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传奇小说《路远连着天》(完稿原创)亚宁

  耿光祖在山上,时而跟着哑巴老汉,时而跟着六爹,更多时候,独自漫无目的四处溜达。小孩子的身份给足了他的自由度,可以出入许多大人不能到达的地方,耿六发现了这一点,倒成了探秘的手段。可惜耿光祖人太小,不懂得六爹的苦心,说话又大舌头,常常表达不完整,更不得要领。出人意外的是,小家伙不知通过何种办法,居然认识了几个小朋友。
  耿光祖认识的小朋友非一般孩子,这一点从他们住在西南那一片就可想而知。起初,天性中对同龄玩伴的大渴望,让他发现了山上本就不多的几个孩子,却不敢走近,多躲在远处看他们衣着漂亮地在烂漫花丛中快乐。有一回,他来到一间据说是教室的地方,听一个穿长袍的人在里边给那些孩子念书讲故事。他大胆地爬到了窗子上,结果被几个男孩抓了回去。
  耿光祖终于也成为了这群孩子中的一员,被那位长袍先生收留为一名学生,只是上课的时间迟来早退都可以,而且不用写作业,也没有书本可背诵。相处了一些日子后,他发现这一群娃娃分为两派,姓石的人多,但不如姓杜的厉害。因为个头最高的杜鹏年龄最大,敢打人,大家怕他比怕老师还厉害。耿光祖第一次挨打没哭,杜鹏不高兴,左右开弓,直到他放声才算罢。其他孩子则相反,挨打都必哭,哭的最厉害的是一个叫姣姣的小女孩。她刚八岁,长得像个洋娃娃,卷头发,鸭蛋脸,胖乎乎,非常讨人喜欢。有一次,杜鹏手还在空中,她已经捂住脸疼哭了。被逗笑的耿光祖代人受过,承接了落下的手掌,还被骂了句:“傻瓜。”
  见别人替自己挨打,等大家都走开,姣姣摸着耿光祖的脸,细声问疼不疼?那肉乎乎的小手,软软的就跟娘的奶头。这一联想让耿光祖一下子想起了娘亲,眼泪顿时流了下来。不过,他没有哭出声,嘴歪了歪,就拉住姣姣那只小手,像看一个稀罕的宝物。跟着,两人互摸了一下脸蛋,咯咯咯地笑在了一起。
  由此,耿光祖和姣姣耍在了一起,成了较别人更要好的朋友。直到夏日的一天,一帮孩子在山上乱走,出乎意料的遇到了两只狼,为两个人的关系添加了新内容。
  翠花山险要,按山上人的话说,要是没有大二寨主的手谕,山下连一只苍蝇都别想飞上来。那么这两只毛色苍麻的老狼,又是通过什么渠道到上来的呢?当时,是雨过天晴的午后,阳光不时露脸在云后,山色时明时阴,一群孩子在山上野跑,遇到狼的时候都以为是两只大狗,还走近了去看。杜鹏最先认出是狼,喊了一声掉头就跑,其余的孩子脑子里装满了狼的故事,一时乱哄哄跟着跑起来。落在最后的姣姣,花裙子被一棵山树刺挂住了,看见别人跑远,急得大哭。耿光祖是跑在第二位的,闻声停了脚步,回头看时,两只狼正缓缓地碎步向姣姣身边跑。他返身跑了回来,两只狼受了迷惑,迟疑了中慢悠悠靠拢来。
  耿光祖是见过狼的,不知何故,他对这种残忍的家伙并不太害怕,相反还有着几分亲近之感,就好象是自家养的狗一样。那一刻,他认出了面对的正是路上见过的那两只狼!依稀还是小时候叼过自己的那两只。他挥着小手,连说了五六个去字,便不慌不忙,帮助解开了挂住的裙子,还用脏兮兮的手给姣姣擦眼泪。两只狼在几米远的地方止步不前,屁股蹲立着斜了头脸,一副审视的样子。逃到安全地的孩子被这一幕给吓坏了,谁也不吱声地傻看着,直到两声枪响,有大人喊着跑过来,两只狼才往起一跳,速度之快如同鬼魅一般,几乎同时避进了树丛不见了。
  耿光祖见狼不怕,保护大寨主女儿的壮举,一时在山寨中传开,却引起了对他身份由来的考证和调查。同时,两只狼的突然出现和失踪,引发了山寨对安全问题的疑问。山上顿时提高了警戒,众多的人满山查找两只狼和防卫漏洞,一无所获的结果,引发了山上对两只狼的真实性怀疑,只是当时看见的人多,一时又无法否定。
  对耿光祖身份的调查,让耿六一下子慌了神。情急之下,他认了哑巴老汉当了干爹,耿光祖成了干孙子。此举的保护作用有限,相反连老汉也被怀疑隔离,不让他们之间见面。
  这一查,叔侄二人的来龙去脉便水落石出。耿六又被关到了水牢中,成为特别重犯。想到劫数难逃,生死不保,再联想到前后因由,他恨自己不走正路的同时,如果不是小侄子张扬去管闲事,自己其实已经安全起来了,而且越往后越没事。这般一想,心里有了气,黑暗中骂了不知多少句耿光祖,冷静之后,除了悔不当初,就是无可奈何,认命等死了。
  山上对耿六的审问,这一次来得比较快,形式也简单。几个陌生的家伙听了一通他的诉说,一个个本着面孔,骂他不知死活,胡编乱造,看来不动刑是不说了。耿六的两个断指处,一听动刑,就跳脓般疼。他赌天咒地自己说得都是实话,还提出了秃三爷,说他要是没走了,肯定能认出自己的。说到这一点,耿六真就哭了,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既为自己的处境,又为唯一知道三哥下落的人的死亡。
  耿六拿一个死了的人出来,对自己什么也证明不了,还哭的几个家伙烦了,其中的一个上手就抽了他两耳光,出手有点重,疼的直甩手。另一个哈哈笑着,拿了一把锈迹斑斑的锥子,在耿六眼前晃来晃去。挨了打的耿六身子扭了几下没跌倒,看清了锥子,两眼一黑倒在了地上。
  装死的耿六经不住几脚重踢,赶紧爬了起来。接下来的审问,有软有硬,有引诱,有威胁,要他说出上山是受什么人指使,为了什么目的,有没有同伙?只要他老实交待,是为哪部分人做事,都做了些什么事,就保证放他下山。一个瘦猴显得很有学问,讲了一大堆的道理,什么日本鬼子当前,大家都是中国人,中国人不打中国人。
  有过一次教训的耿六知道深浅,翻三倒四交待的全都是车轱辘话。这就惹恼了一个圆脸家伙,上来对他就是一通暴打。耿六一时性起,居然反抗子一下。圆脸咦了一声,拾起刚才的那把锥子,冲了耿六的大腿扎了进去。
  对耿六的审问进行了两次,刑讯逼供下,他虽然说的都是真话,但毫无价值,没得出山上想要的结果,自然不被相信,还生成了一堆的怀疑。几天之后,体无完肤的他被押出水牢,身上带了死囚的大木枷,来到了山上专门砍犯人的一处地方。
  这是一个晴好的日子,太阳照得暖阳阳,鸟儿啁啾,蝴蝶翩翩而飞。跪倒在一块大石上的耿六,状态却是完全的相反,整个身体麻木的没了感觉,像一根糟透了的朽木。不知何时,脆着的他改成了斜坐,脖子上的木枷成了一种支撑,意识迷迷糊糊,大脑一片空白,连死亡的恐惧也消失了。几个行刑的家伙,也被太阳晒得有点发蔫,显出对这种差事的漫不经心。他们抹着脸上的汗水,一个到一边尿尿,另一个吹着口哨,拿一把扇子使劲地摇,剩下的一个胖子躲到了树阴凉下,骂天气太热,说干脆把这个家伙让太阳晒死算了,省得收拾起来麻烦。
  按山上的规矩,凡杀人,不论何种角色,都要在临走前给吃一顿有酒有肉的上路饭。这一天送来的酒肉,被几个行刑的家伙截留到树阴下享用了。送饭老汉骂说:“死人的饭你们都敢抢吃,不怕死鬼跟你们算账。”其中一位脸上有疤的家伙笑说:“我听人那些死了又活过来的人说,人死前要是吃饱了饭,魂就变重了,飘不起来,上不了天堂。我们几个帮他吃,是想帮他进天堂呢!”
  几天水米没沾牙的耿六,半死状态下一点胃口都没有,迷离的他时而觉出自己还活着,时而又飘渺的不知所在。几个家伙在树阴凉下边吃边喝边说着什么,他隐约听出一点内容,好象在等天气凉点,山下有人来取肉。取肉,取什么肉,谁的肉?疑问刚生成,他又陷入了昏昏沉沉。
  昏昏沉沉,耿六的意识里依稀有一些影像,好象是老荒地村,又好象是太阳庙村,出现的人影子,认真看时,原来是四哥骑着枣红马,正远远的赶过来。有一个孩子凭空而来,对了,那不是光祖吗,他奓着两只小手是乱喊甚呢?那不是自己吗,坐在树阴凉下,旁边吃草的大灰驴甩着尾巴。难道自己已经死了,他浑身一激灵,从迷茫的世界醒转过来,粘合在一块的嘴用劲一张,裂开几道口子,粘稠的血成了润滑济。
  耿六嘶哑的一声长嚎,把几个家伙吓了一跳。酒吃得脸如猪肝的胖子,噌一声抽了腰间的鬼头刀说:“这家伙着急要上路,干脆我先成全了他吧。”疤脸说:“你忙个球,咱们今天又没别的事。再说,等上一两个时辰,天气凉快点,肉也好处理。”耿六的头脑完全清醒了,绝望中胆气陡生,挣扎爬起来,抱了刑具,当啷着挪了过来,满嘴血沫说:“你们几个王八旦,吃了爷的上路饭,总得给爷做一件事吧!就让爷临死前见一面我那侄儿,要不然老子死了也要来缠你们的。”几个人听了哈哈大笑,胖子摇了摇酒壶说:“这家伙不怕死,够得上个男人,给他灌上两口酒,让他再疯一疯。”两人上前把耿六架拎回了原处,又揪了头发让他把嘴张开。胖子把酒壶在空中一斜,一串烧酒浇下,穿过张开的血嘴入肚。耿六的五脏六腑被激活了,咳嗽连声,浑身颤抖。胖子满意地摇了摇酒壶说:“反正你马上就脑袋落地了,老子给你说个实话吧。你那个小崽子有福气了,被大爷的六少奶奶收为干儿子了,活命是不成问题,以后还有的福享呢。你呢,就放心去见阎王吧。”烧酒让耿六真正的醒了,他将信将疑,悲从中来,断流多日的泪水自眼里渗出。他仰天哭喊说:“三哥呀,你把我害苦了,你要是在天有灵,就给家里一个回音吧。你不知道,咱爹临死还念叨着你呢。”胖子不爱听了,举起砍刀,平拍在耿六的头上,发出铮铮的响声。耿六身子一僵,哭声嘎然而止。
  这时,远远的山道上,绿树之中有一乘小轿,由两人抬着,急颠颠往这边赶过来。跑在轿前的一个人,是那位穿长胞的教书先生。轿帘自里掀起,露出一个身着旗袍,面色白净,神情庄重,秀眉俊面如画中人一般的少妇,手拿一把圆圆的丝绸小鼓扇,急急地说:“快点,快点,不知道上面把人杀了没有?”教书先生满头大汗,边跑边举着手连声喊叫说:“二爷有话,让刀下留人。千万要刀下留人啊!”
  那一刻的耿六已经迷了心窍,风闻到了远处传来的一声声叫喊,一线生机让他僵硬的身子在瞬间瘫软成了一堆泥。
  @zgsxsltsj 2019-03-25 12:49: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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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图之美,感谢朋友。
  自助。
  @总是如此沉默 2019-03-29 17:16:57
  v这种风格我喜欢=============签名:《最执拗的是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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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朋友,亚宁特别问好。
  我自助。
  耿六又一次死里逃生后,当了名正言顺的牢卒,只是背脊上被烫了酒盅大小的“翠花山奴”四个肉字。适逢暑天,烫伤流脓,受了两个多月罪才好出疤痕,对此,他心里憋气,但与活命相比,又算不得什么了。相反,耿光祖摇身一变,成了六少奶奶的干儿子,还得了一个新名叫石登天。耿光祖对这一切似懂非懂,听由大人安排,常跟了山上的个少爷小姐进学堂,逛山林。准确的说,他是六奶奶的女儿姣姣背包拿东西的一个小跟班。而那两只神出鬼没,间接差点要了耿六小命的灰狼,似乎为了证明什么,又在山上现身了两次之后,消声匿迹,再没出现。
  耿光祖会隔三差五回来,说一通小孩子的话。通过只言片语的了解,耿六听出了一些寨中“后宫”中的秘事,有些就妄加推测,想到瞎路上了。有一天晚上,他做了个梦,情景好象很久远的样子,有个似曾相识的女人,和自己斯混在一起,正自感情缠绵时,被一通莫名其妙的错乱,扰得不知所终。醒来之后,耿六回味着,猛地觉出梦中的女人正是救命的六奶奶,心里觉得好生奇怪。
  匪窝子里的风声总是时松时紧,一段时间的平静之后,六奶奶想回家看望生病的老娘,大太太直拖了两个多月后才同意了。偏在这节骨眼上,山上的一个轿夫不知何故坠崖身亡,六奶奶看见耿光祖,想起了年轻力壮的耿六,与管事的一说,将他顶了这个缺。
  对于耿六来说,这是个美差,也是个苦差,可以在山上的宅院里走动,也偶尔能下山去远行一趟。想到有了逃命的机会,他的眼睛一亮,窃喜了好几天,开始处心积虑逃跑的计划。虑来虑去,留在山上的耿光祖,倒成了一个无法同时进退的难题。
  六奶奶动身回娘家,坐的是两人抬的小轿,跟了一个贴身丫环,还有两个判官一样的保镖,下山的时间不知何故,选择了傍晚时分。
  第一次在山上超范围自由行动的耿六,和另一位轿夫抬着轿子,先经过一道弯弯曲曲层层台阶的山洞,洞壁之上的石头犬牙交错,有天然的一面,也有人工开凿的痕迹,洞中的光亮是一路的灯油火把。到了洞口处,有人工凿成的一面平台,成了黄河边上的一处石码头,边有栏杆,黑铁的柱子上栓着几艘船舶。耿六看了个明白,心里感叹,这真他妈的是绝妙的设计。等一行人坐到船上,顺流飘行了五里多路,在一处有树有草又有石头的浅滩处上岸时,已是黄昏时分,山影树木都模糊不清了。竹杆小轿被簇拥着,一行人脚步匆匆,悄然无声进了一条沟,又上了一处梁,又上了一条较为平缓,顺山势而绕的土路。
  等到半轮月亮升起,原本黑黝黝的山头沟壑,在朦胧中有了些轮廓,也显出了山势的险峻和嵯峨,不时有夜鸟嘶叫之声,怪怪地充满了不可知的危机和恐怖。
  耿六个头高,抬轿子后扛,前面的轿夫是个脚力很好,又默不作声的中年男人,对山路似乎非常熟悉,几乎是带动轿子往前小跑。一口气走出十几里,耿六两腿有点支持不住,硬撑着没有说话。等他脚步踉跄,再难坚持时,轿里的六奶奶说了话,一行人歇脚在山脚下。下轿的六奶奶问了时辰和路程,估摸着半夜就能到家。她开玩笑,说耿六空长了个身架,轿子抬得拖泥带水,让人坐在里边老悬着心。耿六擦拭着汗水,小心翼翼地认了错。
  歇过劲重新上路,耿六自觉脚步走得比先前稳当了许多。前面探路的保镖发现了情况,拉开了手枪板机,后面的保镖窜了出去,两人附在一处山坡前,嘀嘀咕咕。六少奶奶小声问情况?保镖回来汇报说发现了一只夜行的队伍,正好挡在了路线上。又说这一队人马真奇怪,那么长的队列没有一点光亮,行进的速度却很快,让人搞不清他们的身份。
  为了安全,轿子慢慢绕上了旁边的半山腰里,躲入了一处布满石头的斜坡地上。
  这一等就没了时间,六少奶奶心里焦急,自我排遣,主动小声说起了耿光祖,平和的言语中,流露出一份特别的关爱。耿六初还小心翼翼,后来被影响的胆子大了,兴致勃勃讲了一通耿家的历史。说到被抓到山上的事,他添油加醋,六奶奶听得有趣,感叹说幸亏没把命丢了,要不然,这些遭遇说了都没人会信的。耿六乘机说:“六奶奶的救命之恩,留了我一颗脑袋,一张吃饭说话的嘴,还大恩大德,让我的小侄子不但有了一个享福的家,还有了能学字念书的机会,将来说不定还有个大出息呢!”六奶奶说:“这都是你们爷俩的造化,那天出刑的时候,两个娃正在午睡,登天突然哇哇哭醒,嚷说什么六爹砍头的话。我拿了老爷留下的望远镜往这边一望,果然是真的,当时可把我给吓了一跳。我干儿子的亲六爹,你说我能见死不救吗,当时忙着过去跟二爷张了一口……”
  深夜的乱山之中,听一通自己生死前后的话题,耿六直觉得后脊背发凉,好象有个影子在嘘嘘地对着后脑壳吹气,由不得缩头就是一个冷战。
  到了后半夜,月亮西向,夜气升起,山野静寂,光色冷清中有些萧杀的寒意。几个人等的有些困乏。那位绰号叫二扛头的轿夫,在边上先还听耿六的传奇,后来爬在石头上睡着了。守在轿边寸步不离的丫环,睁着一双亮眼睛,战战兢兢不停地四顾。耿六在暗影里审视着这个女娃娃的举动,就发现她竟然又是一个哑巴。这让他暗暗吃惊,想不明白,又好象明白,这山上好多的哑巴,一定是一种人为的安排所至。再联想到自己身上烫字的事,不由的忧虑顿生。后来,他的思路飘向了往积极的一面,比如自己要被砍头时,还能管一顿好吃好喝,这一点比政府杀人还优待。还有,这位六奶奶一点架子都没有,说话做事都挺随和,不带一点匪气。这么一想,他又觉得这翠花山实在是个匪夷所思之地。
  夜露下降,哑巴侍女从轿中寻出一个包裹,取了一件衣服给六奶奶披上,得到允许之后,才拿了一件自披。六奶奶问耿六要不要也穿一件?跟着一哂,说尽是些女人的衣服。耿六说自己身体强壮,一点也不冷,还说他想摸到前面看个究竟。六奶奶嘱他小心,跟着一声哈欠,软溜溜的女人味十足。
  挡路的队伍一过就是半晚上,一行人平明时重新上路,第二天前半晌,赶到了一处有百十户人家的小镇。镇上的人看见轿子,不知何故,都慌慌的躲了开来,这让耿六好生奇怪,就从六奶奶撩帘一瞥的目光里,看到了一种凝重。轿子在高台上的一处院子前停了下来,下轿的六奶奶理了一下额发,整了整压皱的裙裾,目光四望时展开了丰满匀称的身材,领着哑巴使女顺坡而上。
  耿六自嘘见过不少漂亮女人,但像六奶奶这样风韵依依,步态中带出让人心动的美,且近距离切身地欣赏,不由的眼神发呆,神情忘我。几个家伙挤眉眨眼,他也觉得失态,挠了挠头笑了。
  过来了一会,六奶奶的大哥出来,招呼大家到一间窑洞吃茶歇脚。这是位四十多岁的汉子,一副受苦人的形态,他招呼婆姨做饭的同时,不知从何处还搞来了一块黑烟膏子。两个保镖眼睛一贼,接过去在油灯前忙乱开了。二扛头是个寡兴之人,时常愁眉不展,老是犯着困。耿六看着烟气腾起,敬而远之,借口上茅房到院子里溜达。
  这些天,耿六从不同渠道知道了六奶奶的一些事。她出生于山区的小户人家,却是书香门第,父亲在省城干着教书的营生,小脚母亲没有文化,生了四儿一女。大儿务耕为农,土生土长。其他三子皆能识文断字,一个在政府里当差,一个在队伍里当兵,最小的跟了父亲一块生活,在一家小学当老师。兄妹中唯一的女儿就是六奶奶,人虽在家乡,身却不自由,身份还是一个无法公开的秘密。
  据说,六奶奶在省城念书时,不知在何种场合,被一位要人给盯上了。媒妁之礼被拒之后,在一次回家途中,她被虏上了翠花山,万般无奈之下,当了大爷的六姨太。两年后,六奶奶在山上生了个女儿,就是耿光祖伴读的姣姣。娘家人以此为耻,又不敢公开,又不便断绝往来。六奶奶死心塌地后,隔个一年半载,总能回来看看,给家人一些经济上的援助。
  六奶奶娘家这处院子不大,建在半坡之上,视野开阔,收拾的也有条理,五间石窑彻得整齐紧密,半圆窗户上都糊着白麻纸,还贴了些有点褪色的窗花,图案多是花草虫鱼。高高的院门楼,雕有图案的两扇木大门,看上去结实又大方。这样的人家,在当地应该算是比较殷实了,如果凭一般种地的收成,是很难匹配的。
  耿六在院子里站着,听见上屋中,一个苍老的声音问,为啥回家不把姣姣带回来。六奶奶的声音说:“山上的规矩,等她十二岁后,我会领来看你们的。”母亲问女儿再没要个孩子?六奶奶说:“妈,现在兵荒马乱的,山上也不比前几年那么太平,经常发生一些事,他又跑得两年多没有回来。再说,我现在这种情形,不再生孩子更好,将来要是发生了变化,还省得操那么多的心了。”母亲半天没再言语,六奶奶说:“妈,你不知道,我在山上认了一个干儿子,人生的愣头愣脑却挺机灵的,正好跟姣姣年龄相同,两个人也能耍在一起。”
  说到这件事,六奶奶隔了窗子,正好看见耿六,就把他叫了进去,给母亲介绍了身份,粗略地讲了叔侄二人上山的经过。老太太感动又高兴,让耿六到炕上来坐。
  虽然被抬举,下人的角色还是让耿六不敢放肆,他突发奇想,嗵地跪倒在地说:“大福大贵的太奶奶,你老人家生了一个对我有救命之恩的好女儿,你老就是我的观世音活菩萨,让我给你老磕三个响头吧。”说着,额头着地就是三叩首。老太太琢磨了一下才明白,慈祥地笑着说:“这世道乱的,我女子能救人一命,那是给自己修造化呢。你要是这么说,那观世音菩萨会埋怨我的。你快快起来吧。”耿六不起来,说:“六奶奶收养了我侄儿,管吃管穿管住,还管念书练武,让个娃娃活成了小少爷了。他不能来给老太奶奶磕头,就由我代劳,再给你老叩三个头吧。”一边的六奶奶笑成了一朵乱颤的花,插话说:“你快起来吧,想不到你还是个会耍贫嘴的人。”耿六执意叩了,说:“我这人一辈子胡话也常说,但今天对老太太的这几个头,比对我爹我娘都诚心。”老太太受了感染,让赶紧把耿六拉起说话。六奶奶没有伸手,笑中带颤说:“我是笑你是光祖的六爹,咋能代晚辈给人磕头呢。你呀,真是会逗人乐。”
  有了路上和这一番交流,耿六自以为是下人的心态有了转变。随后两天,在别人懒在窑里睡觉抽膏子时,他腿勤脚快,心灵眼活,主动担水劈柴,帮着干起了家务活,表现的格外殷勤。
  老太太把一切看在眼里,回头跟女儿说:“这个年轻人,虽然有点贫嘴,但人还是诚实勤劳,品性也不错,又是好人家出身,现在是被逼上山了,你回山上后要多关照人家,要是能对个机会,最好让人家领着娃娃回家去吧。要不然,一辈子在那山上,真是可惜了。”六奶奶说:“人家说妈是活菩萨,一点都不假,这才多大会儿功夫,就为人家说话了。”老太太说:“愣娃娃,你在山上虽说是个少奶奶,可身边没有一个家人,有些什么事你依靠谁去!唉,妈给你说,你平日里对这些人好一点,他们到危难的时候,说不定还能帮上你的。”六奶奶只好说:“山上的规矩硬得很,这想法只能等机会了。”
  因了母亲的嘱咐,六奶奶心里还真有所动,夜里还替耿六计划了一顿,只是一觉醒来,又觉得那全都是空想,是对山上的背叛。但这一份关心,让她再看到耿六时,话也多了起来。
  六奶奶归家省亲,山上只准了三天时间。临别在即,老太太从一早就红着眼睛,不时用手抹泪,劝女儿还是白天早动身,不要走夜路;又说这一年来,镇上的人都逃了两次难了,一次是躲国民党,一次是躲共产党;说这两天人们又吵吵的挺厉害,都担心日本人要来,好多人家把娃娃都送到山里去了。大哥也说前两天过了一队人马,也不知道是哪家了,从来兵祸相连,看来呀不是好事情。两位至亲的话让六奶奶觉得,乱世里,住在山上反到是安全之地。
  六奶奶在家一直陪老母亲住到傍晚,才坐轿踏上了夜行的归程。还好,一路顺利,在第二日早晨,一行人重回到了翠花山上。
  回自己的小窑洞,耿六躺在炕上,抽了一锅子旱烟之后,就陷入了后悔又庆幸的矛盾之中。
  @罗锡文 2019-04-03 23:2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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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定。
  自从山下回来之后,耿六再去看望耿光祖,见到了六奶奶,原来那种低眉顺眼,惴惴不安的紧张劲没有了,变得随便了不少。
  这一天,耿六闲着没事过来串门子。六奶奶让哑巴侍女上了两盘果品点心,陪他说了半天的话,直到两个娃奔奔跳跳从私塾回来。叔侄相见,耿六亲情地摸了摸耿光祖的大头,发现小家伙胳膊上有几处黑青,说是练武术时碰的。姣姣却说,前天勇勇欺负她,哥哥和他摔跤了。这一说,耿光祖就荣光了,六奶奶夸奖又爱抚,还把亲手缝制的红兜肚给他穿上。
  耿光祖身上的淤伤,让耿六心里愧疚,又不便表现出来,只一个劲地说:“光祖,你做得对。六奶奶可是咱们的救命恩人,姣姣比你亲妹妹都亲,以后谁要欺负她,你一定要拚命才行。你说,你连狼都不怕,还怕他们不成。”耿光祖忽眨着两眼,似懂非懂。六奶奶说:“你这就不对了,咋能给娃娃说这种话呢。光祖,听干娘的话,在山上咱们能省一事,就能省一份心。你只要经常陪着妹妹,让她不要跌着吓着就行了,可不许再跟人家打架摔跤啊!你还小呢,势单力孤会吃亏的。”耿六乘机附和说:“光祖,还是你干娘人家有修养,看事情明理,六爹不会说话,以后你要多听你干娘的话。”耿光祖懂事地点了点头。耿六又补充说:“不仅你要听,连六爹也要听你干娘的话,她让咱们往东,咱们跳下悬崖也不回头。”耿光祖顽皮地说:“六爹,哪咱们还不摔死了?”耿六说:“摔死就摔死,反正咱们的命都是你干娘给救下的。”姣姣听不明白,抱住耿光祖嚷说:“妈,不能让哥哥摔死了,要不然狼还会来咬我的。”六奶奶一脸微笑,抚摩着女儿的头发说:“傻娃娃,我们是说笑话呢,你还当真了。”
  跟六奶奶打交道多了,耿六更加认定,自己叔侄二人要想一起逃出山寨,只有寄希望在这个女人身上了。六奶奶有时也不把耿六当下人看待,偶尔还跟他开两句玩笑,或指使他做一些事情,后来就因了两个孩子的闹剧,惹出了一段笑话事来。
  私塾东边有一处洼地,积了厚厚一层黄沙土。耿光祖常陪了姣姣在那里玩,姣姣调皮,捧了沙土漏进耿光祖的领口。耿光祖“咯咯咯”地笑着,对姣姣如法炮制。两人为此都开心的疯了起来,又都感到沙土磨肉的不舒服,便脱光了衣服清理。
  太阳下,两个小人儿两小无猜,一无私处,区别就凸现出来。耿光祖说:“姣姣,你咋没有小鸡鸡?难看死了。”姣姣对比着看了,半天说:“你长得才难看呢,像茶壶嘴嘴,我才不喜欢那样呢。”耿光祖听了犯起了倔劲,又正好尿憋,站在原地尿开了。姣姣拍着小手说:“你看,是不是像茶壶嘴嘴。”耿光祖有些小孩子的沮丧,说:“姣姣,我也想变成你那样,行吗?”姣姣高兴说:“当然行了,那样咱们两个就都一样了,你还能穿我的花裙子了。”
  穿起衣服,两个小人儿商量了半天,想到了最好的办法,就是用一把剪刀剪了茶壶嘴嘴。两个孩子回到屋里,翻寻到一把剪刀,出门要到外面去完事。心中有事的六奶奶问了句,也没经意,过了一会,突然想起孩子手里的剪刀,心里一惊,急急寻了出来。
  此时,面对姣姣手里打开的剪刀,耿光祖双手捂着裆部,缩着脖子,害怕说:“姣姣,剪茶壶嘴嘴会不会疼啊!上次我头烂了,流了好多的血呢。”姣姣把剪子合上,递给耿光祖说:“我给你剪肯定疼。自己剪就不会疼了。就像你自己打自己,能打疼吗。”耿光祖觉得理对,把裤子褪到了小腿处。看着自己的小鸡鸡,他还是不敢。姣姣说:“快剪吧,剪了你就跟我一样了。我把妈妈新做的花裙子让你穿,那多漂亮啊。”
  走近的六奶奶听明白了,一时好气又好笑,问他们在干啥呢?耿光祖手一抖,剪子掉地,姣姣捡起说:“妈妈,哥哥的茶壶嘴嘴多难看,剪掉了就跟我一样了。可他怕疼。”六奶奶骂说:“两个小东西,咋想出这么荒唐的事呢。今天要不是我过来,还敢真就出大事了。”见两个孩子紧张了,她沉下脸问:“登天,你真想变成女娃娃?”耿光祖不作声。六奶奶又说:“要是真想,去把你六爹叫来,他要是同意了,我一剪子就把你变成女娃了,而且一点都不疼。”姣姣嚷着让耿光祖去找,六奶奶也笑眯眯催说:“去吧,见了你六爹,就说我找他有事呢。”
  目随耿光祖跑去的小背影,六奶奶为自己这些年只生了一个女儿,就再没怀孕而闷闷不乐。姣姣却高兴的又跳又唱:“哥哥要变姐姐喽,哥哥要变姐姐喽。”
  不一会,耿光祖尾随耿六快步过来。六奶奶握着剪刀严肃说:“你来了就好。看见这把剪子了,它可是从我房里拿出来的。你猜他想干啥?”耿六心里咯噔一下,瞥了一眼耿光祖,小家伙低了脑袋,一副犯错误的样子。他也没有细问,举手就要打。六奶奶噗哧笑了,阻止说:“你打他干啥!我是有个趣事想让你来听一听,顺便给拿个主意,看咋办才好。”
  听了两个碎娃的荒唐举动,耿六忍禁不住,咧嘴笑出声来。他说:“六奶奶,你刚才的表情真把我吓了一跳,还以为这个小东西闯下甚大祸了。”六奶奶说:“在这与世隔绝的山上,能有什么祸呢。我是觉得两个娃娃太逗人了,叫你过来也听一听。”跟着,用商量口气说:“要不咱们就按娃娃们的意思,把这个茶壶嘴嘴给割掉算了。”耿六回说:“那可不行哟,男人就活个那东西,割了,将来咋能找下个女人呢?”六奶奶脸腾的红了,看见耿六抓耳挠腮的样子,她打破尴尬说:“你说这娃娃的事就是有意思,亏他们两个能想出来。唉,跟娃娃比起来,咱们现在的日子过得就跟坐牢一样,枯燥死了。”耿六不解地说:“六奶奶这么贵气的一个人,咋会说这种话呢?”六奶奶瞟了一眼过来,郁郁地说:“我贵气个啥,给人家当小老婆,长年守在这把掌大的山顶上。你说,好啥呀!”耿六不敢接话,拉过耿光祖就拍打教训起来。六奶奶把耿光祖拉到怀里说:“你打娃干啥?娃今年才几岁,够懂事的了,我要是有这么个亲生儿子就好了。”耿六脱口而出说:“六奶奶这么年轻,为啥不再生啊。”六奶奶的脸更红了,耿六偷瞄了一眼,心砰砰直跳。一旁的姣姣把话听了进去,抱了母亲的大腿嚷嚷说:“妈妈,再给我生小弟弟小妹妹,我好想跟他们玩啊。”六奶奶嗔怪女儿胡说多事,让两个人去院子里玩去。
  屋里剩下两个大人,各自都有点无措。瞅见这是个机会,耿六大了胆子急急地说:“六奶奶,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你好人做到底,再想个办法,让我们逃下山吧。”六奶奶似被吓着了,怔怔地不言语。耿六补充说:“这一晃,我们在山上都两年多了,家里人不知道都急成啥了!”六奶奶又默了一会才说:“要说走,谁不想走!可走不了啊,山上的规矩,你就是逃到天边去也没用。你还是不要着急,耐心等一等,将来会有机会的。”耿六一脸愁云,六奶奶安慰说:“你这想法可不能跟别人乱说,那会出大乱子的。以后隔上几天,想见娃娃就悄悄过来,只不要张扬了,惹人口舌。”
  @村人老李 2019-04-10 09:39: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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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丽的色彩,梦幻的水仙。
  @村人老李 2019-04-12 15:3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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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赏心悦目的美图,谢谢李大师。
  自助。
  耿六不甘心屈居在山上,寒来暑往中凭了差事的便利,熟悉了山上的几条通道,结果更加沮丧,日思夜想之后,只能按照六奶奶的说法,在等待中寻机会了。
  忽一天,山上不知发生了何事,关卡林立,岗哨处处,闲杂人等通通被限定了走动。耿六经了两次生死,见这情形有些心慌,悄悄跟人打听,才知是久无消息的大爷回山了。别人乘机休息,耿六的好奇心却被吊起。耳听八声响炮过后,满山的哨声,再后来人语嘈杂,他忍不住溜出住处,寻了隐藏地往大院那边偷偷的看。
  大院西头的通道旁,那处被夫人们戏称为望夫台上,站着大爷留守山寨的四位太太,还有几个丫环和乱跑的少爷小姐。耿六看见六奶奶也在其中,却没看到耿光祖,心想这就对了。在他的认识中,虽有感恩之说,但认一个山匪的小老婆当干妈实在是无奈的选择。
  耿六在隐蔽处爬了一会,探头想看一看大爷可能出现的山道,一处山头挡了视线。他只好挪到院外,正探头探脑,被哨兵发现了,大声呵问,吓得他赶紧缩了回来。
  望夫石上的几位妇人久等不见人影,才得了消息说是二爷迎了大爷,先去拜山庙,后又进了密室,商谈大事去了,啥时回来也说不准。在大太太颇有怨气的一声令下,几位夫人都撤身走了,石上只剩下几个孩子,还在那里玩乐着。
  回到自住的小独院,六奶奶见耿光祖正玩着姣姣的一堆玩具,哑巴侍女则拿着一块抹布,这边擦完那边抹。进到屋里,她往炕上一躺,不高兴也不懊恼,无所谓希望,更无所谓失望,一副无动于衷。看见炕桌上的果品,她斜倚身子摘了几颗亮晶晶的葡萄吃,就想起了每次大爷回山的情形,一大堆的肥肉压过来,猛的一个冷瘆,才知自己差点就睡了过去。
  傍晚时候,大爷回到了大院,几位奶奶领着孩子齐聚过去。后来,里边就急管繁弦,响起了音乐,唱起了歌曲,夹杂着杯盘碗盏磕碰之声,时不时还会响起一阵女人行拳猜令的欢笑。
  这边院落里里,哑巴使女和耿光祖吃了前边送过来的菜汤饭食,一个去睡了,一个站在院子里,看天上云彩追着月亮玩,又加入许多烁烁的星星,就越看越热闹,情不自禁指指点点的比划着。一朵莲花云遮住了月亮,他静静等着它的复出,姣姣被送了回来,手里抱着一堆新玩具,多是些形象逼真的洋娃娃。耿光祖所喜的不是这些东西,是能搭建起各种形状的多彩积木块。有了玩伴,两人在灯烛下耍了一会儿,姣姣说爸爸还给别人带回大堆的东西,耿光祖心痒痒要去看一看。
  在红灯笼的光照下,顺着走熟的门道,两人来到了四奶奶的小公子勇勇的住地。守门的丫环大惊小怪,要他们赶紧回去睡觉去。姣姣嚷说要看勇勇哥哥的玩具,看完了就会回去。那丫环还是不同意,勇勇闻声出来,也不说话,冷不防照着丫环的小腿就是一脚,这才恶狠狠地说:“让你再管我的事。”丫环“唉哟”一声,蹲下身去揉腿。勇勇不去理睬,领了两人到自己的屋子里,展示新得的一堆武器玩具。
  勇勇是个圆头大耳的孩子,比姣姣长两岁,娇生惯养出一副霸王脾气。三人玩了一会儿,他少爷脾气不高兴了,夺回了新玩具,下了逐客令。耿光祖只好灰溜溜离开,姣姣也便跟了出来。走到一处墙角,姣姣突然兴致勃勃要领耿光祖去见爸爸,还说给他也要一堆玩具。耿光祖对自己身份朦胧不清,这提议让他有些心动,矛盾着禁不住姣姣的许诺,就跟着她绕开了大门口的岗哨,进入了大红灯笼高高挂的大院子。
  这是一处布局传统,四平八稳,颇有讲究的大四合院,门前红柱光亮溜圆,石兽看守的两扇大红门更是气派非凡。两侧的厢房门窗雕花嵌珠,图案色调与大屋浑然一体。院子当中的花坛中,长满了奇异的树木花草,并且正值季节地盛开着。从大门并行两排红灯笼,从头到尾,加起来足有二十多盏,把个院子映得通红,如同红霞落地一般充满了喜气。
  两个碎娃人小脚步轻,绕行在花草树木间,来到了正屋门前。屋子里传出男人豪放的笑声,间以女人“叽叽咕咕哼哼嗯嗯”的低语呻吟。两个人站在门口,透过门缝,只看到屋内的一线,是些桌椅佛龛,顺了墙根转到正屋西侧,发现窗户全都上了帘子。也许是天意的一股风,掀开了原来垂垂严紧的帘子一角被掀了开来。耿光祖正在近处,爬上去往里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大床上,一个体型高大的男人全裸着身体,正和两个裸着的女人翻上翻下,床两边的四个裸女,有掩着嘴笑的,有脸上表情怪怪的,有伸手和床上女人取乐的。
  耿光祖看得目瞪口呆,想不明白大人们在做什么游戏,但一堆裸体还是让他觉得趣味又刺激,如同看滑稽戏一样,直到被姣姣掐疼了才让开了位置。姣姣看过之后的反应,先是一僵,跟着小身体抽动,一角光线映亮的小脸蛋上,滚下两行泪珠。两个孩子突然都觉得做了错事一般,再没了胆量观看下去,手拉了手惴惴不安地溜回了自居的院子。
  回到屋里,并排躺在炕上,沉默了半天后,姣姣才不无担心地说:“登天哥,你说妈妈她们脱光衣裳,是不是在打架?妈妈会挨打吗?”耿光祖说:“我知道那是大人在耍呢,你没听见她们都笑着吗。”姣姣不吱声了,半天自言自语说:“妈妈平时老跟我说,女孩子不能像男孩子一样光身子,说那样很丢人。现在她们还都光身子,丢人死了。”耿光祖附和说:“就是,大人还是穿上衣裳好看。”又说:“姣姣,你爸爸胸口上长满了黑毛,象个大狗熊一样,真难看,你不怕吗?”姣姣用指甲使劲地掐了耿光祖一下。
  说话中两人由无言进入了睡眠状态,姣姣的小脸蛋上泪痕隐然可见,眼皮紧闭下垂,一副恼怒的表情,小嘴噘着,似还放心不下先前的忧虑。耿光祖的小脸上透出似笑非笑,细看上去还有几分嘲笑。后来,说了两句含混不清的梦话后,他的睡相才变得憨态可掬。
  这天晚上的所见所闻,留给儿时的耿光祖是一幅永远抹不去的记忆画面,直到多年之后,一个偶然的机会,他想起并演义出了另一幕的人生荒诞剧。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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