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能确定吗？”林墨问她，她给了肯定的答复，然后就回去了。
林墨和冷彤走到沈亚军面前，沈亚军眉目低垂，不敢直视二人。
“把头抬起来。”冷彤敲了敲桌子，“倒卖黄碟的事，今儿我们暂且不说。”
沈亚军一听这话就急了，惊恐地说：“除了倒片儿，我也没干别的坏事呀。”
“干没干别的坏事，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是真没干别的坏事，就我这鼠胆，也只敢干点倒片儿之类的活儿……”
“你这发型挺不错呀！”林墨突然盯着他的头发说。
“警官，您、您就别取笑我了！”沈亚军似笑非笑，“我这几根头发，都没个正形儿，哪里还有发型嘛。”
“没工夫跟你开玩笑。”林墨黑着脸，“老实回答问题，你来老街之后，有没有去过理发店？”
“理发店？”沈亚军不解地问，“你问我这个干什么，跟我倒片儿有关系吗？”
“少啰嗦，问你什么就说什么。”冷彤呵斥道，“好好想想，到底有没有去过理发店？”
沈亚军脱口而出：“去过！”
“去的是哪一家？”
“就、就街头拐角那家，好像叫‘一剪美’，老板是个女的。”沈亚军交代，他这几根头发，原本不用去理发店处理的，但从一剪美理发店门口经过时，看到了风骚的老板，这才借着理发进去跟她套近乎。
冷彤和林墨面面相觑。
“我再问你，你平时使用给头发定型用的摩丝吗？”林墨追问道。
“定型？”沈亚军没忍住笑了起来，但又在冷彤的冷眼逼视下收敛了笑容，“我都说了，就我这几根头发丝儿，根本就不用去理发店处理，更别说定型了。”
“你确定没用过发用摩丝？”
沈亚军顿了顿，突然恍然大悟似地说：“我想起来了，那天在理发店，老板给我喷了那玩意儿，挺香的，末了还多收了我两块钱。”
他抽了抽鼻子，又说：“这几天偏头痛患了，我都好几天没洗头，头上还有香味儿呢。”
林墨和冷彤终于确定凶手身上那股怪异香味儿的来源，不禁长舒了口气。
风口老街仅“一剪美”一家理发店，说明凶手很可能曾在理发店理过发，而且还喷了那种劣质的摩丝。
“摩丝的牌子有很多种，有高端的也有低价的，甚至还有假冒伪劣的。凶手很可能去过‘一剪美’理发店，也有可能来自外地，但是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线索，暂时还无法确定凶手身份。”冷彤说，“我得去一趟‘一剪美’，弄清楚摩丝的牌子。”
“我跟你一块儿去，老板我熟。”林墨带着冷彤来到“一剪美”时，于美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林墨看懂了于美眼里的含义，笑着叮嘱道：“这是我朋友，于老板可得用点心做啊。”
“瞧你说的，我敞开门做生意，童叟无欺，对每位客人都用心。”于美笑嘻嘻地说，“姑娘跟你一样，也是干警察的吗？”
“怎么，看起来不像？”冷彤对着镜子，拨弄着头发。
“挺像，还真挺像警察的。”于美忙不迭地说，“这一头干练的短发，还蛮适合干警察的。”
他们一言我一语的聊着，十来分钟后，理完发，冷彤变了个样子。
于美又问冷彤是否需要定型，需要的话得加两元钱。
冷彤等的就是这个，在于美给她头发喷摩丝时，她故意抽着鼻子说：“真香！”
“那可不，高档货，不然怎么让你加两元钱呢。”
“给我看看什么牌子的，市面上能不能买到。”
“还真买不到，至少在咱们这地方买不到，我可是独家代理。”于美得意地说，脸上笑开了花儿，“实话跟你说吧，我有个表姐在广东专门做这玩意儿，我需要时就让她直接发货。如果你想买的话，可以直接从我手里拿货，当然了，我就转个手，小赚一点点。”
“是吗？那太好了，给我来一瓶吧。”
“七十八！”于美脱口而出。
“七十八块？有点贵啊，能不能便宜一点！”
“一分钱一分货，价格自然是贵点。”
“这么贵，很少有人买吧。”
于美不屑地说：“老街上的人，还真没舍得花这个钱的。记得上次有客人要买，还是大半年前，一个外地人，来老街旅游的。”
冷彤花七十八元钱，买了一瓶劣质的发用摩丝，在回去的路上，心里一直不大舒服：“这个女人，心可太黑了，还真把所有人都当成了乡巴佬。要不是因为案子，我才不会舍得花这个钱。”
林墨嘻笑道：“别心疼了，回去我跟柯所申请，给你公费报销。”
“当然要报销，钱虽不多，但花七十八元钱买一瓶劣质摩丝，回去还不能用……不过为了能尽快抓到凶手，值了！”
“记不记得于美最后说的那句话？”
“上次有客人要买，还是大半年前了。”冷彤脱口而出，“这句？”
林墨赞许道：“完全正确，这说明什么？”
“说明袭击陈佳丽的凶手，八成是最近光顾过‘一剪美’理发店的客人。”
“但是范围太大了，加上人口流动频繁，很难锁定嫌疑人。”林墨担心。
“那也得试试，先从老街的住户开始调查吧！”
就在林墨和冷彤靠劣质摩丝的香味儿无法锁定凶手时，柯建国帮了大忙。他指出“一剪美”理发店在多年前并不叫这个名字，而叫老街理发店。老街理发店以前的老板叫杜志斌，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也是于美的师傅。
“杜志斌在某天晚上因为心脏病突发死亡，之后他的徒弟于美就接手了理发店的生意，还改了名。”柯建国说，“其实这件事也并不奇怪，杜志斌没结过婚，无儿无女，他死后由徒弟接手理发店，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可后来又发生一件事……”
他指的是一九九零年，全国第四次人口普查时，于美的身份核查出了问题。
“这个叫于美的，户籍资料上显示是湖南凤凰人，父母双亡。当时在进行人口普查登记时，我们发现她的身份证号码无法在电脑里查询，简单来说，就是身份证号码错误。她给的解释是小时候父母在给她录入时，可能因为村里疏忽导致的错误。你们也知道，因为历史遗留问题，在一段时间内，因为管理不规范，有些人在进行户口迁移时，可能会存在部分身份信息录入错误的情况，是可以申请更改的。”柯建国回忆道，“我们在联系凤凰公安时，反馈回来的信息却是查无此人。”
“查无此人？”林墨很疑惑，“就算她的身份证号码错误，但人是真实存在的，怎么会查不到任何信息？”
“这也是我的疑惑。”柯建国说，“当时因为技术相对落后，人口普查时发现了各种问题，这种情况其实不在少数。简单调查了解之后，就给了她新的身份，后来也没继续追查核实。”
“您的意思是，于美在这件事情上撒了谎？”冷彤不解，“既然她祖籍并非凤凰，有什么必要隐瞒？”
“这就是症结所在，还有一件事，也很奇怪。”柯建国重重地说，“杜志斌当年心脏病突发去世之后，没有举办丧事，第二天就匆匆下葬了。按照咱们这儿的规矩，人死后，下葬之前，有跳丧的习俗，十里八方的乡亲都会来送他最后一程，但于美没有给杜志斌安排任何身后事。你们想想，既然杜志斌是于美的师傅，而且收养了她很多年，供吃供喝，还传授理发手艺，作为他的关门徒弟来说，不应该让师傅风风光光入土为安吗？”
林墨听到这番话，心里突然一下子就变得透亮了。
“虽然没有证据证明杜志斌死因可疑，但于美的做法不得不让人感到可疑。”冷彤目光深邃地说，“我们可以做一个大胆的推测，于美可能出于某种目的，用某种出格的方式害死了她师傅。”
“等等，我有个疑问啊，于美可是女儿身，假如她真杀了杜志斌，那怎么能证明她也是袭击陈佳丽的凶手？跟我交手的，我非常确定是个男人。”林墨肯定地说，“不过，既然这个女人身上有那么多值得怀疑的地方，加上她也是输出劣质摩丝的源头，不说别的，就凭卖假货这一条，就可以好好查一查她。”
柯建国把摩丝挤在手掌心，嗅了嗅，皱着眉头说：“挺香的呀，怎么能分辨究竟是不是劣质的？”
“那是因为您不是陈佳丽。”林墨说。
“我当然不是陈佳丽，她怎么了，有特异功能不成？”
“她在医院工作，每天接触不同的药物，还得帮病人喂药。有时候太多的药物混在一起，又没了外包装，肉眼无法分开，就不得不用鼻子去闻，时间久了，嗅觉自然就比我们这些普通人灵敏。”林墨的话让柯建国信服，他挥了挥手，说：“那就直接把她带回来，我就不信撬不开她的嘴！”
4、凶手本是男儿身
人类处于神与禽兽之间，时而倾向一类，时而倾向另一类。——普罗提诺
于美听说沈亚军售卖黄碟，因为这人曾到“一剪美”理过发，所以她才被带回所里配合调查。
“对，就是他，绝对没错！”她一见到沈亚军，便咋咋呼呼地指认了，而且很快坦诚他最后确实多加两元钱，给头发做了摩丝定型。
“你确定没认错人？”林墨再一次核实。
“怎么能认错？”于美嗤笑道，“傻子一个，毛都没两根，哪里需要定型啊？还一肚子坏水，要不是看在钱的份上，我才没功夫跟他这儿瞎耽误工夫。”
“妥了！”柯建国和冷彤进入审讯室的时候，林墨带走了沈亚军。
柯建国冲林墨使了个眼色，然后和冷彤在于美面前坐下，一脸严肃地说：“非常感谢你提供的线索，但是接下来，谈谈你的事儿吧。”
“我的事儿，我的什么事儿？你们就别跟我开玩笑了。”于美满脸无辜。
“谁跟你开玩笑？还记得卖给我的摩丝吧？”冷彤问。
于美左顾右盼，然后才说：“记得呀，怎么不记得。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个也违法吗？”
“合法买卖当然不违法，但你卖的是假货，这就触犯法律了。”冷彤平静地盯着她的眼睛，“根据检测，你售卖的摩丝中，含有大量致癌物质，对人体伤害极大。”
于美的表情有点慌乱，但很快恢复镇定，挤出一丝笑容说：“原来就这事儿啊。我还真不知道是假货，肯定是我那广东的表姐坑我，我也是受害者，你们得帮我讨回公道。”
“别跟我装，你还敢说也是受害者？老实交代问题，免得浪费大家的时间。”柯建国没好气地呵斥道。
“我真是受害者啊，要不你们去调查……”
“于美，我说你不就卖点假货吗？也就罚点款的事儿，没必要跟我们在这儿兜圈子吧。”冷彤的话，似乎让于美放下了戒心，沉默了一会儿，叹息道：“行，我承认卖假货，但我真没赚多少钱，你们少罚点，行吗？”
柯建国和冷彤对视了一眼，问道：“这样说来，你认罚？”
"认罚、认罚！"于美这次回答的很爽快。
"那我问你，这些年来，你从你表姐那里一起订了多少货？"
于美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像在盘算着什么。
"快说！"柯建国重重地敲击着桌面。
"我，我忘了。"于美支吾道，"也不多，百十来瓶吧，你们知道的，老街生意不好做，理个发才五块钱，上摩丝就两块，我这不也是为了多赚点钱吗？"
"赚钱就可以昧良心？"
"对呀，你这不就是间接杀人吗？"柯建国趁热打铁。
于美哭丧着脸，委屈地说："我哪知道这些呀，都怪我那昧良心的表姐，她坑了我呀。"
"行吧，既然你认罚，我们也说话算话，你这个案子就算结了。"柯建国话一说完，于美便满脸笑容，感激地说："谢谢，非常感谢，是政府教育了我，我以后再也不敢卖假货了。那我交了罚款，是不是就可以回去了？"
"别急，你还得给我们提供表姐的电话、地址。你想想，除了给你供货，你表姐还给哪些人供货？这可是全国性的特大制假案，而且专门针对偏远地区，等证据齐了，会联合广东警方，将之一网打尽。"柯建国的话，又让于美陷入焦虑，沮丧地说："我没她的地址，也没她的电话。每隔一段时间，她都会主动问我要不要货，而且那个号码被隐藏，根本就别想打回去。"
"既然是你表姐，你总应该知道她老家是哪里的吧？"
"我说谎了，她不是我什么表姐，我压根儿就没见过那人。第一次，就是她主动联系我的。"于美满脸伤心和懊悔，"柯所长，您就饶过我吧，我知道错了，也认罚，以后再也不敢了。"
"这样吧，你先待会儿，有些情况我还得跟局里汇报一下，等事情都了解清楚，你就可以回去了。"柯建国和冷彤出去之后，于美独坐在审讯室，脸色慢慢恢复平静。
冷彤给林墨打了个电话，林墨还在"一剪美"二楼于美的卧室。
"有什么发现吗？"
"还真有。"林墨正在搜查衣柜，最下面有个铁皮盒，还上了锁，"现在还不能放人，等我电话。"
"不急，你慢慢来，我们这边已经稳住她了。"
林墨把铁皮盒放在桌上，没费多大劲儿就打开了小锁。盒子里是一叠泛黄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人全是孩子，而且是同一个女孩子。
他脑子里浮现出于美的样子，恍然间便觉得照片上的女孩，应该就是于美小时候的样子。
可是，他很快就看到了压在最下面的一张照片，双眼随即被死死地定住了。
明明是个女孩子，怎么又是男孩子打扮？
林墨对比来对比去，发现虽然男孩和女孩的穿着不同，但那种眼神是无法改变的，最终确定照片上男孩打扮的小孩跟于美就是同一个人。
难道于美本来就是男性？
他想起了袭击陈佳丽的凶手。
可为什么后来又变成了女儿身？
林墨又想起柯建国曾联系过于美的家乡湖南凤凰，但对方的回复是查无此人。
不对，这个人的身份太可疑了，如果他原本就是男儿身，女性装扮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林墨想起那晚的凶手，从攻击的力度来看，确定是男人无疑，心里不免有些兴奋。
他在另一个房间，又发现了棕色雨衣，跟那晚行凶者的雨衣很像。
他不敢再妄自揣测，带着雨衣和照片急匆匆回到了派出所。
冷彤和柯建国看着他带回的照片，也都傻了眼，这个结果，大大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围。
"不行，我有点头晕，你们等我先冷静一下。"柯建国揉着太阳穴，"一个平日里女人打扮的人，其实骨子里是个大男人。唉，活了大半辈子，没想到会遇到这么狗血的剧情，太不可思议了。"
"这样，我马上联系凤凰警方，彻查于美的背景。"冷彤眼里也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看来这次有戏，立即整理所有关于她的资料，等那边一有消息，立即突审。"
时间已经指向晚上十点，于美呵欠连天，快要扛不住睡意时，有人推门进来了。
"哎呀，你们总算是想起这里还有个活人了吧。"于美熬红了眼，起身说，"都这个点儿了，明天还得开门做生意呢，我是不是可以走了？你们也累了，该回去休息了吧。"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但总算大有收获。"柯建国笑容满面。她闻言，开心地说："是吗？太辛苦你们了。是不是找到她的联系方式了？太好了，害我被罚款，还在派出所呆了大半天，总算遭了报应。"
林墨和冷彤一言不发，像看怪物一样地看着她。
柯建国再次看了一眼刚刚收到的来自凤凰公安部门的传真，然后缓缓说道："于老板，这风口老街并不大，我们也都是街坊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接下来，有些事情我们不妨简单一点。"
"简单，当然要简单，赶紧搞完回去睡觉。"于美做出一副积极配合的样子。
"很好，那我问你，从现在起，我是该称呼你一声于小姐，还是叫你一声于先生？"柯建国直视着她的眼睛问道。
此言一出，于美的脸色瞬间垮了，但她只是尴尬地笑了笑，随即一脸无辜地反问道："您这是什么意思？"
"你刚刚还说要简单一点，我什么意思，你难道真不明白？"柯建国把传真件丢在她面前，"自己看看吧，我相信你很快就会明白什么意思。"
于美大略扫了一眼，脸色就微微变了，但沉默了一会儿，回应着柯建国的目光，轻描淡写地说道："我记得很多年以前，就已经跟你们解释过这个问题了。"
"对，你记性还不错，不过那是之前，现在可不一样了。"柯建国拍了拍那份传真，"很可惜，你所谓的老家，并没有查到你这个人。"
"还是那句话，具体原因我早就解释过了。"于美言语有些急促，似乎很急于解释清楚，"这不是我的问题，是当时村里在登记录入时出了问题，你们不应该找我，而应该去找当地的村干部。"
"是吗？"柯建国站了起来，"好吧，既然如此，那我们马上启程，连夜出发，你跟我们一起回趟老家，到时候就什么都清楚了。"
"好主意，我去准备车。"林墨说着就作出往门口走去的样子，柯建国突然转身看着她，问道："一直忘了问你，老家在哪个村？"
于美的眼神变得无比慌乱，垂下眼皮，半天没吱声。
"老实交代吧，你到底是哪里人？"冷彤怒喝道，"你要知道，除非我们不想查你，否则就一定可以查个水落石出。"
但于美仍然不说话，到最后干脆装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沉沉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