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朝晖洒满了整个楼兰城。阳光温柔地唤醒了这座城市。高大的城楼上,楼兰士兵全副武装,威严地站在城头。城门已经打开,往来的行人穿梭不绝,又开始了他们一天的忙碌。三三两两的路人行走在大街小巷,城内的店铺也陆续开张,吆喝叫卖声与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难陀寺的钟楼顶上,传来悠扬厚重的晨钟声,穿越了这座美丽的古城,飘荡在四面八方。一骑白马,沐浴着朝阳和晨风,沿着牢兰海边的官道,缓缓向东门走来。金色的阳光笼罩着这位白衣少年,长长的影子拖在地面上。清风温柔地抚摸着他俊美的脸庞。骏马似乎懂得主人的心思,悠然地踱着步子,就像一位翩翩君子。
对兰陵来说,这是一座不能再熟悉的城市,楼兰的每一寸土地,都有他儿时的印记。对他来说,这就是堪比故乡的地方。虽然,他并不清楚,自己的故乡究竟在哪里。身后的牢兰海,对他来说,更不陌生。多少次,他曾经畅游在这澄澈的海水里,与鱼虾作伴,与蛟龙共舞。他天生热爱大海,每次进入水里,他都感觉无比的自在,仿佛水就是他的生命一般。而那些水里的动物们,每次见到他,都显得十分地亲切。他甚至可以读懂水族们的心思,彼此可以无障碍交流,当然了,是用心灵沟通。有时候他甚至怀疑,自己就是水族来的。
以前,每当他面对普渡大师,说起自己是条鱼的时候,大师总是含笑不语。对兰陵来说,大师就像自己的长辈亲人一般。这次西行,他专门途经楼兰,就是为了看望普渡大师。想到大师慈祥的面容,兰陵的心中充满温暖。而远处传来的悠扬佛钟声,更让他感觉亲切。以至于身后随风飘来的腥臭味,都被他当作海水的味道了。
不过,当他跨入城门的那一刻,心中突然嘎嘣了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不由得加快速度,向难陀寺方向策马奔去。
白马王子的到来,自然会引起楼兰姑娘们的驻足欢呼,还有男人们啧啧的称赞。只是,兰陵的心思都在难陀寺,无暇顾及那些狂抛的媚眼,他这一路奔跑,不知道伤透了多少姑娘的心,同时妒杀了多少男子。
休密驮此时正站在城东高楼上,看到一骑白驹如同游龙一般穿城而过,而马背上的少年,依稀是他儿时的小伙伴。不由得心中一喜,大声呼喊:“兰陵,你回来啦!”
兰陵马不停蹄,晨风中飘来他充满磁性的声音:“休密驮,难陀寺见!”
休密驮摇头笑道:“这么多年了,还是没变。”
跟着康乾的粟特商队,果然是一路平安。虽然每逢关卡,官军们照旧会严加盘查,甚至仔细端详过依莲和卡姆兰,但最终我们都有惊无险地顺利通过。至于骷髅团的杀手,他们扮作波斯商队,只是一直跟在我们身后。不知何故,这帮人始终没有出手,看得出来,他们的耐心就像戈壁上的岩石,执着而坚韧。
我们和粟特商人们谈笑风生,打成了一片,各种轶闻和趣事,逗得依莲和卡姆兰不时大笑。有了美女的加盟,火寻风更是心情大好。长年的丝路生涯和苦涩的黄沙,并没有吹寒他的热血,他才二十岁,在他内心里,依旧燃烧着青春的火焰。作为商队最年轻的卫队长,也是最帅的小哥哥,他始终围绕在娜莎的身旁,轮番施展个人的十八番魅力,企图打动美女的芳心。只是,殷勤用错了地方,不管他如何表现,娜莎都只是报以礼节性的微笑,这让火寻风年轻的心遭受了百万点暴击。
我和康乾骑着骆驼,缓缓地走在商队的最后边。他身穿灰衣,看上去不过五十来岁,脸上刻满了沧海桑田。对比沙河相见的时候,他的身躯似乎又佝偻了几分,不光白发如霜,连嘴角的胡须都已变得灰白。就连他的坐骑银驼,似乎也有些老迈不堪。丝路的长风就那么不停地吹着,漫漫黄沙在阳光下轻轻飞舞,一只苍鹰呼啸着从我们头顶划过。远处的祁连山和北山,仿佛两条巨龙,默默地注视着商队。长城的烽燧上,依稀可以看到巡逻的士兵。
对我来说,面对这片熟悉而陌生的土地,不由得心潮起伏。这里曾经承载了我无比的快乐,也曾带给我无尽的悲伤。虽说往者已矣,来者可追。然而,又有几个人真的可以忘记过去呢?我和康乾两人一路慢行,默默无语。我是悲欣交集,他则面无表情。据我猜测,康乾是看尽了人世的沧桑,所以极其淡定。
“子……,禄山,快帮帮我。” 一声清脆的呼唤,将我从迷茫中解救出来。我抬头看时,只见火寻风焦急地望着我。
“火寻兄,天塌下来了吗?”我笑道。
“你再不救我,我的内心就要崩溃了。”
看着他一脸哀求的表情,我不忍心再调侃他,于是正色道:“啥事儿?”
火寻风凑到我跟前,瞧了康乾一眼,低声道:“娜莎姑娘不理我,怎么办?”
我沉声道:“娜莎姑娘是从昆仑山下来的。人家修道士清心寡欲,根本不沾惹人世情爱的。”
火寻风冷笑道:“那怎么她看你的眼神,明显和看我不同。”
“因为我们不一样。”我淡淡说道:“我和娜莎姑娘是天定的有缘人,结伴入世修行,所以关系比你更接近一些。”
火寻风犹未甘心:“禄山,你忽悠我。”
刚好此时,娜莎回过头来,朝我莞尔一笑。
火寻风沉声道:“你瞧,这分明就是暧昧的眼神。”
我摇头苦笑,我知道,此时的他,已经被嫉妒蒙蔽了双眼。
“人心好似一面镜子。你的内心想啥,看到的别人就是啥。火寻风,千万莫要以己度人。”康乾突然睁开双眼。灌顶醍醐,让火寻风猛然清醒。
他连忙拱手道:“萨宝,我知错了。”
火寻风红着脸,骑着马跑向商队的最前头去了。
我和康乾相视一笑,心中同时想起一个词:孺子可教。
“神龙现世,紫微星明。看起来,华夏大地又要风云再起了。”康乾喃喃念道。
望着他一脸肃然的表情,我低声道:“萨宝,我们该怎么做,才能避免这场浩劫呢?”
康乾望着红日方向,只是叹息。
难陀寺位于楼兰城中央偏西北,是西域诸国中闻名遐迩的古寺,与龟兹国的昭怙厘寺,并称为西域佛教双刹,也是楼兰国(插花:鄯善国)最大的寺庙。它占地十余亩,拥有僧众三百余人,是楼兰的皇家寺院。从数百年前建寺至今,难陀寺一直香火不断。据说,每一代的楼兰王即位之前,都会到难陀寺小住一段时间。
白龙马快速穿过城内的昆仑大街,就在跨过雀鸣桥,准备向西北折入时,兰陵仿佛听到遥远的东边,有人在轻声呼唤自己。他竖起耳朵,仔细聆听了片刻,然后哑然失笑,策马折入礼佛街。然而,那个声音不时在他脑海回响,搅得他内心咚咚直跳。
我这是怎么啦?着魔了嘛?兰陵在心中不停地自问。
正当他满脸疑惑的时候,只听一个洪亮的声音从前方传来:“阿弥陀佛。兰施主,你终于来了。”
一声佛号,将兰陵从迷茫中唤回。
他抬头看时,只见一个身披黄色袈裟的西域老僧,面色严峻地立在自己身前。而老僧的身后,跟着两名小沙弥。他急忙从白龙马身上跳跃下来,那宝驹一声嘶鸣,径直跑向寺院的马厩去了。
“普照大师,请恕兰陵无礼。寺里发生什么大事了吗?”
“请随老衲前来。”话音未落,普照便转身走向寺内。兰陵紧紧跟在其身后。
其中一个叫顿心的小沙弥,自幼与兰陵交好,他见其一脸紧张,便将情况悄悄透露出来。原来,前些日子,牢兰海突然发生海啸和地震,海水大退,孔雀河断流。更为可怕的是,城内爆发了瘟疫,虽然被休密驮和安子衿等人控制住了疫情,却也让楼兰百姓恐慌了一回。最近,楼兰再现异状,大批死鱼涌向岸边,难陀寺的百年佛塔莫名倒塌,就在数天前,一向硬朗的寺院住持普渡大师突然吐血,两天后圆寂。整个楼兰谣言四起,说是楼兰王施政不善,得罪了上天,所以整个楼兰都要遭受天谴。有鉴于此,楼兰王尉梨阇引咎去位,由辅国侯图追等人代政。
听到普渡大师涅盘,兰陵只感到眼前一黑,差点被寺院廊道的石块绊了一跤。以至于顿心后面的话,他都没太听清楚。但安子衿这个拯救楼兰百姓的年轻人姓名,他却是记下了。
“普照大师,我想最后拜谒一下普渡大师,可以嘛?”在难陀寺的大雄宝殿,兰陵双手合十恭声道。
“师兄早已涅盘西去。在他圆寂之前,特别交代,要老衲将他的手骨舍利子交给兰施主。顿心,端上来。”普照沉声说道。
话音刚落,顿心已将一个水晶莲花盒子递给兰陵,低声道:“这便是师伯的指舍利。”
兰陵接过舍利盒,悲从中来。沉默了半天,他轻声问道:“普渡大师可有话语留给在下?”
普照摇摇头道:“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因缘聚合时,其果定成熟。这是师兄在涅盘前仅有的偈语。”
兰陵双手捧着舍利盒,默默重复着偈语,缓缓走出了大殿。
“心无挂碍,得大自在。”身后传来普照的声音。
刚刚步出难陀寺大门,一骑快马从礼佛街驰来。
兰陵抬头看时,那马已经奔到近前,只见休密驮从马上纵身跃下,气喘吁吁地说道:“兰陵,我正要找你,快跟我走。”
丝路长歌038 长路漫漫
就在慕容萱娇的匕首刺向棘奴之时,只听得远方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这笛声好似有一种魔法,硬生生将萱娇的匕首停在了距离棘奴咽喉半分之处。马匹一声嘶鸣,马车随即一阵剧烈晃动,萱娇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倒向了对方,她的香唇印在了棘奴的嘴上。萱娇感觉一道雷电瞬间穿透大脑,全身酥麻,手中的匕首,咣的一声掉落在马车内。
棘奴睁开眼睛,发现一双美目紧紧地盯着自己,目光由凌厉逐渐变得温和,然后变成了甜蜜和喜悦。余香沁鼻。棘奴长长地舒了口气,冲着美人粲然一笑。
萱娇的内心就像祁连山的冰川,在灿灿阳光照射下瞬间被融化。她美目流波,痴痴地瞧着对方,仿佛觅到一块千年的宝玉。棘奴并不知道,他随性的一笑,已经彻底征服了这位刁蛮任性的公主。从今往后,他的名字,连同他的音容笑貌,将会深深地留在对方心中。可惜的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多年以后,昔日的横波美目,终将化作流泪的苦泉。
楼楼插花:音乐声响起来,大家K起来:一吻便颠倒众生 一吻便救一个人 给你拯救的体温 总会再捐给某人 一吻便偷一个心 一吻便杀一个人 一串吻感一串金 一秒崎岖的旅行 ……
车厢内风光旖旎,温情无限。窗帘外再次传来那个清越的声音。
“敢问车内可是慕容公主?”
萱娇这才如梦初醒。她轻轻掀开帘子,只见一根绳子直立在眼前三尺处,绳头直通天际,她知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飞天索。
正当她感到疑惑的时候,只见一道人影从天而降。仔细看时,一名灰衣小沙弥从绳上轻轻滑落。
棘奴认得,这小沙弥乃是后赵国师佛图澄大师座下弟子。
“法隆师父,你怎么在这里?”他艰难地坐直身子,肃声问道。
“一个月前,小僧奉师命前往楼兰,打算拜谒难陀寺普渡大师。不料惊闻大师已经圆寂。本欲在北山荒寺为法师诵经,谁知竟在此遇到石将军。咦,将军你似乎中毒不浅。”法隆双手合十道。
棘奴勉力拱手道:“法隆师父,此事一言难尽。小子浑身无力,还请相救。”
法隆道:“将军且伸手过来,待小僧为你查脉。”
棘奴刚伸出手,萱娇朗声道:“这位小师父,你要搭救棘奴,可有经过我慕容萱娇同意?”
法隆淡然一笑:“公主,倘若你真想阻拦小僧救人,方才车厢内石将军早就没命了。况且,你瞧石将军的眼神,分明眼里有光,心里有爱。” 一边说话,法隆一边将手搭上棘奴的脉搏。
萱娇被对方说到心里去了,不由得面色一红,垂下臻首,低头不语。
法隆突然双目一亮,沉声说道:“石将军,你中了大秦的美女之毒,外加笈多王国的阿修罗毒。”
萱娇面色一寒,疾声道:“小师父,何谓美女之毒?何谓阿修罗毒?”
法隆淡淡道:“所谓美女之毒,这里的美女并不是指公主这般美貌的姑娘,而是一种原本产于大秦境内的有毒植物,名叫颠茄,在亚平宁半岛,颠茄的意思就是美女。中毒之人通常瞳孔散大,心跳加速,目光迷人。”
萱娇不由得再次瞧了棘奴一眼,果不其然,他的症状和法隆描述的基本一样。怪不得棘奴的笑容如此迷人,原来都是拜颠茄所赐。
棘奴沉声道:“那么阿修罗毒呢?”
“阿修罗,原本是佛家六道众之一。是一种非神、非人、非鬼的道众。阿修罗男长相丑陋,常兴风作浪,好勇斗狠,阿修罗女则美貌异常,容易迷惑众生。在天竺,有一种全身都是毒的花,名叫曼陀罗,也叫醉心花。当地人常用它的种子或根茎来制成毒药。中毒之人通常头疼,容易产生幻觉,严重者全身痉挛,最后在昏迷中死去。由于曼陀罗花既像阿修罗女一样美丽迷人,又像阿修罗男一般威力凶猛。所以,笈多王国的人把曼陀罗毒药叫做阿修罗毒。”法隆沉声道。
棘奴喃喃自语道:“怪不得,怪不得……”
萱娇瞧着他道:“棘奴,怪不得什么?”
棘奴讪讪道:“昨晚在倚红楼,仅仅喝了两杯酒,我便心跳加速,步履蹒跚,然后出现了幻觉,最后全身痉挛倒下了。”
萱娇道:“那你看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