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建国冲林墨使了个眼色,林墨把从她家里带回来的那些照片,在她面前一字摆开。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既然不打算好好配合,那就只能……"柯建国话未说完,于美突然一把抓起照片,满脸狰狞,惊恐的大叫道:"你们从哪里找到的?不、不对,这不可能……你们为什么要搜查我家,你们有什么权利动这些照片?"
三人安静地看她表演,直到她号啕大哭,然后趴在桌上嘤嘤地抽泣起来。
"好了,喘口气,别哭了。如果哭能解决问题,那就不用麻烦带你回所里了。接下来,该说实话了吧?"柯建国唤醒她,她缓缓抬起头,满眼泪光,看上去极度伤心。
"我本来以为可以这样生活一辈子,没想到这个埋藏在我心里多年的秘密还是被你们发现了。"于美终于开口,叹息道,"我的老家,不是凤凰,是黔江。"
三人面面相觑。
"湖北潜江,还是重庆黔江?"柯建国问。
"重庆黔江。"
"为什么要说自己是凤凰人?"林墨死死地锁住她的眼睛。
于美擦去泪水,紧咬着嘴唇,似乎有难言之隐,又沉默了一会儿,才伤感地说道:"四十多年前,我出生在黔江。我的父母都是黔江人,他们告诉我,在我三岁时得了一场大病,差点没救过来。后来,他们找算命先生给我算了一卦,算命先生说,要想让我顺顺利利长大成人,就必须把我当成女孩子养到成年。从那时候起,父母就给我扎上了辫子,穿上了女孩子的衣服……我爸姓郭,所以我原来的名字不叫于美,而是郭庆海,于美是跟我妈姓的。"
"郭庆海?你还记得什么时候来的老街?"
"在我父母车祸去世后,那时候我才十二岁,一路乞讨来到老街,后来师傅收留了我。"郭庆海多年来把自己扮作女人,言行举止已经跟真正的女人毫无差别,就连在他面前的冷彤,内心都觉得太不可思议。
"你师傅杜志斌在老街开了一辈子理发店,后来因心脏病突发过世。他不仅收留了你,把你养大,把理发店留给了你,你觉得你能拥有现在的一切,不应该感谢他吗?"柯建国面若寒铁,郭庆海缓缓点头道:"没有师傅,就没有现在的我。"
"那你为什么要害死他?"柯建国突然抬高声音质问道,郭庆海很显然被这一声质问惊得怔住,但很快就辩解起来:"我没有害死师傅,师傅是心脏病过世的。"
"你师傅已经死了这么多年,如果没有证据,我们无法控告你。这样吧,接下来我们来聊聊你的过去。当年,你在父母车祸去世后,就离开了家乡,因为你从小被当成女孩子,你成为外人眼中的异类,而你在长大的过程中,居然喜欢上了自己女性的装扮,非常不想再变回到男人,所以你为了摆脱过去,让自己永远像女人一样活着,这才离开了你熟悉的和熟悉你的家乡。"冷彤的话像刀子一样揭开了他身上的伤疤,"你流浪到了老街,被你师傅收养,但后来,你师傅偶然发现了你的秘密,所以你杀了他。"
郭庆海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变成绝望,绝望的脸上突然又浮现笑容,眼里却渗出骇人的光。
"这些年来,你以一个女人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活着,可依然时刻担心自己的秘密被别人知道。"林墨无比冷静地审视着他,"前两天,有个叫陈佳丽的医生去你店里做头发,她因为自己的职业,对人体结构太过了解,所以感觉你的形体有些奇怪,当时忍不住多看了你两眼。而你,却以为她看穿了你的真实身份,所以动了杀心,选择在雨夜对她下手,我说的对吗?你这个畜牲,除了她,你还杀害了好几个女人,而她们,生前全都在你店里做过头发,跟你开过玩笑。你为了守住秘密,把她们全都灭口了……"
郭庆海的嘴角微微抽搐起来,但终于笑出了声,随后更是疯狂大笑,笑得连泪水都流出来了。
"那天晚上,凶手在袭击陈佳丽的时候,她在凶手身上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根据我们调查,那种味道,正是来自于你销售的劣质摩丝的香味儿。"林墨把摩丝放在了他面前,"你可能想说,很多人都去过你店里,所以每个人都可能是凶手。"
"我知道你不会仅凭照片和摩丝的味道,就承认自己是杀人凶手。"冷彤把雨衣丢在桌上,"这是从你家里搜出来的。"
郭庆海瞟了一眼,满不在乎地说道:"一件雨衣能证明什么?很多人家里都有,莫非杀人凶手作案时也穿着这种雨衣?"
林墨再也忍不住,一把抓住他脖子,恶狠狠地骂道:"在被你杀害的女人中,有个叫欧阳萱的,告诉我,你把她藏在什么地方了?"
可郭庆海只是一直笑,先是傻笑,然后是疯笑。
林墨举着拳头,真想冲着那张脸狠狠地揍过去。
对郭庆海的预审出了问题,这小子心理素质极高,看来没有直接证据,是无法让他主动坦白了。
那么,直接证据是什么?
匕首,郭庆海刺伤陈佳丽和林墨的匕首。
接下来,柯建国联系黔江警方,林墨和冷彤再次来到"一剪美"理发店,里里外外搜了个底朝天,除了厨房里的菜刀,没有发现有匕首。
"在之前的杀人案中,凶手都是徒手杀害死者,可为什么当我出现阻止他的时候,他却掏出了随身携带的匕首?"林墨站在房屋中央,环视着四周自言自语道。
冷彤接过话说:"这并不能说明任何问题,一个杀人凶手,他身上可能会藏着任何致命的凶器。"
"如果你是凶手,会拿什么作为凶器?"
"我?"冷彤不置可否地说,"枪!"
冷彤脱口而出,令林墨大为振奋,沉思了片刻,激动地说:"因为你是警察,所以你会第一时间想到枪,这说明凶手随身的凶器,必定是自己最为熟悉的。"
"你的意思是,郭庆海是个理发的,所以他……"冷彤话未说完,随即踏着木板楼梯,腾腾腾地来到一楼,一眼就看到了按桌上的剃头刀。
"就是它!"林墨一把抓起剃头刀的时候,冷彤又在抽屉里找到了另外三把剃头刀。
"郭庆海刺伤陈小姐和我的凶器,原来根本不是匕首,而是剃头刀。"林墨摸着伤口还未痊愈的肩膀,将所有的剃头刀都打包带走,"冷副队长,你先回去,我带这些凶器去县公安局一趟。"
郭庆海一脸死相,半眯着眼,睡着了似的。
"郭庆海,睁开眼睛好好看看吧,这几把剃头刀是从你家中搜出来的,也是你当晚袭击过我的。"林墨不停地转动着笔,盯着他的眼睛说道,语气很平缓,好像并不是在审讯,而是聊天,"接下来,你肯定会说自己是开理发店的,所以你家里有剃头刀,一点也不足为怪。"
郭庆海睁开眼,轻描淡写地说:"林警官是聪明人,替我把话都说完了。"
"郭庆海,你给我老实点儿,别以为我们真拿你没办法。"冷彤怒道,郭庆海不屑地说:"除了卖点儿假货,我可没干别的怪坏事,还是那句话,这事儿我认打认罚。"
"干没干,干了什么,你心里可比谁都清楚。"冷彤说道,"现在给你最后一次坦白从宽的机会,错过了,就算你想坦白,也不会有机会了。"
郭庆海却又无赖似的闭上了眼。
"我们联系了黔江警方,了解了一些你小时候的故事。"柯建国说,"在你八岁的时候,因为有小朋友笑话你,你不仅把小朋友的书丢进厕所,还拿砖头打破了他的头。十二岁那年,你把取笑过你的邻居孩子推下高坎,摔成重伤,而你父母,正是在骑着三轮车送孩子去医院时出了车祸,导致三人摔下悬崖,无一生还。"
郭庆海依然眯缝着眼,好像在听人讲述与己无关的故事,但嘴角又微微抽搐了一下。
"打你小时候起,你就活在周围人世俗的目光中,你厌恶这个世界,仇恨所有嘲笑过你的人,可你却渐渐喜欢上了自己的女儿身,不愿意再做回真实的自己,所以你选择逃离故乡,然后对所有嘲笑过你,怀疑你是男人的女人痛下杀手,几年之内,犯下了多宗杀人案。"冷彤说完这番话,郭庆海终于睁开眼睛,一脸讥讽地阴笑道:"你的话太多了,比电视剧都精彩。我小时候淘气、顽皮,确实做过一些过激的事,但我从来没杀过人,如果有证据,你们马上可以抓我!"
"看来你已经错失了最后的机会。"冷彤看了林墨一眼,林墨问道:"你试图杀害陈佳丽的那天晚上,我偶然出现救了她,而你也用随身携带的剃头刀刺伤了她和我,我猜想刺伤我们的凶器,一定就在这几把剃头刀之中,对吗?"
"但你还是没有证据。"郭庆海坐正了身体,"如果有证据的话,你们应该不会继续浪费时间。"
"很好,那就不浪费时间了。"林墨拿起其中一把剃头刀,"这把剃头刀,就是你刺伤我们的那一把。虽然你回去后洗了又洗,但留在剃头刀上的血迹,是根本不能被轻易洗掉的。"
郭庆海翻了翻眼皮,露出不信任的表情。
"好了,既然给他主动坦白的机会他不要,就别跟他废话了,直接进入正题吧。"柯建国提醒道。
"你知道现在的高科技刑侦技术有多牛吗?"林墨嗤笑道,"技术科的同事,把所有的剃头刀都进行了检测,唯独在这把剃头刀上检测出了陈佳丽和我的DNA,知道什么是DNA吗?算了,跟你也解释不清楚,但简单来说,这项技术可以利用你留下来的痕迹,锁定任何一个嫌疑人,而且是独一无二的。那么,我和陈佳丽留在这把剃头刀上的DNA,正好可以说明当晚的凶手就是你,你逃不掉了。这些年,你犯下了多少血案,杀害了多少无辜的妇女?我们终于找到你了,'影子'!"
郭庆海瞪大了惊恐的眼睛,半天合不拢嘴,许久之后才连声辩解起来:"你们搞错了,我不是'影子',真的不是'影子'。"
"你到底是谁?"冷彤怒喝。
"我不是'影子'。我交代,我杀了人,但我真不是你们要找的'影子'。"郭庆海瘫在座位上,额头上滚落斗大的汗珠。
"你说不是就不是?"柯建国一拍桌子,把他吓得差点从座位上滑到桌下。
"你说你不是'影子',但你的罪行,也已经足够枪毙好多回了。"林墨愤然道,"不管你承认还是不承认,现在证据确凿,你就是警方追踪了二十多年的杀人凶手'影子'。"
"我不是'影子',真的不是'影子',你们搞错了……"郭庆海早已崩溃,瞬间失去了招架之力,"我坦白,我交代自己的罪行!"
他交代了自己从杀害杜志斌起,这些年来一起制造的四起杀人案。
"师傅偶然发现我是男人之后,我给他讲了自己过去的事情,但没想到他居然要我做回真实的自己。我是女人,我讨厌男人,不想做回男人,所以为了掩盖秘密,我给他下了药,外人都以为他死于心脏病。"郭庆海娓娓道来,像在讲述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后来,我没想到会遇到她,我不想杀人的……"
"等等,她是谁?"冷彤打断了他。
"我忘了她的名字,是我小学同学,曾经也取笑过我。我没想到她会到老街来,而且在理发店认出了我,没办法,我只能杀了她。"郭庆海原本女人的声音,瞬间切换成了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又阴森。
"你居然杀了一个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女人?"林墨感觉自己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抖。
"后来,我又杀了两个人,她们都该死。"郭庆海双眼无神地骂道,"其中一个,是我去年到龙口玩时,和她发生了口角。她居然骂我飞机场,还说我干脆去做男人,免得给女人丢脸。你们说,像她那种坏女人,我能不杀了她吗?我知道,她那是嫉妒我比她好看,但是长得好看也是我的错吗?再就是那个姓陈的医生,她理个发,居然盯着我看了又看,难道她看穿我不是女人?没办法,为了守住秘密,我也只能杀了她,只可惜遇到了你。姓林的,你为什么要那么多事?要不是你,她早就去了阴曹地府。"
"就因为她多看了你两眼,你就要杀了她?"林墨终于没忍住勃然大怒,"你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如果我不是警察,我……还有,一个叫欧阳萱的姑娘,你为什么要杀了她?她在什么地方?"
郭庆海大笑道:"林警官,你认为我是那种滥杀无辜的人吗?没有招惹过我的人,我不会滥杀无辜的。放心吧,我干的事儿,已经全部承认了。自从知道你女朋友失踪后,我就知道,'影子'又出来作案了,想要找到她,恐怕难了。嘿嘿,我想,在这个世界上,恐怕没人能抓住他。给你一个忠告吧,就算找到你女朋友,应该也是一个死人。"
林墨眼睛血红,心底气血翻滚,恨不得将面前的杀人凶手撕成粉碎,但最终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无力地坐了回去。
"你真以为欧阳萱失踪,是'影子'干的?"柯建国问。
郭庆海轻蔑地说:"这种失踪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除了他还能是谁。"
"我再问你,之前发生的多起案件,有妇女失踪案,有强奸杀人案,为什么你只杀人?"冷彤问道。
郭庆海冷笑道:"强奸?我是女人呢,女人怎么能强奸女人?那是臭男人才会做的蠢事。"
连夜审讯,虽然郭庆海交代了四起杀人案,但林墨又是一夜未眠。
杳无音信的欧阳萱,依然是他的心病。
第二天是周末,林墨早早来到"街坊诊所",带去了于美被抓的消息。
陈佳丽大为惊讶,她在脑子里勾勒了一万个凶手的样子,就是没往于美身上想,而且在得知于美并不叫于美时,差点没惊掉下巴。
"郭庆海?"陈佳丽捂着嘴,支支吾吾,"他居然真的是男人,伪装的也太好了吧。太不可思议了,你们是怎么发现这个秘密的?"
林墨简单回答了她的问题,接着说:"据他交代,正是因为你多看了他两眼,他以为你发现了什么,所以才打算杀你灭口。"
陈佳丽一阵颤抖,其实她那是第一次去"一剪美"理发,发现老板是个大美女后,所以才多看了两眼,没想会招来杀身之祸。
"以前弄头发都是在医院旁边的理发店,那天碰巧理发店关门装修。我在回诊所的路上,就顺便去了'一剪美'。"陈佳丽后背还阵阵发凉,"太恐怖了,他为什么要扮成女人,而且这么多年都没被发现?"
"当然有人发现,但全都被他给杀了。"林墨说,"为了守住这个秘密,郭庆海可谓煞费苦心,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再狡猾,也还是露出了狐狸尾巴。话说回来,这次能让他现行,还得感谢你,同时,你也是幸运的。"
陈佳丽眼前清晰地浮现出那晚的惊险遭遇,不禁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愤然道:"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心狠的人。"
"以后一定要注意安全,其实很多恶魔都藏在我们身边,只不过他们善于伪装,我们肉眼无法识别。"林墨抬手看了一眼时间,"我得回去了,郭庆海的事情,以后可能还要麻烦你配合。"
"别急着走啊林警官,我爸做梦都想看到凶手落网,你可得亲口告诉他。"陈佳丽极力挽留,林墨却说:"我还得回派出所,你告诉老人家就行了。"
"今儿不是周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