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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口购票是否是民众返乡的最后一线希望
很多人都有过买火车票的经历。购买火车票从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节假日尤甚,五一国庆咱在厂子里继续干下去就是大不了多加两个硬菜也算是过节了,但春节真的没法不回去,老的小的从小年开始就眼巴巴地在柴门前张望了,所以赶山赶水也得回去,且不说回去猪也该杀了一年不走动的四邻也该请一请了,再说娃明年是继续在村小上还是跟爹妈进城找个打工子弟校待着,再瞎晃荡有一搭没一搭地那也是一家人在一起了,这些都需要从长计议,电话里也掰扯不清楚,都需要回去一根手指头一根脚指头权衡利弊。
代售窗口平时门可罗雀,这时倒排起长队了,不过排也没啥用,几乎每个人都是热切地挤到窗口,然后灰头土脸地退出来,像我们要回川渝这种外出打工人口大省的,买到一张车票的几率相当于中彩票。这时大家都笃信票一定是被铁路部门囤积起来了,只有有关系的人才能搞到票。江湖上有一句流传甚远的传言,说是铁路从站长、段长到窗口普通售票员都会根据权限大小,自留有不同比例的车票,特别是紧俏线路。买不上票的人纷纷开始各路打听,有向超市老板打听的,有向经常光顾的餐馆和菜摊打听的,反正平时生活的圈子也就这么大,几番无果之后,大家不得不把网撒向更广阔的同乡、工友、一面之交、萍水相逢上,返乡的渴望就靠这孱若游丝的一点希冀维系着。
很多年前的一个春节,我欲带着新认识的女友从北京回去见父母,那一次我可真是下了血本。那时我还没有发家,收入很微薄,买上两张硬卧最符合我的实际,硬座不是不可以,但考虑到与女友的关系尚不牢固,要是她嫌弃我抠抠索索,没准儿一转身扭头走了,硬座倒是有票,不过我提没敢提,——现在我当然后悔了,当初就应该用一张硬座甚或是站票来检验爱的纯度,她要拂袖而去就太美妙了,也许我还能迎来另一番我想要的生活,一段凄美悱恻感人至深惊天泣地的爱情故事极有可能就此上演,这是可以想见的事,但现实是昔日的女友成为孩她娘,翻身农奴把歌唱,终日在我头上作威作福不可一世,我被踩在脚下连一丝喘息的机会也没有,我敢怒不敢言,甚至面露凄凉寡欢的神情也不行,只能强颜欢笑作逢迎状,我心中的苦楚犹如大河滔滔难以胜数。这都是当年一张火车票给害的!
说回当年,在多方求购硬卧无果后,我不得不考虑买软卧,虽说票价又贵出不少,但总比机票便宜得多,一张机票够两张软卧了!但是窗口依然没有,我是通过网上的黄牛才买到的。对方提出的接头地点在南三环大红门商场,这我理解,商场四通八达,来往人众,不容易引起关注,一旦有情况也便于及时撤离。不过虽说接头仍是接头,仍是互不相识素昧平生,但好在不再像过去地下工作接头,一上来不说正题儿先扯一阵闲篇,问你“今天下雨不下雨”,外面明明是晴空万里,或是问你三姑六姨病好了没,或是上来就对诗,文化水平不够不熟读唐诗宋词还真接不上来,或拿出早过期几百年的报纸,——我以为这就不科学了,谁不是看当天的报纸,拿出过时已久的报纸想不引人注目都难,也有四顾无人抖颤颤拿出一截残缺的纸片、瓦片、陶片、瓷片,边缘犬牙交错,模糊不清,要跟你双物合璧。今天好了,我们一接头,就直奔主题,“票带上没?是哪天哪天的吗?”“钱带上没?还得另加手续费四百,一张两百。”手续费倒是不菲,够半月肉钱了。你若是再问,“票从何来?可否见告?”对方就不言语了,一脸的高深莫测,同时也是不屑,点燃一根烟,“你管我哪来的,是真的不就行了,保你走得了就是”,遂扬长而去。我当时视此票为珍宝,但现在我想法全变了,如果没有这张票,我就回不了家,回不了家我就不会软磨硬泡要父母认下我这个女友,女友就会认为我对她只是敷衍不是真心,——要真心,买张机票不也能回去么?关键还是心里没她!至少是不肯为她花大价钱!那她抽身而去另结新好就是大概率事件。走了好啊,后来我在生活中也结识了很多女孩,我觉得都很优秀都很不错,既美丽多情又善解人意,但我这个人原则性极强,男女授受不亲,严守男女大防,发展到后来,涉及到与女性的交往,哪怕是工作需要,我都不敢直接接触,都是转请其他同事代为联系。这么多年来,我伴随古佛青灯冷月残烛一路走来,过着苦行僧般的生活,但说到底,我还是不心甘啊!
要是有一位值得我为之赴汤蹈火的绝色女子,我也可以像张生一样,于风高雨疾之夜半,援索而上,私会莺莺于密阁;也可以画个花脸扮青衣,咿咿呀呀,来首秦腔白蛇传,只为博佳人一粲,高潮是连吐三十六口真火,为此我吞了不少松香,嗓子都快辣劈了,那也在所不辞;更可以卧冰求鲤、苦竹生笋、割股献亲、奉汤药于前而不敢稍慢、炒鸡子儿炖老母鸡增加营养、夏日凉夜轻摇罗扇为其驱蚊,我不认为这有失体面,反倒表白了我的心迹。这是我的梦想。时不利兮骓不逝!
今天,网络购票基本取代了当初一手钱一手票的购票方式,但一旦网上无票,大家的第一反应还是直扑火车站售票大厅,大家总认为售票员查询的余票系统与网络购票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体系,她们手里总能像变戏法似的变出几张票来。事实上也确有这样的情况,本来是抱着碰运气和钓鱼的心态去火车站试试,最后真还有成了的!我就想请铁路的朋友出来帮大家阐释一下,是不是售票窗口真是神奇之所在,民众出行之疾苦真有可能在那里得以解决,售票员一念之间的悲悯真能纾众于急厄解民于倒悬?她们真是美好与幸福大慈大悲观音菩萨化身?她们是最后的诺亚方舟?这么多年来,这个问题总是纠结着我,一直没有答案,我不知道没有票了是不是该去火车站再看看,但我的下意识多半会推动我不由自主一步步向火车站进发,但倘若有局内人一语道破其中的玄机,我以后也就不必再跑空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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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爱情来说,钱财真的就那么重要么
在来北京之前,我在农村干活。农村干活不图别的,就图一个自在么。爹娘都是庄稼把式,娘点各种瓜瓜藤藤、土豆红薯很有一套,俺家虽不富裕,但餐桌上一年四季总不会少各种瓜果蔬菜。俺爹种大田则是一把好手,他种出来的稻子颗粒饱满色泽润白,挑到镇上去卖总能比别人家每斤多卖五毛八毛的。后来有一阵时兴吃东北长粒米泰国香米什么的,但很多人吃过以后还是回来买我爹的米,关键是重庆菜重油多辣,并不适合搭配粘性大偏软的米饭,俺爹种的稻米蒸出来的米饭软硬适中稍偏硬,有嚼头筋道,且易饱,回味余香,拌菜下饭奇绝,乡亲们无不拍手称赞。
妈对我干农活并没提出过高的要求,我要是喜欢干就帮一把,不喜欢干就在旁边看着。赶场时,我爹双肩挑着一担上百斤的稻米,山路上上下下,肩膀都磨出血印子了,他也不舍得让我挑一会儿。我倒是也想试试,一百斤不敢想,挑个十几二十斤还不跟玩似的,我健步如飞大步流星,想着我矫健的身影倒映在月光之下,月光如水,照得我一身缁衣凤舞飘飘,想想也是醉了。我跟爹去赶场,更多是奔着看热闹去的。爹的稻米两小时不到准卖完,好多都是回头客,回头客大多是一帮娘们,老娘们拉着新娘们,叽叽喳喳,闲闲碎碎,三下五除二就把俺爹两筐稻米瓜分殆尽,连箩筐底下篾条缝间的米也抖干净了,算作添头送给她们。也差不多到晌午了,爹拉着我在镇上餐馆要一份蹄花汤、麻辣豆花、鱼香肉丝、羊肉笼笼舒舒服服吃了,吃得满头大汗。往回走是最轻松的,爹两个箩筐摞一块,麻绳一套,用扁担反穿了,斜扛在肩上,颠颠儿就往家走。山风习习,爹拿衣襟当扇,边走还边拉歌:
东边日出照山谷哟,西边凉风驱三伏哟。
天上白云风扯乱哟,人间巧手忙织补哟。
妹娃莫让哥等久哟,哥哥等妹好愁苦哟,一夜哭泣到天明哟,青白靓瓜结枯藤哟。
热饭吹成凉稀粥哟,一桌人摆筷差一人哟。
本是天造地设前世修来好姻缘哟,一朝分手阿哥哥情妹妹变路人哟。
哎哟哎哟好伤心哟,嫩丝瓜牵牵蔓蔓成老南瓜哟。
唱着唱着他的双眼就开始放金光,神情很是投入陶醉,这让我依稀看到他年轻时的风采。
不赶场的时候,我就揣一包葵瓜子看俺娘点各种瓜果,她一边点一边给我唠嗑,她最爱说的,就是要我赶紧找一个女子谈恋爱。她说你们乡中跟你一个年级那个叫春梅的同学,人不错呀,初中毕业了跟人学做裁缝,有这手艺,将来走哪都饿不着。要是春梅不行,秀兰也可以考虑,虽说人长得敦实一点面相普通一点,但她爹是村支书,家里有好几间紧邻公路的门面房,别人租去开餐馆了,一年下来进账不老少,这个你真要考虑,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人家看不看得上你还不一定呢,上赶着想舔人老爹沟子的人还不得排村口去,你别嫌娘说话难听,话丑理端。
我发现俺娘完全不了解我,她对我近期的动向一点不掌握。我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表面上朝秦暮楚,见了哪个年轻女子都想上去挑逗一番,实则我最近看上了村西口的吴寡妇,正与她打得火热。当然,这种火热还停留在眉来眼去,远没有进入搂搂抱抱卿卿我我阶段。我之前也不是不认识吴寡妇,但真正与她相熟还是在麻将馆里。我故意放炮,放之前给她偷偷丢个眼神,她就懂了,趁别人一愣神,她先下手为强碰了先。我俩搭手,赢了不少钱,搞得后来别人看见我跟她坐对家,都不敢上来玩了。荷包渐鼓,我跟她也越走越近。我发现寡妇就是比大姑娘好,大姑娘生涩,满盘一青瓜蛋子,寡妇则丰满如涨池的秋水,偏又懂风情识人间冷暖。吴寡妇超越一般女子更重要的特质,还在于她有一双水蜜桃般的大眼,睫毛扑闪扑闪,每眨一下眼就像对你述说无尽的衷曲。她看我也不正看,左撩一下右挑一下,让我心花怒放,不能自已。和他相比,不要说什么春梅秀兰,就是我们乡中前五大美女加起来也没有她一半好看!我比较愁闷的是,吴寡妇看其他男人的眼神似乎也有几分飘忽,不单单是对我。我多么希望吴寡妇能够把她的一腔柔美独独奉献于我!
关于吴寡妇怎么成为寡妇的,这一点我不想多讲,总之是她男人有眼不识金镶玉,家里守着一个仙女,偏偏去镇上歌厅打食儿时,跟着一个嫩鸡娃女子跑了,一跑好几年没音讯。我还真感谢他这一跑,我也迎来了天赐的大好机会。我在若即若离、忽远忽近、患得患失,饱尝幸福与煎熬的情绪中度过了与吴寡妇相处的一个个日夜。当然,这一切我都是瞒着爹娘的,他们一听寡妇二婚什么的,就噤若寒蝉,仿佛离过婚的女人就不洁似的,像躲传染病一样退避三舍。我倒无所畏惧,在爱情面前,一切都不重要,一切都不可阻挡。我幸福得像被抛到天上的云锦里,清风送爽,举目如画。但我还有一个担心,吴寡妇这么漂亮,她怎么会看上我这样一个清贫的农家子弟?俺家也是内无余帛,外无赢财,在村里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家庭了。我把我的担心告诉了她。她莞尔一笑,她说我不图别的,就图你一个年轻,图你一个身体好,人好心善,还有就是对我好一往情深。我心下大宽。这个世界,最缺的就是两心相知。我决定找个合适的时机,向爹娘坦露我们之间的事情,我对未来充满美好的遐想。
没曾想,好了不到半年,吴寡妇居然跟隔壁村的张木匠跑了!跑之前,她半点讯息没透露,不动声色,走时家里的大件小物,一件没动,清清泠泠,就扔给了我!我真是举天不应,欲哭无泪。我纳闷的是,我几乎无时不刻在守护着她,爹娘一不留神,我就往她这儿跑,她跟张木匠是啥时候暗通款曲暗结珠环的呢?坏了,我记得她曾提过想打一套全木的家具,把家里现有的这套板材家具全换掉,这套家具有她过去那个男人的味道,她一见就起腻,眼不见为净,我当时一盘算这一换可不得花好几万,我上哪筹这钱去,我就没敢搭话,她当时幽幽叹了口气,也没说别的,也许就是后来她东踅摸西瞅瞅,不知怎的就搭上了张木匠这条破船。
真是吴寡妇的无情,才使我反省过去的孟浪。我想她的离去,说明所谓的情义无价爱情至上,在生活面前根本不堪一击!连一套家具都比不上!更谈不上金玉床象牙屋了。贫穷让爱情无路可走。要想爱情火力旺,最好的炭料就是钱财!马员外看上祝英台,山伯兄就只能靠边站了。我痛定思痛,最终下定决心,离开美丽恬静的山乡,告别爹娘,一头扎进城市的都市霓虹里。我能干什么呢?吴寡妇喜欢木匠,那我也不能离开建筑行业。
来到北京城,我就四处打听,问哪里小区经常漏水。我打听到东四环百子湾有一个很大的社区,可能是当时开发商偷工减料,卫生间漏水的客户不是一户两户,有时一个楼栋一溜边儿的房间,尽皆漏水,几无例外。我就以仅相当于市场价三分之一的价格把工程全揽下来,夜以继日地干。但在材料上,我又用的最好的,防水涂料用的是东方雨虹,地漏用的是潜水艇,前一两栋弄下来,我几乎没赚钱,还累个半死,那我心里也透着高兴与满足。我的名气一下子就立起来了,周边几个小区的房屋修缮、门窗更新,甚至是新房装修、橱柜安装、灯饰洁具,我全接手了,那是多大的量啊!就连物业自己的装修队对我也非常不满,嫌我抢他们活儿了。北京人花钱特大方,只要隐蔽工程不出后患,水电管路不出事故,明面上亮亮堂堂,给起工钱来毫不含糊。我做成什么程度了呢?就是业主把房子清清爽爽交给我,什么都不用管,中途也不用来监工,等着收一个漂漂亮亮新新崭崭,特有档次特有感觉的优房美宅就行了。凡我经手的整体装修的大活儿,不做婚房简直可惜了!
现在我已经有了自己的装修公司,叫“见明装修公司”,什么是“见明”?就是过去翻篇了,今后就如佛祖开眼,是全新的一页了。我下面还管着三十号人呢,每个月光开工资就小二十万呢。俺眼下经营的场面、格局比他一个区区木匠还不大海了去了。扬眉吐气的我,已非昔日吴下阿蒙,我就想问一句,吴寡妇你今天后不后悔?一个寡妇之身,我都不嫌弃,我就是图她个好看丰腴,懂人疼人,没想到被她先迷乱心智后又始乱终弃,这口气我怎么咽得下?一个木匠就打了你的眼,你想过有一天我也会咸鱼翻身,有个堂堂皇皇一甩手就能令整个村子为之震撼的身家?村支书连我一根毛也不如。过去我安贫乐道,是因为我不追求金钱财物,一旦我发力,还能输给一个小木匠?
话虽如此,但每至夜深人间,我还是倍加想念吴寡妇,抚今追昔,我就想问问她,对爱情来说,一时的小康、富足、钱财就那么重要么?现在我已经不再为衣食发愁了,但爱情鸟还能飞回来吗?我曾深爱过的吴寡妇天涯浪迹不知何踪,我真希望她别忘了家乡,只要她还有心,还感念我曾经对她的痴爱,就能通过乡亲们找到我,我就站在这里立在这里,我是不会走的,就看你来不来找我了。倘若吴寡妇还是那样风情万种,蜜桃眼还是那么挑人,一低头还是不胜娇羞,就算她有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我又能如何?说好不再理她,可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只要她一个环抱,我又是她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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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女与夫妻谁更重要
吴寡妇终究没有回来,我不得不接受现实,迎女友入门,奉子成婚。但这么多年没滋没味的日子过下来,闺女日渐长大,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儿女与夫妻谁更重要?哪一头轻哪一头沉?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有人说一样重要,我认为夫妻关系不仅不重要,反倒是相互提防常怀戒备之心才是务实认真的态度。大话谁不会说,关键是真心。对配偶,有的话绝对不能说,打死都不能说,就是梦话也不能说,“比如我的上级是许云峰下级是江姐”千万不能吐露,以防隔墙有耳。我的选择是谁都不选,谁都不选不是怕得罪人,实在是因为谁都无法让我放心。
养儿防老只能是自我安慰,几十年后的黄昏生活我早就看清,——就是被一张门板抬进养老院,在一间洁白无尘的房间在一张雪白如洗的床上直挺挺躺着,谁说话也听不见或装着听不见,——本来是想考验谁对自己是真心来着,结果谁也没能接受考验,辛辛苦苦几十年养大的闺女来晃一趟急吼吼就走了,赴约会比看她老爹重要多了;孩她娘更是连面都没露,听说她现在家打麻将欢实得很,打遍街坊四邻无敌手,天天五角一元的进账哗哗如流水,至于代价不菲请来的护工,哼!完全视我如草芥蝼蚁,每到饭点她装模作样喂我点残汤剩水,自己吃起来比什么都香,就一块水煮牛肉值得她吃起来鼻涕一把泪一把的香得不行吗。我明明冻得四肢僵硬直发抖,她偏说天太热让我凉快凉快,于是把被子都掀翻了,——她的目的还不是想逼我签城下之盟,给她涨工钱。哼,我偏不,路有冻死骨,千里无鸡鸣,我就是冻绥饿死也绝不低头!我多年干装修的钱都被老婆孩子掏空了,所剩无几的一点钱还留着打一副好棺材呢!现在的问题是既然已经料定行之终点,那还要不要好好活着?我想这取决于我的人生大愿是否均已得偿,我最想娶的吴寡妇已经桃花流水杳然去,不知芳踪归何处,那我还有什么遗憾呢?
我一直在想,百年之后,还有人给我披麻戴孝摔盆烧纸吗?别人坟头香烟缭绕,我的坟前恐分外冷清,除了麻雀乌鸦,谁也不会光顾我这里。人走如灯灭,我过去的荣光就这样轻轻合上了。就连对吴寡妇的相思与眷恋,还有怨恨与隐痛,都统统随风而逝。说实话,除了俺爹亲娘,我还能相信谁,指望谁呢?我唯一的愿望,就是把我这把老骨头埋在村口的大槐树底下,那是回村的必经之路,只要吴寡妇张张望望出现在村口,我一定是第一个知晓的人。哪怕是隔两三里地,只要她那深一脚浅一脚时急时缓的独特步点声响起,且越走越近,她咚咚的心跳还是那样年轻而昂扬,我也就幸福于委地了。吴寡妇始终是我今生最牵挂的人,除其无二。本来我是想等我身入黄土前才说的,但今天我提前说出来,我也没什么好怕的,大不了回去遭遇河东狮吼跪搓衣板烙火钳打手板指穿竹签,过去又不是没有经历过,但我下定决心,不该吐露的秘密坚决守口如瓶,就带进黄土吧。
▌编审:北京积分落户帮编审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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