同签署边地联防协议。两年来,在我们的共同努力下,取得了非常显著的效果,犯罪率大大降低,三地百姓的幸福指数也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事实证明,边地联防,是一项独具特色的开创性的工作,在未来很长的时间里,我们要进一步加强合作,铲除罪恶,彻底解决历史遗留下来的未破案件,打造真正的安宁边界。”在三地警方跨省追逃联防协作会议的 台上,正在讲话的是龙口市公安局局长林泽明。台下,则是来自龙口市和清江县的警务人员。
  在正襟危坐的公安人员之中,有一张棱角分明、青春帅气的面孔。他叫林墨,那双眼睛炯炯有神,刀子般锋利。他是来自清江县风口老街派出所的民警,和其他人一样,已经保持这个坐姿一个多小时,像被黏在座椅上的蜡像。
  突然,林墨调成静音模式的手机振动起来,但是因为会场有纪律,他没接听。
  “来自省厅的领导,以及在座的各位同志,在第二次‘严打’这个特别的阶段,我们大家聚在一起召开跨省协作交流的会议,意义可谓十分重大。借着这个机会,我要特别讲讲其中一个案子。我相信在座的很多同志都听说过,二十年前,就在我们眼皮底下,曾接连发生过十五起妇女失踪案,以及四起强奸杀人案,但是案子至今未破。这可是十几条人命啊,每一条人命背后,都是好几个家庭的悲剧,案子不破,怎能对得起她们?还记得八三年,第一次‘严打’开始之后,凶手便停止了作案。警方当时分析,凶手很可能因为疾病等原因已经死亡。但是,多年之后,在同样的地域范围内,再次发生多起妇女失踪案……这说明什么?说明二十多年过去,凶手不仅没死,而且仍在逍遥法外。全国范围内第二次‘严打’开始之前的半年内,凶手仍在作案,但‘严打’开始之后,凶手又消失的无影无踪,所以我们给这个来无影去无踪的杀人凶手命名为‘影子’。”林泽明紧绷着脸,眼神肃穆,手指重重地敲击着桌面,“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些失踪者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不知道她们是否还活着,可凶手依然像影子一样活跃在我们周围,跟我们躲猫猫、捉迷藏。在座的各位,我想知道你们肩上有压力吗?反正我有,再有五年我就退休了,在我警察生涯的最后五年里,我不想留下遗憾,不想等我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案子仍然未破。我最大的梦想,就是将‘影子’绳之以法……”
  林墨和其他干警一样,胸中都有一股火焰在燃烧,在心里愤然骂道,究竟是什么样的禽兽,才能将那么多条人命视为草芥?
  在这短短的几分钟时间里,林墨的手机又响了一次。他虽然不知道谁这么急着联系他,但还是忍住没去接听,直到上午的会议结束。
  “喂、喂喂,你怎么了?不好意思啊萱萱,刚才正在开会,你知道的,因为纪律要求,不能接听电话……”林墨急匆匆地跑出会场,掏出手机,一看是女友欧阳萱打来的,顿时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欧阳萱在电话那头轻描淡写地说:“哎呀大忙人,对不起啦,我都忘了这个点儿你可能在开会。其实也没什么急事儿,就是给你通报一声,我正在来见你的车上。”
  “你已经在车上啦?我在出差……”林墨得知她没什么急事,这才松可口气,但又很惊讶欧阳萱怎么会突然来风口老街,来龙口市开会之前,已经跟她报备。
  “难道你不想我,不想见我吗?我们可是很久没见面了。我知道你在出差,但是没关系,你开你的会,我逛我的街。我这次过来呢,一是为了看你,二是带着毕业写生的重大任务。”欧阳萱的声音优雅动听,隔着电话屏幕,都能想象到她是个多么温柔漂亮的女孩。
  林墨开心而又无奈地笑了起来。他很想念她,何况在得知女友要来风口老街的目的后,更是断然无法拒绝了。当然,他也根本无从拒绝,因为他了解欧阳萱,她是个很有主见的姑娘,一旦决定做什么事,就算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何况,自从“严打”开始之后他就一直忙碌,很久没去学校看她了。加上这段时间欧阳萱毕业在即,也有点小忙,所以二人久未见面,彼此也都十分想念对方。
  “我最亲爱的林警官,放心吧,你忙你的,不用担心我。我呢,正好趁你不在的时候去老街到处转转,也好尽快完成毕业写生的作业,等你回来的时候,我就可以好好陪你了。”欧阳萱坐在车上靠窗的位置,阳光落在她脸上,像一只美丽的金丝雀。
  林墨在龙口市还有四天的会议,得知女友要去风口老街看他,自然迫不及待想尽快赶回去,但有工作在身,也只能耐心等待几天之后再见面了。
  当天下午的会议安排,是两地警方自由交流时间。去年,在三地交界的深山里,发现一个制毒窝点,毒贩利用养猪场作掩护制毒贩毒,警方经过三个月的跟踪、调查、取证,最终将之一网打尽。
  “2.18特大制毒贩毒案的告破,是目前我们三地跨省追逃破获的最大案子,对于边地联防跨省追逃模式的意义不言而喻,对于我们今后工作的顺利开展,也起到了重大的实践作用。但是,据我所知,在案件的侦破过程中,因为办案方式的不同,办案人员年龄层次的不同,各属地办案人员曾经历了一段时间的磨合期。除了2.18特大制毒贩毒案,还有三地联手破获的4.15拐卖儿童案、8.29野生动物走私案等等一系列案件。在这些案子的侦破中,有经验也有教训。下面,有请双方代表自由交流,希望大家畅所欲言,为今后的合作提供更为畅通的渠道。”会议主持在简单阐述之后,会场变得热闹起来。
  “大家好,我叫冷彤,来自龙口市公安局刑警支队。”率先发言的是一位女警,她是龙口市公安局刑警大队的副队长,不苟言笑,人如其名,给人的感觉很冷,那张脸,就像刚从冻库里出来的。
  她曾全程参与了“2.18”制毒贩毒案的侦破工作,还亲手逮捕了毒贩头目。
  “我不否认成果,但此时想说的只有一点,那就是教训。”冷彤面若冰霜,“这起案件,是三地警方跨省追逃边地联防的典型案例。在案件的调查过程中,最初我跟清江县公安局的一名同志化装侦查时,嫌疑人有很强的反侦察能力,在发现我们后,打算逃跑。当时情况非常紧迫,根据经验判断,如果不立即实施抓捕,嫌疑人很有可能从眼皮底下逃走。这个时候,我是坚决要实施抓捕的,但跟我一起执行任务的同志,却要先跟领导汇报,然后再根据上级命令决定是否抓捕。事实证明,我是对的。有时候在行动过程中太过于纠结程序,三申请两汇报的,往往会贻误战机。”
  “在咱们的公安战线,有一批从解放前走过来的老同志,他们有着丰富的办案经验。诚然,现在很多年轻的办案人员都是从警校出来的,他们受过高等教育,有着丰富的理论知识。但我认为,学校的教育再好,教给你们的再多,那也只是纸上谈兵。在过去的很多年,我们靠什么破案?经验,实实在在的一线办案经验。我可以这样说,任何时候,技术都永远无法取代经验。随着时代的发展,出现了各种先进的办案方式,但我希望你们不要瞧不上我们这些老同志,有句话说得好,姜还是老的辣。我希望各位收起自己的荣光,收起你们的高傲,主动虚心向老同志学习……”
  参会者,有不少人都是从警校出来的年轻人,当冷彤说出这番话时,有人频频点头赞许,也有人蠢蠢欲动,当时就想要出言反驳,其中就有林墨。他就是从湖北警官学院毕业的,属于典型的学院派。
  短暂的冷场,没人接下冷彤的发言。
  “你很老吗?”林墨盯着冷彤,心想这个女人年龄也不算大,顶多比自己年长几岁,但言语之间似乎太把自己当作前辈了。
  他在这样想的时候,刚一抬头,正好跟冷彤的目光碰撞在一起。
  他没想过要躲闪,而且带着挑衅的心理迎了上去,心底还陡然升起一股激流,一下子没忍住就开口了。
  “在座的各位前辈,大家好,我是来自清江县风口老街派出所的民警林墨,刚刚转成正式编制一年,也就是刚刚冷副队长所说的年轻警员。对于冷副队长刚才的发言,我并不全部支持,当然也并不全部反对。”林墨迎着冷彤的目光,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自己身上,内心波浪翻滚,脸上也火辣辣的,却装作若无其事,故作轻松,“首先,我是学院派的代表,警官学院培养了我,教会了我们在新时期如何运用新技术去破案,如何成长为一名新时期的人民警察。从冷副队长那番话里,我悟出了两点,一是冷副队长认为我们要向前辈学习,这是必须的,你们在一线多年积累下来的办案经验,是我们这些年轻干警短时期内无法经历和获得的;二是冷副队长觉得经验比技术重要,技术永远无法取代经验,这个我是持反对态度的。现在是新时期,犯罪分子越来越狡猾,旧的破案方式已经很难适应新时代的变化,要想将他们绳之以法,所以必须将新的刑侦技术运用到罪案侦破中。最后我想说的是,我觉得冷副队长没必要排斥我们这些从警官学院出来的毕业生,你对某些人的误会,只是个例,并不能代表所有人,所以不能打倒一片,对吧?”
  他之前的话没多大问题,但最后一句话,却惹来了众人纷纷议论。
  冷彤依然面若冰霜地看着林墨,但又似乎并没有没看他,那种冰冷的眼神,让人捉摸不透。
  林墨心里直打鼓,突然有些后悔刚才的话不该那么重,不禁暗自自责道:“谁让你多嘴的,看来这梁子是结下了。”

  风口老街,有着古朴的建筑,以及厚重的民族文化,一栋栋吊脚楼和青石板铺就的路面,已然成为历史的见证者。
  欧阳萱自然不是第一次到访老街,不过距离上一次,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那还是在她开学之前,特意来老街玩了两天,还在老街附近转悠了一圈,但时间紧,加上林墨突然接到紧急任务出警,她还没尽兴就返校了。
  她爱老街的一切,不仅因为爱人在这里,还因为美食和风景,都让她流连忘返。所以这次来老街,算是蓄谋已久。
  她乘坐大巴到达老街时,已经是下午四点,虽然坐了大半天车,沿途舟车劳顿,但一点也不觉得累,一下车就变成了欢快的小鸟,全身轻松。之前每次来老街,都住在所里为林墨安排的职工宿舍,可这次林墨不在,她就只能暂时在一家名为四季旅社的地方落脚。
  四季旅社夹杂在吊脚楼群中,看上去毫不起眼。门帘上的招牌很陈旧,布满了尘土,油漆大字已经褪色。老板刘华安看上去人很好,还帮欧阳萱把行李搬进了房间。房间里打扫得很干净,一尘不染,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檀香味儿。
  “乡下不比城里,晚上蚊子多,姑娘多担待。”刘华安跟她热情的寒暄,“姑娘这是第一次来老街吧?”
  她开玩笑说:“老板您猜对了,我确实第一次来老街,所以还得麻烦老板给我介绍一下周围有哪些好玩的、好吃的。”
  “姑娘有眼光,这话算是问对人了,我在这老街上住了大半辈子,还真没有什么不知道的。”刘华安像老街的百科全书,热情细致地介绍了老街好玩的和好吃的,“这附近还有一些不错的小景点,比如郊外星斗山上的露营地,晚上住帐篷里,据说很好玩,你们城里人就好这口。如果时间允许,姑娘可以去体验一下,保证不会失望。”
  “老板您也去露营过吗?”
  “我呀,没有、没有。我们乡下人哪有这个福分,也没那份心情。小的时候,在山上放牛放羊,倒是在野地里睡过,那也跟现在不一样,睡的是草坪,盖的是树叶,我觉得那才是真正的舒坦。”
  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刻,欧阳萱背着画板,迫不及待地来到街上,嗅着老街独特的空气的味道,眉眼间洋溢着甜蜜的幸福。
  老街上有很多小摊点,售卖的是居民手工制作的小物件,还有琳琅满目的小吃,也都是当地独具特色的。偶尔还有挑着担子小商贩,他们在大街小巷穿行叫卖,形成了老街上一道独特的风景线。这些画面,欧阳萱在城里是很难一见的,仿佛瞬间把她拉回到了另一个久远的世界。她拿起画笔,将这些风景在画板上一一勾勒下来,又精心涂上颜色,然后就形成了自己独特的作品。
  她以前来老街,除了美景,最喜欢的就是特色小吃,转了一小圈,已经挨个儿尝了个遍,直到感觉肚子被撑得再也装不下任何东西。
  除了美食,街边还有年份久远的理发店、照相馆、酒坊等等,时不时还有穿着时髦的外地游客结伴而行,给老街增添了无限生机。
  欧阳萱喜欢老街的烟火气,作为一名美术生,天生就对这种人间烟火气充满挚爱,能给予她灵感,让她的画作灵气十足。
  她在老街穿梭,享受这世外桃源般的美色,直到夜色朦胧,依旧不想归去。
  会议期间安排的是自助餐,相熟的人三五成群,圈桌而坐。
  林墨没想到冷彤会主动在他对面坐下,他当时心里还直打鼓,以为这个“前辈”会因为自己在会上的发言而打击报复。
  可是很快,他发现自己错了。
  冷彤全程一言不发,甚至好像都没拿正眼看过他,当然,也好像跟任何人都没有交流,吃完饭就独自离开了。
  “人长的不错,可就是太冷了,就像一座冰山!”林墨望着她的背影,自嘲地笑了笑,心想幸好桌上还有其他人,否则场面就太尴尬了。
  开完最后一天会,明天一早就可以启程回去,见到日思夜想的女友了。林墨大口结束晚饭,然后回到了招待所的房间。按照惯例,他睡觉前要跟欧阳萱通话,可奇怪的是,今儿晚上她的电话竟然关机了。
  林墨又间隔时间,连续拨打了好几次,却仍然无法接通。
  她怎么可能忘了每天晚上通话的约定?
  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
  他在自我安慰的同时,仍然有些担心独自一人住在旅社的欧阳萱,但天色已晚,只能强迫自己睡下。
  长夜漫漫,可他无心睡眠。林墨翻来覆去折腾了一夜,从未像今晚静待天亮后的归程。
  第二天一早,他急匆匆回到老街,还没跟所长汇报,便第一时间赶去四季旅社,可刘华安却告诉他欧阳萱在一天前早上就退房离开了。
  “那姑娘当时走得特别匆忙,好像是遇到了什么急事。我还跟她说,如果遇到麻烦,可以跟我说,我可以帮她,但她又说没什么事儿。林警官,我猜她应该也没遇到什么麻烦,你还是去附近找找吧。欧阳姑娘是个画家,会不会到附近找好看的地方画画去了?”刘华安之前没跟林墨打过交道,此时面对身着警察制服的林墨,得知他还是欧阳萱的男友时,别提有多热情了,还说了很多关于欧阳萱的情况。
  林墨想起昨天就没能联系上欧阳萱,当时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老街四处寻找了一番,最后又只能折返到四季旅社。

  “还没找到吗?这可怎么办。哎呀,你说她好好的一个人,如果不是手机丢了,怎么会突然关机?”刘华安满脸焦虑,“她走的时候,我还留她多住几天呢,但她当时很匆忙,好像有急事,当时也没跟我说要去什么地方,我也没好问,还让她有时间再来玩。”
  林墨去她住过的房间看了看,似乎有种熟悉的味道,但也没发现遗留任何东西。
  “林警官,我看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欧阳姑娘一个大活人,走的时候还拖着行李,能出什么事呢?八成是路上不小心丢了手机,说不定一会儿就回电话来了。”刘华安仍在极力安慰他,还一瘸一拐地进屋去给他泡了杯茶,“要不你先回去等着,把电话留下,我这边如果有什么消息,马上就联系你。”
  林墨盯着他的背影看着,突然想到一件事,那是他最揪心的,冥冥之中,有种非常不好的感觉。他担心欧阳萱可能是真出了什么事,但自己此时能做的,除了等待别无他法。
  他在回所里的路上,神魂颠倒,头重脚轻,一路上又拨打了好几次电话,但结果还是一样。
  柯建国正要出门,焉了似的林墨一头钻进来,差点跟他撞个满怀。
  “林墨?你小子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哭丧着脸,什么事受打击了?”柯建国是老街派出所的所长,也是快要退休的人了,在老街工作了一辈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会儿听林墨把欧阳萱失联的事情一说,原地跺了几步,语重心长地说:“她又不是第一次来老街,应该不会迷路。你也别太着急,再到处找找。对了,你得问问学校,她会不会等不到你,或者学校有什么急事,先返校了?”
  林墨怎么可能忘了这茬,联系不上欧阳萱,第一时间已经联系学校,可学校很快反馈了否定的消息。
  一整天,他茶饭不思,失魂落魄一般,独自在街上转悠,脑子里时时刻刻在幻想着欧阳萱会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到了晚上,回到宿舍,呆呆地看着桌上的手机,那个可怕的念头再次浮上心头。
  “不、绝对不可能,她不会出事的……”从欧阳萱失去联系,他脑子里第一时间便浮现出了“影子”,那个消失了两年,没再出来作案的“影子”,让他心里一阵慌乱,一阵绞痛。
  虽然,他一百个不愿意将欧阳萱的失踪跟“影子”联系起来。
  可是,按照之前“影子”作案的规律,在“严打”开始的那几年,可能为了不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他暂停作案,好像突然消失。如果按照这个规律,“影子”绝不会冒险在第二次“严打”开始之初再次现身作案。
  想到这里,林墨的心情稍微有所好转。
  他床头摆放的,除了一本马识途的《清江壮歌》,其余全都是刑侦方面的专业书籍。他高中时就翻来覆去地读过《清江壮歌》,故事中的革命者是他的偶像,他梦想着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成为那样的英雄。
  以前,每晚睡觉前都会阅读半小时,可今晚,那些文字在眼中变得像蚂蚁一样模模糊糊。他毫无心情,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却又做了个噩梦,梦见欧阳萱全身是血地站在自己面前,冲自己招手,让自己救她,可当他想抓住她的时候,她却被一个看不见面孔的人从背后搂着脖子抓走了。
  林墨呼叫着欧阳萱的名字,挣扎着从噩梦中醒来时,发现自己满头大汗。他坐在床头,一把抓起手机,再一次拨打欧阳萱再也无法连通的电话,然后呆呆地放下手机,双目失神地盯着黑暗深处的某个地方,很久都没移动目光。
  第二天天刚亮,他便早早地起了床,顶着黑眼圈,拖着没有灵魂的躯壳,继续独自在街上游荡。
  这已经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他只能说服自己出去碰碰运气。他本就有轻微的强迫症,没事的时候喜欢不停地转笔,遇事也会固执到底,就像查案一样,不找到真相决不罢休,所以只要看到跟欧阳萱有点相似的身影,都会跑过去看个究竟,路人怪异地看着他,还有人骂他是神经病,可他满不在乎。
  转悠了一整天,走遍了老街周边地区,除了有几个店铺的老板告诉他曾见过有个背着画板的年轻姑娘在附近逗留外,没人知道她后来的去向。
  时间定格在三月十七日。
  这两天,林墨身心疲惫,脑子里装满了欧阳萱的身影,独自呆在屋里,外面有丝毫风吹草动,他都会以为是她,然后第一时间冲出去开门。
  而且,以前每晚睡觉之前检查门窗是否关好的习惯,在欧阳萱失踪之后,也变成了开门看一眼的习惯。他这样做,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念想。他多希望开门的时候,她会突然出现在面前。
  他觉得自己快神经质了,如果再这样下去,可能会真的变成神经病。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阶段,他多么希望欧阳萱真的只是暂时性的失踪,或者说是迷路。
  如果仅仅只是迷路,那也倒好。他继续自我安慰。可他是警察,理性很快战胜了感性,两天以后,他报了案,派出所接警,把欧阳萱的失联正式列为失踪案。
  “在这个档口,有件事我本不该跟你说,但我认为必须让你知道真相。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风口老街,以及周边地区,接连发生过多起妇女失踪案,那些失踪人口,至今没有下落。”柯建国突然也提起“影子”,“两年前,是你在警校的最后一年,龙口市又发生一起妇女失踪案,跟‘影子’的作案手法很像,直至‘严打’开始,这个狡猾的凶手又消失了一年多。一年过去了,难道这个混蛋又露面了?”
  林墨没吱声,但不代表他内心没反应。
  “虽然欧阳姑娘的失踪不一定与‘影子’有关,但你作为一名警察,于公于私,都要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柯建国端着茶杯的手因为太过用力而微微有些颤抖,“当然,这是最坏的结果,你也别有太大的负担,尽量往好的方面想。我相信,吉人自有天相。”
  是啊,吉人自有天相!
  欧阳萱是那么漂亮、那么善良的姑娘,而且还那么的善解人意,老天爷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她……
  林墨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词语来形容可能发生在欧阳萱身上的事,那个他想要一辈子保护的女孩,她离开四季旅社,后来到底去了哪儿呢?
  “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你,只要你能回来,我接受任何的惩罚,就算用我的性命换取你的性命!”他在心里痛骂自己。
  “这样吧,我看你这段时间的精神状态也不适合工作,而且又刚出差回来,要不先放两天假,好好休息一下,调整一下情绪。”
  林墨拒绝了所长的好意,这个时候,他哪有心思放假。
  很快,他担心的另外一件事终于还是发生了,这也是除欧阳萱失踪之外,他最无法面对的事。当他接到欧阳萱母亲的电话时,整个人虚脱了一般。他不想撒谎,可又不敢说实话。
  “林墨,你给阿姨说实话,萱萱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空气凝固,就连对方的呼吸声都显得如此清晰。
  林墨鼓起极大的勇气,终于还是坦白了。他忍受不了欺骗,就算是善意的谎言。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哀嚎,然后就听到惊恐的呼叫声。
  欧阳萱的母亲受不了刺激,晕了过去。
  电话没有挂,林墨听见了一阵嘈杂和呼救声,紧接着,电话就断了。那一刻,他感觉到一种撕心裂肺的痛,像触了电,全身发麻,瞬间失去了知觉。
  “叔叔、阿姨,对不起,是我没照顾好萱萱。你们放心,我一定会找到她,一定不会让她有事……”泪水在他眼圈里打转儿,他握着电话的手,久久没放下。
  又过去了一整天,仍然没有欧阳萱的消息。他快疯了,拿着她的照片,满大街见人就问。当天晚上,他突然想到个法子,决定明天去找媒体登载寻人启事。
  还别说,这个法子很快就有了效果,不少陌生人打来电话,有询问的,有关心的,当然也有提供线索的。
  如果欧阳萱真是被绑架的,那么这些打电话的人中会不会有凶手?
  林墨将收集到的线索一一进行甄别,最后发现都是风马牛不相及,白白浪费时间。
  这段时间,他没有一点儿胃口,每天吃的很少,而且多吃几口就会想吐。下班的时候,他虽然感觉饥肠辘辘,却还是不想进食。在路过四季旅社时,老板刘华安正好从屋里出来,手里还拿着扫帚,倒了垃圾后,把正要离开的林墨神神秘秘地拉进了屋里。
  桌上摆着两个刚做好的菜,一碟花生米,还有半瓶白酒。
  “还没信儿吗?”刘华安给他倒了杯酒。
  林墨摇了摇头。他本来不胜酒力,可这会儿突然很想喝酒。
  “我看电视了,电视上播了她的照片。”刘华安跟他喝了一口,“放宽心吧,欧阳姑娘不会有事的,她如果看到电视,或者有人看到她,会打电话来的。来,先吃点菜!”
  酒流进嘴里,直辣咽喉。
  菜穿过肠胃,满是苦涩。
  “林警官,有件事之前没跟你说。那天你找我之后,我去桥下找陈瞎子给算了一卦。”刘华安剥开花生米丢进嘴里,咀嚼着说,“陈瞎子说欧阳姑娘离开老街后,往南边儿去了。”
  林墨狐疑地看着刘华安。说实话,对于算命这种事,他是万万不信的。
  “哎呀,我说林警官,你可别不信,这陈瞎子在这方圆几十里之内那可是鼎鼎大名,有外地人不惜花大价钱,专程大老远跑来找他算命,可准啦。”刘华安压低声音,“我找他给算算欧阳姑娘的去处,这一次,他可是花了整整一上午的时间,才给算出了欧阳姑娘的去向。我跟你说,要不是我跟他私下关系好,他也不可能这么上心。”
  林墨一听这话,终于来了点精神,眼睛微微发亮,急促地问道:“大叔,那你快跟我说说,那陈瞎子有算到欧阳具体去南方什么地方了吗?”
  “不瞒你说,要是陈瞎子能算到这个,我早早就找你去了。欧阳姑娘具体去了哪儿,到南边儿去干什么,陈瞎子是真算不出来。当然啦,换做是外人,他八成胡编乱造一个地址应付应付就过去了。不过对我,他没骗人的心。”刘华安口若悬河,“陈瞎子说欧阳姑娘福大命大,命不该绝,还有大好的前途呢,一定可以平安回来。”
  林墨略微失望,嘴里念叨着“南方”,心里想着南方究竟有哪些城市,欧阳萱在南方又有哪些朋友?
  “林警官,人是铁饭是钢,就算有天大的事儿,饭还是要好好吃的,要不然哪有力气把欧阳姑娘找回来?”刘华安给他杯中倒满酒,就着菜抿了一小口,眯缝着眼睛,那表情,不知是酒难喝,还是菜难吃,但很快就露出了惬意的笑容,吧唧着嘴,美滋滋地说,“人这一生啊,不遇天灾,不遭人祸,每天睁开眼睛时,还有命能喝上二两,就知足啦。”
  俩人东一句西一句的拉扯起来,林墨突然问到他的腿。他抬起腿,掀起裤脚,拍打着膝盖的位置,慢条斯理地说道:“我这条腿啊,虽然断了,但值得,要不是它,这条命可就没了。”
  林墨匪夷所思,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不瞒你说,几年前,我去县城做小工,也就是替人修房子。修着修着,横梁突然垮了。当时啊,屋里有好几个人,都抢着往外跑。我在跑出去时,没踩稳,一下子滑倒了。不过啊,当时还幸亏来这么一下。你猜后来怎么着?跑在我前面的那俩人,正好被垮掉的墙砸中,死啦!我呢,就因为这么一骨碌,躲了过去。你说我是不是该感谢这条腿?”
  刘华安在说这话时,明显有点幸灾乐祸,也可能是大难不死之后的乐观。
  林墨看不透他,但心里是这样想的。
  “人啊,这辈子遇到的很多事,都是命中注定,该你死的时候,想活也活不了,不该你死的时候,阎王爷怎么都不会收你。”刘华安喝了几杯下肚,酒劲儿已经上了头,酒糟鼻变成了血红色,“所以啊,我说欧阳姑娘命不该绝,老天爷不会收她,她一定会回来的。”
  林墨的思绪又转到了欧阳萱身上,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着:“你还那么年轻,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你不是还答应要嫁给我吗?老天要是有眼,就让你快回到我身边吧。”
  就在这时候,突然有电话打进来。
  2、杀人未遂
  有罪是符合人性的,但长期坚持不改就是魔鬼。--乔叟
  都已经下了班,柯建国突然又焦急的把林墨召回所里,但在电话里又不说什么事,还非要见面再聊。
  林墨还以为有了欧阳萱的消息,当即一刻也不敢耽误,马不停蹄地赶回所里。谁知,柯建国一见到他,老远就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不由分说就把他骂了一顿。他顶着骂,着急问是不是有欧阳萱的消息。
  柯建国给了他否定的答案,继而表情凝重地说道:“刚刚接到局里的电话,龙口市一名叫胡艳梅的姑娘,七天前到清江县走亲戚,两天之后来老街游玩,但之后失去联系。”
  林墨本来也没喝多少酒,此时一听这话,脑子全清醒了,急急忙忙地问道:“您的意思是那个叫胡艳梅的人,也失踪啦?”
  柯建国缓缓叹息道:“目前龙口市已经把她的失联列入失踪案。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影子’果然又开始兴风作浪……”
  林墨紧咬着牙关,心里凉飕飕的。
  “这两起失踪案,跟‘影子’的作案手法极为相似。上面有信心,在本次‘严打’期间把‘影子’给揪出来,也让我们做好一切准备,全力以赴。”柯建国紧握着拳头,“欧阳姑娘失联的这段日子,我知道你不好受,但你要打起精神,越早抓住‘影子’,欧阳姑娘活下来的希望就越大。”
  “我一定要亲手找到‘影子’……”
  “过去的二十年里,有很多我们的战友,都想亲手抓住‘影子’,但奋战在一线的同志是换了一茬又一茬,至今也没有掌握关于‘影子’的任何线索。”柯建国眼神浑浊,“虽然咱们这是基层派出所,但我们也是人民警察。我穿了一辈子制服,还有几年就要退休了,但是在脱下这身制服之前,我跟很多人的愿望一样,也想亲手抓到‘影子’,亲手把那个混蛋关进大牢,让他受到法律的制裁。”
  他停顿了片刻,又幽幽地说道:“两年前,我的一位老战友病重,临走之前,他流着泪跟我说,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亲手抓到‘影子’,没能亲眼看到‘影子’伏法。在送他走的时候,我跟他说,在我有生之年,就算舍了这条老命不要,也一定会完成他的遗愿,不然将来没脸去见他。”
  林墨很长时间不修边幅,头发和胡须也不知不觉间长了许多。
  这些日子,他去局里调阅了二十年来清江县所有失踪人口的档案,发现除了十余起妇女失踪案外,其中还有好几起案子是未破的强奸杀人案,时间跨度都长达二十余年,可所有的案子都没有目击证人,凶手也没留下任何痕迹。
  “凶手系单身男性,年龄在五十岁左右,本地人,狡猾、残忍。一九七四年开始作案,系十五起妇女失踪案的嫌疑人。”在档案上,对于凶手的侧写,只留下如此简短的几个字。
  “除了十五起妇女失踪案,还有另外四起杀人案,可档案在哪儿呢?”林墨想起在跨省追逃的会议上,龙口市公安局局长林泽明讲话的内容。
  “凶手绑架女性,最大可能是为了解决自己的生理需求,但也有一些心理变态者,绑架女性或许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特殊癖好,至于为什么有些妇女被绑架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而有些妇女被强奸后立即被杀害,很有可能是凶手在这二十年里,每个时间段的心理不一样,也可能作案当时所处的环境不一样……”
  林墨在笔记本里写下这些话之后,再次接到了欧阳萱父亲打来的电话,依然是询问女儿的消息。
  他几乎每隔一天都会接到这位老父亲的电话,可每次都不知该如何回复,只能以沉默作答。
  “知道,我知道啦!”老父亲每次在电话那头的声音都很轻,可林墨能感受到老人心里的痛苦和凄凉。
  “阿姨,她还好吧?”林墨不忍心问,但还是问了。
  “已经好几天不吃不喝,今天就喝了点粥……”
  林墨放下电话,从局里出来的时候,感觉身体轻飘飘的。
  就在这个时候,柯建国打来电话,让他去公安局接个人一起回所里。
  林墨想问要接的人是谁时,柯建国说了一句“你应该见过”,然后就挂了电话。
  “林警官!”他在公安局大门口,突然有人叫他,回头的时候,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但精神有些恍惚的他,迟疑了一下才想起对方的身份。
  “冷美人?”身着便衣的冷彤,配着一头短发,再加上背着个棕色的双肩包,林墨差点没认出来。他愣了一下,强挤出一丝笑容,问:“冷副队长,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冷彤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怪异地看了一眼他很久没修理的头发,以及扎眼的胡须,冰冷地吐出几个字:“带我去所里吧。”
  林墨走到自己的小白摩托车边,拍了拍后座,示意她上车。她却说:“我还是自己走着去所里吧。”
  “别呀,所长让我带你回去,你要是自个儿走去所里,算怎么回事?”林墨骑上了车,“这段路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但要走路过去的话,也还得有几步。”
  冷彤抬眼看了看老街的方向,无奈地上了车。
  林墨这才知道柯建国让他接的人就是冷彤。俩人在回所里的路上,她始终一言不发。
  “你这次过来,是为了胡艳梅的案子?”林墨渐渐猜到她来清江县的原因,打破了这种沉默。
  她“嗯”了一声。
  林墨觉得无趣,其实自己也没心思跟她讲话,只是出于礼貌,此时便再也不开口,就这样沉默着回到老街派出所,把她带到柯建国面前,简短作了介绍后,就要转身离开。
  “去哪儿呀?”柯建国问,“冷副队长是客人,你们之前又见过,算是熟人了。她这次过来,是为了调查胡艳梅的失踪案,你先带她了解了解所里的情况,待会儿咱们开个小会,把情况梳理一下。”
  “马上下班,我先出去办点事儿!”林墨不由分说便出了门,柯建国冲着他快步离去的背影责骂了一声,然后用笑容掩饰着自己的尴尬,说道:“哎呀,一晃就中午了,我都没注意。这样吧,待会儿先吃饭,然后带你去住的地方,下午的时候咱们再碰头开个小会。”
  “一剪美”理发店,位于老街转角的位置,店门口的台阶上坐着个挑担歇脚的老人,正吧嗒吧嗒、悠哉乐哉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着在头顶盘旋,林墨进去时还被呛了几口。
  店里就老板一个人,她正在镜子前搔首弄姿地摆弄自己的身体,一边还整理着头发,看到老主顾林墨登门时,兴奋地扭着腰肢,娇滴滴地迎了过来。
  “哎哟,这不是林警官吗?真是想什么就来什么。你说咱们是不是有那个叫什么来的?心有灵犀,对,就是心有灵犀。可有好些日子没见你,最近挺忙的吧?”
  林墨不喜欢她身上浓浓的香水味道,太冲鼻子。他径直坐下,摸了摸凌乱的头发,说:“老样子!”
  于美在他头顶比划起来,头发凌乱地落在周围,随意地问道:“前些日子,你跟我打听的姑娘,有信儿了吗?”
  林墨看着镜子里自己憔悴的脸,心神不定。
  于美抬头看了他一眼,心痛地叹息道:“唉,这是个什么鬼世道啊,一个大活人,说不见就不见了,怎么还能找不着了呢。”
  林墨依然没吱声,于美突然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街坊邻居都传遍了,说那姑娘被‘影子’抓走了。”
  心跳猛烈地撞击着他的胸口。
  “林警官,我看照片上那姑娘挺好看。唉,真是怪可惜的,要是家人找不到她,不知道该有多着急。”于美的话正好刺中林墨的神经,他闭上了眼睛,心里像是压着一块巨石。
  “对了,派出所应该立案了吧?知道那姑娘是哪里人吗?那‘影子’也真够可恶的,闹得现在天一黑,我都不敢出门。”于美伶牙俐齿地骂了起来,“要是哪天抓到‘影子’,你得多扇他俩耳光,替我们这些可怜的女人出口恶气。不,扇耳光太便宜他了,该在他身上戳两刀,这样才解恨。”
  下午,林墨理完发,精神抖擞地出现在冷彤面前时,她的目光在他头上停留了两秒钟。
  “这样才精神嘛。”柯建国进来,看着林墨刚理的头发笑了起来,然后示意二人坐下,让冷彤先介绍胡艳梅的情况。
  “胡艳梅,二十四岁,未婚,龙口市张家湾人。”冷彤脑子里像是已经录入胡艳梅的资料,脱口而出,娓娓道来,“据她家人说,七天前,她从家里乘车出门,来清江县走亲戚。在亲戚家玩了两天,第三天的时候说是要来风口老街转转,然后再回家去。也就是在第三天,电话关机,家里跟她失去了联系,一直到现在,也没有任何音讯。”
  林墨和柯建国对视了一眼,冷彤的话让他想起了与欧阳萱的失联过程,二者近乎相似。
  “目前仍然没有关于胡艳梅的任何消息,如果说是手机坏了,也不至于这么久不跟家人联系吧。在她家人报案后,我们经过分析和案件对比,发现跟之前的多起妇女失踪案很相似,很像是‘影子’的作案风格,局领导这次派我过来参与联合调查,一是对接这个案子,看看有没有新的突破口;二是想了解另外一起妇女失踪案,看有没有并案的可能。”
  当她提起另外一起妇女失踪案时,林墨的心情坠入了谷底。
  柯建国的脸色也无比沉重,喝了口茶,有几片茶叶混进了嘴里。他边咀嚼茶叶,舌头边在嘴里蠕动着说:“林墨,还是你自己跟冷副队长汇报吧。”
  但是林墨默不作声,只是一个劲的转笔。
  冷彤怪异地看着她,感觉眼睛都快被他转花了。
  “算啦,还是我亲自向冷副队长汇报吧。”柯建国将残存在嘴里的茶叶咽下肚,“不瞒你说,这个叫欧阳萱的失踪者,是林墨的女朋友。”
  冷彤似乎被这话惊到,表情惊讶,张了张嘴,露出不信任的表情。
  “林墨在龙口市参加跨省追逃会议的期间,他女友欧阳萱来老街找他,几天以后失去联系,跟胡艳梅的失联过程很相似。”柯建国简明扼要道出了案情,“这些日子,我们都在全力以赴打探欧阳萱的下落,报纸和电视台也登了寻人启事,但……”
  冷彤终于明白之前见林墨时,他为什么会那么的沮丧。
  “从胡艳梅和欧阳萱的失踪过程来看,很可能是‘影子’再次出来犯案,所以二者是可以并案调查的。”柯建国说,“接下来,我打算上报局里,看看能否成立联合调查专案组。”
  冷彤赞许道:“我们想到一块儿去了。我来之前,已经跟局里汇报过,也跟清江县公安局的领导请示过了,希望能成立联合调查专案组,但是被拒绝了。”
  林墨和柯建国疑惑地看着她,她接着解释道:“也不能算是拒绝,因为目前正处于‘严打’的非常时期,需要处理的案子,以及旧案积案太多,目前根本无法再抽出专门的警力来调查这两起失踪案。”
  “这不是简单的失踪案。”林墨陡然发声,声音低沉。
  “但究竟是不是‘影子’干的,目前还没有任何确凿的证据。”冷彤也抬高了声音,“这么多年来,为了找到‘影子’,咱们两地警方花费了不少人力和物力,但这个家伙太狡猾了,没有给我们留下任何痕迹和线索。所以,接下来,我们必须自己先干起来。”
  “怎么干?就你,加上我们所里这几个人?”柯建国问。
  “我们林局和你们郭局就是这个意思。我,老街派出所的所有民警,就是这个案子的全部调查人员。”冷彤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她,加上风口老街派出所的民警,一起就四个人。
  实际上,风口老街派出所除了柯建国和林墨,还有一名内勤女警,所以,这个调查组真正能办案的就三个人。
  “我就不信这个‘影子’有三头六臂,要是不把他挖出来,我林墨发誓脱下这身警服。”林墨话音刚落,冷彤却泼了一盆冷水:“林警官,这身警服要是很容易脱下的话,那你当初为什么还要穿上?尊重一下你的职业吧。有句话我还得先说在前面,如果想破案,希望你以后的一切行动都要听指挥,绝不能因为案件涉及到你女朋友就意气用事,要时刻记得自己的身份。”
  “听你的还是听柯所的?”
  “听我和柯所的!”冷彤直言道。
  林墨对她的态度有些不爽,但想着为了尽快找到失联的欧阳萱,不得不讪讪地点了点头。
  “还有句话你得好好听着,我知道你是警校毕业,比我们这些没上过警校的多喝了点墨水,在你眼里,我们就是土包子,但你记住,要想抓到‘影子’,光靠耍嘴皮子是行不通的。还是那句话,你在警校学的那些,不过是纸上谈兵,要想破案,最后还得靠我们这些在一线的土包子多年积累下来的经验。”冷彤的话令现场陷入极度尴尬,柯建国看出了端倪,忙掺和道:“好了好了,今天的会议就到此为止吧。林墨,待会儿下班后你把冷副队长送到住的地方。”
  “下班后我得马上回家,还有……”林墨闷闷不乐,想要回绝。
  “那不正好顺路吗?冷副队长住的地方也在职工宿舍,就你隔壁,这事儿就交给你了!”柯建国说完,把钥匙丢在了桌上。
  冷彤却起身说:“还没到下班的时候,我先出去转转!”
  “好好,差不多的时候我让林墨给你打电话。”柯建国目送着冷彤出门后,转身就质问林墨到底怎么招惹她了。
  林墨哭丧着脸,没好气地说:“您怎么就不问问她怎么招惹我了呢?”
  “你们是不是在会议期间结下梁子了?”柯建国果然是老江湖,一眼就看到了症结所在。
  “要不是因为工作需要,我还真不想跟她一起共事。”其实他想说的是“要不是为了欧阳萱,我才不想跟她共事”。
  “行了,我不管你们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但是从现在起,你们就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了。不对,看我这话说的,太不恰当了,应该是一条船上的人。既然如此,那就必须摒弃前嫌,通力合作,才能到达河对岸。”柯建国最后重重地拍了拍林墨的肩膀,“就算是为了欧阳姑娘,有些事你也该忍!”
  “我忍不了。”林墨毕竟年轻气盛,有些话张口就来。
  “忍不了也得忍。实话跟你说吧,人家冷副队长是龙口市派来查案的,级别比我们高,名义上是联合调查,其实是我们协助她破案。再说了,按照正常程序,她来之前,是要经过咱们县公安局批准的,孙副局长已经亲自给我做了指示,必须无条件配合冷副队长的工作,明白了吗?”
  “我们配合她工作?她了解这边的情况吗?”
  “对,必须配合她的工作,这是局长的指示。”柯建国重重地说,“你小子是聪明人,有些事怎么就想不明白?冷副队长虽然是个女人,但也是老公安,屡破大案要案,有着丰富的办案经验,跟她比,咱俩都太嫩了。她来咱们这里查案,也是为了尽早抓到罪犯,就算是为了欧阳萱,你就不能配合配合?”
  下班后,林墨按照柯建国的吩咐,领着冷彤回到职工宿舍,然后一言不发地回到房间,但是很快,他又敲开了冷彤的房门。
  冷彤抱着双臂,站在门口,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忘了跟你说,如果有什么需要,找我就行,我就住在隔壁。”林墨说完这话,又作出要离开的样子,却被冷彤叫住:“刚才有事吗?要是没事的话,带我出去吃点东西吧。”
  林墨这才想起自己也未吃过晚饭,虽然肚子里空空的,但他实在没什么胃口,本来下班后不愿出门的,此时想起刚刚说过的话,只好硬着头皮把她带到了附近的一家小饭铺,点了两个菜,还说这顿他请客。
  “不用,我请!”冷彤说。
  林墨却二话不说,直接付了钱。
  “好吧,下次我请!”冷彤没跟他争。
  这家饭铺农家菜的味道实属一绝,深得林墨喜欢,也很适合欧阳萱的口味,以前欧阳萱每次来老街,总要来这里吃上两次。
  可是现在,坐在自己对面的人,不再是欧阳萱。
  林墨怅然若失,又开始思念女友,想起她之前坐在自己对面的情景,不禁黯然神伤。
  冷彤突然开口道:“说说你跟你女朋友的事情吧。”
  林墨从思念中回到现实,面对冷彤的八卦问题,一时语塞。
  “别误会,我问这个,只是为了案子需要,要找到她,可能需要了解关于她的一些个人情况。”冷彤解释道,“你们怎么认识的,在一起多久了,她有些什么爱好……”
  林墨面对冷彤的连环式提问,摸着脸颊,陷入回忆中。
  “三年前,我们认识的时候,是我在警校的最后一年,而她还是美院大二的学生。我在老街派出所实习一年,然后通过考试留了下来,而她继续完成学业。每年寒暑假有空的时候,她都会来老街看我。她是学美术的,天赋很高,也很喜欢老街,所以每次来看我的时候都很开心。我陪着她在老街游玩、画画,憧憬美好生活,规划我们的未来。这一次,她来的时候,我正好在龙口市出差,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要是我一直陪着她……”他说不下去了,眼圈微微有些发红,但他刻意扭过脸去,掩饰了内心的痛苦。

  服务员把饭菜端上了桌,林墨挤出一丝笑容,讪讪地说道:“萱萱每次过来,都会让我带她来这里吃饭,她特喜欢这里的农家菜。”
  冷彤尝了尝,露出了赞许的表情。
  林墨吃着饭,突然想起一件事,想从冷彤这里得到答案。
  “十五起妇女失踪案,四起杀人案。凶手的犯罪手法不一样,所以一直没作简单并案处理。”冷彤告诉他,“至少在找到确凿的证据之前,是没办法并案的,我们是办案人员,只能相信证据。”
  “你的意思是,可能存在两个,或者多个凶手?”
  “很有可能,在这些案子中,共通点实在太多,不排除还有其他凶手模仿作案的可能,加上时间跨度太长,要理清每一个案件,太难了。”
  “如果凶手在现场留下了痕迹,哪怕是一根细微的毛发,DNA技术都有可能锁定真凶。”
  “可惜凶手并没有给我们留下任何线索,你所说的新的刑侦技术,也根本派不上用场。”冷彤边吃菜边说,“这次过来,我有一种非常强烈的预感,凶手好像一直在我们身边,而且离我们并不远,他熟悉周边环境,反侦察能力强,所以才能在每次犯案的时候全身而退,并且还能不留下任何线索。这个凶手,是我当警察以来,遇到过的最难缠的对手。”
  “‘影子’的档案中,标明了他‘本地人’的身份,可这些年来,他的犯罪范围几乎覆盖了清江县和龙口市……”
  “但即便如此,还是有规律可循,我有强烈的预感,凶手就在清江县,甚至很可能就在老街。”冷彤打断了他,“先吃饭吧,早点回去休息。关于案情,明天上班再说。”
  林墨睡不着,突然起身,在门后站了片刻,猛地打开门,望着漆夜,怅然若失。
  林墨随手翻了翻《清江壮歌》,不知什么时候才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但是,很快又被一阵轻微的吱呀声惊醒。他敏感地睁开眼,支起耳朵倾听了片刻,这才知道住在隔壁的冷彤推开了窗户。
  他看了一眼时间,快午夜了。
  她跟我一样也睡不着吗?
  他这样想着,索性坐了起来,没想到手头的书掉在木质楼板上,声音尤为刺耳。
  冷彤站在窗口,自然也听见了隔壁传来的声音。她一直在操心案子,所以无法入睡,想起林墨身上的压力,不禁幽幽地叹息起来。
  在她身后的桌上,摆放着一副地图,地图上有很多标记,红色的、黄色的,密密麻麻,把风口老街围成了一个圈。
  第二天,三人在派出所碰了个头,然后分头行动,拿着胡艳梅的照片,满大街打探她的行踪。还别说,她在失踪之前曾经去过的几个地方,都给老板留下了印象。
  “我这边查到的是,胡艳梅曾经去一家手工店,给她侄儿买了个拨浪鼓,还买了一把手工梳子。”冷彤汇报时说,“老板对她印象特别深刻,因为她在选商品的时候压价太厉害了,特能说,老板说做她的生意,基本上没赚到钱。”
  柯建国忍不住笑了笑,说:“我跟你有相似的情况。胡艳梅下午两点多去了酒铺,买了两瓶本地特产的杨梅酒,也是跟老板磨了半天价。老板说,本来没多少利润,一般是不打折的,但最后还是没能经得起姑娘的软磨硬缠,以九折卖给了她。”
  “看来这姑娘挺会讲价的。”冷彤撇了撇嘴。
  林墨却好像在发呆,并没有听他们说话,直到柯建国提醒,他才扭过头,说:“我打探到的情况是,胡艳梅跟西兰卡普民宿产品专卖店的老板打听了老街住宿的价格,老板向她推荐了四季旅社,但后来去没去却不清楚。”
  “四季旅社?”柯建国脸上写满了惊讶,“就是欧阳萱来老街后住宿的地方?”
  “我去四季旅社找过老板,但老板说根本没见过胡艳梅。”林墨满脸愁容,“如果她没去四季旅社住宿,会不会去了别的地方住宿?”
  “很有可能又回县城了,因为她回老家乘车,必须去县客运站。”柯建国说,“接下来,我们要查一查县城的旅社,还有客运站,看看能不能找到胡艳梅更多的行踪。”
  可是,几天排查下来,胡艳梅没在县城住宿,也没有乘车记录。也就是说,关于她所有的线索,在老街就全部断了。
  山里雨多,而且说来就来,很多时候还没有任何征兆。
  林墨下午接到通知,去几公里之外的村里处理邻里纠纷,兄弟俩为争地界大打出手,差点酿成血案,他夹在中间,拉扯中额头还挨了一拳。这种因为鸡毛蒜皮的事引发的血案,在农村特别多,所以他也渐渐习以为常,逐渐积累了一些经验,最终靠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兄弟俩,完美解决了纠纷。回去时,天已经黑尽,而且大雨没有停歇的迹象。
  他冒雨开车回家,在坑坑洼洼的泥泞路上颠簸,殊不知没稳住方向盘,一不小心把车开进了沟里,再也没能启动。此地离老街还有两公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下车查看了一番,最后决定把车丢在路上,等明天雨停后再叫师傅来修理。
  真是折腾的一天啊!
  林墨挨揍的额头还微微有些疼痛。他出门前没料到车会抛锚,所以没带手电,撑着雨伞,高一脚低一脚,独自朝着老街的方向慢行,可雨实在太大,雨伞也不能完全遮挡雨水,前胸后背淋湿了一大片。
  十来分钟后,老街的影子已经依稀可见,偶尔透露出来的灯光,这让他的心微微暖了一下。
  可是,他从灯火处收回目光时,瞬间感觉像是被黑暗处的什么东西刺了一下眼睛。定睛望去,不远处,有个模糊的影子在晃动。
  “我操,什么情况?”林墨睁大眼睛,弯下腰,透过雨水,擦了擦眼睛,才终于看清不远处田坎上有个黑影在缓慢移动,好像在拖拽着什么笨重的东西。
  他的思维高速旋转,突然想到了什么,心里猛地一惊,一股热流迅速涌遍全身,然后扔下雨伞,朝着黑影方向飞奔过去。
  到处都是泥坑,一不留神就踩空了。
  他觉得自己的速度已经够快,实际上每一步都受到了牵绊,加上内心波浪翻滚,当他快要接近黑影时,脚下一滑,匍匐着地,摔了个结结实实。
  幸好,黑影还没发现他。
  林墨在地上趴了会儿,然后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猫腰站了起来,隔着田坎,这一次,非常清楚地看见了身着雨衣、包裹着头的黑影身体下骑着一个女人,双手正掐着她的脖子,嘴里骂骂咧咧。
  林墨听不清黑影在说什么,淋湿的脑子出现暂时性短路,让他的行动变得稍稍有些迟缓,站在那儿,就连呼吸都变得有些不顺畅了。
  被骑在身体下的女人,一开始还挥舞着双手反抗,但是渐渐就没了力气。
  “求求你,我什么都没看见,不要杀我,我想活……”女人极力哀求,声音越来越微弱。但黑影阴笑道:“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了,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好好看看我吧,记住我这张脸,下辈子来找我报仇。”
  “不,我不看,我什么都没看到。求求你,大哥,求求你放过我!”女人的哀求苍白无力,闭上眼睛,扭过头。
  “大哥?嘿嘿,你是在叫我大哥吗?”黑影狂笑着,全身的力量都聚集在双手上。
  女人明白自己在劫难逃,终于睁开了惊恐的双眼,想要最后一次再看着这个世界。
  林墨一个箭步冲上前,飞身而起,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将黑影踹翻在地,然后抱起女人的身体,拍打着她的脸颊,试图唤醒她。可就在这时,黑影挣扎了几下,翻身而起,拔出寒光闪闪的匕首,挥舞着刺向林墨。林墨感觉不对劲的时候,下意识躲闪了一下,但肩膀还是被刀锋伤到。他滚落到一边,还没站稳脚跟,黑影人又挥舞着匕首逼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林墨闪电般出手,猛地抓住黑影,正要将匕首抢过来,黑影却用膝盖猛烈撞击他腰部。他疼痛难忍,不得不松手,然后试图用手肘去挡开黑影的膝盖。黑影却没给他机会,反手一拳,击中了他下颚。他倒退两步,就在黑影再次挥舞着匕首砍过来时,他装作拔枪的样子,同时嘴里怒吼道:“别动,我是警察!”
  兴许是这一声怒吼吓到了黑影,黑影怔在原地,迟疑了一下,突然收住脚步,然后转身便跑。
  “站住,别跑!”林墨不由分说追了上去,但黑影身手敏捷,好像雨天对他的行动并没有多大影响。
  林墨一直循着黑影追赶,虽然看不清前路,此时也顾不得是刀山还是火海,但在穿过好几片庄稼地之后,突然失去了目标。
  他站在大雨滂沱的夜空下,任凭雨水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凝望着黑影消失的方向,想起自己差点就要成功抓到行凶者,便再也没忍住,冲着夜色咆哮起来。
  此时,差点就丢了性命的女子仍在昏迷中。
  林墨气喘嘘嘘的返回现场,抱起女人,大声呼叫着,拍打着她的脸,摇晃着她的身体。
  终于,女人轻轻咳嗽了几声,喘息着睁开眼,望着漆黑的夜空,可能是发现自己还活着,憋了一口气,终于没忍住,哇一声大哭起来。但哭着哭着,又陷入昏迷中。
  林墨这才发现她脖子受了伤,血正混着雨水慢慢渗出。
  清江县人民医院,陈佳丽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幸好没伤及要害,身体已无大碍。
  此时,是凌晨五点,天还没亮。
  病房外,是她焦急等待的父亲陈桂河,还有林墨、冷彤和柯建国。众人都在等她醒来。
  陈桂河头发花白,将近七十岁的人了,得知女儿遭遇如此凶险,当时一口气没接上,差点也晕了过去。
  林墨并没有因为救了陈佳丽的命而感到高兴,反而在为自己没抓捕凶手懊恼不已。就差那么一点点,他就成功了。可惜,错失了大好的机会。
  “你的伤,没事儿吧?”柯建国关切地问道。
  林墨看了一眼被血染红的肩膀,摇了摇头。
  “既然都到医院了,去找医生给上点药吧。”
  林墨摇了摇头,无力地说:“都怪我,第一次离凶手那么近,最后却还是让他给跑了。老天既然给我机会让我撞见他,为什么还要给他机会逃跑?”
  “所有的事,老天都已经安排好了。”柯建国说,“放心吧,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冷彤看着病床上的陈佳丽,提出先回所里。
  这个点儿,天已经朦朦胧胧地亮了。
  回到老街派出所,林墨把当时发生的事详细地说给柯建国和冷彤听,然后他们决定再次返回现场,查看凶手是否留下了线索。
  雨后的清晨,野外升腾起一层薄薄的雾气,如梦似幻。
  “昨晚的雨太大了,正常情况下,凶手应该会留下脚印,可惜现在全都乱了。”冷彤把现场翻来覆去的查了又查,又沿着林墨追赶凶手的方向重走了一遍,但都没有发现完整的鞋印。
  柯建国扫视着四周,说道:“你说你追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嫌疑人突然就消失了。我刚刚查看了一番,发现四周都是庄稼地,除了西南边的小河。”
  林墨和冷彤跟着柯建国的指引,果然在不远处看到了小河沟,浅浅溪水正无声流淌。
  “凶手应该就是从这里逃走的。”冷彤说,“从你之前站立的位置,根本看不到河里的情况。”
  “如果不是本地人,是不知道这条小河的。那就只能说明一点,凶手对此处的环境非常熟悉,这也印证了之前的推论。”柯建国又走下河沟到处转了转,可惜白忙活一场。
  “对,确实说明之前的推论是准确的,如果凶手真是‘影子’,昨晚的事,正好可以进一步证明他是本地人。”冷彤顺着他们的话说道,然后问林墨对凶手还有没有别的印象。
  林墨回忆道:“我赶到的时候,凶手正要动手行凶。他穿着雨衣,半张脸都被挡住,很可惜没能看到长什么样。”
  “他脸部的下半部分呢?比如嘴上有没有胡须,或者刀疤之类的特殊标记?”
  “没有,这个倒是很肯定。”林墨若有所思地说,冷彤有点失望。
  “冷副队长,不是还有受害人吗?等她醒来,我们再去问问,兴许能找到一些线索。”柯建国在一边儿提醒道,冷彤说:“柯所,您的年龄,跟我爸差不多,以后就叫我小冷或者冷彤吧。”
  “行、行,那以后就叫你小冷,亲切!”柯建国笑道。
  将近中午时,林墨接到陈桂河的电话,得知陈佳丽醒来,三人正在吃饭,丢下碗便急急忙忙赶去医院。
  陈佳丽的伤没有大碍,但状态差了些,看来精神上受到的惊吓,远比凶手在她脖子上划的那一刀严重的多。
  三人进入病房时,陈桂河正在喂女儿喝汤,一看到林墨,便急着给女儿介绍:“快,佳丽,这位林警官就是昨晚救你的人,是你的救命恩人……”
  “谢谢,谢谢林警官!”陈佳丽声音虚弱。
  “没什么,恰好被我撞见,你没事就好。”林墨让她把昨晚的遭遇一字不漏地告诉大家。
  陈佳丽是县人民医院中医科的医生,昨晚快下班时,突然接到父亲的电话,让她下班后去给营上村一位老病号送点药。
  “都怪我,昨天有感冒病人去药房输液,我走不开,这才让佳丽去帮我送药。”陈桂河在老街开了家“街坊诊所”,“都怪我,要不是我让她大晚上去送药,她也不会……”
  “在回来的路上,有人从背后打我,差点就晕了过去。后来,这人把我从路上拖出去很远,我一直在挣扎、反抗,以为他要对我行不轨,但他没有,只是一个劲地说我这样的女人该死。我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呜呜。然后,就在他想要杀我的时候,林警官就来了。”陈佳丽说着说着,泪水夺眶而出。
  “要不,你先休息,等你身体稍微恢复恢复,我们再来!”林墨不忍心再问,他理解那种劫后余生的感受。
  “对不起陈小姐,为了尽快抓到凶手,必须再问你两个问题。”冷彤却不依不饶。
  陈佳丽抽泣得越发厉害。
  “冷副队长,我觉得现在不是问话的时候,受害人过度惊吓……”林墨话未说完,冷彤便打断了他:“就两个问题,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希望你能尽量配合。”
  “叫你冷美人还真没错!”林墨在心里嘀咕道。
  陈佳丽擦去泪水,脸色平静地说道:“你问吧,我没事儿!”
  “你好好想想,到底有没有看到凶手的脸?”
  陈佳丽摇头道:“我没敢看,而且他穿着雨衣,脸被遮住了!”
  “别的呢,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比如口头禅,或者特别奇怪的方言。”
  陈佳丽想了想,又缓缓摇头道:“没有特别的口音,他就是一直打骂我,威胁我别叫,不要反抗。”
  “在那种情况下,换做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会害怕,何况一个姑娘,大晚上遇到那种事,害怕也是理所当然……”柯建国帮着解围。
  冷彤闷闷地说:“我理解,但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在生活和工作中,有没有跟什么人有过摩擦,或者结过仇?”
  陈佳丽在沉思的时候,陈桂河在一边说:“佳丽是个善良的姑娘,从来没跟人发生过口角,更别提结仇了。”
  “最近发生了一件事,不知道算不算?”陈佳丽指的是科室副主任最近调走,医院要从她和另外一名医生中提拔新的副主任,俩人闹得有点不愉快。
  “好的,这件事我们会调查。你先休息吧,以后如果想起什么,要记得第一时间告诉我们。”冷彤说道。
  3、离奇的香味儿
  我们的眼睛就是我们的监狱,而目光所及之处就是监狱的围墙。--尼采
  林墨上午去了一趟县公安局,再次调阅了近几年发生在清江县周边地区的杀人案卷,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四起未破的杀人案中,受害者也都是妇女,但遇害前并未遭到强奸。
  那么,凶手为什么仅仅只是杀人?
  一般来说,凶手杀害手无寸铁的妇女,要么是为了满足兽性,要么就是图财。
  但是根据之前的调查,四起杀人案中的受害者,有俩人是清江县人,另外俩人是龙口市人,生前并不认识,除了遇害地点都在风口老街周边几公里范围内,其他没有任何交集。而且,四名死者遇害后,身上的钱财也没有损失。
  如此说来,凶手随机杀人,可能存在心理扭曲的情况。
  “你的意思是,凶手没有强奸,没有抢劫财物,只是为了体验杀人的快感?”冷彤扭了扭酸痛的脖子。
  他们这两天基本没休息过,但为了案子,都在尽力坚挺着。
  “跟陈佳丽竞争副主任岗位的人选,我们已经调查过了,那姑娘在案子发生之前,得知自己怀孕,已经放弃了竞聘,所以不存在报复杀人或者买凶杀人的情况。”林墨分析道,“据医院同事反映,陈佳丽平日里跟大家关系很融洽,业务能力强,工作积极性高,还乐于助人,是个典型的大好人。至于生活中,也没有男朋友,不过倒是有个追求者,是她医院的男同事。陈佳丽虽然还没答应追求,但一直在给他机会。我见过那人,很斯文,是骨科的主治医师,有着大好前途,没有杀人动机。”
  “她父亲陈桂河那边的调查情况怎么样,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冷彤进一步追问。
  柯建国说:“我跟他详谈过,七十多岁的人了,没跟人有过节。陈桂河在老街开了一辈子诊所,老婆在十年前就走了。父女俩一个性子,乐于助人,不仅医术高明,而且医德高尚,经常减免穷苦病患的医药费。”
  冷彤陷入沉思。
  “我下班后再去医院一趟,跟陈佳丽好好聊聊,看看还能不能想起点什么。”林墨边整理办公桌边说。
  柯建国刚给自己泡了杯茶,转身说道:“这两天大家都辛苦了,都没好好吃顿饭。这样吧,今儿晚上下班后,都去我家,我亲自下厨做两个菜,慰劳慰劳你们。”
  “我就不去了,好几天没合眼,还想着今儿早点回去休息。”冷彤推辞道。
  “我也得去医院,要不改日吧。”林墨跟着说。
  “你们俩这是唱的哪一出?”柯建国假装黑脸,“在这儿,我年纪最大,所以今天你们必须听我的。冷彤,你待会儿提前跟我走,帮我打打下手。林墨,你先去医院,尽快行动起来,六点半之前必须赶到。”
  陈佳丽已经在医院躺了三天,林墨中途抽空去看过一次,但时间紧,没聊上两句。
  “哎,你爸呢?”林墨带了点水果去看她,但在病房没看到陈桂河,这才得知诊所忙,他早上就回去了。
  陈佳丽说:“谢谢你来看我,我已经恢复的很好了,打算明天一早就出院。医院都是我同事,有什么需要,他们会照顾我。诊所忙,这两天有好些病人打电话找我爸,所以早上就让他先回去了。”
  看着陈佳丽,林墨自然而然会想起欧阳萱。他敞开心扉,跟陈佳丽讲述了欧阳萱失踪的事,陈佳丽没想到林墨心里竟然背负着如此沉重的心事,一时间几乎哽咽。
  “我很开心能救了你。”林墨强颜欢笑,“可是萱萱没你那么幸运,都过去了这么久,一点消息都没有。要是老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绝不会让她一个人来老街,更不会让她出事。”
  “萱萱一定会没事的。”陈佳丽安慰道,“我虽然没见过她,但我相信她是个善良的女孩,可能只是迷路,一定会没事的。”
  “但愿吧,我也觉得她会回来……”林墨心里苦涩,“她跟你一样,还那么年轻,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

  “我给你削个苹果吧。”陈佳丽摸了摸红了的眼睛,林墨忙说:“我不吃。你吃吗?还是我来吧。”
  陈佳丽就这样安静地看着林墨削水果,空气也安静了一小会儿,直到林墨抬头看她,她才慌忙收回目光,不好意思地说:“林警官,你们让我好好想想那天晚上的事。昨天晚上,我做梦了,又梦到那人要杀我……”
  “谁遇到这种事都不会好过。萱萱失踪之后,我也经常做噩梦,梦见她朝我大叫,让我救她。”
  “在梦里,我好像真的又回到了那天晚上。”陈佳丽满眼浮云,“我尽力想看清凶手的脸,可最后还是失败了。不过,他在抓我的时候,我好像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带着很淡的香味儿,似乎在哪里闻到过,但我醒来后,又不确定了。”
  林墨把苹果递给她,看着她的眼睛问道:“奇怪的味道?你指的是当时真的闻到了,还是只是在梦里闻到?”
  “我不知道,不知道是真实的,还是梦境……”陈佳丽狐疑地说,“不对,我很确定,是他身上的味道。我想起来了,那种味道很淡,不像是香水的味道。”
  “你平时自己用香水吗?”
  “用啊,但很少。”
  “会不会是你自己身上的味道?”
  “这个倒不会,我很熟悉自己用的那款香水的味道。”她解释道,“我在医院工作,每天与不同的药品打交道,嗅觉必须灵敏,所以对于不同的味道也非常敏感。”
  林墨提起精神,问:“你再好好想想,到底是真实的味道,还是梦里的味道?”
  “我真的不确定……”
  “一个大男人,身上有奇怪的味道,还带着香味儿。”林墨嘀咕着,“一个杀人凶手,为什么身上会有香味儿?莫非、莫非是女扮男装?不对,我跟他交过手,从他袭击我的劲儿来看,绝对是男人。可是,究竟什么样的男人会使用香水?”
  “现在用香水的男人很多呀。”陈佳丽说,“商场里还有专卖男人香水的呢。”
  “那我问你,如果再闻到那种味道,能辨别出来吗?”
  “应该能吧。”陈佳丽不确定地说,“可你要上哪儿去找到那种味道?”
  “你一般是在哪里买香水?”
  “县城的百货商场啊。”
  林墨眼里浮现出笑容,问:“能不能帮我个忙?”
  本来,陈佳丽是打算明儿一早出院的,但为了抓到凶手,于是答应陪他一块儿来到了百货商场。
  可就在这时,正在追求陈佳丽的骨科医生吴建云推门而入,见林墨也在,忙热情地打招呼。
  “佳丽,你这是要出院?”他看到陈佳丽换好了衣服,“你还没完全康复,暂时不能出院。”
  “没事儿,我这不已经没事了吗?本来早就要出院的。再说了,我还有点事情需要马上去处理。”陈佳丽好像对这个吴建云并不感冒,直接带着林墨就出了医院。
  商场里人来人往,和风口老街相比,这里简直就是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喧嚣世界。
  陈佳丽轻车熟路,带着林墨来到了售卖香水柜台前,然后让售货员拿出各种香水在柜台上一溜儿摆开。
  “开始吧。”林墨抱着极大的希望。
  陈佳丽闻了一圈儿也没结果,售货员怪异地看着他们,过了许久,才终于忍不住问:“你们不是诚心买香水的吧?”
  “买啊,当然买。这位女士在找一款以前买过的香水。”林墨忙不迭地说。
  “不记得哪个牌子了吗?”
  “对不起啊,就是因为忘了,所以才用这种死办法。”
  “到底是她用过的,还是你用过的?”售货员看着满柜台的香水问。
  “是、是这样的。那款香水好像是男女通用的,但好像又不是,应该是女人专用的吧。不好意思,时间太久,我是真的忘了,所以只能用这种办法……”林墨试图蒙混过关,幸好陈佳丽这边已经完事儿,起身说:“没有!”
  林墨瞪着眼睛问:“你确定?”
  “嗯!”
  “请问,县城除了这里,还有别家卖香水的吗?”林墨问售货员。
  “没了!”陈佳丽抢着说,“仅此一家,不过也可能有小摊小贩卖劣质香水的!”
  清江县本就不大,何况香水算奢侈品,价格不菲,在这种小地方,能消费得起的人不多。
  “也对,我看这些香水的价格都挺贵的,估计消费群体的范围很受限。”林墨满脸失望,“看来线索又断了!”
  “除了香水,还有没有别的东西能发出香味儿?”陈佳丽和林墨走出商场时自言自语道,“而且还是能喷在身上的。”
  林墨的电话突然响起,柯建国催他赶紧过去吃饭。
  “能不能再加一双碗筷?”林墨半开玩笑地问。
  柯建国愣了愣,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说:“这能算事儿吗?赶紧带过来吧,碗筷都摆好了。”
  陈佳丽本来不好意思去蹭饭,但最终还是经不住林墨死拉硬拽,一块儿来到了柯建国家里。
  林墨倒不是第一次到柯建国家里蹭饭,还没进门,便闻到了饭菜香。
  “比商场里的香水还要香!”陈佳丽在门口戏谑道,林墨夸张地说:“柯所的厨艺可是老街一绝,待会儿你多吃点。”
  柯建国看到精神状态不错的陈佳丽时,惊叹道:“恢复得真不错,相请不如偶遇,你和冷彤都是第一次来我家,今天的晚餐,一是欢迎冷彤远道而来,二是祝福你重生,俗话说得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希望你以后的人生顺顺利利。”
  冷彤此时正在厨房里帮忙,林墨进屋后看到她的背影,故作惊讶,低声问柯建国:“冷副队长还会做饭?”
  “你这是什么话,有两个菜可是她亲自做的,待会儿尝尝!”柯建国善意地批评道,“冷彤亲自下厨,这可是给我们两个大男人极大的面子,不管好吃不好吃,你小子待会儿都得给我兜着。”
  满满一桌子菜,色香味俱全,还只看一眼便让人胃口大开。
  “这个是柯所做的,这个应该是冷副队长做的。”林墨挨个尝了个遍,也不表态味道如何。
  “对,这两个菜就是我做的,让你失望了?爱吃不吃。”冷彤一脸高冷,柯建国斥责林墨:“我说你小子干什么呢,什么时候你也亲自下厨给做俩菜,再难吃我也捧场。”
  “哎呀,我说难吃了吗?还真不难吃,味道好极了,跟柯所的厨艺不相上下。”林墨放出笑容,“冷副队长,没想到你不仅是警界精英,而且还有一手好厨艺,佩服、佩服!”
  冷彤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陈小姐,让你见笑了。让他们闹去,咱们赶紧吃饭吧!”柯建国给陈佳丽夹了满满一碗菜,陈佳丽根腼腆,一个劲儿地说:“够了够了,我都吃不下了!”
  “你多吃点,在医院躺了好几天,肯定没怎么好好吃饭!”林墨劝道,“别急,慢慢吃,吃完饭我送你回家!”
  “以后你们要是想尝我的手艺,只管来就是!”柯建国热情地说,“除了烟机不好使,做饭的时候,屋里烟味儿有点大,别的都还好。”
  林墨听到这话,心里突然微微一动。
  香水味儿和油烟味儿,这两种味道此时在他心里十分敏感,但他很快释然,发誓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味道的来源。
  在融洽的气氛中结束晚饭,林墨送陈佳丽回家,冷彤自个儿先回去了。
  夜幕下的老街,温暖而祥和。
  二人缓慢地走在街上,散步似的。
  他想起也曾和欧阳萱像今晚这样在街上散步。
  “谢谢你!”陈佳丽突然说。
  “什么?”
  “谢谢你带我品尝柯所和彤姐的手艺!”
  “柯所的手艺就不说了,我可是经常过去蹭饭。至于冷副队长嘛,我跟你一样,也是第一次吃她做的饭。今儿的晚餐,还满意吧?”
  “当然满意啊,我都吃撑了!”
  林墨淡然一笑,很快转移了话题:“你从小就在这里生活吗?”
  “对呀,在这里出生,又在这里长大,本来还要在这里工作。”陈佳丽说,“但我爸他暂时不让我回诊所上班,说什么要先去外面锻炼锻炼,长长见识。”
  “老人家自有他的考虑,你得理解。”林墨望了一眼深邃的夜色,“陈小姐,案子的事情还得拜托你,有空的时候多想想你在凶手身上闻到的到底是什么味道,究竟在什么地方闻到过。这条线索,对案子至关重要。”
  “我会的,一定尽力去想。”
  林墨把她送到家门口时,她邀请他进去坐坐再走。
  “不早了,回去休息吧,明天还得上班呢。”林墨目送着她走到门口,她推门正要进去,突然又转身看着他,冲他愉快地挥了挥手。
  林墨回去必须要经过冷彤门前,看到她屋里的灯亮着,猜她应该还没睡。
  他掏出钥匙,正要开门,冷彤突然出来。
  “可以聊聊吗?”她直截了当地问。
  “聊什么?”
  “跟你之间,除了案子还能聊什么?”
  林墨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随她进了屋。
  他在她住进来后还从来没进屋拜访过。屋子收拾得挺整洁,空气中飘荡着一股淡淡的洗衣粉的香味儿,似乎还有洗发水的味道。
  又是香味儿!

  他发现自己有些神经过敏。
  “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冷彤突然问。
  林墨看了一眼她刚洗过的头,还湿漉漉的搭在耳根,一头雾水地说:“你让我来,我还以为你有什么想跟我聊的。”
  她却问道:“你今天去找陈小姐,她就没想到些什么?”
  林墨这才意识到回来后,还没来得及告诉她关于陈佳丽在凶手身上闻到奇怪香味儿的事。
  “怪不得吃饭的时候,柯所提起油烟味儿时,你的表情微微发生了变化,我就猜到你可能有什么事没跟我说。”
  “你那双眼睛是透视的吗?可真毒辣!”林墨在她面前比划着开玩笑道,“看来以后还真没有什么事能瞒过你。”
  “说说你的想法吧。”
  “还没想到什么,陈小姐说凶手身上带着一股奇怪的香味儿,我就把能想到的味道都过滤了一遍,也许以前对香水等生活中常见的物品不是特别关注,所以……”
  “看来只能在陈小姐再次闻到那种味道的时候,才能记起那是什么东西。”冷彤说完这话,便把他往门外推去。
  “喂,别推我,我自己会走。”林墨被推到门口,还想再说什么,门却已经重重地关上。
  林墨接到陈佳丽的电话时,刚从外面办完事回到所里。
  陈佳丽在电话里说好像找到了疑似凶手身上的那种味道。他急匆匆赶到诊所,诊所里有好几个病患,她正在帮着父亲抓药。
  “哎呀林警官,真是稀客,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快请坐。”陈桂河热情的招呼林墨时,陈佳丽已经看到了他。她跟父亲打过招呼,然后就拉着林墨出了门,来到街上,回头看见诊所里背对着身的那个背影说道:“就是他!”
  林墨仔细瞅了一眼,问:“秃顶的那个?”
  陈佳丽点了点头,收回目光说:“他一进诊所的时候,我就闻到了那种味道,很像。”
  “想到是什么味儿了吗?”
  “好像是头发定型用的一种摩丝。”
  “摩丝?”林墨差点没忍住笑,“就他那发型,还用得着摩丝?”
  “你别笑,我说真的,就是摩丝的味道。”
  林墨想起了一剪美理发店。
  “而且是那种很劣质的,味道很不正常。”陈佳丽说,“但是可能过了很长时间,又被雨淋湿,味道很淡,而且我从来不用摩丝,所以没能准确辨认出来。”
  “你认识那个人吗?”
  “不认识,以前也没见过。”
  “你爸应该认识吧?”
  陈佳丽还没来得及问陈桂河。
  “他患什么病?”
  “偏头痛。”
  林墨想了想,说:“这样吧,我先给所长打电话汇报一声。”
  柯建国接到林墨的电话,得知他发现侵犯陈佳丽的嫌疑人时,又惊又喜,随即征询冷彤的意见。冷彤担心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打草惊蛇,于是让林墨先跟踪调查此人的身份。
  林墨给陈佳丽交代了一些事,然后就在外面找了个可以直接看到诊所门口的地方呆着。陈佳丽按照林墨的吩咐,回去以后续观察治疗为由,留下了病人的名字、联系方式和居住地址,然后用短信发给林墨。
  林墨在诊所外等了差不多二十分钟,冷彤才匆匆赶了过来,说是刚刚跟局里电话汇报案情进展,稍稍耽搁了一会儿。
  “就那人?”冷彤也看到了诊所里的秃顶男子。
  “是的,他的所有信息都齐活儿了!”林墨晃了晃手机。
  “待会儿我先跟上去看看,摸摸他的底再说!”冷彤的目光一刻不离地停留在秃顶男子身上,还让林墨把手机信息转给她。
  “你跟?”林墨不放心,“还是我去吧!”
  “盯梢的活儿我来干,一般男人对女人没有那么多戒心。”冷彤说,“你再去诊所跟父女俩聊聊,看看还能不能挖出其他的线索。”
  男子出来后,林墨叮嘱冷彤注意安全,然后后脚进了诊所。

  将近中午,诊所里已没什么病人。
  陈佳丽给他使了个眼色,他心领神会,小心翼翼地说:“冷副队长在跟着。”
  “林警官,是遇到什么事了吗?”陈桂河看到神神秘秘的林墨和陈佳丽,凑过来问道,“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忙的?”
  很遗憾,秃顶男子是初次来诊所,应该不是老街的人。
  “如果不是老街的人,他给的地址,为什么会在老街上?”林墨问这话的时候,开始担心冷彤一个人无法搞定,随即风一般冲出了诊所。
  冷彤一路跟着秃顶男子,突然就失去了目标,幸好手机里有地址,很快就找到了他住的地方。她躲在暗处,目送着目标上了二楼,进屋后又关了上门,正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时,电话突然响了。声音挺大,尤其是在这样安静的地方,显得很刺耳。
  她慌忙掏出手机准备接电话,二楼的门突然开了,男子探出头来,正好跟她目光相对。
  电话还在响,是林墨打来的,但她没去接。
  冷彤盯着秃顶男子,秃顶男子似乎意识到了危险,突然转身朝着二楼另一个方向飞奔。
  “站住!”冷彤大叫着追了上去,同时接了林墨的电话,“人跑了,赶紧过来帮忙。”
  林墨狠狠地骂了一声,脚下生风,冲到了街道对面。
  冷彤追着秃顶男,很快把他逼到了死胡同。
  “跑啊,怎么不跑了?我看你还能飞了不成。”她气喘嘘嘘,弯腰大口呼吸。
  秃顶男脸色苍白,一个劲地翻白眼儿,结结巴巴地问:“你、你是什么人?”
  “不知道我是什么人,那你跑什么呀?”
  “谁让你追我,你不追我能跑吗?”
  “你不跑我能追吗?看样子你是经常被人追呀。”冷彤抹了把脸上的汗水,把手铐扔到他面前,“自己戴上!”
  秃顶男看到手铐,眼神更慌乱,又作出想要逃跑的架势。
  “别逼我动手啊!”冷彤冷声呵斥道,谁知秃顶男突然跪地求饶:“警察姐姐,你就饶了我吧,我就一倒片儿的,以后再也不敢了。”
  倒片儿就是卖黄碟。
  “求求您放过我吧,我这是第一次,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了。”秃顶男鸡啄米似的磕头,冷彤心想,莫非真就是个卖黄碟的?她有点气馁,但说道:“先起来,跟我回所里再说。”
  “你不答应放我一马,我就不起来!”
  “嘿,还跟我耍赖是吧?”冷彤说着就走了过去,刚弯腰想捡起手铐,秃顶男突然往前一蹿,怒吼着,把她拦腰给抱了起来。
  冷彤没料到这家伙会突然来这一招,但双脚腾空,使不上劲儿,只好两手用力抓住他的耳朵拉扯。
  秃顶男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不由自主就松开了手。
  冷彤落地,一脚踢中他胸口。
  秃顶男哀嚎着仰面倒地,捂着胸口再也无法动弹。
  “冷副队长,你下手可真够狠的呀。”林墨正好赶到,看到这一幕,不禁戏谑道,“我是不是错过了更加精彩的?”
  “废话真多,还不快把人拷起来。”
  他们在秃顶男子租住的房屋里搜出三大箱黄碟,然后一起带回了派出所。
  “我说了,我就是个倒片儿的,别的也没干什么坏事。”秃顶男叫沈亚军,外地人,靠四处打游击倒卖黄碟为生,前不久刚来到老街,没想到这么快就折了。
  “你们怎么盯上我的?”沈亚军不解。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冷彤道,“要想不被抓,那就别干违法的事儿。”
  林墨把陈佳丽也叫去了派出所,让二人呆在一间屋子,让她最近距离地靠近沈亚军。
  她坐在沈亚军面前,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看。
  沈亚军心慌意乱,没认出在诊所见过的陈佳丽,也不明白警方到底在搞什么,只是一个劲儿地说:“我就是个倒片儿的,我认罪,我认罚!”
  五分钟后,陈佳丽离开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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