禽眼
懺曰:
茫茫天地,不知所止。
日月循环,周而复始。
江南梅雨时节,天低云暗,白茫茫朦胧一片。斜风细雨撒落在行人过客身上,冰凉沁肤,使人顿生思乡之情,缠绵悱恻,千回百转,有道是“断肠人在天涯”。
庐山方圆百里,林泉沟壑、树木繁茂,烟雨之中越发显得郁郁葱葱。每月的阴历十五早上,必会见到一黑衣老者坐于山南太乙村边的一块大石上闭目打着瞌睡,雨天则打伞,从不与人答话。他的脚下平铺着一纸,上书“包吆死人过省”几个大字,有路人见以其神经病一笑置之。
山路之上走来一个书生模样文质彬彬的中年人,举止文雅,他来到老者身前住步,轻轻咳了声,那老者慢慢睁开了眼睛。
细观那老者面色苍白如纸,长相丑陋,双目却炯炯有神,双瞳深邃似不见底,默默盯着来人亦不答话。
“先生可是河南教中人?”那书生恭敬的问道。
“你也知道河南教?”老者惊奇的打量一下道,“这个名字早已被人遗忘了,几十年以前就已经俗称‘湘西赶尸人’了。阁下如何称呼?”
“冯布衣。”中年书生淡淡一笑。
老者点了点头,道:“贺嘉山上的风水大师,难怪知道我门的来历。我与你们贺嘉山上的殡仪馆素有来往,故有所耳闻,不知冯大师今日有何事?”
冯布衣道:“久闻‘湘西赶尸’限于湘西沅江上游一带,多少年来已不闻其踪迹,前不久偶闻殡仪馆黄馆长酒后提及,方知世间竟还存有这一神秘行业,不由得想来探个究竟,失礼之处,请多包涵。”
“如有生意,当可咨询,不然就请自便。”老者面露不悦。
“正是有一单生意相托。”冯布衣道。
第一章
中国人有很浓厚的乡土观念,所谓“树高千丈,叶落归根”,不论离家多远,死后必定想方设法把遗骸运回家乡安葬,客死异乡而又不能归葬故土,在传统观念中被认为是最为凄凉的事。
赶尸——是一种最为奇特的运尸回乡的运输方式。
湘西的沅江流域,大都是崇山峻岭,道路崎岖,人行已是甚为不便,更遑论抬着棺材翻山越岭了,于是“湘西赶尸人”这一行当便应运而生。月黑风高之夜,荒郊野外,一连串的死尸默默的尾随在赶尸人身后,匆匆穿州过省返回故乡,最远的可达云贵,诡异的情景令人不寒而栗,这是世界上最为恐怖的职业。
近些年来,高速公路四通八达,乡村也普遍修了农用车道,交通条件日臻完善,非昔日可比。国家到处推行火化,客死异乡一般也就是骨灰返归故土了。因此,原本就神秘的“赶尸人”现已销声匿迹,江湖之上绝难再见其踪影。
此刻,冯布衣心中已大致有数,于是对老者道:“此次要运的并非尸首,而是一具八百年前的骨殖。”
“并非‘赶尸’何故不乘汽车又快又便当?”老者深感诧异。
“此人八百年前大有来头,想他本意仍是循用旧俗返归故土,我宁愿尊重其意而行之。”冯布衣语气坚决。
“运往何处?”
“江西定南凤岗村。”
“岂不是古时江西派大风水师赖布衣的家乡,此骨究竟何人?”老者更觉惊讶。
“正是北宋赖文俊。”
夜,小雨初歇。贺嘉山上,那黑衣老者酒足饭饱,打开冯布衣的旅行皮箱,取出赖布衣的遗骨,恭恭敬敬地上了三柱香,跪下磕头。
“我迟老二一生走脚,今日有幸得此殊荣,能够走脚八百年前赖老前辈的尸骨返乡,不枉此生啊。”老者激动得眼泪直流。
祭拜完,老者取出牛筋线,手法熟练地将206块骨头逐一串起,难以连接的趾骨用胶带缠好,此刻遗骨站立着如同医学院的骨骼标本般。
“赖老前辈想来一生跋山涉水行走万里,脚底都生满了骨刺,不知行走怎样?”老者一边唠唠叨叨,一边取出辰砂,这是朱砂中之上品,涂抹在了天灵盖、胸骨和关节部位上。冯布衣找来一套迷彩服,穿在骨骼上正合适,帽子稍大些,也只好将就了,再套上一双高帮旅游鞋,系上一付防非典时流行的大口罩,一切已然就绪,即使途中有路人瞧见,只要是夜间也难以辩认,只会想此人太过消瘦,定是营养不良而已。
夜半时分,老者赶着遗骸同冯布衣父女二人下山。
“湘西赶尸”果然诡异之极,其山术(山、医、卜、命、相五术之首)竟如此厉害,香港僵尸片的情景再现了,随着老者口中的咒语声,身着迷彩服的赖老前辈骨骼悄无声息的轻轻跃起,潇洒的跳过门槛,小祖师看得心花怒放,也学起那样蹦了出去。
凡‘赶尸’返乡须得夜行,小祖师白天到处玩耍,晚上跳了不远就累了,马上睡意连连,冯布衣无奈只得放在肩上背起一路南下。
昼伏夜行,一路小心翼翼专拣荒僻之路,避免与人照面。不几日已至赣南于都县宽田乡地界。
是夜,云开雾散,一轮明月高悬,月色如水,洒在乡间的土路和田埂上,天际边偶有农舍的灯光若隐若现,大地仿佛沉睡了。
经过几夜的跋涉,冯布衣脚上打了泡,背负着小祖师,精神倍感劳顿,哪知这小祖师不过6岁而已,竟有如此般体重,看来需要减肥了,他想。
大约子时,白茫茫的雾气从四下里弥漫开来,冯布衣咬紧牙关跟在那黑衣赶尸老者身后,步趋步随。个把时辰之后,忽听老者自言自语道:“奇怪,又是回头路,哼,小小鬼打墙难道能难住我迟老二?”说罢,老者停下了脚步,解开裤带站在原地“哗哗哗”撒起尿来,顿时一股酸骚热气扑鼻而来。
“鬼打墙、鬼打墙,一泡屎尿,墙儿倒掉。”老者口中念念有词,边说边继续前行。
丑时时分,老者破口大骂起来,原来那泡尿竟然没起作用,一个时辰又回头了。“这可是童子尿啊。”老者惋惜的说。
小祖师咯咯笑将起来,老者脸一红,表情略现尴尬。
“迟老爷把鞋倒穿过来就可以啦。”小祖师在冯布衣的背上一本正经地说。老者迟疑着脱下鞋倒穿,冯布衣也是一样,尽管走起不便,但是却真的走出了鬼打墙。
清晨,天蒙蒙亮,冯布衣一行人沿着梅江河畔前行,不远处一片杨梅林,林后有处农舍,大家上前投宿。
农家是一对老年夫妇,为人很是热情。赣南自古民风淳朴,尤重待客之道,见老者相貌丑陋,着迷彩服之人诡异,心下已是明了几分,也不多问,径直带入偏房。那老妇人见小祖师甚是喜爱,不住的嘘寒问暖。
主人家姓杨,是唐代杨筠松的后裔。
杨救贫,名益,字叔茂,号筠松。生于唐太和八年(公元834年) ,唐僖宗朝国师,官至金紫光禄大夫,后寓居江西于都、兴国等地,自称救贫先生,是我国唐代相地的形势派大师。 杨筠松在赣南的兴国、于都和宁都一带广招徒弟,开展讲学活动,授以青鸟术。他的学说经过发展、完善的过程,逐渐演变、形成风水地理的“形法理论”,也称“形势派”或“峦体派” 后世勘舆界尊称他为“形势派”或“江西派”的风水地理祖师。
唐天佑三年(公元907年),杨救贫为赣州的一个官吏勘踏祖坟吉穴,酒后失言,遭到猜忌,用阴阳壶盛青酒,使他慢性中毒,在买舟东上返回于都的途中,毒性发作,死于舟中,时年73岁。
冯布衣想到此处不禁长叹,这边小祖师也是黯然泪下,老妇人忙问其故,方知她竟是当年赖布衣的徒弟。原来这赖布衣正是杨筠松的得意弟子、衣钵传人,如此算来,小姑娘应是杨家先祖杨筠松的徒孙了。
(小祖师应是江西派第三代掌门,原《虫眼》记载为29代掌门有误,特此更正,由此给读者带来的不便与经济损失深表歉意和遗憾。——nhz)
第二章
“色者空见性,影动水流痕,无为蹉跎月,忌做荒唐人。”门外传来朗朗吟诗声,屋内众人起身,小祖师则抢先跑出了门。
门外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三清宫主持华虚道长及几名随从道士。
华虚道长咋见一愣,随即“呵呵”笑将起来:“贫道参见小祖师。”那一大把胡须的老道竟然真的弯腰行起礼来,其他道士忙不迭的跟着行礼,众人莞尔。华虚趁机抱起小祖师,笑呵呵地走进屋内。
原来是每年一度的杨筠松忌日到了,三清山与江西派自古渊源颇深,故每年均遣人前来祭祀。去年小祖师以江西派掌门身份拜山后,华虚方知赖布衣传人八百年后重现江湖,而且“布衣祖师”平易近人,从不“倚老卖老”,又顽皮可爱,实乃忘年知己也。
冯布衣道明此番南下送赖布衣尸骨还乡一事,大家不免一阵唏嘘感叹。
“赖老前辈乃杨筠松之徒,又有恩于我三清山,今天就请出前辈仙骨,受我等拜祭。”华虚道长说道。
此刻黑衣迟老二闻言忙向冯布衣摇头示意万万不可,但冯布衣却未多加理会带华虚道长进了偏房。华虚久闻“湘西赶尸”神秘诡异,但见到立于墙边头扣作战帽,脸遮大口罩,身着迷彩服的赖布衣遗骨时,不仅还是吓了一跳。
道长略正衣冠,踏前一步恭恭敬敬地跪下参拜,门口迟老二对冯布衣直招手,焦急之色溢于言表。
“赶尸最忌客尸被人叩拜,如此一来山术即破,客尸误认已经到家,就不愿再走了。”迟老二俯耳悄悄说道,话未落音,堂内众道士鱼贯而入,逐一叩首行礼,一睹老前辈风采。此刻,冯布衣已然无奈,只得苦笑。
一代宗师杨筠松死后葬于杨公坝,时逾千年,滄海桑田,梅江几经改道,岸边的杨公墓早已淤入河底,跡不可寻。
饭后,主人家备好纸钱香烛领众人前往杨公墓葬遗址一带凭吊,华虚道长手牵小祖师走在头里。
此地名为三僚村。当年唐末黄巢起义天下大乱,南下避祸的杨筠松来到这地处僻壤、人烟罕至的三僚,惊奇的发现此地地形构造竟浑然天成得如同一只堪舆用的大罗盘,盆地之中的一座石头小山酷似罗盘指针,108口小池塘如北斗拱月般围绕着七口大水塘,一脉相通的碧水滋润着整个三僚盆地,朝阳之下紫气蔼蔼,不由得惊叹道:“七塘是为七窍,108暗合人之穴道,此地风水大吉。” 于是就此结庐安居下来。
杨公山后山腰生长着一株千年的伞状大衫树,树底两块巨石形似包裹,当年赖布衣谓曰:“前有金盘玉印,后有华盖遮荫,代代能文武,世世好为官。”
师傅道:“不然。前有罗经吸石,后有包裹随身,子孙世代揣罗盘,背着包裹出远门。”后来果如杨筠松所言,此地历代堪舆高人辈出,如奉明成祖朱棣召进京堪舆选址十三陵和故宫皇城的廖均卿,为万里长城堪修九镇军事要塞和北京天坛祁年殿的曾从政等人。当然,就其民间影响而言,仍首推一代宗师赖文俊了。
华虚道长一行人等在梅江河边祭奠了杨公后,来到了村内香火鼎盛的杨公祠。这是一座2000年由福建及海外堪舆界捐资新建的曾姓祠堂,取名杨公祠,是为纪念之意。近些年,海外客家人千里迢迢赶来这里凭吊,“中国风水第一村”声名远播。
祠内有两副对联吸引了小祖师的注意,她见是繁体字心中一乐,也不管游人在侧便径自朗读:“竹杖青奇万里河山归杖下,青囊元妙一天星斗隐郎中。”转过第二联:“抽爻换象堪移一天星斗,避凶趋吉真乃万国神仙。”细瞧落款竟是南宋状元宰相文天祥。
小祖师的稚嫩童音引来游客的注意,站在人群背后有一道阴鸷的目光盯在了小姑娘的身上。
第三章
入夜,冯布衣一行与三清宫华虚道长告别,道长对小祖师恋恋不舍,嘱咐事毕之后绕道三清宫嬉戏数日,小祖师点头应允。
是夜天清气朗,繁星点点,月光铺地,道路清晰可辩,小祖师兴致颇高,蹦蹦跳跳的跑前跑后。
黑衣迟老二心中一直忐忑不安,惟恐今夜有事发生,自古“湘西赶尸”的叩尸禁忌今日已破,但却从不知骨骼是否有与尸体一般样的觉察力,自己也吃不准,所以当时犹豫了片刻未及出手拦阻。唉,听天由命吧。
果不其然,还未出村口,那赖布衣尸骨竟自行站住了,黑衣迟老二口中一遍遍念咒语,尸骨非但不动,最后竟然转身就跑……冯布衣伸手没抓住,忙与黑衣迟老二紧紧追赶了下去,不料尸骨跑得飞快,而且步法轻盈,累得两人气喘吁吁,一直撵到杨家农舍方才停下。
屋内人听到动静都跑出来,见此情景均大吃一惊。冯布衣将大致经过向华虚道长叙述一二,众人莫不诧异。道长问及小祖师,此刻大家才发现小祖师并没有跟回来。
华虚道长指派大家分头村内村外寻找,鸡鸣破晓,小祖师仍是踪迹皆无。众人回屋,商议对策。
华虚好言慰藉:“小祖师吉人天相,奇遇不断,不但聪明伶俐,又有赖老前辈亡灵庇护,料不会有事。”话毕,悄悄抹去眼角的几滴泪珠。
冯布衣见老道长心内难过,自己则更觉悲苦,心念微动,已得一卦。
“道长,适才梅花易数占得一卦,是为地火明夷。这坎水游魂卦却是主大凶。寻人指向西南方,目前虽未走远,但确难以找到。不知道长怎看?”冯布衣愁眉不展。
“离日掩于坤地,暗夜之相,火入地中被伤,不能生明,故为地火明夷。此卦有始困后达之意,音信隔绝,意外之子女难,但凡循正大光明之道,慎思可解危矣,冯先生放心,小祖师必定可回。”道长解道。
“方才外应为西南方一声鸡啼,莫非一日,一月甚乃一年?”冯布衣怅然自语道。
华虚见其神情恍惚便插开话题,道:“赖老前辈的遗骨应先安顿好,现既已不愿离去,如能葬于他先师杨公身旁也未尝不是件好事,不知冯先生意下如何?”
“也好,师同父母,赖老前辈泉下有知想必也是同意的,此番破忌许是冥冥天意。”冯布衣赞同。
“那么贫道就一并操办了。”华虚放下心来,吩咐门下道士准备。
黑衣迟老二尤自叹息不已。
冯布衣:“迟师傅不知可有意思代为寻找小女?所需费用尽管开口。”
黑衣迟老二正色道:“此事实源于我违背行规忌口,不用冯先生说,我自当尽力,至于费用则不必了。我即刻出发,不管时间多久定要寻回小祖师,送往九江。说心里话,那是个人见人喜欢的小姑娘。”说罢起身告辞,出门径直奔西而去。
话说小祖师突见返身逃走的师傅遗骨和紧追而去的父亲及黑衣迟老二时大大地吃了一惊,正欲赶上,无奈人小腿短,刚起数步,远处早已不见了人影踪迹,于是索性一屁股坐在田埂上,等他们回转来。
“一二三兮九八七,七八九兮一二三,小姑娘可知什么意思么?”前面老樟树下转出一人道。
“你是谁?”小祖师心中有些害怕。
“若能答上,我便告诉你我是谁。”那黑影笑笑。
“一二三兮九八七,山情水意两相合。七八九兮一二三,山情水意两相关。如何?”小祖师噘着嘴道。
“哇塞,这么难的问题都能回答!”那人诧异之中对自己的流行口头语使用之流利并恰当颇为满意。
“五兼乾巽两边推,坎离寄位八神归,巽位属天水收地,乾位连地水收天。上中下各六十年,催余一百八十全,中兼上下三元春,五百余年掌上轮。断定四吉与四凶,古今来往总相同,盛而复哀补救微,随元随局变通之。有缘得此号仙家,阴阳关窍不亳差,更加宫照大与小,远近亲疏法九妙。神而明之存乎人,传心传眼要分明,宝而秘之勿轻泄,一漏天机靡遗子。”小祖师不服气的噼里啪啦一股脑儿背颂。
“哇……哇塞。”这回轮到那人吃惊了,但始终还是没忘使用流行语言。
“这有何难,是我师祖杨筠松的‘滴滴金’嘛。”小祖师颇为自豪地说。
那人走到月光下,站在小祖师几步远的地方。只见此人鹰鼻凹眼,银发垂肩,一身黑衣,骨瘦如柴,约莫有六十来岁。
小祖师瞧其相貌怪异丑陋,心下反到觉得好玩,于是竟“咯咯”笑出声来。
“笑什么?我的名字叫潘安,不过人家都喊我的绰号‘禽眼’,你喜欢叫哪个都可以,随你便吧。”老者呲牙乐了,露出一口整齐的白森森的大牙齿。
老者瞅见小祖师闷闷不乐,便凑上前去说道:“我知道你叫小祖师,这名字还是满不错的,你又懂得这么多,你去最合适了。”
“干什么去?”小祖师问。
“寻宝啊。”老者神秘道。
“有黑球吗?”听说有宝贝可寻,小祖师浑身都是劲儿。
“哇塞,要多少都有。”老者十分自信。
小祖师自从黑球爆炸,唐山失踪以后,心中总不是个滋味,总想从哪儿再弄个黑球回来,毕竟那是赖布衣师傅传下来的呀。
老者伸出枯槁的手来,那无名指上竟还佩戴着婚戒。
清澈的月光下,一老一少向三僚盆地中间的那座酷似罗盘指针的小山而去……
第四章
月色如水,三僚盆地笼罩在淡淡雾气之中,黄土岗上的罗经石清晰可见,除了偶尔几声虫鸣,四下里一片寂静。
到得山前,闻听潺潺流水之声,循声而去,月光下映照下的两道溪水泛着鱼鳞般的闪光汨汨流淌着,惟见一条小溪蒸腾起白色水气,另一条则无。
“小祖师,有白色雾气的是阳溪,没有雾气的是阴溪,都是从山下宝洞里流出来的。”老者轻轻告诉小祖师。
小祖师伸出小手试探了一下,果真一冷一温,二溪水温截然不同,她好奇道:“一个洞子里流出来的,好奇怪。”
罗经石是一座狭长的石灰岩小山,座北朝南,北宽南尖,其形酷似罗盘指针。小山上有一天然石灰岩溶洞,深不可测,名为“吸石洞”。据闻此洞斜入地下极深远处,洞中有孔,孔中又有暗洞,着实变幻莫测,地下暗流比比皆是,至今尚无人能够探其究竟。
来到洞口,月光下一块禁入的告示牌挂在显眼之处,上云此‘吸石洞’极其危险,洞内已有数批探险者遇难,禁止一切游人入内,落款是当地政府。
老者嘿嘿冷笑:“什么探险者,还不就是寻宝的,此等宝藏岂能唾手可得?”
小祖师探头望了望冒着阴风,漆黑不见底的洞穴,浑身一阵哆嗦,心中顿生怯意便想回头,但似又有所不甘,她踌躇的小声问道:“这洞里果真有黑球么?”
“当然,有好多呢,跟我来吧。”老者从大背囊中掏出手电筒,手拉小祖师朝内便走,小祖师被他硬生生的拖入了洞中。
那老者似乎对洞内情况了如指掌,竟轻车熟路般的的左绕右拐向地下深处而行。刚进洞时,小祖师觉得身上寒冷,现在感觉暖和了许多。
他们来到一条暗河前止住脚步,汹涌的急流轰轰作响,小祖师吓得身子直往后缩,双手抓紧了老者的黑衣。
老者道:“这是骗人河,一会儿就没了。”
话未落音,刚刚激流澎湃的暗河突然间一片沉寂,手电筒照过去河床里空空如也,一滴水都没有了,原来这是一条间歇河。
小祖师惊异间被老者一把抱起,跳下河床急奔一跃而上对岸,身后轰鸣声响起,急流重新又出现了。
有的洞宽阔如大厅,洞顶垂下来大大小小的石钟乳,地上长着奇形怪状的石笋,有的像飞禽走兽,有的似魑魅鬼怪,小祖师平生第一次进入溶洞,紧张的小眼睛不停的四处张望,一点睡意都没有。也有的孔狭窄得只容人侧身挤过,石壁上青苔滑腻腻的,散发着一股凉凉的霉味。
大约两个多时辰之后,他们来到了一个硕大的石厅,石壁之上再也不见了石灰岩,而是一种发着绿色磷光的萤石,整个大厅被映照得通亮。
“到了。”老者放下小祖师。
小祖师揉了揉眼睛,仔细看过去,发现厅内中央是一潭碧水,水边不但有石桌石凳,还有一张石床,床上躺着一个人,像睡熟了一般闭着双目动也不动。蹑手蹑脚近前一看,见是一个穿着黑色西装扎着红领带的男孩。男孩黑发披肩,也是鹰鼻凹目,身材消瘦。
“他睡着了吗?”小祖师问。
“不是。”老者回答。
“他是死的吗?”小祖师又问。
“对了。”老者竟面露悲伤之色,几滴泪水从凹眼中流下。
“他是你儿子吗?”小祖师关切地问。
“不是。”老者抽泣起来。
“他是你孙子吗?”小祖师又问。
“对了。”老者号啕大哭起来,小祖师惊奇地发现老者咧着大嘴痛哭,口里面却一颗牙也没有……
“咦,我的牙呢?”老者停止了哭泣弯下身来在地上找寻,小祖师眼尖,从脚边拾起一付白森森的大假牙递给老者。
“我孙子的名字也非常好,叫‘小禽眼’。”老者戴好假牙,心情愉悦起来。
“他这么小,怎么会死呢?”小祖师诧异的问。
老者的眼圈又红了:“他是逃婚出来的。唉,包办婚姻害的呀,”见小祖师不解,便从头叙述起来,“我们是两千多年前夜郎国人的后裔,世居在今天的黔西北赫章一带,夜郎族人天生比较漂亮,不像你们中原人相貌平平,看我六十多岁了可还是这么丽质可人。”
小祖师惊奇的发现老者的脸颊上泛起了两片红云。
“不要这样看我,年轻的时候比现在还要俊美一些呢。听祖上传下来的记载,汉朝末年的时候夜郎国就逐渐消亡了,其历史原因人们已经说得很清楚不过,就是‘红颜薄命’。
后来族人考虑到如何保持夜郎人优良的遗传,所以就定下了族人之间自幼婚配的族规。小禽眼这孩子性格叛逆,偏偏不喜欢夜郎女孩,非要长大后到什么上海、深圳去闯生活,可是那里的女人每个都是奇丑无比,甚至雌雄一体,难以分辨。于是大家强迫他完婚,没料到小禽眼竟然离家出走,最后客死异乡……”说罢,老者又径自落下泪来。
小祖师热泪盈眶,为小禽眼的不幸遭遇所感动,不禁自语道:“看来果真是红颜薄命。”她转过脸去细看躺在石床上的男孩,那孩子面颊消瘦,一脸雀斑,鹰勾鼻大耳朵,眼窝深陷,黑发蓬松,厚厚的大嘴唇,看不出来有多好看呀,她想。
“所以,为了完成小禽眼的心愿,我就找你来与他成婚。”老者不好意思地笑笑。
“什么!他是死人呀!”小祖师吓得花容失色。
“你也可以死啊。”老者瞪着诧异的目光说。
小祖师惊恐万分,心想这地底下如何能够逃得脱?悔不该随老东西寻什么宝,弄得小命没法保,转念一想,若是黑球在手,或有一线生机。于是对老者说道:“黑球呢?你不是说好多黑球么?是在骗我吗?”
老者一拍脑门,心下寻思着,反正小小丫头在这地下深处也跑不掉,看她学识渊博,或许真能破解宝藏之迷也说不定。于是打定了主意,笑脸咪咪的说道:“好吧,随我来,你要是能解开这宝藏之迷,我就准许你们离婚。”
老者领着小祖师绕过石床,转到厅后的一面石壁前,石壁上刻有文字。
“这些字我研究了几个月都还是不知道什么意思,看你的造化了。”老者流露出一丝期盼的目光。
小祖师走上前一看就乐了。
第五章
石壁上刻的竟然是肉码文。小祖师津津有味的看着,那老者惊讶得张大了嘴,不小心假牙又脱落了下来。
“这是四千年前的肉码文字,为轩辕氏所创。”小祖师解释道。
“哇塞,你怎么会认识?”老者怀疑的问。
“我师傅赖布衣阴灵所授。”小祖师道。
“上面说宝藏在哪儿?”老者半信半疑。
“没有宝藏。”小祖师又道。
“哇塞,哇哇塞,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老者不信。
小祖师道:“这上面写的是‘觅龙天球,太岁地母,吾派双宝,阴阳合渡,天球有难,地母乃出。’”
“什么意思?”老者凑过来,小心翼翼的问。
“这所书石壁之人,正是我派祖师杨筠松,江西派有镇山双宝,一为觅龙球,一为太岁母,传与历代掌门人。觅龙球师傅传给了我,可惜在湖北宜昌爆炸了,只剩下太岁母还在这里,好象是说黑球有麻烦时,地母就可以出来了。”小祖师道。
“太岁母是不是宝藏?”老者急切追问道。
“不是的。但却应该可以救得了小禽眼的命。”小祖师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老者一愣,怔住了片刻,一把抓住小祖师的胳膊,眼眶潮红,一时竟噎住了说不出话来。
“让我想一想如何救治小禽眼。”小祖师安慰一下老者,然后抬头仔细揣摩石壁上字,老者在一边默默地拉开背囊,取出一根火腿肠剥了皮轻轻递到小祖师口边。
许久,小祖师松了口气,转过身来平静的对老者说道:“可以救得了小禽眼,不过你要答应我两个条件。”
“可以,可以。”老者忙不迭的点头。
“第一,救治小禽眼需要回到他自己家中熟悉的床铺上,治好后你要保证我何时要想离开,有人送我回家。第二,救治需要使用本门太岁母,到时物归江西派,不准你有非分之想,”小祖师想了想又说,“还有,随小禽眼回夜郎族路途遥远,我走不动时须得背我,好了,就这么多。”
“哇塞,这么简单的条件,只要小禽眼活了,什么都答应你。”老者高兴道。
小祖师正色道:“好了。石壁上说当年师祖杨公将江西派镇山之宝其中的太岁母收养于这阴石床之下的阴潭内,如今黑球已死,太岁母应该出来,现在你来帮我取出太岁母,”说罢又自言自语道,“这太岁母究竟是什么东西?”
小祖师趴到石床边,绕着石床细心搜索,不时地用小手敲敲,老者紧张的在一旁盯着,大气也不敢喘。须臾,小祖师一声欢呼:“找到了,就是这里。”
石床像是天然生就,凹凸不平的石床侧壁长满了青苔,拂去绿苔后石头上露出来一个脚印,由于年代久远有些模糊,但看得出那是武功极高之人留下的。
莫不是需用脚来踹?小祖师伸出小脚来蹬了蹬,床壁纹丝不动,急召老者帮忙。
老者看了看脚印,摇头笑道:“此等二三流武功,简直不堪入目,瞧我的。”但见他先做了下深呼吸和伸展运动,活动了几下胯骨,然后运足气力,瞄准字迹处,虎虎生风般的一脚踹出……
“哇塞。”老者尖叫着坐在了地上,揉搓脚踝,面露极痛苦之色。
但石床机关已经触动,“嘎吱吱”响声中,石床渐渐移位,露出来一个黑森森的水潭。那阴潭深不见底,冰冷刺骨,波澜不兴,惟见团团白色寒雾自潭中冉冉升起。
“太岁母是鱼吗?”小祖师悄声道。
“可能是王八,我们夜郎有很多千年老鳖。”老者移过来较为肯定地说。
说话间,阴潭水泛起涟漪,冒出来许多泡泡,泡泡散尽,水面下一只硕大无比的独眼静静的望着他们……
小祖师兀自吓了一跳,半晌回过神儿来,听得身后“啪嗒”一声响,她知道是那假牙又掉了。
小祖师觉得那只大眼并无恶意,而且感到似乎有些好玩,于是慢慢朝潭中探出小手。突然间水花四溅,一只肉色的大嘴伸出水面,软绵绵的在小祖师手背上轻轻的吻了一下,又迅速缩回水里。
小祖师蓦地一愣,水面下的独眼却顽皮地眨眨眼睛,逗得小祖师心中一乐,不由得“咯咯”地笑出声来。
“哇塞,这究竟是什么东西?”老者又重新带上了假牙,惊奇之极。
“应该是太岁母吧。”小祖师猜测道。
“哗啦”声响,水花迸射,一个巨大的肉团越出水面,软塌塌的落在小祖师身边。
但见肉团呈粉红色,足有一只成年猪大小,细腻的皮肤如同婴儿般娇嫩,浑身肥胖臃肿得全是层层肉褶,头身一体圆乎乎且没有手脚,硕大的嘴上有着厚厚软软的双唇,一只大如碗口的独眼,黑黑的瞳孔正在惊奇的注视着小祖师。
“你是太岁母吗?”小祖师用手指轻触它的身体,肉质柔软而光滑,似肥肉脂肪般。
那物体点点头。
“你会说话吗?”
太岁母摇摇头。
“你吃饭吗?”
太岁母又点点头,那只眼睛盯住了老者手中的火腿肠,嘴角边流下了两溜长长的口涎。小祖师拿过那根火腿肠递过去,太岁母张开血盆大口,呼的一下吞入腹内,感到味道很好,满意的咂咂大嘴唇,然后看着小祖师空空如也的小手。
“快一千年没有吃饭了,一定是饿坏了。”小祖师叫老者将背囊里的东西拿出来,老者虽不乐意但也不敢不从,于是翻转背囊,食物倒出,有火腿肠、面包、咸蛋和一小坛白酒。
太岁母眼睛一亮,对小祖师推过来的一堆食物未加理睬,独眼却紧紧的盯住了那坛酒。
老者悄悄的将酒坛往怀里拉,太岁母见事不妙迅速探出肥厚的双唇包住酒坛轻松地夺了过去,听得太岁母腹中传来酒坛破碎声,双唇张开吐出来一堆碎瓦片。
小祖师呆愣的望着太岁母。太岁母打了个响嗝,粉红色的皮肤泛起潮红,独眼眼皮耷拉下来,浑身满是酒气。
白酒即蒸馏酒,元朝初年才由西域传来中原,太岁母收于阴潭近千年,自然不知这蒸馏白酒与米酒不可同日而语,一坛落肚不免不胜酒量。须臾,太岁母哈欠连天,眼皮合上,肚皮一鼓一鼓的,小祖师大半夜下来也支撑不住,依偎在太岁母怀中睡去。
老者无奈也跟着打起了盹。
太岁母最先睁开了眼睛,趁两人还未醒,赶紧张开大唇,风卷残云将所有食物一扫而光。
小祖师醒来发现太岁母正俯身审视着石床上的小禽眼,于是近前轻轻问道:“你能救他,对吗?”
太岁母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明白,石壁上说阴石床可聚人魂魄,太岁母可以起死回生。”小祖师说道。老者此刻已醒转,闻言面露欣喜之色。
小祖师又道:“但是‘吞之于腹,复生于旧榻’,难道是说你将他吃进肚子里,然后到小禽眼家的床上再屙出来?”
太岁母顽皮的眨眨眼,点点头,咧开大唇吧嗒吧嗒,意味深长。
“太岁母要把死的小禽眼吃掉,再屙出活的小禽眼?那岂不是很臭?”老者皱皱鼻子道。
“你难道不想他活过来吗?”小祖师认真的问道。
“那好吧,但愿不会有损于小禽眼的美貌。”老者只有同意。
“太岁母,你可以动手了。”小祖师转过脸吩咐。
太岁母张开双唇露出血盆大口,自小禽眼的头部开始吞入,最后太岁母晃晃大嘴唇,吐出来黑西装、红领带和一双皮鞋,老者含着眼水将它们叠的整整齐齐放入背囊中。
最后,太岁母打了个饱嗝。
第六章
准备要出发了,望着太岁母肥硕的身材,老者却犯了愁,不知如何可将他俩一同带出这地穴。小祖师微微一笑道:“跟我来。”率先转往厅后,沿石壁向前进入另一洞穴中,老者尾随其后,而太岁母却是靠满身的肥肉一伸一缩的凌空跃行,肉褶乱颤,姿态古朴憨掬。
一条地下阴河在洞中流淌着,无声无息,波澜不兴。小祖师手指水下,老者定睛望去,见一艘小船底朝天的扣在水底,上面压着一块大石。
老者跳下阴河,推开压着的石头,那船浮了起来,那船在水下千年,由于隔绝了空气,船身基本仍旧保持完好。翻过小船见船内系着一只木箱,老者解开来将木箱搬上岸,见木箱做工致密且缝隙处有隔水腊封,老者撬开箱盖,大家望进去里面是一件大包裹,由于腊封隔开了水与空气的原故,包裹仍旧是干干的。打开包裹,只听到太岁母一声欢呼,原来是一套灰色长衫,这长衫极其肥大宽松,看来这是太岁母千年前穿的服装了。
小祖师同老者七手八脚帮太岁母穿衣,那太岁母更是高兴得合不拢嘴。贴身先系上了一件绣花红布兜,再外套一件灰长衫,又在浑身最粗肥的腰间扎上灰布腰巾,老者禁不住赞叹:“太岁母您的确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啊。”
太岁母听得十分入耳,增加了对老者的几分好感,肥嘟嘟的面庞上现出少许娇羞。
“你是女的吗?”小祖师诧异的问。
太岁母并未表示,独眼而是依旧在箱内继续寻找,原来箱底还有一顶方巾。小祖师取出方巾戴在太岁母头上,大小正合适,如此,太岁母满意地咂咂嘴在原地转着圈。
小祖师道:“石壁上说,乘坐小船沿阴河可出地穴。”
众人上船,沿着水流飘行而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地下穿行了数不清的暗洞,到处都是漆黑一片,小祖师紧紧依偎在太岁母柔软的厚肉上,心里面感觉踏实多了。最后他们来到了一个地下湖泊,手电照过去那湖泊足有几十丈阔,小船停住了,大家上了岸。岸边有一斜上的岩洞,老者走在头里,太岁母押后。
手电光中,岩洞之上倒挂着黑压压的一片蝙蝠,数不清的一对对红眼睛惊奇地望着这些不速之客。走着走着,小祖师突然发现太岁母落后了,仔细看去,太岁母一蹦一跳的竟然用它那肥厚的双唇不停的在吞食蝙蝠,小祖师顿觉得腹中饥饿难忍起来。
前面露出些许暗淡的光线,终于来到了洞口,大家发现天色已近黄昏。老者也觉饥饿,便自报奋勇前往村镇去搞些食物,留他们呆在原地等候。
夕阳下遥见远处农舍炊烟袅袅,群山一抹黛色。出得了地面,那感觉真是太好了,小祖师深深地呼吸着清新的空气,侧脸望去,太岁母瞪着大大的独眼,彷佛看不够般的东张西望,毕竟在地底下憋了上千年啊,她想。
不久,老者拎着两大包食物回来,有熟食烧鸡、猪头肉、卤豆干及馒头外加两瓶啤酒。小祖师立刻大吃起来,太岁母已经吞进了一肚子蝙蝠,对这些好吃的东西并不十分感兴趣,只是看到老者启开酒瓶喝起啤酒感到很奇怪。老者发现太岁母盯着酒瓶,没办法只有将手中的半瓶啤酒对准它那大唇灌了进去,他可不愿意玻璃瓶进入太岁母肚子里划伤小禽眼。
太岁母吧嗒吧嗒嘴唇,感到味道十分奇怪,摇摇头走到一边去了。老者放下心,遂即自斟自饮起来。
天完全黑了,月上东山,山野间响起了各种昆虫的鸣叫声,太岁母东找找西找找,兴趣盎然。
老者与小祖师商议,此去贵州黔西北不下1000多公里,路途遥远又需避人耳目,因太岁母并非人类极易惹来麻烦,所以只能穿山越岭昼伏夜行,方才在镇上购买食物时曾打过一个电话到赫章,通知族人前来接应。
此刻,不远处屁声连连,随风而来阵阵腥臊之气,二人几乎要呕,抬头望去原来是太岁母在树下大便,老者心中一惊,忙跑过去看,他担心小禽眼万一被消化了岂不一切都晚了。他强忍住臭气,蹲下身仔细的检查太岁母的粪便,拿树枝扒拉来翻过去,最终没有发现有人骨头的痕迹这才放下心来。
收拾停当,趁着月色他们一路西行。
皎洁的月光下,这一肥一瘦一矮穿行在崇山峻岭之中,显得十分诡异,所幸赣南湘南一带山高林密人烟稀少,老者腿脚又好,即使背上小祖师仍旧是健步如飞。那太岁母更是不在话下,腾挪跳跃威风凛凛,只是其饭量实在太大,而且每顿都要来点小酒,老者腰中钱包日渐干瘪,不免心下焦急。
翻越罗霄山脉渡过湘江,横穿湖南南部山区,这一日进入了湘西地界,前面一道江水拦住了去路,老者告诉小祖师这是沅江,也就是‘湘西赶尸’的起源地。
皓月当空,沅江水泛着鱼鳞般的银光,老者和小祖师挽好裤脚并脱下太岁母的衣服抱起,两人照例爬到浮在水面上的太岁母背上,那太岁母入水后肥肉褶张开,两人坐在上面并不显得太拥挤,小祖师双手抓紧了一块肥肉褶说道:“好了。”太岁母腹下的肉褶像桨一般划起水来,因为速度不快,因而并未有浪花泛起,两人的衣裤也不会被水淋湿。
游到江心,听到自远而近的马达轰鸣声,太岁母十分好奇,竟然停下观望起来。一束探照灯光明晃晃照射过来,大喇叭传来喊话声:“这里是公安局缉毒巡逻艇,水中的是什么人?靠过来检查!”
“哇塞,这下麻烦了,我们解释不清啊。”老者低声道。
巡逻艇驶近,船上四五个荷枪实弹的缉毒警察虎视眈眈的的枪口对着他们,老者举起了双手。灯光照射下,老者和小祖师都被拽上了巡逻艇。
“还有你,那个大胖子!”为首的警察吆喝道。
太岁母轻轻凌空跃起,肥肉褶一阵拍打,洒了警察们一身的水,然后姿势优美的一个回旋,稳稳的落在了甲板上。
警察们气恼之极,正欲开口训斥,定睛细看却全都傻了眼。太岁母恰似一座粉红色的小肉山,一只独眼睁得大大的,眼珠不停的转来转去。
“这……这是什么东西?”警察语无伦次了。
老者上前一步,陪着笑脸道:“这是……我们养的宠物,它是一头大肥猪。”
警察们围着太岁母转前转后的看,不时地伸手摸来摸去,最后断定不是通常所吃的猪。为首的警察开腔道:“不管它是不是猪,我们怀疑你们藏有毒品,否则为什么夜里泅水渡江?一起带回去审查。”老者被戴上了手铐,小祖师因是个小孩儿就免了,太岁母身上找不见手,所以也免了。巡逻艇加大马力朝水上派出所驶去。
这是一座小镇,夜晚的镇子上十分热闹,摆地摊卖东西的,散步逛街的,叫喊烧烤羊肉串的,水果摊上吆喝的,人声鼎沸,熙熙攘攘。警车开过来,人们不经意间发现了坐在小货车车厢内肥胖的用一只独眼正在东张西望的太岁母,有人发出尖叫,顿时人群骚动起来,围观的人指手划脚,其中胆大的甚至还触摸了太岁母。太岁母趁摊主不备,探出大唇将一大块烤肉夺进嘴里,引发人群一阵喧笑,有人甚至击掌叫好。
小镇沸腾了,人们奔走相告,具有新闻敏感的还拨通了县城报社的热线电话。
公安局的审讯室里分别对疑犯进行审讯。一位漂亮的年轻女警官来带小祖师,老者嘴里嘟囔着:“这么丑也能当警察?”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呀,这么晚你们去哪儿啊。”女警官和颜悦色。
小祖师告诉她如何赶八百年前师傅的遗骨回老家,途中遇到夜郎国的老禽眼和小禽眼,她放开了关了1000多年的太岁母,太岁母吃了死的小禽眼,准备到夜郎国屙下活的小禽眼等等。
女警官越听越糊涂,最后关切地问:“小姑娘,你是从医院里跑出来的吗?”
另一间审讯室里,几名警官围着坐在地上的太岁母,不知应该如何审讯和搜查,有位警官手持相机对准太岁母拍照,闪光灯蓦的亮起,耀眼的闪光吓了太岁母一跳,肥肉颤动,底下括约肌一松,接连屁声响起,顿时满屋腥臭,警官们躲避不及,几乎晕倒,禁不住接连呕吐起来。
一位警督打电话向县公安局报告,上级指示暂且收审,待第二天派员前来会审。警督吩咐将疑犯关押,明日再审。
拘留所位于派出所后院简易的土平房里,小祖师、老者及太岁母全部关在了一起,小祖师替太岁母穿好衣服,山里的夜晚毕竟有些凉意。看守送来三盒方便面,小祖师吃了一盒,老者吃不下递给了太岁母,太岁母当仁不让,将两盒面一口吞了进去。
夜深人静,小祖师连惊带累很快睡了,此刻太岁母早已鼾声如雷,老者则唉声叹气难以入眠。
屋内后墙土壁传来轻微的挖掘声,掩盖在了太岁母呼呼的鼾声之中,老者顿时警觉起来,将耳朵贴在墙壁上。过了一阵,一只钢钎穿出墙壁,土坯被人相继掏开,钻进一个人来,来人身材矮小,面色黝黑,一身短装打扮,约有30余岁。他径直走到太岁母跟前战战兢兢的跪下,口中恭恭敬敬说道:“不知梅山祖师驾到,有失远迎望乞恕罪。”
太岁母醒转,方巾下的独眼滴溜溜转着,似乎不明白怎么一回事。老者忙道:“哇塞,这位小兄弟何故前来如此这般……”
那人回身抱拳作揖道:“我们是梅山蛮,是世居雪峰山区的瑶人,今日发现公安捉了已失踪千年的梅山老祖,我们特意前来接教主回去的。抓紧时间,路上再解释。”
老者同小祖师轻松的钻了出去,太岁母肥胖的身子自然伸展变长,伸缩间已然出墙,大家遂放下心来。院后早有一顶宽大滑竿等在那里,两名壮汉伺候太岁母坐了上去,太岁母摆动肉褶示意,招呼小祖师也爬上来,用肥大的肉褶抱着她。众人在月光下迅速的前行,一会儿就消失在山谷之中了。
原来在今天的洞庭湖以南、南岭山脉以北,湘沅二水之间成西南—东北走向面积近5万平方公里的雪峰山区,自唐末、五代以来这一地区由被称为“莫徭”的瑶族人所居住,统称“梅山蛮”。梅山蛮“旧不通中国”,随着汉族中原文化的不断南下,洞庭湖南平原和湘江、资江流域均已开发,地处湘中的梅山狩猎文明,与后来居上的农耕文明发生了激烈的冲突而西迁。“梅山蛮”长期居住山林,勇猛顽强。历代统治者想用武力征服他们,但都没能成功。他们奉信巫教,他们祭祀的梅山神祉与当地的生产、生活方式相结合,逐渐被视为“狩猎神”。作为一种原始狩猎巫仪图腾的梅山老祖在后来的梅山神祭祀中出现是在1000多年以前,根据祖上的传说则是北宋太平兴国二年(公元977年)间,宋太宗调潭州兵马镇压梅山蛮,俘峒民男女老幼二万余正待处斩,此刻山谷中地下钻出数以千计的太岁来,它们全身赤裸,浑身肥胖如同肉球般样,其中最大的一只首领头上生有独眼,但见它一声令下,太岁们一齐放屁,登时熏倒宋兵,解救了所有族人,这是世界有史以来的第一次毒气战。后来族人将其奉为梅山神,世代供奉。
老者听罢述说,由衷地增加了对太岁母的崇敬之心,暗自佩服不已。
黎明时分,来到了大山深处的一所山寨,村中早已准备好了迎接梅山老祖的祭祀活动。村长是一位敦厚的老头,带领着族人恭恭敬敬地请梅山老祖进寨,刹那间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竹笙礼乐响起,祭祀活动以“椎牛”仪式为先导拉开了帷幕。
在远古时代,人们相信:血不仅是维持生命所必需的自然流体,而且还是生命的精华,是灵魂的居所和载体。血有灵性,也有它自己的生命力,即便在离开动物或人体之后,这种生命力还继续存在,因此被看作是复活再生力量所在。为了让大地丰产而获得“再生”的力量,原始人就用鲜活的血液来祭祀神灵。 早在狩猎时代,牛就是人们重要的食物与衣物的来源。在与大自然的交往中,人们看到,只有牛血,才是数量最多、并且最容易获得到的血源。因此,用牛作祭品,以牛血祭祀大地的仪式是上古社会巫仪中的一种普遍仪式。
祭祀堂前已经绑好了一黑一白两头牯牛,村里的巫师于地楼右方的中柱下摆5个酒碗和一篓糯米饭及糯米粑等食品,敬祭家先,并祈告祖先找回了当年的救命恩人独眼太岁梅山老祖云云。村长率先代表族人向梅山老祖许愿,然后执矛朝着牛左前腿上的石灰圈椎去,族人们接连上来接过矛来继续椎击,不久,牛即被椎倒在血泊之中,祭祀大地之神的血慢慢地渗透到地下。
一片欢呼雀跃之声,小祖师实不忍心再看,转过脸去。
这边锣鼓响起,巫师率众人围着太岁母绕场三周,开始跳起了名为“跳鼓脏”的祭祀舞蹈。
这时,一个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青年跑来,告诉村长县公安局组织了大批人马前来搜捕梅山老祖,不光有一个武警中队,据说随行的还有省里下来的生物学家。
族里的老人们紧急商议,最后认为梅山老祖还是暂避一时为好。老者告诉了族人们原计划是前往贵州黔西北,一来可以暂避风头,二来救人也是紧迫之事,待事情办完后再視情形而定,大家想来亦无其他良策,如此安排也好。
村长挑选了几名身强力壮的青年,扶太岁母和小祖师上了滑竿,一行人沿着雪峰山西麓往贵州方向而去。
全村寨男女老幼跪倒一片,含着眼泪拜了又拜,遥望着老祖远去的身影。
两日后,太岁母一行人抵达贵州地界,已有赫章夜郎族人前来接应,那几名梅山蛮瑶族青年恋恋不舍而回。
太岁母化装成大肚子孕妇坐上了族人开来接应的面包车,足足占据了半辆车的位置,老者同小祖师坐在了前面,一路风驰电掣般的沿公路飞驰而去。
第七章
公元前122年,西汉使者出使夜郎,夜郎国王问使者“汉孰与我大?”,夜郎国因此得“夜郎自大”之名。
当年,夜郎王希望选择有100座山峰的地方建都,因他看到爿羊柯江打铁关一带山峰重重叠叠,云遮雾绕,恰似大海的波涛,汹涌澎湃,非常有帝王基业气势,于是夜郎王站在中央山头上数山峰,数来数去只有99个,哪知他竟将脚下站着的一个漏数了,为此他只好非常遗憾地将夜郎国都建在爿羊柯江畔。 夜郎国人的后裔散居在今贵州省黔西北的赫章一带,长发鹰鼻凹眼是夜郎人的基本遗传特征。
载着太岁母的面包车傍晚时分抵达夜郎镇。小镇上灯火辉煌,酒肆茶坊沿街比比皆是,从中原引进来的洗头房按摩院也是越开越多,只不过那里的小姐来自中原,相貌丑陋不堪,脸是平平的,一点也没有质感,奇怪的是生意却日益红火。街上人流如梭,除了鹰鼻凹眼的本地人外,来自内地的游人也不少,其中不泛见到几个更加鹰鼻凹眼的黄毛外国人,引起本地夜郎人的啧啧称赞。
为了避免惹人注意,老者敦促司机穿过小镇尽快返夜郎寨,面包车沿山路盘旋而上,直奔大山深处。
夜郎寨位于云贵交接的深山之中,四周群山环绕,层峦叠翠,后山瀑布如练,清澈的溪水穿寨而过,唯一的一条土路翻山越岭接通外部世界,这是一处世外桃源。寨子里共有千把户人家,全部都是清一色的夜郎人,汉民一户也没有。寨内仍保留了祖先传下来的典制规矩,对外称“乡规民约”,由于治安良好,数十年来从未发生过任何违法案件,年年被当地政府评为“文明寨”。村长实际上是由族长担任的,现任族长是80岁的金眼,这个寨所有人的名字里都带有“眼”字,这也是祖上传下来的,尽管到外面会惹人耻笑,但也是不能改变的。
族长金眼得到禽眼回来的消息随即着人喊来本寨的智者竹眼,竹眼据说已经有100岁了,是寨中最年长者也是最有学问的人,只有他才配称竹眼,因为夜郎国自古以来都是以竹为图腾崇拜的。
族长在堂前备下一桌酒菜,来为禽眼及远方客人接风。不一会儿,禽眼和小祖师、太岁母一行人等到了,宾主落座,奉上香茗,由于太师椅过于狭窄,另寻了一张圆凳请太岁母坐下。
族长与智者竹眼见到太岁母奇异憨掬的模样,虽有所惊讶但并未表现出过于好奇,在夜郎人眼里,均应不足为奇。老者禽眼汇报了此次寻找小禽眼的经过,介绍了小祖师和太岁母的情况,族长点点头。
智者竹眼有着硕大的秃顶和超大的鹰鼻及深凹眼,瘦骨嶙峋,声音却不弱,略带有磁性:“如此说来,太岁母应是生活于地下的一种异类生物,中原汉人不明就里,诸多错误揣测。近年来,各地陆续发现有太岁的出现,甚至钻井机从地下深处钻到太岁肉体,反而所谓科学地认为是硅胶一类的矿物质,可笑啊。”
小祖师扭头问太岁母:“是这样的吗?”
太岁母不住地点头。
智者声音提高了八度,接着论述:“太岁在地底下生活应该是早于人类的,何止千万年,它们肉质肥嫩,一方面为躲避太阳光的辐射灼伤,另一方面更是为逃避人类的捕杀及其它猫科动物的猎食,”他咽下去涌上来的口涎,接着道,“中原人繁殖过快,乃至食物匮缺,破坏大自然的平衡,于是竟将黑手伸向了如此善良的濒临灭绝的生物——太岁,可恶啊。”
太岁母连连点头,独眼中噙满泪水。
族长见气氛悲凉,忙打断智者的话,端起酒杯请大家落筷,小祖师已然饿坏,忙不迭的往嘴里塞鸡腿和肉块,小手沾满了汁水。太岁母还沉浸在悲痛的心情之中,吃不下去。
老者禽眼插话道:“竹眼老前辈,小禽眼在太岁母肚子里这么多天,也不知情况怎样了,是不是就请太岁母……”
“忙什么,太岁母是千年的地下太岁精灵,既生得独眼又识人语,它勇于吞下小禽眼就必定可将他屙出,不必担心。”竹眼嗔道。
族长挟起一条青菜道:“中原人滥施化肥农药杀虫剂,他们所食用的都是有毒食品,使用的都是假冒伪劣商品,导致内地奇症怪病层出不穷,男人逐渐女性化,女人容貌也变得越来越平庸,简直是俗不可耐。而我们夜郎人拒腐蚀、永不沾,方能保持自然本色呀。”
“是荷尔蒙紊乱。”竹眼补充道。
“什么是夜郎自大呀?”小祖师想起句有关夜郎国的成语不解地询问道。
酒桌上沉闷了片刻,智者哈哈大笑起来,甚至眼泪水都流了出来。
“中原汉人说我们是夜郎自大,可笑之极,那是他们不懂科学。告诉你,小姑娘,我们夜郎人天生就一副禽眼。你知道鹅这种禽类吗?鹅的眼睛里看出去一切外界事物都被缩小了,一个成年人变成了只有婴儿般大小,所以敢于向比它自身高大数倍的成年人挑战和发动喙击。你想想看,人类如果具备了这种大无畏的勇气和品德,世间又有什么困难不能克服呢?
中原人不具备这种天赋能力,在他们的眼里,一切事物均被放大了,所以才会出现阿谀奉承、崇洋媚外的自卑心态,才会被身材矮小的东洋日本人吓倒,出了那么多的汉奸。这样下去,迟早总会有一天种族灭绝的。”智者慷慨激昂起来。
“我看什么都是大的……”小祖师喃喃说道。
“因为你没有禽眼。”族长回答。
太岁母是下半夜丑时开始阵痛的。
小祖师惊醒后跑到太岁母的床边,这是在小禽眼的房间里,因为太岁母体重太大,所以用小禽眼的床垫直接铺在了地上,看到太岁母头上冒着虚汗受苦的样子,小祖师心下难过,忙扯下毛巾为它揩汗,同时站在门口大声叫喊。老者同家里人都跑了过来,并端来水桶、洗涤剂和拖布等物什,他们按照老者的吩咐,都戴上了厚厚的大口罩,以防太岁母屙便时产生窒息。
老者的老伴发现有些不对,太岁母的症状不像是排便,倒更像是临盆,于是同情地问它,太岁母点点头。于是大家扔掉了口罩,重又开始准备热水、剪刀、脱脂棉及酒精消毒药水等,忙个不亦乐乎。由于关系到小禽眼生死攸关的大事,老者又差人喊来了族长和智者竹眼,他们也立即赶来,也想看一看死去的小禽眼如何复活。
太岁母肥胖臃肿的身子不住地扭动着,粉红色的皮肤越发显得娇嫩,突然,太岁母身体一挺,身体不再扭动,大家的心也随着跟着提了起来。
“噗!噗!”太岁母接连放了一连串响屁,屋里人措手不及薰个正着,族长不支倒地,慌乱之中有人惊呼,众人眼光扫过,太岁母已经产下一个大蛋。
这蛋足有斗笠般大小,白皮。大家惊讶的俯耳贴在蛋壳上听里面动静,竹眼点点头自语道:“原来是卵生。”
小祖师方才几乎薰晕倒,现在透过气来,用热毛巾擦去太岁母身上汗水,替它穿上衣服,那老妇人端来事先炖好的鸡汤,要给太岁母补补身子。
老者焦急的在身后催促小祖师询问小禽眼的下落,于是小祖师问太岁母:“小禽眼在蛋里吗?”
太岁母欣慰地点了点头。
“要把蛋打破吗?”小祖师又问。
太岁母用力的点头。
老者回房取来一把榔头,轻轻地击碎蛋壳,蛋清流下来,里面是抱成一个团团的赤裸的小禽眼。那孩子原样大小,容貌依旧,只是紧闭着双目没有呼吸,老者大惊,难道还是死的?
“把他倒扶起捶背。”智者竹眼说道。
众人忙竖起小禽眼,在其后背上一阵乱捶,“哇”的一声,小禽眼啼哭了。
第八章
太岁母产蛋救活小禽眼的消息不翼而走,整个夜郎寨沸腾了,人们深为其无私的高尚情操所感动,争先恐后的想一睹这一代侠女的风范,而且已经有数十名老人家前来报名,准备争做余下批次的蛋卵。
族长及智者竹眼召开了紧急扩大会议,有族内十余名德高望重的遗老参加。大家七嘴八舌的发表意见,会议气氛热烈和富有建设性。
族长道:“太岁母是我寨群众的共同财富,千万不能透露出去,万一被中原人知道,肯定会夺走太岁母,那些达官贵人哪个不想长命百岁、千岁呢?”
“绝对不允许!太岁母是我们的私有财产!”遗老们慷慨激昂,有一位甚至昏迷了过去。
“国家和政府要征用,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呢?”向来足智多谋的竹眼都感到十分棘手。
大家都沉默了,许久无人吭声。
门外有人进来通报,夜郎镇的镇长和镇委书记到了。
镇长是夜郎人,名字叫红眼,四十余岁,是本寨选拔出去的青年干部,工作很有魄力,镇上的洗头房按摩院就是他由中原引进的。镇委书记姓李,来自中原,相貌平平。人们态度恭敬的请这些当地的父母官落座,奉上上等沱茶。
镇长红眼环顾大家,声似洪钟:“我和镇委李书记这次来一方面主要是想看看大家,有没有什么困难。二来呢,听说你们发现并保护了一只濒临灭绝的珍稀动物,这件事镇党委已经向县委作了汇报,我们来核实一下具体情况。下面请李书记说两句。”
“乡亲们,我代表镇党委向你们表示感谢。太岁母是国家濒临灭绝的珍贵野生一类保护动物,你们发现并进行了保护,足以说明你们的环保意识和觉悟是非常高的,我和红眼镇长都很欣慰。我们现在就去看看。”李书记讲的很到位,尽管长相差些。
见族长和其他人都没有起身的意思,李书记咳嗽了一下,语气中含有一种威严:“我想大家都很清楚,地下矿产及濒危动物均属于国家所有,我们每一个公民都有保护和奉献的义务。太岁母如同大熊猫一样,同属于国家重点保护对象,我与红眼镇长和大家同样要尽到法定的义务。”
族长站起身来:“走吧。”带头领着众人鱼贯而出。
太岁母有些发烧,盖着被子躺在地铺上,小祖师正忙着用毛巾做冷敷。小禽眼已经完全恢复了,老者及其家人反复对他观察,一切都如同过去毫无两样,大家终于放心了。
族长带着镇长书记一行人等进了门,来到太岁母的房间。当他们第一眼看到太岁母,那难以抑制的亢奋心情溢于言表,李书记伸出颤抖的手揭开被子,抚摸着太岁母粉红色细腻娇嫩的胴体,口中喃喃道:“太好了,太好了,我要亲自护送上京。”随即命随从进行拍照,“要从各个角度拍。”他叮嘱道。
相机对准了太岁母,小祖师见状撒腿就往门外跑,她是知道厉害的。“啪”的闪光灯一亮,太岁母的屁应声而响,族长又一次不支倒地,其他人俱东倒西歪,晕头转向,只有李书记鼻子扁平,孔细且窄,吸入量有限,反而大笑道:“有趣,有趣啊。”
退到堂前,李书记边笑边问:“太岁母饭量如何?喜欢吃什么食物?”
“它饭量极大,最喜欢吃豆制品,另外酒量也很大。”老者赶紧上前回答。
李书记及红眼镇长笑作一团,眼角迸出泪水,镇长喘口气道:“我这倒要会会,看看谁酒量大。”
李书记止住笑,正色道:“马上从镇里的扶贫款中拨出一笔钱作为太岁母的营养费。”
族长金眼与智者私下商议办法如何保住太岁母,镇里已经派出一个医疗小组来护理太岁母,同时由镇公安派出所所长带来一队民警进驻小禽眼家,名义上是保护,实际上是隔离监护起来,听说县里和省里也派人赶往这里,太岁母肯定要被送入京城。
智者道:“硬顶是没有用的,要充分发挥夜郎人的聪明才智,那些中原人毕竟头脑简单,我以为智取太岁母方为上策。”金眼点头称是。
“先将那个江西派的小姑娘找来,我有话要问她。”智者思索道。
小祖师带到智者和族长面前,她也感觉到了太岁母的危险处境而兀自着急。
“小姑娘,太岁母要被抢走你知道吗?”智者问道。
小祖师抬起头,眼噙着泪花:“太岁母是我们江西派的,他们为什么要抢走它呢?”族长低头不语。
智者道:“有些事情你长大就会知道了。太岁母被抢走以后,将会被抽血切片化验,吞食各种化学药片,关在动物园铁笼子里卖票供人观赏,失去了人身自由,生不如死啊。”小祖师抽泣起来。
智者接着道:“最可怕的是,那些大贪官会通过太岁母回炉获得重生,继续祸害百姓,中原必将水深火热矣。太岁母也会被迫因产蛋量过多而月经不调、气血两亏导致过早夭折啊。”小祖师咧开大嘴,哇哇痛哭。
智者又道:“现在要救太岁母就要靠你啦。”
小祖师闻言止住哭声,忙问缘由。
智者侃侃道来:“太岁母乃是地下千年的精灵,一定具有某种神通异能,你是江西一派的小祖师,也许知道太岁母除产蛋外还有哪些特异之处,或许可以借此避过这场危机。”
“它会放屁!”小祖师豁然开朗,不由得开心说道。
智者摇摇头,道:“还有呢?”
小祖师歪着脑袋想了想:“没有了。”
“没有了?再想想看,它长年生活于地下,理应如同人类在地面上一样活动自如,不可能不会地遁之术的。”智者不相信。
小祖师开始回忆起吸石洞内石壁上的肉码文字,过了一会儿,她说:“太岁母可以变形,能从极小的孔隙中钻进钻出,但肚子里有蛋就不行了,会把蛋挤破的。”
智者大笑道:“这样太岁母就有救了。”
太岁母仍旧软禁在小禽眼的房间内,门外几名警察看守着,闲杂人等一概不准近前,他们只是负责守卫,也不得随便入内。
小祖师同小禽眼晃晃悠悠走过来,警卫喝住,不许靠近。老者从堂前跑过来,陪着笑脸道:“民警同志,他俩一个是太岁母的主人,一个是太岁母刚出生的孩子,都是它最想见的人,这样对太岁母的身体复原大大的有好处,还是让他们进去探望一下吧。”那警察们看是六七岁的小孩子,料想无碍,挥挥手放他俩进屋,但吩咐时间不要长,不然被领导发现就会麻烦了。
太岁母见到小祖师和小禽眼悲喜交加,眼圈发红,张开肥肉褶紧紧的把他俩搂在怀里,一是小主人,一是小BABY,都是这个世上最亲的人。
小祖师也是心中酸楚,她趴在太岁母耳边悄悄交待如此这般,太岁母不住地点头,独眼顽皮地眨动着。小禽眼自幼失去了父母,是老禽眼带大的,自己不知怎的对太岁母产生了一种恋母情结,下意识地紧偎在太岁母胸前拱来拱去,似乎在寻找什么。
门外警察叫喊他们出来,他俩恋恋不舍的离开,太岁母望着他们离去,伸出柔软的大厚唇,“吧嗒”来了个飞吻。
警察们依旧在门外抽烟聊天,议论着太岁母神奇的现象,就科学与迷信的范畴展开激烈的辩论。
听得房内几声清脆响屁,他们赶紧捂住鼻子,暗自发笑。
省市县的人都到了,一路警车开道,大客车、面包车、小卧车鱼贯而入,夜郎寨沸腾起来,这是多少年来从未有过的场面,遗老说打自雍正年间来过一个巡抚以外,寨里再也没有见到过这么多的朝廷官员了。
村委会的会议室里挤满了中原人,扁平的脸,黄牙,大腹便便,唉,要多丑陋有多丑陋,怎么与我们夜郎人相比呢,遗老想。
烟雾缭绕中,李书记首先发言,对省市县领导和专家们的莅临表示热烈的欢迎,他说:“夜郎镇的这次发现,在镇党委的领导和组织下,及时有效地对这一具有划时代科学意义的生物进行了保护。我们暂时叫这生物的名称为“太岁母”,我在这里首先可以透露一点信息给诸位领导,太岁母的酒量很大,”房间里一片哄笑声,气氛立时融洽起来,“我还要再透露一个信息,太岁母很能放屁。”房间里顿时满屋哄堂大笑,一位省城来的女记者笑得前仰后合,摄像机摔到了地上。
坐在正面的一个胖老头轻轻咳了一声,有人道:“大家静一静,请省领导讲话。”
胖老头满面春风的站起来:“同志们,我省的这次重大发现填补了一项世界科学空白,我要感谢基层工作的同志们,你们辛苦了。”会议室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太岁母的发现,证明了我省,不,我国地大物博,物产丰富,中华民族历史悠久,源远流长。这是一次伟大的发现,一次震惊全世界的发现,一次改变全人类生存观念的发现!”掌声经久不息,胖老头微笑着摆摆手,坐下去了。
省内著名的生物学家心情激动的发言:“太不可思议了,太不可思议了。”说完就坐下去了。
省里来的一位秘书长站起身来,向大家讲述了下一步的工作安排。省里调配了一辆货柜车来装运太岁母,并安排了一个医疗小组随行,为保证安全起见又专门派了一个中队的武警负责押运。现在先请各级领导前去观看太岁母。
李书记带领众人浩浩荡荡朝小禽眼家而去。
推开房门,屋内空空如也,太岁母已不见了。
当小祖师和小禽眼离开房间后,根据小祖师的安排,太岁母略施几个响屁迷惑住守卫在门口的警察,表示自己仍在房间内,然后身体变形从窗户缝隙中挤了出去,沿着后山跳跃而行,在瀑布边与小祖师会合,小禽眼与智者竹眼也在场。
小祖师眉开眼笑的扑进太岁母怀里,太岁母也是十分开心。
智者说道:“我们现在走吧。”说罢带着他们沿着瀑布的边缘走到水帘的背后,那里有一个石洞,石阶向下延伸着。智者尽管已经100岁了,可是步履仍然非常轻松,一点也不像古稀老人。
台阶尽头是两扇石门,门上镌刻着“夜郎”两个遒劲苍凉的篆字。智者走上前,按动机关,打开石门,率先入内,小祖师一行紧随其后。
智者点上蜡烛,道:“这是我夜郎族祖先避难之所,你们且在这里暂避一时,我会差人送些食物来,记住不要乱跑,危机过去再接你们回寨。”智者匆匆出去,按动机关,石门关上了。
太岁母回到熟悉的地底下,心情大好,睁着独眼跳来跳去的到处看。借着蜡烛摇拽的光亮,小祖师环顾四周,发现这是一间极宽阔的一座石厅,足以容纳千人以上,最里边的石壁上方有一道小瀑布,清澈的山泉从石缝中涌出,直泻到石壁下方的水潭里。水潭里的水不见溢出,看来这潭必是通往什么地方,望之深不见底,倒是很像吸石洞的寒潭般。
“听爷爷说,每遇兵荒马乱之年时族人就在此避难,中原人头脑简单,想不到瀑布下还会生有山洞。”小禽眼介绍说。两人转了一圈后坐在了石凳上聊天。
“对了,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要逃婚呢?可不可以告诉我。”小祖师问他。
小禽眼眼眶红了,低下头沉默不语。小祖师见其难过,忙安慰他道:“自古红颜短薄命,你也不必太难过了。”她现在也基本上认为了夜郎人俊美,中原人丑陋。
小禽眼凹眼里涌出泪水,沿着满是雀斑的脸颊流下到厚厚的唇边,他伸出舌头舔入口中,开始讲述他的身世。
小禽眼的父亲原是夜郎族里第一美男子,不但鹰鼻高挺而且带勾,凹眼深邃耳大垂厚,母亲也是近年来族内少有的俊俏姑娘,小鹰鼻细凹眼厚嘴唇,温柔贤惠。父亲和母亲双双考入北大政治系,回夜郎寨生下小禽眼后又返回京城,后来族长告诉说他们同死于一场空难,尸骨无存,后来他一直由老禽眼带大。据说夜郎寨数十年来已有几十对年轻夫妇死于空难、车祸和其他自然灾害,而且都是尸骨无存,寨内祠堂里替他们立了长生牌位。
小禽眼从小立志要像父母一样走出夜郎寨,看看外面的世界,因此不愿现在就与寨里的小女孩订婚,要知道夜郎人最重诺言,订婚后实际上已经是名义夫妻,受族规束缚不能但凭个人意愿出外闯荡了,于是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小禽眼逃婚了。他不敢走大路,只是拣些偏僻山路而行,饿了采撷野果,渴了喝些山泉,也不知走了多长时间,来到了江西赣南三寮村后便一病不起,当爷爷终于找到他时,他已奄奄一息。在送往医院的路上,老禽眼发觉孙子已经死去,悲伤欲绝后便径直走进吸石洞,一直至洞深处,后来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
小祖师深深为小禽眼的悲惨人生所感动,泪水哗哗流下。突然她停止了哭泣,摇着脑袋喃喃说道:“不对呀,不对。”
“什么不对?我说的可都是真的。”小禽眼诧异的问。
“你说寨里几十对年轻夫妇死后都尸骨无存,这不太可能啊。”小祖师道。
“寨里人都知道的。”小禽眼肯定的说。
“可是这也太巧合了呀,你说呢,太岁母。”小祖师还是不相信。
太岁母点点头表示也不信。
“嘎吱吱”声响,石门被打开了,一群人涌了进来,为首的是夜郎镇的红眼镇长和李书记,身后是荷枪实弹的武警,再后面进来的市县领导簇拥着那位省领导胖老头。
“在这里!”李书记兴奋的尖叫声。
人们慢慢包抄着围上来,距离十余米处停了下来。一双双惊奇贪婪的眼睛盯住了太岁母……
“遁水圣母,是遁水圣母!7000年前母系社会最后的圣女还活着!”省里的那位老生物学家激动异常,面色潮红,高度近视镜片后面的双眼已经发直了,机械地迈着颤抖的腿移向太岁母,他哆嗦的问道:“你是遁水圣母,是不是?”
太岁母点点头。
“你已经7000多岁了,是吗?”学者颤抖的声音。
太岁母又点点头。
“你是大夜郎国国王竹的母亲?那个‘浣于遁水’的女子?”学者的嗓音极度亢奋变得刺耳。
太岁母还是点点头。
学者一头栽倒。
医疗小组的医生护士蜂拥而上,对倒在地上的学者进行急救。由于抢救及时,学者悠悠醒转,口中喃喃道:“《后汉书》中记载,‘夜郎者,初,有女子浣于遁水。有三节大竹流入女子足间,闻其中有号声,剖竹视之,得一男儿,归而养之。及长,有才武, 自立为夜郎侯,以竹为姓。’竟然是真的,是真的啊。”
人群中分开,胖老头走近学者,轻声道:“吴老,请你告诉我,这个东西究竟是什么?”
被称作吴老的学者颤抖的手抓住胖老头,郑重地说:“7000年前,中国西南方母系社会最后一次完成了向父系社会的转化,遁水圣母就是母系社会最后的氏族首领,竹王是圣母‘非血气所生’,是世界东方历史上的‘清净受胎’,古代西南各民族对此言之凿凿,深信不疑。这位伟大的女性,就是中国南方各少数民族共同的祖先,其地位不亚于西方的圣母玛丽娅。”
“哦,有这种事?”胖老头皱了皱眉头又道,“岂不是有违辩证唯物主义?”
“《华阳国志》、《后汉书》和《水经注》及《贵州通志》等文献中都有记载,此事千真万确!”吴老信誓旦旦道。
“夜郎王从竹筒里出来,说死我也不信啊。”胖老头边笑边向后捋着稀疏的毛发,身后人群中发出一大片不信的附和声。
“那‘三节大竹’主要是原始氏族社会中男性生殖器的象征,即所谓男根是也,也是当时人们崇拜的图腾。当‘三节大竹’成为竹王的‘生命之舟’时,就意味着夜郎民族进入到父系氏族的时代了。”吴老不遗余力的解释道。
“有趣,哈哈,绝妙的比喻,男性……大竹笋……哈哈。”胖老头发出洪钟般的笑声。人群中随即爆发出男人们爽朗的赞叹和一阵骚乱,原来是那女记者又摔掉了摄像机。
胖老头笑声已毕,吩咐武警逮捕太岁母。
躺在地上的吴老忙抓住胖老头的裤脚,急切地恳求道:“不可,遁水圣母是7000年前的圣女,一定要以礼相待啊。”
胖老头不屑一顾的挥挥手,武警们冲上前去。
“不准碰太岁母!”清脆的叱喝声,小祖师挺身而出,大义凛然地横在了太岁母的前面。
武警们止住了脚步,诧异的望着这个小女孩。
“我知道你们想对太岁母抽血切片化验,想让太岁母多生蛋,你们想长生不老,可是这样太岁母就会死的。”小祖师眼泪盈眶。
“这小丫头胡说些什么?快把她拉开。”胖老头叫道。
“太岁母快逃吧。”小祖师哭喊道。
太岁母深情地望着小祖师,独眼里噙满泪水,最后转身跃入水潭中……。
胖老头粗暴的推开小祖师,冲到水潭边,目不转睛的盯着渐渐散去的涟漪,各级领导也蜂拥至潭边,目瞪口呆的望着深不可测的潭水,女记者早已拾起了摄像机,捕捉这一千载难逢的新闻瞬间。
潭水突然泛起水花,水面下映出太岁母粉红色肉体的倩影,各级领导都松了一口气,紧张的脸舒缓开来,显露出矜持的微笑。
“哗啦”水花骤起,蓦然升起太岁母肥胖的屁股,“噗”的一声爆响,强烈的屁臭瞬间吞没潭边人们,各级领导纷纷倒下,女记者又一次摔掉了摄像机。
太岁母复入水中,再也看不见了。
厅内已经大乱,医疗小组憋着笑匆忙实施抢救,于是领导们又纷纷醒来。
小祖师与小禽眼早已笑做一团,开心得眼泪都出来了。
胖老头勃然大怒,命令下属无论如何要将太岁母捞起来。李书记马上带人出去搞来柴油抽水机,随着马达的轰鸣,潭水被迅速抽出。
当潭水下降数米之后,水面就再也降不下去了,果然潭中有其他的补充水源,看来水是难以抽干的。紧急磋商后,留下一个班的武警战士看守水潭外,所有人等都离开了石厅,小祖师同小禽眼也被带去审查问话,喧闹的避难所暂时恢复了沉寂。
第九章
胖老头亲自审问小祖师和小禽眼,市县镇三级领导陪在旁边,著名生物学家吴老作为专业顾问和族长金眼、智者竹眼及老禽眼在场。
胖老头曾经负责过政法委的工作,对盘问非常有一套,他先是一言不发,一双水泡眼紧紧的盯着小祖师,使屋子里的气氛立时紧张起来。
小祖师心想,中原人果真相貌丑陋,而且心眼儿很坏,自己以前怎么没有发觉呢?她转过头去,望了望那些陪审的领导们,他们竟然长得都很相似,个头不大,没有好多的毛发,扁平的脸,抽烟喝茶的黄牙,有几颗泛着黑,肚子都很大,腰带坠在肚脐下面,挂着黑皮盒子,盒子里有的时候传出音乐铃声,讲话的语气也是相似的,点头哈腰的,好像很怕胖老头,哎呀,不好,自己是不是也长了禽眼?小祖师想着竟脱口而出。
“什么禽眼?”胖老头感到莫名其妙。无人搭腔。
“小鬼,你是哪里人呐,你的爸爸妈妈怎么不在这儿啊。”胖老头换上了一付笑眯眯的面孔。
小祖师知道有些话不能同中原人讲,可能会对太岁母不利,于是默不作声。
胖老头略显尴尬,此时李书记忙打圆场,直接问老禽眼:“听说是你和他俩把遁水圣母带到夜郎寨来的,你就先将情况向领导汇报一下吧。”
老禽眼无奈,只得将自己如何寻找小禽眼去到江西赣南,巧遇结识小祖师、吸石洞破解肉码文放出太岁母,太岁母如何吞救小禽眼,一路千辛万苦回夜郎,太岁母产蛋小禽眼复活等等陈述了一遍。众人听得是目瞪口呆,半晌无语。
胖老头转过身来问吴老:“吴老,你是怎么看这出天方夜谭的?”
吴老面色潮红,颤抖着喝了口茶道:“完全可能,7000年前的一些种类的生物可能与现今人类有所不同,由于无法适应后来的生存环境而被淘汰,物竞天择嘛,史书中也曾有记载传说中的独眼族、多臂族、有翼族等等,文字发明以前主要是靠口头流传,我们现在也无法确切地断定与证实。
遁水圣母是有记载的,独眼、多脂肪、识人言和可在水中及地下生存,但是由于防御能力太弱,该类生物早已灭绝,如今所见,可能是我们这个星球上唯一硕果仅存的一只了。”
胖老头点头道:“千年王八万年龟,这么说也有可能。”
“至于人死后被遁水圣母吞入再以卵生的形式复活,这在当今的科学中的确难以解释,恐怕要颠覆所有的物理化学生物定律,这次发现可以说是人类有史以来的最重大的发现。”
听得吴老这么一说,胖老头兴致顿时高涨起来,兴奋之情溢于言表:“那岂不是我们,不,那些革命老前辈都可以再生,永远不死?”
后面坐着的各级领导都喜笑颜开,交头接耳起来,宛如一股春风吹入心田。
“产蛋量过高,太岁母会死的。”小祖师急着插嘴道。她的声音却即刻被淹没在中原人的啧啧赞叹之中了。
“太好了,现在的问题是如何捉到它,那个水潭通向哪里?”胖老头问道。
红眼镇长看着族长和智者道:“你们如果知道赶紧说,不要让领导着急。”
智者回答:“此潭深不可测,从来没有人知道它通往哪里。民国23年大旱,一年无雨,那潭水丝毫不减,救了全寨人的命。”
胖老头不高兴的拉下脸来,这时,李书记跨前一步,故作神秘道:“各位领导,我有一个主意。”
“说。”胖老头发话。
“既然这太岁母与这小姑娘感情笃深,如果小姑娘有难,那太岁母岂有不救之理?我们只要放出风去,说今夜要杀掉小祖师,然后张开口袋等着太岁母上钩,到时准备好麻醉枪,定能手到擒来。”李书记边说边揣摩着胖老头的脸色。
“这样说传出去名誉不太好吧?”胖老头嘟囔道。
“又不是真杀,做个样子嘛,我不信那个原始生物的智慧比我们国家干部还高,太岁母一定会上钩的。”李书记仍旧是一付笑脸。
小祖师和小禽眼被单独软禁在村委会的里间,为防止走漏风声,方才在场的所有人都被留在了村委会,门外由荷枪实弹的武警守卫着。有关人员去准备麻醉枪及其它必需物品,另有一拨人开始到处放风,说太岁母不出来今晚就杀掉小祖师,尤其是在石洞内警戒水潭的武警战士,每隔数分钟就大声说上一遍,期望太岁母能够听得到。
傍晚时分,镇长与李书记做东在村委会宴请省市县各级领导和随行人员,族长和智者陪酒。夜郎寨地处山区,自然少不了山珍野味,不但有山鸡野兔,李书记还特意命人搞来了几只穿山甲和几斤鲜活的竹虫,那竹虫个大肥美,经油烹炸之后,色泽金黄,香飘十米,端的是大快朵颐。
李书记熟练的起开一瓶瓶的茅台酒,立时满屋充满酱香的酒气,未饮先醉三分。
“茅台是不是奢侈了点?山区还是比较贫困的嘛,我喝些陈年五粮液也就可以了。”胖老头时刻不忘人民群众疾苦。
本地父母官李书记站起致词:“各位领导,我们夜郎镇党委和镇政府作为人民群众的先进性代表,代表全镇人民群众向你们的到来表示热烈的欢迎,并衷心地希望你们能够经常前来指导工作,”李书记说着带头鼓起掌来,热烈的附和掌声飘荡在酒桌上和菜肴中,“今天晚上请各位领导吃个便餐,都是自己山里面的土特产,也都是些群众经常吃的家常菜,不值个钱。
我首先呢,代表全镇人民向尊敬的省领导敬酒。”说罢头一仰,“咕噜”一饮而尽。
胖老头微笑着摆摆手,语重心长地说道:“我主要讲两点。这一呢,夜郎镇尽管还是贫困山区,但是民风淳朴,有什么吃什么,不去刻意准备,这很好,这个经验要向全省推广,今后我们无论到全省任何地方去,只吃土特产,再也不能增加人民群众的负担了。”
热烈的掌声夹杂着“我们也是这样想的”、“高瞻远瞩啊”等等赞许敬佩声。
胖老头谦虚地点点头,接着说:“这第二点呢,我想说的就是捉住太岁母为祖国争光、为人类做贡献的大事。为了使我们的江山永远掌握在老一辈的革命家手中,永远不改变颜色,我们必须活捉太岁母!所以,我提议,大家为这一崇高的目标干上一大杯。”
众人兴奋的站起来,共同举杯一饮而尽,随后一片咂嘴声。
智者对望族长,叹了口气,拨了点菜端起来送饭给里间。
小祖师和小禽眼肚子里早就咕咕叫,见竹眼进来便忙不迭得吃了起来,毕竟是孩子啊,竹眼想。
“竹眼老爷爷,寨子里有几十对夫妇都死得不见尸骨吗?”小祖师突如其来的问话惊得智者全身一颤。半晌,他默默地说道:“你们还小,有些事还不明白。”说罢走出房间。
大厅里酒过半酣,菜过五味,气氛热烈而诚挚。女记者脸颊绯红,眼含秋波,春意盎然的坐在了胖老头身旁。
胖老头夹起一条金黄色的竹虫,带点猥亵的神情劝女记者品尝,那女子作清纯之态,羞怯扭捏,张开小口轻啄竹虫头,“嘤”的一声,惹来各级领导一阵开怀大笑。
族长与智者几乎要吐,心想这些中原人不止相貌丑陋,而且兴趣奇怪,如果我们夜郎人计划成功,一定要使中原风气为之一变,恢复古时淳朴之民尚。
胖老头塞进一肚子的穿山甲和竹虫,竟感到腹中不适,便起身如厕。院内月色溶溶,凉风习习,这空气质数不知好过省城多少倍呢,他想。
村委会唯一的厕所里传出女人的笑声,他一下便听出是那两名年轻的女护士的声音,他笑了笑,信步向草丛中走去,战争年代不都是就地解决的么。
太岁母隐蔽在草丛中,见有人过来忙纵身一跃,藏到一株大树后的阴影里,可是这一切并未躲过潜伏在附近警惕的武警战士锐利的目光,红外瞄准具里显示出热成像,那武警回头示意,又上来两名同伴,三支枪口悄悄的瞄准了草丛。
红外瞄准具中显现出一只撅起的肥硕的屁股红外热成像,听得一连串响屁,屎臭随上风处飘来,战士们心想,哼,还想故技重施?不管三七二十一,扣动扳机,三支麻醉镖有两支击中屁股左右肥肉部位,另一支准确地射入中间缝隙处。
随着“哎哟”一声惊叫,目标倒下,武警们欢呼起来,屋内喝酒的人们也冲了出来,女记者手疾眼快的按动了摄像机,小祖师和小禽眼焦急的跟着跑出,众人向草丛中围拢。
耀眼的摄影灯光下,胖老头雪白的屁股上插着三支麻醉镖,上面的屎还未来得及擦。
这次变故事出突然,完全出乎人们意料,顿时场面一片混乱,灯光、手电光、月光交织在一起,惊叫声、叱喝声、自责声吵成一团。
小祖师和小禽眼乍一愣,随即开心得手拉手抱在一起又蹦又跳。
李书记懊悔之极,自己出的馊主意导致省领导受伤不说,省领导赤裸的私处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面子也无处搁,搞不好自己的仕途就此完结了,想着想着,脚下滑溜溜的,竟然踩上了领导的屎,今天是倒霉透了。
胖老头已经被麻醉了,他瞪着呆板的眼睛无知觉地望着大家,周围传来阵阵笑声,那是看热闹的夜郎人群发出的。
有人从身后一左一右用胳膊夹住了小祖师和小禽眼迅速的离开,小祖师刚要张嘴喊叫,那人“嘘”的一声制止了她,小祖师定睛仔细一看就乐了,原来是黑衣迟老二。
他们来到山谷中一株巨大的高山榕树下,小祖师忙问迟老二怎么出现在夜郎,迟老二歇了歇气,慢慢说与小祖师听。他一路西行寻找小祖师的下落,沿赶尸人的发源地沅江流域一带四处打探,后来在湘西雪峰山梅山蛮瑶寨中打听到了小祖师曾经来过这里,同行的还有一老者和梅山老祖,为躲避公安追捕逃往贵州黔西北赫章,于是便马不停蹄的追踪而来。
小祖师介绍小禽眼与迟老二认识,并将那晚所发生之事及后来一连串遭遇一一叙述,迟老二听得是啧啧乍舌。
“我答应过你爸爸,一定会找到并带你返回九江,我们事不宜迟即刻动身吧。”黑衣迟老二道。
小祖师数日来颠簸劳累、担惊受怕早生思乡之情,想念父亲,但是小姑娘与太岁母接触这些日子里同甘共苦,难舍难分,更何况太岁母社会经验匮乏,又处于危难之中,自己如何去得?想到这里,一股侠义之心油然而生。
“不行,我要同太岁母在一起,我要照顾她。”她坚定地说。
“我也是。”小禽眼说。
“你难道不惦记你爸爸?”迟老二道。
小祖师正色道:“爸爸能够照顾自己,又有工资拿,可太岁母什么都没有,也不会照顾自己,还有那么多丑陋的中原人想要害它。”
“丑陋的中原人?”迟老二有点莫名其妙。
“就是夜郎族以外的人。”小禽眼解释道。
“太岁母除了会放屁以外,没有其他的防御能力,它太可怜了。”小祖师幽幽地说。
一滴,两滴冰凉的水珠滴落在小祖师的脸上,她抬头望去,顶上的大榕树枝丫上坐着那熟悉的肥胖身影,月光映照下的独眼滴下亮晶晶的泪珠……。
小祖师惊喜交加的大叫一声,太岁母“呼”的落下,张开肥肉褶紧紧地搂住小祖师,小禽眼也一头扑入太岁母怀中,迟老二呆若木鸡般愣在那里。
许久,迟老二才说出话来:“这就是梅山老祖啊。”
“它是太岁母,也是梅山老祖和遁水圣母。”小祖师回答。
迟老二思索着道:“以太岁母这般体型到哪儿都会惹人注意,带来很多麻烦,这便如何是好呢?小祖师既是江西一派传人,何不卜上一卦?”
山风袭来略感凉意,小祖师心念一动,卦象已出,口中念叨着:“山下有风,是为‘蠱’,巽木归魂卦,山阻而风不畅,艮止巽伏,静止不动之象。可是闭息不动,腐而生虫,主大凶象啊。”
小禽眼听不懂她嘟囔什么,转而与迟老二说话:“爷爷相貌姣好,必定不是中原人,不知是否有我爷爷年龄大?”
“已六旬。”迟老二笑呵呵回答。
“外卦六爻动,变为地风升,巽木于坤地,木种依坤土养育,渐脱困境,远行大吉。”迟老二话音入耳,小祖师顿时一扫阴霾,心情愉悦起来。
“怎么样啦?”小禽眼见小祖师高兴起来,赶忙问道。
“远行。”小祖师道。
迟老二皱皱眉头:“远行?湖南贵州很快就会全力搜捕太岁母,往哪里去呢?在向西行就入云南了。”
“对,我们去云南。”小祖师转头征询太岁母意见,太岁母连连点头,表示愿意去云南。
迟老二叹了口气,说道:“好吧,我带你们去,不然如何放得下心,找到落脚地后我再通知你父亲好了。”
小禽眼拉住小祖师恳求道:“我都已经逃过一次婚了,我再跑一次吧。”
小祖师双眼含笑道:“小菜一碟。”
当贵州省发出内部秘密通缉令时,小祖师一行已经翻越乌蒙山,进入云南境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