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政治学(7)《书剑》里的政治婚姻
6、陈家洛没有其他选择
前文说到乾隆与红花会从来就非平等的,这其实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红花会的既定方针决定的。
应该说,红花会有聪明的一面,或者说于万亭有聪明的一面,他很清楚靠几万人的小打小闹,或者搞搞暗杀什么的,很难真正达到“恢复汉室江山”的目的,他们走的路线是策反乾隆,让满清的皇帝带头来反清——当然,前提是乾隆本人是汉人。
乾隆是否汉人,在野史上是一大谜案,民间传闻也多,既然这里以金庸的小说为准,那就选择“雍正偷梁换柱,陈阁老儿子变女儿”这个版本吧。在书中,于万亭和乾隆生母“青梅竹马”,恰恰知道这个惊天秘密。也正因此,他把希望寄托在本为汉人的乾隆身上。
其实,这确实是一个曲线救国的好办法,毕竟,虽然所谓的康乾盛世有令人质疑之处,但经多年统治,大清江山已经趋于稳定,老百姓日子就算过得不好,也没到水深火热的程度,揭竿而起一呼百应的可能性很低。但也恰恰是这个方向导致红花会对乾隆的迁就,导致了陈家洛的割爱。
另外,从情爱角度来说,乾隆对香香公主神魂颠倒,而香香公主对陈家洛的痴心,只会加强乾隆对香香的占有欲望——对感情有过些经历的人都应该清楚这一点,有时候你不一定真的很爱一个女孩子,但如果有一个事事和你角力的人去追她,那女孩子在你心中的地位也会拔高,说到底就是为了一口气。
也正因此,乾隆才会“猛见对面梳妆台上大镜中自己的容貌,想起陈家洛丰神俊朗,文武全才,自己哪一点能及得上他?不由得又妒又恨,猛力一挥,温玉掷出,将镜中自己的人影打得粉碎,玻璃片撒满了一地。”
而恰恰是这种妒忌,断送了红花会的希望。乾隆的心理活动值得玩味,他心想“我贵为天子,这个异族女子却不肯顺从,原来是这陈家洛在中间作怪……他劝我驱逐满洲人出关,回复汉家天下,别要大事不成,反而断送了自己的性命……现今我要怎样便怎样,何等逍遥自在,这件大事就算能成,亦不免处处受此人挟制,自己岂非成了傀儡?又何必舍实利而图虚名……这回族女子一心一意都放在他身上,好,咱们两件事一并算帐。”
乾隆本来就对“回复汉室”这个事情首鼠两端,犹豫不决,生怕大事不成反而累及自身,又怕成功后自己也只是个傀儡,陈家洛和他“抢”香香公主,就完全成了导火索。
一个人要是龌龊起来,确实是永无止境,乾隆要“两件事一并算帐”,着实阴险。陈家洛呢?他面对“百世难遇的复国良机”,自然不会与哥哥乾隆决裂。这场政治婚姻注定发生,他没有第二种选择。
金庸政治学(8)说说李可秀与曾图南
1、李可秀的机会
李可秀是李沅芷的父亲,也是书中着墨最多的高级武官。
李可秀的升迁之路,大致如下:在湘西做参将(其间生了女儿李沅芷),在陕西扶风延绥镇做总兵,其后调任甘肃安西镇总兵,乾隆二十三年在平定伊犁一役中有功,升任浙江水陆提督,最后调到京师。
清朝的武官官制是这样的:全国划分为十一个战略军事区,每区下辖一至数省,区的最高军事长官为总督,不设总督的区,则由兼领提督的巡抚为最高长官;省的最高军事长官为提督或兼领提督的巡抚;省下为镇,镇的长官是总兵;镇下分协,协的长官为副将;协下设营,营的长官为参将、游击、都司、守备;营下设汛,汛的长官为千总、把总、外委千总、外委把总。
《书剑》一开场,是乾隆十八年六月,李沅芷14岁,李可秀则是陕西扶风延绥镇总兵,而李沅芷出生在湘西,当时李可秀是参将。也就是说,这14年间,李可秀提升了两级——由营长官参将升为协长官副将,进而升任镇长官总兵。
考虑到不到两年后,李可秀就平调甘肃安西镇总兵,那么本书开始时,李可秀应该在扶风延绥镇已经担任了三年左右的总兵职务,因此才有机会调岗,换言之,李可秀由参将到副将,再到总兵,基本做到了五年一升迁。
这个升迁速度并不快,绝对不会像福康安那种太子党一样,年纪轻轻就成为高官,但也基本顺利,一步一个脚印,中间没有停顿。
对于一个基层武官来说,李可秀已经做到最好了。但是,前文曾提过,武人的升迁之路较为单一,仅有内廷系统(如御前侍卫)、禁卫军系统(如张召重所在的骁骑营)和地方军系统这几条路子。内廷系统的起点较高,查阅史料便可知道,较高等级的御前侍卫一旦外放,基本都是提督级别的,这个与文官系统的情况是一样的,领导秘书调任地方,起码也是个地方副职领导;禁卫军系统离皇帝也比较近,而且外派办公机会多,属于那种既让领导看得见,又有基层工作经验的,也有优势;而地方军系统,要想顺利升迁,那就得吃点苦,要立军功,要扎根边疆。李可秀此前在湘西和陕西扶风呆,前者属于内陆地区,后者虽靠近边疆,但还是属于第二道防线,立功机会很少。
而平调甘肃安西镇总兵,则是李可秀的一个大机会。
金庸政治学(8)说说李可秀与曾图南
2、逮住了立功机会
李可秀由陕西扶风延绥镇总兵平调甘肃安西镇总兵,看似是在升迁之路上停顿一步,没有做到“五年升一级”的目标,但其实等于是一次变相升迁。
这种变相升迁在官场中极多,比如由一个清闲衙门调任一个有审批权的部门,级别不变,权力却大了;又比如下基层,有时级别不变,却是一个积累基层经验、捞取政治资本的机会,为下一步升迁打下基础。而有时候领导要提拔人,也习惯把提拔对象在各个岗位都放一放,历练一下,丰富履历。
书中提到,安西北连哈密,西接大漠,乃关外重镇。调任安西总兵,无疑是领导对李可秀的信任,并在为下一步提拔进行铺垫,毕竟,此前李可秀虽然有副职经验,也有地方军区一把手经验,但却缺少了一线经验——对于武官来说,无论盛世还是乱世,边疆或者重镇的工作经验都是很重要的。
李可秀在安西镇任职至乾隆二十三年的时候,平定伊犁的战役发生了。按照书中描述,他此时应该已经在安西任职了三到四年的时间,应该说,有这么长的时间,他已经积累了相当丰富的边疆工作经验,加上他的一把手经验,距离下一步升迁只是一步之遥——但要注意的是,在官场上,“一步之遥”的情况太多了,僧多粥少,与李可秀有同样条件、同样只差一步的人不在少数,但能够迈过这一步的却终究是少数。在一个呈现金字塔形状的官员系统中,越往上走路就越窄,升迁的比例也就越低,竞争也就越激烈。自身条件达到了升迁要求,但领导给不给你这个机会,那是另外一回事。书中并没有提到李可秀在朝中有靠山,那么,他靠什么迈出这一步?
伊犁叛乱无疑是李可秀的机会,当时,由于上一代的康熙打下了良好基础,连续打赢多场边疆大战,乾隆执政期间,边疆压力已经远比清初减轻,虽然也打过几场大仗,但绝对无法跟康熙年间的频率相比。边疆武将的立功机会自然也相对减少,逮住一个伊犁之战,自然是“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了。
李可秀没有错过这次机会,他立下军功,升任浙江水陆提督,节制定海、温州等五镇,统辖提标五营,兼辖杭州等城守协,太湖、海宁等水师营。
金庸政治学(8)说说李可秀与曾图南
3、前任留下一个烂摊子
李可秀升任浙江水陆提督,无疑达到了人生的一个高峰。
那个时代,海防区域较为局限,较为重要的仅是防倭,整个国家的边防重心主要还是集中在西部与北部,但是,浙江的战略地位还是极其重要。首先,浙江处于长江下游,战略意义很大;其次,江浙一带向来是富庶之地,是国家财政的重要来源,拥有杭州、扬州和南京等经济重镇;最后,定海和温州等地向来都是防倭重地,海防重镇。
换言之,李可秀作为一个重要省份的最高军事长官,地位甚至不亚于一些小省份的封疆大吏。但让李可秀抓头的是,自己的辖区突然之间成了朝廷与红花会的“正面战场”。
之所以造成这种情况,是因为文泰来在这里被捕,而且乾隆的生父陈阁老的老家也在自己的辖区内——换言之,乾隆非来不可,红花会也非来不可。
这里要特别提到的是,乾隆与陈家洛相约西湖,彼此斗法,乾隆自恃实力雄厚,妄图将红花会一网打尽,于是安排了大队人马,包括御前侍卫和数百名京城骁骑营的人马,还有就是李可秀在本地的驻军——杭州的旗营和绿营兵丁。也就是说,这是一次清廷武人系统三大势力的协同作战。
但让人想不到的是,红花会在本地势力极大,有数千名兄弟,而且在李可秀辖下的绿营中,也有不少红花会会众,在陈家洛亮明身份后,这些绿营兵丁甚至公开出来行礼,给乾隆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压力,他“见自己军队中有这许多人出来向陈家洛行礼,这一惊非同小可,今晚若是动武,御林军各营虽然从北京卫驾而来,忠诚可恃,营中亦无红花会会众,但无论如何难操必胜之算,自己又身在险地,自以善罢为上”。
此时的李可秀,自然也是惊呆了,多半认为自己性命不保,而乾隆也确实迁怒于他,冷冷向他说了一句:“你带的好兵!”吓得他连呼“臣该死”。
实际上,李可秀还是挺冤枉的——他升任浙江水陆提督不久,绿营中红花会会众很多的情况,基本可以判定为是前任的“历史遗留问题”。官场之上,前任的遗留问题最难处理,如果前任只是平调甚至退休,那倒还好说,如若高升,处理遗留问题更得艺术一点。李可秀刚刚上任,还处于摸底阶段,指望他进行大规模调整并不现实。
而乾隆作为最高领导人,自然也有较高的管理能力,李可秀虽然当场遭到训斥,但书中并未提到他因此而遭受进一步处分,可见乾隆对这个事情还是心知肚明的,并未因为自己的颜面受损而难为李可秀。
这两个人,其实都是一种官场典型人物,细细留意的话,有很多东西值得写啊
金庸政治学(8)说说李可秀与曾图南
4、李可秀的第二次变相升迁
红花会在杭州几番营救文泰来,对手都是李可秀。最后,文泰来获救,乾隆的身世也终于瞒不过陈家洛,李可秀自然成了乾隆的出气筒,要是运气不好的话,丢官罢职甚至砍脑袋都有可能。不过因为大家都已竭尽全力,乾隆又要玩弄领导艺术的缘故,所以御前侍卫们没受处分,而李可秀作为直接责任人,也只是革职留任。
革职留任这个说法其实很艺术,说白了就是背个处分享受待遇,对于出错的官员来说也是进可攻退可守,起码保留了待遇,而且依旧掌握权力,有翻身机会,领导那句“日后将功赎罪”也在那里放着呢。
而且,封建帝王往往以“处罚艺术”为御下之法门,比如乾隆对李可秀的这次革职留任,就是对重大过失处以较轻处罚,以换得大臣的感激涕零。历史上还有一些变相的做法则更是高明,比如晚年康熙在将四皇子(也就是日后的雍正)定为继位人选之后,将四皇子的心腹大臣(如李卫等)以及一些不属于诸皇子势力、身份较为独立的能臣都借故打入大牢,这甚至使得许多人一度以为四皇子已经失去了继位机会,但实则不然——康熙之所以这么做,一是让这些能臣远离诸皇子的政治斗争,保持政治上的清白性,留一个有用之身,毕竟在当时的复杂情况下,大牢才是最安全的地方;二则是让雍正在继位后,有一个大赦群臣的机会,有恩于这些能臣,可以换得他们的忠心报效。
李可秀在革职留任之后没多久,就经历了人生中的第二次平调——调任直隶古北口提督。
相比浙江水陆提督,直隶古北口提督似乎不太起眼,有许多人甚至以为这个提督只管古北口一带,其实大大不然。这个直隶古北口提督,实际上是直隶省的军事第二把手!
查阅史料可知,直隶省绿营营制为顺治元年所定,当时,直隶设巡抚,置抚标左、右二营,并设宣府、真定、蓟州、通州、天津及山海关六镇总兵官,并镇标以下各协、营、汛。后经改制,设总督、提督及七镇,总督驻保定府节制提督,提督驻北京古北口节制各镇。
也就是说,这个直隶古北口提督,其实只是驻扎在古北口,管的却是直隶绿营,要知道,绿营是清朝正规军的绝对主力,而当时的直隶更是囊括今天的河北、北京、天津,还有山东、山西、河南、辽宁、内蒙古的一部分,在这里做提督,实际上就是拱卫京师的驻军首脑人物,身份无疑比浙江水陆提督更为重要。
换言之,这次平调与之前的从陕西扶风延绥镇总兵调任甘肃安西镇总兵一样,也是一次变相升迁。
金庸政治学(8)说说李可秀与曾图南
5、进可攻、退可守的棋子
李可秀从一个革职留任的浙江水陆提督,摇身一变为岗位更重要的直隶古北口提督,他心里一定是在高呼“天恩浩荡”的——但对于一个“革职留任”的官员来说,这显然是一次非正常升迁。
在书中,因为乾隆是汉人的隐秘身世,雍正留下了遗诏,一旦国家有变,则由太后主持大局,与八旗亲王一起对乾隆进行制约。
可想而知的是,即便乾隆未有异状,太后也会未雨绸缪,暗中有所准备。当然,也恰恰因为乾隆身世极其隐秘,太后也很难公开培育自身势力,而且乾隆终究是盛世皇帝,掌控能力也超强,按书中所述,他的势力主要是上三旗和御前侍卫,而在太后让他将八旗旗兵分拨给八位王公统领时,几位王公都觉得这“大大的不符祖宗规矩了,摆明是削弱皇帝权力之意”,有的还心想“明日还是上折归还兵权为是,免惹杀身之祸。”由此可见,乾隆对局面还是能够较好控制的,太后势力相当有限。
但太后掌握有乾隆身世的秘密,这个秘密一旦公开,乾隆积累的所有政治资源大多都将变为无效——封建王朝向来追求“正朔”,满人的江山要是出了个汉人皇帝,那满人势力当然会即刻倒戈。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眠?乾隆自然要解决这个问题,要消灭太后的势力,同时把雍正遗诏烧掉——这么艰巨的任务,谁来承担?
福康安自然是一个人选,那是他的私生子,备极尊荣,绝对自家人,白振等忠心耿耿的御前侍卫也是心腹,但那些亲王呢?恐怕没有一个是能靠得住的——即便现在靠得住,但一旦知悉了乾隆的身份,那也会变得靠不住,说不定还会反戈一击,使得乾隆伤及自身。
乾隆不会冒这个风险,所以,他拒绝了满人将领,选择了汉人将领李可秀。
但这里要注意的是,李可秀并不是乾隆有此想法后才被调入直隶的——按照书中表述,从乾隆下定主意要一箭双雕,同时解决太后势力和红花会,并付诸于行动,不过一天时间,所以可以肯定的是,李可秀在此之前已经到岗,成为直隶古北口提督。
那么,乾隆此前为何将李可秀调入直隶?按我的理解,红花会知悉乾隆身世,并以此逼乾隆反清,“创不世功业”,乾隆其实心眼是有点活动的,书中也曾提到他对此犹豫不决。而如果他有与红花会合作的打算,那么就要与诸亲王为敌,要大力培植真正属于自己的汉人势力,精明强干的李可秀自然是一个人选;如果他选择继续做满人皇帝,要剿灭红花会,那么与红花会有过丰富斗争经验的李可秀自然也是一个人选。也就是说,李可秀是一枚进可攻退可守的棋子。
金庸政治学(8)说说李可秀与曾图南
6、李可秀的人情味
李可秀的结局是很可怜的——在《飞狐外传》中提到,乾隆被红花会囚于六和塔、福康安被红花会掳为人质这两个事情,都是当事人的奇耻大辱、心头大患,所以数年来将知悉内情的人屠戮殆尽,李可秀作为这两件事情的“见证者”,注定逃不过这一劫。
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这本身就是官场的一大避忌,李可秀运气不好,遭遇了这档子事,下场自然悲惨。
但抛开结局不谈,李可秀还是很有一套做官哲学的。比如乾隆与陈家洛在西湖之上约谈,李可秀从旁跟随,乾隆问李可秀“玉如意是什么人?”李可秀的回答就很妙,他说“那是杭州名妓,听说她生就一副骄傲脾气,要是不中她意的,就是黄金十两,也休想见她一面,更别说唱曲陪酒了”,“听说”二字用得极妙,而乾隆反问“你见过她没有?”李可秀表现得十分惶恐,说“小……小人不敢。”
可能很多人会觉得李可秀此时的表现十分狼狈,但这种狼狈其实是最恰当的表现——官场之上,该狼狈就得狼狈,该装傻就得装傻,适当的时候选择做个呆瓜,绝对不是坏事。比如说这些风月场上的事情,要是能像个小男生一样在皇上面前脸红,那效果肯定极好。领导不一定喜欢老实人,但最放心的就是老实人。至于拍着胸脯跟领导说“这事儿我最熟,我带您去乐乐”,那是弄臣才能做的事情——皇帝自然会养着弄臣,专门服侍自己开心,封疆大吏不该干这个,要做的是本职工作。
而在拘押文泰来,与红花会斗智斗勇的过程中,李可秀也显示出了精明强干的一面。比如徐天宏命人在提督府外放火,李可秀则按兵不动,不中调虎离山之计。
最难得的,是李可秀的人情味,他对女儿李沅芷的爱护自不必说,而他宠爱的小妾被红花会掳去,他也并没有说上一句“女人如衣服”,便弃之不顾,而是就此与红花会协商,给了陈家洛一个与文泰来见面的机会——虽然涉嫌“滥用职权”,但在那个极其黑暗的官场形态下,相比那些肮脏龌龊、台前幕后的交易,这个“探监机会”绝对只属于小得不能再小的小儿科事件,何况,他在府内安排了重兵,做足准备工作,严防红花会趁此机会混水摸鱼,忠心无需怀疑,处理也极得当。
作为人臣,李可秀无疑是合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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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办事漂亮的曾图南
曾图南是李可秀麾下的参将,也是心腹。在我看来,这个人的人生轨迹有着李可秀当年的影子。
曾图南的特点是精明干练,而且是凭着手底功夫累积军功升至参将的,唯一与李可秀不同的就是他的升迁速度很慢,四十多岁依然只是个参将,属于“金字塔官场”中为佼佼者作陪衬的那种。换言之,这是一个“减弱版”的李可秀。
曾图南出场时,任务是护送李可秀的家眷前往浙江。书中提到,他“使一手六合枪。他是靠真功夫升上来的,很得李可秀的信任”。护送领导家眷,这既是个光荣任务,也是个艰巨任务。我们都知道,如果领导非得带你出差,那起码证明不讨厌你,但沿途上接触领导的机会比平时更多,其实也是一把双刃剑——你要是能把领导侍候好了,那敢情好,但要是做多错多,很有可能起到反效果,将此前辛苦建立的信任挥霍掉。而跟着领导家属出差,那往往比跟领导本人更麻烦——领导的喜好大家日常都知道,领导家属的喜好就得临时了解、“现学现卖”了,而且,服侍得好领导不一定知道,服侍不好领导就一定知道。
曾图南就是在这个“艰巨任务”中,体现了自己的能力。路上,李沅芷因为取笑章进,被章进砍断了她的马尾巴,她嫌不好看,便对曾图南说“曾参将,我的马尾巴不知怎么断了,真难看”,曾图南知她心意,说:“我这坐骑不知怎么搞的,今儿老是闹倔脾气,说甚么也制它不了。小姐骑术好,劳你的驾,帮我治一下行么?”李沅芷谦逊一句:“怕我也不成。”两人换了坐骑。曾图南那马其实乖乖的,半点脾气也没有,他还赞一句:“小姐,真有你的,连马也服你。”
这个片断看似简单,却藏了不少“道理”。首先,你得领会别人的心思,比如李沅芷说一句“真难看”,你就得知道她想换马,但这只是第一步,领会了人家的心思,你还得照顾人家的感受,如果贸贸然跟李沅芷说“我们把马换了吧”,大小姐的面子肯定下不来,领导和领导家属都是容不得你居高临下“施舍”的,所以,要想个借口照顾对方的面子,把自己置于下首,对方依然在上,曾图南找的借口是马不听话,需要骑术高明的李沅芷来驾驭,好话人人爱听,李沅芷自然高兴,顺顺当当下了台阶,痛痛快快把马换了。
封建官场上很讲究这一点,光看出领导的需要还不够,办事情还得讲究,要既满足其需求,又让其如沐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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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一次成功的谈判
红花会攻打提督府,营救文泰来,结果人没救成,却掳了李可秀的小妾。
徐天宏出了一个鬼主意,由陈家洛亲自修书,约李可秀谈判。信写得很文雅,颇为可观,值得玩味,“李军门勋鉴:今晨游湖,邂逅令宠,知为军门所爱,故特邀驾。谨此奉闻。红花会会主陈家洛拜上。”“邂逅”二字,让人看后发笑。
送信的人是精明强干的卫春华,这也算是红花会的一个招牌人物了,另外,孟健雄又负责引着使者,把一个玉瓶送到了巡抚府。李可秀对这个小妾显然很紧张,他一接到信,便收兵而回,加之玉瓶极为重要,丢失玉瓶很可能是满门抄斩的大罪,所以没过多久,他就派手下最精明强干的曾图南前来谈判,而“接待”他的则是卫春华。
因为有小妾在手,所以卫春华在这次谈判中心态放得十分轻松,妙语连珠,冷嘲热讽,而作为被动的一方,曾图南虽然心里不爽,但却把领导要求的工作放在了第一位,强忍怨气,好声好气跟对方沟通,他“心想我是朝廷命官,来见你们这些江湖草莽已是屈尊,居然他还搭架子不见,心头火冒,但既然是有求而来,只得强抑怒气”——李可秀信得过他,并非是没有原因的。
他与卫春华的谈判,并没有过多客套,总是一两句例行的客套话后就直入正题,因为他知道,“跟这些江湖汉子打交道,越爽快越有结果”。官场上讲究含蓄,江湖上讲究爽快,曾图南无疑分得很清楚,如果他摆出官场那一套,云里雾里绕上一套套废话,那肯定没有效果。在不同的场合说不同的话,做不同的事,随机应变、举一反三,这也是混迹官场的基本素质。
而当卫春华提出要让陈家洛跟文泰来见面的要求后,曾图南并未大包大揽,贸然答应,而是沉吟半晌后表示事关重大,要请示李可秀。他回到提督府,得到了李可秀的指示后,回来继续谈判,并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平心而论,曾图南作为谈判的经办人,分寸把握很好,该说的话就说,不该说的就不说,该自己做主的就自己做主,超出自己权限的事情立刻请示领导。毫无疑问,仅就谈判本身来说,这是一次成功的谈判。
金庸政治学(8)说说李可秀与曾图南
9、一次惹祸的谈判
如果说曾图南与红花会的谈判是一次成功的谈判,那么,还有一次谈判则可算作惹祸的谈判。
在《书剑》尾声中,红花会大闹皇宫,掳走了福康安,李可秀带着曾图南赶来谈判,表示乾隆有指示,只要红花会放了福康安,可以答应对方任何要求。陈家洛则提出了重建少林寺、永不滋扰少林,不再加重回部赋税,不得怀恨缉拿天下红花会会众这三大要求。前两条对于清廷来说,其实影响不大,而且处理好了还可以收买人心,并非坏事,属于李可秀这位谈判代表的权限内之事,所以他一口应承。
至于第三条,就有点麻烦了,红花会经过此番争斗,已成乾隆的眼中钉,而且在杭州的对抗中,乾隆发现作为清朝正规军主力的绿营中竟然也有大量的红花会会众,这无疑对清廷的统治造成了隐患,这一条答应与否,其实已经超出了李可秀的权限。
但此时非彼时,李可秀面临的其实是一个两难抉择,他的压力要比当初曾图南去谈判时的压力大得多,也不可能像当初曾图南那样掉头回去请示领导。因为清廷与红花会已经结下了再也解不开的血海深仇,远非杭州时期的打打和和可比,而且在杭州时,李可秀还掌握有文泰来这个“宝贝”,可以制约红花会,此时不但手上没牌,而且福康安这个乾隆最宠爱的人还落在红花会手里,谈判难度极高。另外,由于双方已经闹翻,红花会的人不可能停在原地等他回去请示领导,他只能自己拿主意——处理好了是份内工作,处理不好就得承担所有责任。
在这种无奈状况下,李可秀只能说一句“我也斗胆答应了。”
红花会在乾隆手上吃过大亏,当然不会把一句承诺当定心丸吃下去,陈家洛随即表示“明年此日,我们见这三件事照办无误,就放福统领回来。”换言之,福康安得做一年人质。
李可秀此时的反应跟此前曾图南谈判时的风格相若,十分爽快,说了一句“好,就是这样”——本来,领导要受罪了,做下属的总该拖延一下,说上两句软话,以示对领导的“关心”,但因为与红花会已然决裂的缘故,稍有点不爽快都有可能会激起对方的情绪,所以李可秀被迫爽快了一回,然后才向福康安说了几句安慰话。
而福康安此时的反应则是“默然不语”,倒也不是他气量小,换成谁要被掳去大漠做一年人质,都不可能还笑呵呵地跟没事人一样。《飞狐外传》提到乾隆与福康安将此事列为奇耻大辱,等同于乾隆本人被关于六和塔,也不能完全怪他们太爱面子,以他们的身份受这个罪,自然会将之视为绝密,加之乾隆身世隐秘,将知情人一一灭口也是封建帝王采取的固有办法。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次惹祸的谈判中,曾图南是李可秀的唯一随从——领导几度升官,他始终是领导最信任的那个人。而在数年后,当他成为乾隆与福康安的灭口对象时,他是否会心生“不被李可秀信任该多好”的念头?
金庸政治学(9)那些御前侍卫
1、自成体系的御前侍卫
在《书剑恩仇录》中,御前侍卫是乾隆用于对抗红花会的主要力量之一。但与史实不同的是,书中的御前侍卫均为汉人。而在清代历史上,御前侍卫的人员组成决非如此。
清初,宫廷侍卫的组成仅限于满洲人、蒙古人以及宗室子弟,康熙年间才开始选用汉人,但也仅限于二等侍卫以下,汉人与一等侍卫依然无缘。到了雍正时期,将侍卫划分为一、二、三等和蓝翎侍卫,汉人则多数只能充任等级最低的蓝翎侍卫。而在宫廷侍卫中最为显赫的御前侍卫和乾清门侍卫,基本上只从上三旗内选取,并无汉人身影。
金庸也许是为了方便,才将书中的御前侍卫都变成了汉人——试想,如果书中的大内高手都是一群有着拗口名字的异族人士,读者的接受程度无疑会降低。
前文曾经提到过,御前侍卫属于内廷体系,属于独立派系,与骁骑营等京城御林军系统的关系并不算是十分融洽,尤其是争功劳的现象屡有发生。如余鱼同跟踪押送文泰来的人马时,在酒楼里偶遇御前侍卫瑞大林和朱祖荫,偷听了他们的对话。
先是朱祖荫说“瑞大哥,你们这番拿到点子,真是奇功一件,皇上不知会赏甚么给你。”
瑞大林是起先追捕文泰来的八名侍卫之一,而且是唯一“幸存”的一个,此时不免有些“英雄气短”,他的回答则是“赏甚么我也不想了,只求太太平平将点子送到杭州,也就罢了。我们八个侍卫一齐出京,只剩下我一人回去。肃州这一战,不是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现在想起来,还是汗毛凛凛。”
朱祖荫说:“现在你们跟张大人在一起,决失不了手。”
“张大人”便是张召重,他的武功还略高于书中的御前侍卫之首白振,所以御前侍卫们对张召重的“业务能力”还是认同的。但认同业务能力不等于心服口服,即便“英雄气短”,淡了争功劳之心,面子问题依旧重要,所以瑞大林的回答是“话是不错,不过这一来,功劳都是御林军的了,咱们御前侍卫还有甚么面子?”
换言之,御前侍卫的面子绝不能给御林军系统的人压下去。
而除了御林军系统外,由于乾隆与皇太后的微妙关系,御前侍卫与太后宠幸的近侍关系也并不融洽。在红花会群雄入宫时,迟玄和武铭夫这两个太后宠幸的太监要试探群雄的功夫,结果吃了暗亏。此二人平日骄横,与御前侍卫们面和心不和,所以白振对此故作不见,还暗暗高兴。
金庸政治学(9)那些御前侍卫
2、白振的上位顺理成章
在《书剑》中,白振是御前侍卫中的第一高手、领袖人物。虽说是反派,但这个人身上闪烁着不少可贵之处,他没有其他御前侍卫那样的卑鄙龌龊,却有着一代宗师的风范,更难得的是,他精明强干、处事圆滑,却又有一颗忠君之心。
在我看来,白振能够成为御前侍卫之首,其实是一种官场提拔思维的体现。
我们假设御前侍卫们都是没有后台的(书中并未提到他们有没有后台),那么,乾隆该提拔谁?官场的厚黑理论往往告诉我们,该选择脸皮最厚心最黑的,而一些对官场形态的黑暗描述,则往往让人产生谁最会巴结领导就提拔谁的错觉。
但这里值得注意的是,哪怕是最黑暗的封建官场形态,都少不了一条真正属于人才的“通道”。虽然每个领导都爱听好话,但只要稍微有点智商,他就不会允许自己身边宵小云集——毕竟,活还是要有人干的,好话固然好听,但只听好话,屁股底下的位子就不太稳。
这个说法也许会与很多我们熟悉的史实相悖,有人可能会说:自古以来,难道忠臣、人才报国无门的例子还少吗?比如岳飞、比如袁崇焕……
这里就牵涉到一个问题——怎样才算是真正的人才?
有着高智商,有着一腔热血,有着优秀的业务能力,就真的已经是一个人才的全部特质吗?很可惜,我们都知道,情商也很重要。
比如岳飞、袁崇焕等人,拥兵一方,承载着一个帝国的全部希望,本身就免不了遭人猜忌,而在真实的历史中,二人却又都有着骄横的一面,换言之,属于“难管”的军人。对于他们来说,业务能力事实上已经成为了一种负担,在引来关注的同时也引来更多忌恨,会使得其性格上的弱点无限放大。这种人在封建官场上注定下场惨淡,既是时代的悲剧,也是个人的悲剧。
相比起这些因悲剧而名垂千古的英雄人物,另一些人则不太起眼,他们同样生于一个黑暗时代,但IQ和EQ同样出色的他们,在固守大节的前提下,有时候也做一些虚与委蛇、曲意逢迎的事情,为的是保全一个有用之身,即便不能挽狂澜于既倒,起码也可以做点实事。
事实上,在封建官场上,无论政治清明还是黑暗,一个官员想做点实事,都少不了做些违心的事情,张居正就是个典型例子,而那些固守道德底线的清官,却往往只是一个道德楷模,缺少工作实绩,明朝的海瑞,清朝的于成龙,都属此类。
白振当然没有这么“高档次”,但他同样是一个业务能力与情商并重的人,虽然乾隆喜欢和珅这种八面玲珑的人物,但御前侍卫还得有保护皇上的能力,白振武功高强,但又不同于那些大老粗,处事很有分寸,成为御前侍卫之首也是顺理成章。
金庸政治学(9)那些御前侍卫
3、白振的无奈
让我们来看看白振的表现吧,有几个细节很值得玩味。
首先是乾隆与陈家洛初遇时,双方比武较量,白振出手试探心砚的功夫,陈家洛看出他的高明,于是“手中折扇一挥,张了开来,刚挡在老者与心砚之间”,白振的反应呢?只见他“手爪疾缩”,因为“主人对此人既以友道相待,毁了他的东西便是大大不敬”,白振不是空有血气之勇的莽夫,由此已然可见。
当晚,陈家洛夜探抚台衙门,被白振发现,追至西湖边,陈家洛好整以暇,说起了客套话,什么“月白风清,如此良夜”,还约白振来喝一杯,白振算不上文化人,说不出那么有诗意的客套话,但话还是说得很到位,“阁下夜闯抚台衙门,惊动官府,说不得,只好请你同去见见我家主人,否则在下回去没法交待。我家主人对阁下甚好,也不致难为于你。”
陈家洛进而约乾隆来此处谈心,白振明知此事有鬼,但却没有像一般侍卫那样思维简单,一口拒绝,而是想到皇上对此人十分眷顾,如果得罪了他,只怕皇上也要怪罪,但这人毕竟夜惊圣驾,不捉拿也说不过去,进退两难之际,就跑回去请示领导,并未擅作主张。
后来,白振在钱塘江边为免乾隆的折扇落入江中,险些被大潮吞噬,陈家洛施以援手,他上岸后,话也说得十分漂亮——“刚才多承阁下救我性命,十分感激,只怕此恩不易报答。”
在我看来,此话语带双关,一是说陈家洛对其有大恩,肯定要有所报答,另外还有一层意思,则是说陈家洛与其主人有敌对关系,早晚有一天要刀戈相见,涉及到原则问题时,就免不了不记挂这个情分。
白振确实说到做到,比如红花会群雄到了京城,赵半山和心砚去找白振,他极为热情,连忙出迎,还非得约着出去喝酒聊天,换言之,他在心里已经把红花会群雄当成了朋友。但对于乾隆的恶毒计划,他心知肚明,却绝不透露一丝半点,只是在看到红花会群雄不带兵刃入宫时,心底暗暗叹息。
但作为一个有底线的武林宗师,白振尽管精明干练,却仍逃不过悲惨结局——在那个时代的官场中,人才若有道德底线,宿命是相似的,要不就是被猜忌,要不就是鸟尽弓藏。
楼上兄弟,哈,这楼盖得不歪,这个圣斗士阴谋论的帖子,也是我当初爱读的阿。
不多说,又去医院照顾孩子……
回恝凼荹:哈,你女儿哪天出生的阿?
回虎躯狂震:哈,注明“封建”有利于和谐
回羡慕李白:其实填坑时间是有的,只是这几天要往医院跑,回到家就能坐下来了。
回恝凼荹:哈哈,端午前一天
回羡慕李白:我本来想按照顺序来写啊——金庸写书的顺序,哈哈,但如果下一个写碧血剑,估计大家都不捧场了
金庸政治学(9)那些御前侍卫
4、乾隆的选择很正确
除了白振之外,《书剑》中出场的其他御前侍卫,普遍人品低下,令人鄙视。
比如龙骏和范中恩师徒俩,前者用卑鄙手段暗算心砚这个孩子,后者不顾李可秀被胁,点燃火药线,险些让李可秀与红花会群雄一起粉身碎骨——至于动机,则是因为他“日前在西湖落水,在皇帝面前出丑受辱,怀恨甚深”,所以不顾李可秀死活。
至于瑞大林得到陆菲青写给周仲英的信,意图以此敲诈铁胆庄,大捞一笔,人品同样也卑鄙得可以。
相比之下,曾在陈家洛手下丢丑的朱祖荫,在提示同伴小心陈家洛的独门兵器时,以“兔崽子”三字问候陈总舵主,“犯罪情节”上倒是轻得多了。
在你感叹于这些御前侍卫的丑恶嘴脸的同时,你也不能不佩服乾隆的眼光——他选择这批人品虽差、但武艺不错的人做“苦力”,选择让白振做他们的头,确实是有道理的。
首先,这批人是乾隆应该使用的对象——御前侍卫就得能打,虽然他们在红花会群雄面前狼狈不堪,但基本都还能被纳入高手的范畴,起码与红花会排名靠后的几位当家旗鼓相当,乾隆要用的就是他们的“硬条件”。作为领导,不能指望手下人个个都能力超群、善于揣摩领导意图、人品一等一,人总是有缺点的,关键要看用哪个方面的能力。
其次,乾隆将他们放在了合适的位置上,将他们定位为专注于业务的普通员工,而非中层干部——这是他们的缺点所决定的。
比如龙骏与范中恩师徒二人,属于典型的“不考虑领导感受型员工”,龙骏在众目睽睽之下暗算心砚,连自己人都觉得“这一手不太漂亮”,乾隆也不免觉得面上无光;至于范中恩,他虽然与李可秀分属不同系统,但李可秀起码也算得上是高官,他置李可秀于险地,若是事后追究,不仅仅他本人要被问责,他的分管领导也得担责任。朱祖荫也属此类,他以“兔崽子”三字问候陈家洛,可以用白振的表现来做参照——白振从一开始就对陈家洛十分恭敬,处处想着主子乾隆对此人极为喜爱,不可折了他的面子,朱祖荫跟他比起来,水平实在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而瑞大林则属于“私德有亏型员工”,很多时候,领导对下属的私德或说私生活方面都是比较宽容的,比如说小打小闹型的吃拿卡要,比如说离婚,只要不闹到单位里来,不少领导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种宽容是有限度的,在提拔干部时,私德就会被纳入考察范畴,比如两个人在业务能力、年龄、协调能力和背景相当的情况下,一个家庭美满,一个夫妻矛盾不断,那么领导提拔的对象肯定是前者——家庭问题很容易影响工作情绪,这是一条考察干部的定理,从古至今都是如此。同样,在各方面条件相当的情况下,一个爱贪小便宜,一个小节无亏,领导的选择则会是后者。
让白振领导这群缺点不少的人,乾隆的选择无疑是正确的。
回羡慕李白:哈哈,还有啥地方好推荐?
回骠骑:14个大坑,挨个填,哈哈
金庸政治学(10)乾隆的权谋
1、“学政无目”背后的权谋之道
历史上的乾隆,爱附庸风雅,到处留字,糟踏古迹,书中的乾隆同样如此,但切莫以为此人才学有限,做皇帝的水平也有限,仅从《书剑》中的表现而论,乾隆的权谋之道,远远超出了红花会群雄。
初遇陈家洛,是乾隆在《书剑》中的首次出场。此时的乾隆,志得意满,在不知道陈家洛身份的情况下,生出笼络之心。
乾隆虽然爱卖弄,但起码不是个草包,他作为太平天子,恰恰符合有钱有闲这两大玩艺术的必备条件,对音律也颇为通晓,与陈家洛堪称知音。他听出陈家洛曲中隐含的胸臆,便问起陈家洛的功名,甚至说出了“难道是学政无目,以致兄台科场失利吗”这样的话。在我看来,此句体现了帝王艺术——“学政无目”导致真正的人才无法从科举考试中脱颖而出,这其实是自有科举以来始终存在的弊端,因为主考官是人,只要是人为的选拔,就肯定存在不同程度上的不公平,至于那些舞弊、走后门之类的事情,又进一步影响了科举选拔的公正性。而作为皇帝的乾隆,其实并未被蒙在鼓里,他对此心知肚明。
这里就涉及到了一个问题:既然知道了,为何不改变?
这是因为在那个时代,科举有着进步性——在隋唐以前,门阀制度等级森严,在两晋南北朝时代达到顶峰,名门望族可以轻松做官,寒族出身者则缺少了做官的渠道。而科举制度彻底打破了门阀等级,穷书生寒窗苦读,也有光宗耀祖的可能。而且,科举制度在考试形式、范畴保持一致性的情况下,也是相对公平的。其实这就好比如今的高考制度,高考确实扼杀了许多“偏才”、“奇才”,也扼杀了大多数学生的创造力,但在特定历史条件下,它确实曾经发挥过积极作用,如果因为高考如今暴露出的种种问题,抹杀其在改革开放初期的种种贡献,那显然失之偏颇。
而抛开科举制度本身,乾隆的“知而不变”,也隐含着权谋之道——很多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是领导的最好选择。
首先,乾隆给了学政官员选拔人才的权限,就应该给予足够的信任,放手让他们干活,这是做领导的最大艺术,只要不是极黑暗的政治形态,不存在严重的科场舞弊,没有闹出群体性事件,那么在整套科举制度的保障下,学政官员的选材其实还是能做到基本靠谱的,换言之,能够满足大多数人需求就行,让所有人满意是不可能的。其次,“学政无目”往往是皇帝慧眼识英才的铺垫,说白了就是,没有下属的犯错误,又怎么会有领导的英明神武?一些人才流落民间不是坏事,反倒可以成全皇帝的一段逸事,那么多学政官员都没发现的人才,就皇帝发现了,多牛啊。而且,这还有助于皇帝笼络人心,这些科举不得意的人才,更渴望得到认同,一旦皇帝发现了他,这知遇之恩往往让他们以死相报。
哈哈,其实倚天和鹿鼎记、笑傲绝对是最好的三个选择了。
哪里人气比较高啊?哈哈
金庸政治学(10)乾隆的权谋
2、乾隆是个好领导
当得知陈家洛无功名在身时,乾隆表示,“此间浙江巡抚,是弟至交,兄台明日移驾去见他一见,或有际遇,也未可知”——作为皇帝,只需说上一句,浙江巡抚自将奉为圣旨,妥善安排陈家洛。
说这句话的时候,乾隆无疑是居高临下的,他认为自己贵为皇帝,对任何人都可以施舍予荣华富贵。换言之,乾隆是一边希望隐瞒身份,一边有心卖弄,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就好比一个暴发户头一次开保时捷上街,既怕别人看不到,又怕别人盯上自己。但让他意外的是,陈家洛的反应相当“大逆不道”,他用了“与其残民以逞,不如曳尾于泥涂耳”这句话来回答。
而当说到红花会这个“造反谋逆的帮会”时,乾隆依然志得意满,自夸说“方今圣天子在位,朝政修明。当道只要派遣一二异才,红花会举手间就可剿灭。”
陈家洛这次的回答更加不客气,“小弟不明朝政,如有荒唐之言,请勿见笑。据弟愚见,朝廷之中大都是酒囊饭袋之辈,未必能办甚么大事呢!”
这可是大大折了乾隆的脸面,所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手下全是酒囊饭袋,说明领导水平也不怎么样。稍有点水平的领导,都不会允许外人说自己手下水平低,更不会自己说这样的话,内部怎么批评怎么不满是一回事,“家丑”绝对不可外扬,如果一个领导对外宣称自己属下的水平都很低,只能证明此人压根不具备领导素质。事实上,领导为手下适当“护短”也是一门必修的功课,有利于内部凝聚力和个人威信,若是工作一没干好就把责任归咎于手下素质不行,只会让下面的人鄙视。
乾隆之后的表现也体现了领导素质——到底行不行,拉出来遛遛就知道,所以,他说“且不说朝中名将能吏,济济多士,即是兄弟身边这几位朋友,也均非庸手”,意在让自己身边这些御前侍卫中的精英人物表现一下。
虽说在心砚的干扰下,御前侍卫出了丑,但不能因为结果否定过程,乾隆的做法是绝对没有错的。
在手下不幸丢丑后,乾隆依旧不甘示弱,借观看陈家洛的折扇之机,评价纳兰容若,客观来说,乾隆(其实是金庸)对纳兰的评价十分到位——“纳兰公子绝世才华,自是人中英彦,但你瞧他词中这一句:‘且由他蛾眉谣诼,古今同忌。身世悠悠何足问,冷笑置之而已。’未免自恃才调,过于冷傲。少年不寿,词中已见端倪”,他希望以此反击陈家洛,告诉对方年轻人恃才傲物,绝无好下场。
仅从这一场交锋来看,乾隆是个好领导。
金庸政治学(10)乾隆的权谋
3、肯吃亏的乾隆
说到乾隆的权谋,肯吃亏这一点是必须要提的。很多人提及官场之道,总爱强调什么眼明手快、什么城府深沉,其实都是些小儿科的玩意儿,官场上最需要的,莫过于“肯吃亏”。
换句话说,最眼明手快、最能揣摩上意的,莫过于肯吃亏的人,城府最深沉的,也莫过于肯吃亏的人。而乾隆作为万人之上的皇帝,也肯吃亏,更为难得。
想想太刚易折、过犹不及这些词吧,老祖宗早已用一系列的词句告诉我们,退一步海阔天空。金庸更是在《书剑》中借乾隆之口,说出“情深不寿,强极则辱”这一至理。而在官场之上,很多东西争是争不来的,机关算尽到最后也大有可能一场空,水到渠成才是最好的形态。
在现实中,刚出校门的人最爱抱怨工作中的不公平,但几年之后,脱颖而出的往往是那些不声不响不抱怨的——肯干活,不计较,老实本分外加心胸豁达,哪个领导不喜欢这样的人?事实上,肯吃亏就是一种最好的积累,无论是工作成绩还是人脉关系,都在那些看似吃亏的小事中慢慢积淀。退一万步说,即便日后没有回报,肯吃亏起码也意味着承担工作的机会比较多,对自己的能力与心胸都是一种锻炼。
把话题引伸一下,通过这些年的观察,我个人觉得最可怜的就是那种年纪轻轻就很“成熟”,看起来极其醒目,做事情滴水不漏的人——抛开领导的忌惮、同僚的妒忌不谈,如果一个人“成熟”到一出校门就几乎没有缺点,那领导还有什么可以教他的?封建官场讲究“师生关系”,高官最爱提拔自己的门生,一来是官场上的派系需求,二来则是热衷于“言传身教”的成就感。心机最深沉的人,总会留一些无伤大雅的缺点“等待”领导指正,这种成就感的激发,能够让领导产生这样的想法:他是我栽培出来的,他是我的“自己人”。
说回乾隆,西湖一役,乾隆安排了重兵,加上大批御前侍卫和骁骑营人马,自以为可以马到成功,谁知道却处处被动,甚至绿营兵丁里也有不少红花会会众。虽然以骁骑营的实力可以一战,但终究不保险。乾隆的选择是放弃面子,知道小不忍即乱大谋,扔下一句“今晚湖上之游,赏心悦目,良足畅怀,多谢贤主人隆情高谊。就此别过,后会有期”,便撤退了。
很多人提到这一段时,都关注红花会的表现,我却认为乾隆的表现虽然狼狈,却更值得一提,从开始的踌躇满志到最后的隐忍退让,反差愈大,就愈难得。
哈,回羡慕李白:可能我当时刚好不在线吧——我一般更新帖子的时候才上线,其他时间都做游客啦,哈哈。
回月上海棠慢:我的是端午前一天,也是剖腹,哈哈
哈哈,都还是天涯的地盘呢,不过仗剑人气虽然不行,但终究名正言顺阿。
现在很少混论坛咯,哈哈。
金庸政治学(10)乾隆的权谋
4、一场宫廷内的博弈
在《书剑》中,红花会的“斗争策略”为争取乾隆,相约一起光复汉室江山。这个斗争策略的前提为乾隆的汉人身份,而红花会恰恰掌握了这个秘密。
事实上,这条路线本身就存在很多问题,胁迫式的合作是不具备多少成功基础的,陈家洛曾经用唐高祖李渊和宋太祖赵匡胤为例来说服乾隆,但乾隆要是因此而就范,那他就是不折不扣的傻瓜——李渊要是自己不想当皇帝,儿子说啥也没用,赵匡胤若真的忠于后周,那身黄袍也不会任由人家披在身上,这两个所谓的“胁迫式登基”,实际上都是再明显不过的政治阴谋。乾隆则不同,皇帝做得好好的,而且恰逢盛世,要啥有啥,被人逼着造自己的反,最后的成果顶多也就是从满人皇帝变成汉人皇帝,还得付出极高的机会成本,弄不好还就此玩完,感觉能爽吗?
也就是说,乾隆的合作意愿不大,只要稍微有些外力左右,就会让他改变主意。而让他彻底打消与红花会合作念头的,则是太后。
太后的出场看起来颇有气势,貌似心机深沉,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确实也有不少人认同过她的老谋深算,但在我看来,失之于锋芒太过,牌打得太快,这固然会使乾隆转变立场,决然放弃与红花会的合作,但同时又等于把乾隆逼向另一个极端——铲除异己,巩固自己的统治。
按理说,太后出场之时,气势上是占据了绝对上风的——此时的乾隆,正身穿汉装,最怕被人发现。面对一个心里有鬼的人,其实不需要声色俱厉,只需静静往那里一坐,就足以压倒对方了。
但太后的表现却是满面怒容,言辞也十分刻薄,乾隆说他吃了油腻的烤羊肉不舒服,太后回敬一句“那是咱们的满洲菜呀,嗯,你做满洲人做厌了”,后面又来一句“你现今四十多岁啦,还要娘做甚么……你是皇帝,是天下之主,爱怎么做就怎么做,爱撒甚么谎就撒甚么谎。”
如果就是这几句,也无伤大雅,毕竟老人家闹点别扭,发泄一下,做子女的也不会觉得有啥,但之后的话就有点火爆了——“怪不得你穿起汉人衣衫来啦!干么你还不杀我……你真要恢复汉家衣冠么?要把我们满洲人灭尽杀绝么?”
这就等于明摆着告诉乾隆,他的所作所为都在太后掌握之中。乾隆也确实害怕了,毕竟他原本就心中有鬼,但这种撕破了脸、毫不含蓄的对话,也很容易把乾隆逼向另一个极端——毕竟,只要宫内有人知道他的身世,握有他的把柄,他的帝位就不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