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混正色道:“铃花,听说寒江堡等十几个堡寨已经归附棘奴兄弟,可有此事?”
铃花沉声道:“不错。棘奴少年英豪,雄才伟略,乃是天命所归。我爹及众位堡主寨主均被他折服,尊他为首。”
宋混朝棘奴躬身道:“如今诸胡祸乱四方,华夏大地生灵涂炭。汉家百姓都在期盼救星的出现。在我看来,你便是那位下凡的盖世英雄。倘若能够光复汉地,驱除胡虏,我敦煌宋家八百凉州健儿,甘愿奉你为主,任你所驱。”
棘奴抱拳道:“小子才薄艺浅,居然获宋兄厚爱。棘奴我感激不尽。”
宋混道:“去年燕赵棘城之战,慕容恪亲率两千狼骑突袭,大破石虎的赵军,斩首三万。少侠能在燕国战神的攻击下,率部全身而退,从此名动天下。不久前,听说你匹马单枪,击退让人闻风丧胆的骷髅骑兵,救下谢艾。更于寒江堡的校场,从受惊的火焰驹那里救下樊堡主性命。似少侠这般有德有才,有情有义之人,正是我等翘首以盼的大救星。刚才我已试过你的身手,真是自愧不如。况且,少侠是恩公冉将军之子,名门之后,单凭这一点,我宋混便愿追随少侠鞍前马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棘奴道:“宋兄过奖。”
宋混恭声道:“老大,直呼我名即可。”
“我就喜欢叫你宋大哥。”棘奴道。
二人一齐大笑,同声吟唱起来:“我心如磐石兮不可摧,胡虏未除兮誓不返。举大纛兮,伤时拭血。舞征袍兮,裹尸而还。安得乞活兮一生半世……”
铃花看得热血沸腾,也加入了吟唱团。
正当三人群嗨之时,雅间外传来一个悦耳的声音:“听闻有贵客莅临,念奴姑娘吩咐奴婢前来,有请贵客移步楼兰轩,共赏月光。”
片刻之后,一个十七八岁的绿衣女子出现在门口,面带春风。
“你叫什么名字?”铃花沉声道。
“奴婢热娅,是念奴姑娘的丫鬟。”绿衣女子柔声道。
铃花笑道:“久闻念奴姑娘才艺双绝,咱们今日就去瞧瞧。”
热娅望着棘奴,恭声道:“念奴姑娘说了,单请这位少侠。”
宋混笑道:“樊公子,棘奴佳人有约。只好由我陪你痛饮了。”
铃花双目精芒闪动,瞧着棘奴,也不说话。
棘奴低声道:“两位慢饮,我去去就来。”
然后,他挥手笑道:“热娅姑娘,烦请带路。”
丝路长歌036 念奴娇
楼兰轩是一座径约三丈、高约两丈的豪华圆形建筑,带有明显的楼兰和西域风格。位于倚红楼西北侧,距离铃花他们的雅间不过数十步。棘奴每走一步,都能感受到沿途姑娘们热辣的目光,以及宾客们嫉妒的眼神。
棘奴跨入楼兰轩巨大的圆拱形大门,热娅掩面花痴状一笑,轻轻带上房门,退了出去。他走到大堂中央,在一张精美的圆形石桌面前坐了下来。正当他打量着屋内带有异域风情的各色壁画和装饰之时,只听得一阵风铃轻响,紧接着大堂后面的纱帘轻轻撩了开来,一道白色的丽影如同暮光一般飘了出来。
眼前一亮之时,只见一位风姿绰约的妙龄美女,细步纤纤地走到自己身旁,盈盈一笑,望着自己。
“小子棘奴,见过念奴姑娘。”他站起身来,拱手行礼。
“棘少侠,请坐。”念奴美目流波。
棘奴直视着对方火辣的目光,微笑道:“念奴姑娘,看够了吗?”
念奴笑道:“小哥哥丰神俊朗,英武豪迈,只要是个姑娘家,永远都看不够。” 暗香盈动之间,一团白雪,柔柔倒向棘奴的怀抱。
棘奴轻托对方玉臂,将其身躯扶正,然后低声道:“念奴姑娘,今夜我可不是来寻风月的。”
念奴嗔道:“棘少侠,可是嫌弃奴家?”
棘奴微笑:“丝路美色八分,念奴姑娘和塔米娜各占三分。这是四海皆知的。可惜小子命薄,无福消受。”
念奴抓住对方的胳膊,笑道:“前几日有一位叫做兰陵的公子,也是这样对奴家说的。长得帅的男人,莫非都是骗子?”
棘奴哈哈大笑道:“我倒是听说,越漂亮的女人,毒性越大。”
念奴闻言,紧紧贴着棘奴,眼里精芒闪动,死死地盯着对方双眼,仿佛燃烧的火焰遇到热油,又像即将枯萎的作物遇到甘霖。棘奴毫不退缩,两人就这样四目相对,久久凝视。一方是心如止水,一方是巨浪翻天。
终于,念奴顶不住了,倏地面色一红,垂首喃喃道:“你都没有试过奴家,怎么知道我是不是毒药?”
“念奴姑娘,你说……”棘奴问道。
话音未落,只听得门外远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喝声。紧接着,一个洪亮的声音响彻在倚红楼:“敦煌贼首宋混,勾结后赵奸细石闵密会于倚红楼,密谋背叛朝廷,现奉太守之令缉拿相干逆贼,所有人等,立马出来一楼大堂,若有迟误者,一律按逆党查处,杀无赦!”
棘奴刚想站起身来,被念奴一把按住,低声笑道:“棘少侠,你就是石闵,也叫冉闵,对吧?” “你怎么知道?”这回轮到棘奴懵圈了。
念奴嫣然一笑,仿佛午夜昙花绽放。
“棘少侠,奴家虽非汉人,又身处边陲,对天下大事,也略知一二。像棘少侠这般俊杰,放眼寰宇,不过寥寥数人而已。”
棘奴低声道:“想不到莺莺燕燕的倚红楼,也是卧虎藏龙之地。小子本已易容,没想到还是逃不过姑娘慧眼。”
念奴将纤纤玉手搭在棘奴肩头,柔声道:“棘奴,倚红楼已被官军包围。一会儿他们过来查房,你只需配合我,包你兵不血刃,平安离开。”
棘奴沉声道:“区区倚红楼,我若要走,谁能拦我?”
念奴笑道:“少侠英明神武,莫说敦煌太守府,便是万马千军,你也不惧。只是听说少侠尊崇大道,从不滥杀无辜。这些官军都是爹生娘养的,不过奉命行事,不如由奴家替你应付,即可让其交差,也无损少侠声名。”
棘奴笑道:“便依姑娘。”
话音刚落,楼兰轩外传来官军的呼喝声和脚步声。就在第一名官兵的腿迈入大门之际,念奴嘤咛一声,如同一只波斯猫,跳到棘奴怀里,一双玉手,紧紧地搂着对方脖子。她的樱唇,几乎贴到了对方的耳朵。尽管软玉温香抱个满怀,棘奴古井无波,他好整以暇地一手揽着念奴的细腰,一手拿起桌上的酒杯,轻轻放在自己嘴边。
“徐贵,你们都尉府的胆子见长呀。本姑娘的闺房,也敢擅闯?”念奴故作嗔怒状。
“念奴姑娘,我等奉太守之名缉拿逆党,此为例行搜查,还请多多包涵。”领头的队率一脸皮笑。
“你们要缉拿逆党,与本姑娘何干?可别忘了,国舅爷几天前刚和你们李太守叙旧来的。你要搜不出人来,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徐贵正要辩解,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徐贵,你小子竟敢得罪念奴姑娘,这个队长不想做了?” 紧接着,骆一刀走进了楼兰轩。
“骆都尉,你赶紧把人撤走,不然莫怪本姑娘不给你面子。”念奴沉声道。
骆一刀赔笑道:“姑娘莫要生气。徐贵,这里没你事了,赶紧给我搜查别处去!”
徐贵答应一声,带领官军撤了出去。
念奴媚笑着对骆一刀道:“骆都尉,莫不成你也想留下来和这位贵客一样,陪我喝两杯?”
骆一刀坏笑道:“在下就不打扰姑娘雅兴了。”
他一边说,一边缓缓退了出去,走到门口,他突然回过头来,沉声道:“这位公子眼生得很,敢问尊姓大名?”
“小字棘奴,从长安过来做点小生意。”
棘奴朝骆一刀微笑道。骆一刀紧紧盯着棘奴瞧了半刻,怪笑着道:“棘奴兄弟,什么生意呀?”
棘奴双目精芒一闪道:“骆都尉,我看你还是莫要多管闲事,缉盗要紧。”
骆一刀被对方凌厉的眼神刺得浑身发毛,还没有缓过劲来,只见对方在手中扬起一块墨绿色的玉牌,吓得浑身一哆嗦,急忙拱手道:“得罪了。” 话音未落,他已然消失在楼兰轩外。
念奴将嘴贴到对方耳边,柔声道:”棘奴,方才你那墨玉,哪里来的?“ 棘奴低声道:”姑娘若肯告诉我你是哪里人,我便告诉你墨玉的来历,如何?“
念奴将对方脖子勾得更紧,媚眼如丝道:”除非你肯陪奴家上床。“
棘奴微微一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抱起对方,走向堂后。念奴只感全身无力,闭眼道:”棘奴,你……你这也太猴急……“ 话音未落,她的身子已被放倒在后堂柔软的大床上。
”姑娘,陪你上床的使命我已经完成了。“棘奴低声道。
念奴罗衫半解,玉面含春道:”你还没有上床,做不得数。“
棘奴坐在床边,淡定地望着对方。
”小哥哥,不带你这样欺负人的。“念奴嗔道:”莫非是嫌弃奴家?你要知道,便是王孙公子,巨万豪富,倘若我不喜欢,便是万般乞求,我也从不正眼瞧他一下。“ 一边说话,她的身子如同水蛇一般游了过来。
棘奴将对方伸过来的柔荑轻轻推开,凝声道:”情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我最崇拜的西楚霸王,便因宠爱虞姬而英雄气短。大好江山,拱手送与别人。前事不忘,后事之师。“
念奴双腿盘上对方腰肢,柔声道:”项羽若非恃才自负,不会用人,加之残暴不仁,几时能轮到刘邦?至于虞姬,至死不曾负过项王,一介弱女子,何能撼天下?今夜你便是项羽,奴家便是虞姬。春宵一刻,九死无悔。“
她一边说话,一边用手抚摸对方脸庞。白肤胜雪,红颜如霜。燕语莺声,满屋盈香。棘奴轻抚念奴窈窕腰肢,但见对方面色潮红,美目含春。待他将手放到对方膝盖处,念奴浑身一哆嗦,全身发麻,几乎要瘫在那里。棘奴将其再次轻轻放倒在床上,心中默默念道:”卿本佳人,奈何若此?“
念奴双目紧闭,一脸迷离而沉醉的表情。棘奴轻轻叹了口气,缓缓离开后堂,朝楼兰轩大门走去。一行热泪,顺着念奴的如花美颜,缓缓地流了下来。
后堂距离大门不过两丈左右距离,原本几步便可以到达,但对今夜的棘奴来说,变成了天堑。他举步维艰,每走一步,都好像扛着一座大山;每次抬腿,似乎都要思考半个世纪;踉跄的身形,让人想起酩酊大醉的酒鬼。
棘奴感觉全身就像石头一般僵硬,所有的内力仿佛泥牛入海,使不上半分气力。更让他感到惊心的是,眼前左边是巨浪滔天,右边是无边烈焰,身后则是无尽的深渊。
最为可怕的是,他的双眼一片朦胧,仿佛置身在远古的浓厚迷雾之中。而意识,就像夏日骄阳下的冰川,一点点在消融和流失。他想张嘴说话,喉咙里恍若灌满水银。他就像在黑暗中穿行了千百万年的囚徒,身心疲累,再也无法支撑下去,只想躺下来闭目睡觉。
就在距离圆拱大门数尺的地方,冉闵魁伟的身躯,就像遇水的泥塑,软软地倒了下去。在他失去意识之前,依稀听到兵戈交击声以及铃花对他的呼唤……
不知何时,楼兰轩内的圆桌旁出现了两道鬼魅般的人影,一个无面人和黑衣中年美妇。
“念奴姑娘,出来吧。”黑衣美妇柔声道。
不多时,香风盈动,念奴娉娉袅袅从堂后走了出来,朝二人轻声道:“奴家见过梦魔和夜姬二位前辈。”
夜姬微笑道:“今番能够迷倒冉闵,多亏了姑娘相助。日后待我禀告宗主,为姑娘请功。”
念奴笑道:“冉闵果然厉害,中了奴家的阿修罗毒,还能走路,如非两位前辈亲自出马设下迷魂阵,只怕留不住他。”
梦魔沉声道:“方才赢得真的好惊险,合咱们三人之力,才勉强将他拿下。倘若冉闵踏出了大门,我们迷魂阵就未必能困住他了。怪不得宗主这么喜欢他,这小子果然有两把刷子。”
夜姬低声道:“想不到一向孤傲的梦魔,也有服气的时候。”
梦魔瞧着倒在地上的棘奴,喃喃道:“他让我想起了三十年前的自己,不,他比我当年更杰出……”
“念奴,瞧你犹自梨花带雨,不会对这小子动了真情吧?”夜姬瞧着对方,突然问道。
念奴正色道:“我当年在母亲墓前发过誓,国若不复,誓不成家。冉闵虽然少年英杰,与我并无助益。况且,我对汉人无感。”
夜姬仔细地瞧着对方,柔声道:“三公主,莫要入戏就好。请记住,你的双亲都死于汉人之手,所以,汉人都是你的仇人。”
念奴肃声道:“我母亲曾经说过:人生如戏,全凭演技。方才我与他耳鬓厮磨,不过是逢场作戏,当不得真。”
梦魔沉声道:“莎佳,今后公众场合莫要再叫念奴三公主。”
夜姬恭声道:“遵命!”
梦魔扛起棘奴,朝念奴微微颔首,和夜姬一道迅速消失在大门之外。
念奴呆呆地望着楼兰轩外,兵戈交击声和官军呼喝声已经渐渐远去。一个声音在她心底响起:念奴,你真的只是逢场作戏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