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吟》——三国周郎赤壁

  长河吟

  作者:源原



  一篇从孙尚香的角度写周瑜的文。
  一个生长在历史夹缝中的爱情故事。
  抑或这只是一个梦,关于那些人,那些事。一如今日之长河水,流过一千八百年的春夏秋冬,依然倒映着当时的月亮。



  




  第一章 舒城

  “阿茂,班孟坚的《东都赋》背会了么?”
  “背会了。”
  “真的?”
  “嗯。”
  “那背来听听吧,就从‘然后增周旧’开始。”
  “哦……”
  “开始吧?”
  “啊?”
  “我说你可以开始了。然后增周旧——”
  “然……然后增周旧,修洛邑。扇巍巍,显翼翼。光……光汉京于诸夏,总八方而……而为之极。于是皇城之内,宫室光明,阙庭……神丽。奢不可逾,俭不……俭不能侈。外则……因原野以作苑,填……填流泉而为沼。发……发苹藻……发苹藻……发苹藻……”
  “发苹藻以潜鱼,丰圃草以毓兽。制同乎梁邹,谊合乎灵囿。——哎呀,笨死了!”
  我忍不住大叫一声,下一个瞬间又慌忙捂住嘴,就这样捂着嘴静了片刻,终于再也控制不住地一点一点笑出声来。
  这是初平元年【1】,我的父亲长沙太守【2】、乌程侯孙坚兴义兵讨董卓,临行前将全家迁到了寿春【3】。寿春虽比临湘【4】大得多,也繁华得多,可我实在不喜欢这个地方。百无聊赖中我偷偷骑策哥哥的马,可他那匹爱马实在太不给我面子了,竟然将我狠狠摔下来!不得不躺在床上养伤的我自此不得不忍受隔壁那个叫阿茂的男孩子每天没完没了地背《东都赋》一直背了快两个月还背不会!天呐天呐天呐,我听都听会了好不好?
  “香儿。”
  我听见策在唤我,急忙重新躺倒用被子蒙住头继续装睡,一双耳朵却竖着,只等他来到近前便要吓他一吓。谁知一开始还听得到他开门的声音和脚步声,可突然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整个房间一片静谧。轻轻掀开被子的一角,我正打算一探究竟,策那张放大了的脸却蓦然布满整个视野——
  “啊——!”
  一声尖叫打破了静寂,策笑得前仰后合,“就知道你在装睡!”
  “你吓死我啦!”一骨碌爬起来,我挥起两个拳头向他背上招呼过去,而他一面求饶一面大叫道,“好了好了,有大事和你商量!”
  “大事?和我商量?”停下来,我不由瞪大了眼睛。
  “搬家,你说是不是大事?”他轻笑着刮了刮我的鼻子。
  我益发惊愕,“又搬家?去哪儿?”
  “周瑜家。”
  “周瑜家?他家很大吗?”
  “是啊,他说要把家中道南大宅全部让给我们住。”策不无戏谑地看着我的眼睛,“母亲已经同意了,权、翊、匡也没有意见,现在就看你咯!不过我相信你也不会有什么意见的,是不是?”
  “你错了。”双手交叠在胸前,我一字一顿,“我不同意。”
  “为什么?”策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
  歪着脑袋,我很是认真地想了想,“因为我还不了解他。”
  我说的是实话,就在三天前,家里突然来了一个叫周瑜的访客。因为我一直待在房里养伤——虽然早就好了,所以并没有见到他。可是听匡说,策和他竟是一见如故的样子,两人聊了两句,又在沙盘上推演了一番,竟就推结分好,义同断金了!这多么奇怪!如今竟连家都要搬过去?天呐天呐天呐,这简直太奇怪了!
  就在我兀自奇怪的时候,策已笑得不能自持——没办法,他就是这么爱笑,天生的。过了好久,他才勉强忍住笑,造出一个一本正经的表情,“好吧,告诉我,你想知道些什么?”
  “他多大了?”我一点都不客气。
  “他只比我小一个月,今年十六岁。”
  “他家是做什么的?”
  “他的曾祖父在章帝、和帝两朝任尚书令;从祖父官至太尉,位列三公;从伯乃当朝大司农;其父为雒阳令【5】,不过已经过世了。”
  “世家子?”我的眼睛瞪得更大。
  “是啊。”
  “可……可你不是一向讨厌世家子么?”
  “他不一样。”策异常笃定地说。
  皱着眉头,我半信半疑地沉吟了许久,才终于抛出那个我认为非常重要的问题,“那——他长得好看吗?”
  笑意再次忍无可忍地堆上策的嘴角,他朝我扮了个滑稽的鬼脸,“他很好看。”
  “比你还好看?”一瞬不瞬地,我凝视着策剑锋一样斜斜飞进两鬓的眉毛,凝视他明亮得似清光流泻的星辰般的眼睛。
  而他终于轻轻笑出了声,“你去看了不就知道了?”
  搬家那天,我最后看一眼一墙之隔的阿茂的书楼,竟生出一丝伤感来——再有一个月,阿茂应该能背出《东都赋》来的吧?脑海中慢慢浮现出赋中所描绘的雒阳城的美丽繁华——我什么时候也能去雒阳看看就好了。转念间想起周瑜的父亲曾做过雒阳令,便又欢畅起来——到时候他能帮我做向导也说不定哦!
  就带着这样欢畅的心情,我踏上了前往舒城【6】的路。一行人中大哥策和几名仆从骑马走在最前面。母亲单独一辆车,三哥翊和四哥匡一辆车,而我在最后,和二哥权一辆车。我不知道母亲为什么这样安排,大约她觉得权的“深沉”能有效扳一扳我的话唠症,以免到了周家让她丢人?
  这样想着,我不由偷瞄一眼坐在对面的权,只见他眼观鼻鼻观心,不知在想些什么。风不时撩动车帘,漏一缕阳光进来,那阳光一闪一闪耀着他微呈紫色的头发,我便不由有些浮想联翩。
  我们兄妹五人都喜衣红,这大概像父亲,父亲冲锋陷阵时喜戴一顶赤巾帻,这是战场上的他最显著的标志。而要说四位兄长中衣红最好看的非策莫属,我甚至觉得红色就是为他量身定制的颜色,因为他整个人就像一轮骄阳,一团火,明亮热烈得令人目眩。
  如果将策比作明亮热烈的正红,那么翊就是在红色中调上一点更为奔放、也更为躁动的黄色之后变成的橘红色。翊非常勇挚猛悍,同时也是四位兄长中最易怒的一个。我反正轻易不敢招惹他,而每次他暴跳如雷,我就仿佛看着一个橘子在眼前蹦啊蹦啊蹦,蹦得我脑仁儿疼。

  匡呢,作为名震天下的“江东猛虎”的幼子,自然也继承了父亲的勇武刚烈。但习武之外他另有一个与众不同的、高雅的爱好——习画。就像红色中加上那么一抹白色,我相信等他再长大一些,他会长成一个兼具着文士气质的儒将。只是粉红色……咳咳,有一次他在窗前摹画桃花,我忍不住用一个我心目中异常美好的词汇夸赞他道:匡哥哥你真是面如桃花呢!谁知他竟像翊一样暴跳如雷,于是我仿佛看着一个桃子在眼前蹦啊蹦啊蹦,头顶上还冒着青气——青色和粉红色掺在一起是什么色?狗屎黄,哼!

  而权——就像他头发的颜色,紫色,那混合着红色的明亮热烈与蓝色的深邃冷静的颜色。不过紫色,那可是帝王之色呢,是以我从来不会冒冒失失用和紫色相关的、类似于“面如桃花”的这类词汇去夸赞他。其实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不明白为什么我们五人中只有他生着一头这样奇怪的头发,直到后来听母亲说起她孕策哥哥时曾梦月入怀,而孕权哥哥时曾梦日入怀,我才终于恍然大悟:权哥哥的头发一定是被太阳公公烤焦了!嗯,我对此深信不疑!而什么时候赶上他明亮热烈,什么时候赶上他深邃冷静,那就全看运气了。显然我今天的运气不大好,自打上车,他便一直保持着深邃冷静而不发一语。

  唉,好闷!我终于有些受不了,爬到车窗边撩开车帘朝外望去,“今天的天气真不错呐!”我没话找话地道,“看样子,我们应该很快就能到舒城了吧?”
  “权哥哥,你说舒城会是什么样子的呢?好玩儿么?”
  “周家真有那么大么?一整条街,道南道北都是他家?”
  一连抛出三个问题,身后都没有动静,回过头,却发现权正定睛瞧着我,一双眼似笑非笑。
  “我脸上有字么?”我觉得他的表情十分讨厌。
  垂下眼帘,他淡淡一笑,“我只是有些奇怪罢了,昨天你还在卧床养伤,今天倒像是没事人一样了。”
  心蓦地打了一个突儿,脸便有些发烫。糟了,露馅儿了!这样懊恼地想了一会儿,我摸出一包蜜饯,讪讪地凑上去道,“权哥哥,吃蜜饯?很好吃的哟!”
  “讨好我没用的,”他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你还是想想该怎样讨好母亲吧。”

  一提起母亲,我忽然浑身都没了力气。人人都夸赞她是贤妻良母,而且是美貌与才智并重的那种贤妻良母。可那是对别人而言,对我而言,她就是猫,而我是那只满地乱窜的老鼠;我是一簇忽闪忽闪的小火苗,而她是那盆呼啦一下倒下来的哇凉哇凉的水。说来也真是令人郁闷,她对策、权、翊、匡全都没有像对我这样,她的严厉,就单单只针对我一个人。就拿这次骑马的事来说吧,若不是我摔伤了腿,她还不知怎么惩罚我呢。可事情就这样结束了么?当、然、没、有!

  ——“小小年纪便如此胆大妄为,将来怎么得了?这笔账我记下了,伤好了照罚不误!”
  一滴冰冰凉的水珠滴上我的后脖颈,又顺着脊背滑下来,我忍不住便打了一个寒颤——明明伤好了还得继续装,我容易么我?
  蓦然一阵委屈泛上来,我不由想起桓阶的夫人来。桓阶是父亲的下属,长沙郡【7】的功曹【8】,我曾在他家中见过桓夫人对女儿说话时的温柔样子。虽然这有点没良心,但我还是忍不住去想若是父亲当初娶了一个像桓夫人那样的女子我的日子会不会好过一点?不过转念间想到若是那样就没有我了——好吧,还是算了。

  说起来父亲和母亲当年的事迹,着实有趣得紧。我们家虽说是孙武子后人,可到了祖父那一代,只是在富春【9】以种瓜为业。父亲十七岁那年有一天与祖父一起乘船至钱唐【10】,正好遇上海贼劫掠商旅财物,在岸上分赃,过往的行人船只皆不敢妄动。父亲观察到海贼忙于分赃而放松警惕的情势,便对祖父说:“此贼可击,请讨之。”祖父却不同意,说:“非尔所图也。”于是父亲不顾祖父的反对操刀上岸,以手东西指麾,做出正在调动士兵包围海贼的样子。海贼们见此情景,误以为官兵前来抓捕他们,便丢下财物四散奔逃。父亲勇敢地追上去,斩杀一人,然后提着被杀者的头颅回来见祖父,非但令祖父大惊,这件事亦被百姓们一传十十传百,继而惊动了官府。官府召父亲做了一名武官,自此,父亲硬是凭着流血搏命换来的军功,一步步走到今天。
  然而,当年母亲的家族其实是看不上父亲的。母亲出身吴县【11】士族,外祖父吴煇曾做过一州刺史,只是同外祖母双双早亡,只留下母亲和舅舅吴景相依为命,徙居钱唐。母亲年轻时是远近闻名的美人,不光美,且兼具才智。我不知道是否曾发生过一场美丽的邂逅,而令父亲对母亲一见倾心,总之,父亲去吴家求亲了。可瓜农的儿子,粗鄙的武夫——吴家人嫌弃父亲,欲回绝。就在父亲既惭愧又怨愤的时候,母亲对族中长辈说:“何爱一女以取祸乎?如所遇非淑,命也。”就这样,父亲将母亲娶回了家。我无从得知父亲年轻时,对于母亲这好不容易才娶回来的心上人是否捧在手里怕碰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反正自打我有记忆起,我所看到的就是父亲这个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江东猛虎,在家里却尊重母亲作为当家主母的绝对权威——至少是管教我的绝对权威。当然了,这样一段“艳史”他们是绝不可能说给我听的,事实上,我是在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们闲聊时偶然听来的,可怜我当时还傻乎乎地去找舅舅求证,结果被舅舅严肃批评了一顿不说,还被母亲给知道了,真是郁闷之极!
  “嗯,郁闷!”
  塞一粒蜜饯入口,我大嚼特嚼,仿佛惟有让它在我齿颊间碎尸万段,才能稍稍消解我心底的恚怨——抑或还有恐惧?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倏忽间我又勇敢起来,周瑜家毕竟不是自己家,即使为了面子,母亲的惩罚措施也不至于太残酷吧……

  这样想着时我又不禁有些出神,周瑜,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第二天我们由九江郡【12】进入了庐江郡【13】界,然后我发现,周瑜竟是庐江郡的名人呢!而提起他时,除了他显赫的出身,卓尔的风仪,当地人最为津津乐道的是他的音乐才华——
  “周公子精意于音乐,虽酒过三爵之后,其有阙误,公子必知,知之必顾,故有谣曰:‘曲有误,周郎顾。’”
  曲有误,周郎顾……

  趴在车窗上,我努力想象着那个画面:喧嚣的宴会中,一名年轻士子正于席间浅酌慢饮,忽而一名乐工弹错了一个音,士子回头,轻轻看了那乐工一眼,乐工羞愧低首间,士子却已转过头去,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整个过程亦短暂得无人察觉……
  我抿着嘴笑起来,神思却依然有些飘忽,就像画面中的他,面目模糊,周身都蒙着一层淡淡光晕。
  “发什么呆呢你?”
  一阵马蹄声逼近,策纵马过来,挑着眉头问。
  “谁发呆了?”我反驳,“我明明在发困!”
  透过车窗望一眼里面的权,策心照不宣地大笑了几声,“阿权,前面就是舒城了。”然后他转向我,“你马上就不困了。”

  就在我满腹狐疑地望着他时,忽而一阵暗香袭来,伴随着早春二月乍暖还寒的气息蜿蜒着钻入肺腑,下一个瞬间,一抹亮色斜斜伸入车窗,将半个身子探出窗外,蓦然一片雪也似的梅林撞入视野,如茫茫香雪海,一直铺展到天边。
  深深深深地,我闭上眼睛猛吸一口气,又长长地呼出来——这是舒城的气息。
  车轮滚滚前行,梅海缓缓后退,舒水潺潺流过眼前,在夕阳下闪着细碎的金。有牧童的歌声从水那边飘来,悠扬如风,旖旎若梦。终于一座城出现了,青灰色的城墙屹立在黄昏时分琥珀色的天空下,城楼巍然如山岳。

  倏忽间策骤马飞驰而去,前面的车停下来,我的车亦停下来。钻出车厢,我手扶车辕用目光追随着策,此刻夕阳已亲吻到远山的脸颊,缓缓升腾的青烟暮霭中,一角长亭翼然立于舒城脚下,官道傍边,亭前野芳幽香,嘉木葳蕤,亭中隐约有一人影,随着策飞身下马,径直而出,一瞬间就像一道光划破青烟袅袅、暮霭沉沉——那是一种类似于昆山白玉的光泽,自他周身恣意漫盈。
  他先向母亲行礼,行止温雅,风姿翩然,然后是权、翊、匡分别下车与他见礼。游目顾盼,他像在寻找什么,直到策在他耳边低语几句,他方转首朝我的方向望来,霎那间,我们望见了彼此的眼睛。

  “你是谁?”心头莫名的一颤让我忘掉了一切礼仪,我甚至在说出口之后还没有意识到自己问题的愚蠢。
  扶了扶额头,策做出一个牙痛的表情。然后他满含歉意地望了那人一眼,片刻,二人相视一笑。
  就在我惊讶于他们彼此间的默契时,那人已缓缓走过来,缓缓驻足于我面前。站在车上,我刚好能平视他的眼睛,然后我看到他明亮的面孔上如涟漪般徐徐绽放出一个柔和的笑容:
  “我终于见到你了,尚香。”
  注释:
  【1】初平元年,公元190年。
  【2】东汉沿袭西汉旧制,分封王、侯与州、郡、县双轨并置。至东汉末年,实行州——郡(国)——县(侯、道、邑)三级体制。州长官称刺史或州牧;郡长官称太守,州治所在郡的长官称尹;县长官称县令或县长。分封给诸侯王的郡称国,其行政级别与郡相等;分封给列侯的县称侯国,其行政级别与县相等;此外,与县的级别相当的地方行政单位还有道(境内有少数民族的县)、邑(封赐给公主的县)。治所即地方长官官署所在地。东汉在全国设十三州:

  1.司隶州,亦称司隶校尉部,辖郡七(京兆、扶风、冯翊、弘农、河东、河内、河南),县一百零六。治所雒阳县,故址在今河南洛阳东北。辖境相当于今河北南部、河南北部、山西南部及陕西渭河平原。
  2.豫州,辖郡、国六(颍川、汝南、梁国、沛国、陈国、鲁国),县九十七。治所谯县,在今安徽亳州。辖境相当于今淮河以北伏牛山以东的河南东部,安徽北部。
  3.冀州,辖郡、国九(魏郡、钜鹿、常山、中山、安平、河间、清河、赵国、勃海),县一百。治所邺县,在今河北临漳西南。辖地相当于今河北中部和南部、山东西部、河南北部。
  4.兖州,辖郡、国八(陈留、东郡、东平、任城、泰山、济北、山阳、济阴),县八十。治所昌邑县,在今山东金乡西北。辖境相当于今山东西南及河南东部。
  5.徐州,辖郡、国五(东海、琅邪、彭城、广陵、下邳),县六十二。汉末治所下邳县,在今江苏邳县东。辖境相当于今江苏长江以北及山东南部地区。
  6.青州,辖郡、国六(济南、平原、乐安、北海、东莱、齐国),县六十五。治所临淄县,故城址在今山东淄博市临淄北。辖境相当于今山东临南以东的北部地区。
  7.荆州,辖郡七(南阳、南郡、江夏、零陵、桂阳、武陵、长沙),县一百一十七。治所汉寿县,在今湖南汉寿县北。汉末移治襄阳县,在今湖北襄樊市。辖境相当于今湖北、湖南大部,及河南、贵州、广东、广西等省的一小部分。
  8.扬州,辖郡、国六(九江、丹杨、庐江、会稽、吴郡、豫章),县九十二。治所历阳,在今安徽和县。汉末移治寿春,在今安徽寿县。辖境相当于今安徽淮河和江苏长江以南及江西、浙江、福建三省,湖北东部、河南东南部。
  9.益州,辖郡、国十二(汉中、巴郡、广汉、蜀郡、犍为、牂牁、越巂、益州、永昌、广汉属国、蜀郡属国、犍为属国),县一百一十八。治所雒县,在今四川广汉。汉末移治成都,在今四川成都。辖境相当于今四川、重庆、云南、贵州大部,及陕西、甘肃、湖北的一小部分。
  10.凉州,辖郡、国十二(陇西、汉阳、武都、金城、安定、北地、武威、张掖、酒泉、敦煌、张掖属国、张掖居延属国),县九十八。治所陇县,在今甘肃张家川回族自治县。辖境相当于今甘肃、宁夏回族自治区和青海湟水流域,及陕西西部。
  11.并州,辖郡九(上党、太原、上郡、西河、五原、云中、定襄、雁门、朔方),县九十八。治所晋阳,在今山西太原西南。辖境相当于今山西、内蒙古自治区、河北、陕西的部分地区。
  12.幽州,辖郡、国十一(涿郡、广阳、代郡、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玄菟、乐浪、辽东属国),县九十。治所蓟县,在今北京大兴县西南。辖境相当于今北京市、河北北部、辽宁南部及朝鲜西北部。
  13.交州,辖郡七(南海、苍梧、郁林、合浦、交趾、九真、日南),县五十六。治所广信,在今广西梧州。三国孙吴移治番禺,在今广东广州。辖境相当于今广东、广西壮族自治区的大部分,及越南的一部分地区。
  【3】寿春,东汉九江郡郡治,今安徽寿县。
  【4】临湘,东汉长沙郡郡治,今湖南长沙。
  【5】雒阳,故址在今河南洛阳东北。战国时,始有雒阳之名。其位居雒水之北,“水北为阳”,故名雒阳。秦朝时,五行学说盛行,秦始皇按“五德终始”进行推理,认为周得火德,秦取代周,应为水德,因此改雒阳为洛阳。东汉光武帝刘秀定都洛阳,因汉尚火德,复名雒阳。
  【6】舒县,东汉庐江郡郡治,今安徽庐江县。
  【7】长沙郡,治临湘,东汉时属荆州,辖今湖南省中部。
  【8】功曹,西汉始置,为郡守、县令的主要佐吏。主管属地官吏的任用迁转与记录功过。
  【9】富春,今浙江富阳。
  【10】钱唐,今浙江杭州。
  【11】吴县,今江苏苏州。
  【12】九江郡,治寿春,东汉时属扬州,辖今江苏省淮河以南及安徽省淮河以南地区。
  【13】庐江郡,治舒县,东汉时属扬州,包括今天安徽西部中部及河南东南部湖北黄梅一带。
  第二章 周府

  父亲曾在许多地方做官,每到一地,皆所在有称,吏民亲附。父亲又是个极重情义、也极好客的人,乡里知旧,好事少年,往来者常数百人,父亲皆接抚待养,有若子弟。是以我的家里常张灯火,设大宴,宾主高歌畅饮,通宵达旦。然而却从未有一场宴会如今夜般,让我仿佛置身梦境。
  二哥权、三哥翊、四哥匡全都锦衣华袍,英姿勃发,宛如璀璨的宸星。而当大哥策和周瑜并肩步入周府大堂时,就像太阳伴着月亮横空而至,一瞬间绽放出无尽光华,明媚了整个厅堂。
  我看到宾客们眼中的惊叹,我看到哥哥们眼中的倾慕,就连母亲眼中亦闪过一丝掩不住的激赏。
  主持这场接风宴的是周尚的妻子、周瑜的叔母,这位美丽的夫人姓袁,有着亲切的笑容和精致的风度。
  “这是小女周珊。”大概是见我一进门就盯着她身边的女孩子看——事实上那女孩也一直在看我——她微笑着介绍道。
  那女孩上前行礼,一副落落大方的样子。拉过她的手,母亲将她夸赞一番,然后将我拉过来道,“这是我女儿仁献。”
  我亦上前向行礼,袁夫人问过我的年齿,不由笑着对母亲道,“真是巧了,令郎长阿瑜一月,令爱亦长阿珊一月。”
  “是么?那果真太巧了。”母亲亦笑起来。
  总算有一个妹妹可以和我作伴了!只有四个哥哥的人生是多么痛苦无望的人生啊!我兴奋极了,趁母亲和袁夫人说话,悄悄拉过周珊,亲密地表示:“仁献是我的学名,叫这个名字显得太生分,今后你还是叫我的乳名吧,尚香,孙尚香。”
  “那我叫你香香好了。”
  “嗯!那我就叫你珊珊。”
  “好!”
  手拉着手,我们同时欢笑起来。就这样,我和珊珊共坐一席,一面吃东西,一面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对面便坐着他的哥哥和我的哥哥们,而她似乎对权很感兴趣的样子,时不时看他一眼,然后蹙起眉头做思考状。
  “你二哥的头发为什么是紫色的呀?”终于她忍不住开口问。“嘿嘿嘿,”我干笑三声,“那是因为他特别喜欢晒太阳,被太阳公公给烤焦了。”“是这样的啊?”珊珊睁大了眼睛,“怪不得母亲让我平时少出门,看来我今后得多听她的话才是。”

  只是珊珊没有注意到,我也在不时地偷看她哥哥,且比她频繁得多。他此刻正与策谈论着什么,或娓娓而论或浅笑倾听,一举一动皆优雅。然而他纵声欢笑时、举杯畅饮时却又那般爽朗,和我从前见过的几个矫揉造作的世家子一点都不一样——他不一样,看来策哥哥说得对极了。

  “香香,香香!”忽然间,珊珊神秘兮兮地碰了碰我的胳膊,“你看那边那名乐伎。”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嗬,那是一个美人呢!十指尖尖如削葱根,姿态优美地在琴弦上拂动着,弹拨出一串串美妙的音符。
  “看她做什么?”我有些不明所以,“嗯,她挺好看的,琴也弹得好听。”
  “好听么?”珊珊依旧那样神秘兮兮地笑着,“你信不信,她马上就会弹错音。”
  “不会吧?”眼见珊珊一脸笃定,我蓦然想起“曲有误,周郎顾”的童谣来,“不会吧……”

  就在最后这个“吧”字还拖着长长的尾音没有来得及落地时,那美丽的乐伎已手指一滑——当然即使如我这般一直死盯着她看,这也纯粹像个意外。并且对于绝大多数乐感不佳兼正在吃饭聊天的宾客们来说,怕根本就听不出她弹错了一个音。
  然而,就是这短暂得如电光石火的一瞬,周瑜回过头,看了她一眼——他真的看了她一眼!

  不由自主地张大嘴巴,我简直觉得自己是做了一个梦——虽然一整晚我都在做梦。珊珊却生气了似的、同时还有些无奈地道:“香香你知道么,我们家的宴会上经常有乐伎弹错音,真是苦恼!”
  我想象着一场盛大的宴会从头到尾都回响着走调音乐的情景,无限同情地握了握珊珊的手。

  这时她又抬起头看了那美丽的乐伎一眼,然后我惊讶地发现,后者带着模糊微笑的双颊上竟含羞带怯地泛起一抹桃花般的红晕来了!
  “她们明明都是故意的!”咬着嘴唇,珊珊有些忿忿地道,“可惜我不会抚琴……”

  “我会呀……”在尚未完全明了珊珊的意图前,我忽然鬼使神差般地冒出了这么一句。

  “真的?”珊珊却兴奋起来,犹豫了一下,她拉起我,“跟我来!”

  然而我马上就后悔了。

  “这位姐姐,”拉着我,珊珊来到那美丽的乐伎面前,“这位是乌程侯之女,别看她年纪幼小,琴技却十分了得。所以,能麻烦姐姐让一下么?”

  见此情景,那乐伎先是愣了一下,逡巡片刻,虽百般不情愿,她还是站起身,把位置让了出来。

  “香香,看你的咯!”珊珊兴奋地冲我眨了眨眼睛。

  长吸一口气,我坐到了琴前。

  “……香儿?你,你在搞什么?”

  终于还是引起了一阵骚动,未等母亲开口,却是策先跳出来道。

  “我……弹琴呀!”我先是心虚,继而硬着头皮道。

  “你会弹琴?!”声音蓦然抬高八度,策的表情像是活见了鬼。

  也不知是他那副声调表情激怒了我,还是出于别的什么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楚的原因,清了清嗓子,我的声音硬气起来,“之前我和伯绪叔叔学过琴,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伯绪是桓阶的表字,因父亲常年征战在外,长沙郡的日常事务大多是由桓阶处理,是以我见到他的时间倒比父亲还多。而且因为他也有个女儿,时常和我互相串门玩儿,故而我和他们一家人都十分亲密。桓阶家是临湘大族,地地道道的楚人,每每处理完公务,除了讲屈原大夫的故事,他还喜欢抚琴给我听。虽然严格地讲,大多数时候,我只是在他弹奏时趁机拨弄几把,但是,他曾经详细演示给我的一支叫《林钟意》的入门小曲,我还是有信心能照猫画虎地弹下来的。

  就在策难以置信的目光下,我眼观鼻,鼻观心地静了片刻,然后拨响了第一个音符。

  可琴声一起,我立刻意识到自己错了。

  ——原来看会和会弹完全是两码事啊!原来自己独自弹奏和别人弹奏时趁机拨弄几把出来的效果是完全不同的啊!

  此刻,我真的已经在用生命去演绎的独奏的唯一的效果就是使在座的宾客们原本舒展的眉头一点一点变得纠结——扭曲——狰狞,伴随着珊珊越张越大的嘴巴。直到忍无可忍的策走上来,用他修长的手指重重地按住我的琴弦——

  “你够了,香儿!”

  见我恚怨地抬起头,他转而换了一种柔和得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语调说道:“你明知周郎有顾曲之雅,还这样乱弹一气,就不怕他顾来顾去,把脖子扭断了?”

  此言一出,整个大堂中一下子安静下来,气氛变得十分怪异。然后,最先是珊珊再也憋不住笑声,继而满脸恚怨的我也忍不住笑了,于是笑像瘟疫,霎时间每个人,包括母亲和袁夫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最后,还是周瑜撩衣而起,向母亲欠身一礼道:“乌程侯北上讨贼,尽忠竭力,海内之士,莫不慕其赤诚高义。今承夫人不弃,阖家迁来寒舍,鄙家上下倍感荣幸之至。周瑜浅薄,粗通琴艺,愿献琴一曲,聊助雅兴。”

  说完他的目光落到我身上,含着细微而繁复的笑意。抬起眼眸,我看他一眼又慢慢低下眼睫,想说点什么又有点不好意思,只好咬着唇角笑笑,心里却不由长出一口气——总算不用继续坐在这里当笑话了。

  “好!你鼓琴,我舞剑!”策也来了兴致。

  琴声再起,梦一般的旋律仿佛从九重云霄破空而下,又像从心湖深处一波一波打来。

  策与周瑜相视一笑,长剑出鞘,且歌且舞:

  “我所思兮在太山,欲往从之梁父艰。侧身东望涕沾翰。美人赠我金错刀,何以报之英琼瑶。路远莫致倚通遥,何为怀忧心烦劳?

  我所思兮在桂林,欲往从之湘水深。侧身南望涕沾襟。美人赠我金琅歼,何以报之双玉盘。路远莫致倚调怅,何为怀忧心烦伤?

  我所思兮在汉阳,欲往从之陇坂长。侧身西望涕沾裳。美人赠我貂襜榆,何以报之明月珠。路远莫致倚踟蹰,何为怀忧心烦纤?

  我所思兮在雁门,欲往从之雪纷纷。侧身北望涕沾巾。美人赠我锦绣段,何以报之青玉案。路远莫致倚增叹,何为怀忧心烦惋?”【1】

  我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渐渐地,我发现所有人的眼中都有一种亮亮的东西,在闪光。
  母亲终究没有自食其言,将因迁居而引起的一系列事务安排妥当后,她的惩罚措施出台了——

  “从今天起,你就跟着这位许阿婆学女红吧。”她简短而不容置疑地道,“你记住,你是一个女孩子,这才是你的本分。”

  我大气也不敢出,直到母亲转开脸,用和我说话时截然不同的语气同许阿婆寒暄,我才抬起头,看了那许阿婆一眼。

  据说她是舒城中绣工最厉害的人——我拿起她绣的一幅蝶恋花的花样儿看,还真是的,她绣的花儿,仿佛风一吹就能闻见香味儿;她绣的蝶儿,似乎抖一抖就要呼扇着翅膀儿飞出来。至于她的人嘛——

  天呐天呐天呐,她怎么这么胖啊,像一座肉山!偏她又慈眉善目时刻都笑眯眯的,于是她对着你时,就仿佛浑身的肉都在笑似的。

  “从今往后,我不想再看见你骑马。”撂下这句话,母亲又冲许阿婆点了点头,便抬步走了出去。

  皱了皱鼻子,我以一种审视的目光静静凝视着面前的许阿婆——

  整天埋首绣花不动弹,绣来绣去不会绣成她这么胖吧……
  珊珊真是够朋友!在我凄凄惨惨戚戚地跟着许阿婆相对无言泪千行地绣了三天花后,她主动加入成了我的“陪绣”。

  “反正我也是要学的嘛,不如和你一起。”她轻快地道。

  唉,是啊,就像母亲说的,这是女孩子的本分嘛。可我为什么想撞墙?

  无论如何,珊珊的加入总算给这暗无天日的生活增添了许多亮色。闲暇时我们还可以聊天,她从未去过江南,我便给她讲江南;我对雒阳心向往之,之前随父居于雒阳的她便给我讲雒阳:

  “雒阳城东西六里十一步,南北九里一百步。城内宫殿、台观、府藏、寺舍,凡有一万一千二百一十九间。”?

  “四周设十二城门,南有四门,开阳门、平城门、小苑门、津门;北门东为谷门,西为夏门;东门为上东门、中东门和耗门;西门为上西门、雍门和广阳门。”

  “南宫至北宫,中央作大屋,复道,三道行,天子从中道,从官夹左右,十步一卫。两宫相去七里。”

  “太尉府、司徒府、司空府居南宫之左,东城耗门之内。太仓、武库居城西北角。北宫西南,南宫西北有金市,城东有粟市,南郊有南市,东郊有马市。”

  “城南又有明堂、辟雍、灵台三雍,复庙重屋,八达九房,规天矩地,授时顺乡。”

  “孟春元日,天子受四海之图籍,膺万国之贡珍,抗五声,极六律,歌九功,舞八佾,四夷乐舞齐集雒阳。”

  “立春之日,天子郊祀天地山川,车旗服饰皆青,歌《青阳》,舞《云翘》。”

  “冬十月,日月会于龙狵,乃行养老之礼,天子执銮刀,袒右臂,割牲畜,亲奉觞豆于国叟。”

  “腊岁前一日,行大傩之礼,殴除群厉,宫中作方相氏与十二兽舞,持炬火,送疫出宫,宫外五营骑士传火弃雒水中。”

  ……

  “真想明天就到雒阳去!”我忍不住搓着手道。

  “可今天你还得好好绣花!”递一幅花样儿过来,珊珊将我从梦想的云端击落回现实的谷底。

  有欢笑声从窗外传来,侧首望去,只见策和周瑜正于庭中舞剑,一旁的流苏树下,权、翊、匡不时拍手叫好,尤其是翊,手执去年生日时父亲送他的那柄宝剑,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可不知不觉间,我的目光还是移回、并且停驻在了周瑜身上,手上。那不是一只抚琴弄筝的手么?然而此刻,那只手正执长剑迎风挥出,灿烂的光华刺碎东南风,摧得流苏树的叶子片片飘落。就那样看着看着,我恍惚想起临湘的家来,家中庭院里也有一株很繁茂很漂亮的树,一株大榕树,哥哥们也时常在那树下练刀舞剑,演武谈兵,那时候我还能在一旁看看,可如今竟连看都成了一种奢望。

  ——凭什么?凭什么呀!

  益发恚怨地,我转回头看一眼许阿婆,她一如既往,浑身的肉都在笑着,可突然之间,那笑容在我眼里变得可恶起来,像一只胖老虎的微笑——帮凶!母亲的帮凶!于是悲剧就这样发生了。
  @清空大脑快快快 17楼 2014-08-17 19:24:39
  曲有误,周郎顾。我也喜欢周瑜,期待后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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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好握爪~
  当许阿婆出了一趟门回来一屁股坐在坐席上却突然尖声叫起来时,珊珊也惊得叫了一声。

  “针!针!针!”

  “阿婆,您……您是要针吗?”

  “不……不是!是我的坐席上有针!”

  惊恐地张大嘴巴,珊珊转头朝我望来——她居然一猜就知道是我干的?

  可下一个瞬间,连我亦不由呆住了:我本想着既不敢违拗母亲便扎许阿婆一下出口恶气也就算了,可万没想到许阿婆肉山似的身躯一惊一痛之下竟一时无法离席而起,她越挣扎越痛,越痛越起不来,到最后我和珊珊亦全都吓傻而僵在原地了。

  “快跑!”

  反应过来的一霎那,我拉起珊珊撒腿就跑,只留下许阿婆凄厉的叫喊声在身后久久回荡——

  “救命……救命啊!”

  “下站!”

  满面怒容地坐于堂上,母亲对上前求情的策说。

  远远地跪在下面,我偷眼看着策无可奈何地走下来,悄悄地、快速地对我摆摆手,我于是赶忙低下头去。

  “今天谁求情也没用!”我听见母亲补充道。

  唉,跪着就跪着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罚跪!我暗自咬牙想。

  不过今天母亲怕真的被我气坏了——我又偷眼观察了一下她的脸色——我还从没见过她的脸似这般通红通红的,想来是又气又愧吧?毕竟这是在周家,许阿婆又是从外面请来的,而不是自家仆役。

  可我已经道歉了啊!可真诚了!许阿婆也表示原谅了,虽然她说今后再也不来了——估计舒城中也不会再有人来了吧?转念至此我又不由窃笑:这下该不用学绣花了吧?喔,太棒了!

  一个没控制住,我不由轻笑出声,下一刻,只觉两道冷飕飕的目光箭一般射落到我头上,我只抬起头与母亲对视一眼,便慌得重又低下头去,余光瞥见策以手扶额,现出一个牙痛的表情。

  好吧好吧,我还是老实点儿。双手撑在地上,我老老实实地跪好,可一颗心还是没有办法老实起来。看来今天不同于往日,光策一个人求情怕是不行了,得权、翊、匡一起来才行。可他们会来么?我不由在心里分析起来:
  四位兄长中,策从来是坚定地站在我一边的,而匡从来是坚定地站在母亲一边的,原因无他,只因母亲向来最疼爱他这个幼子。至于权和翊——我在心里暗叹一声,本来他们两个都是保持中立的,可自从一年前我得罪了翊,他就偏向到母亲一边去了。而我之所以会得罪他,全因为一个叫徐婧的姐姐,不,是因为徐嫣!多年前姑母由父亲主持,嫁入了富春豪族徐家,那次是姑母回家省亲,带来了徐家的两个女孩子,就是徐婧和徐嫣。这两位姐姐都漂亮得不得了,徐婧又漂亮又和气,可徐嫣漂亮却讨厌。她看中了我的傀儡子想要玩一玩,我不肯给,争执中她推了我一把,害得我摔倒在莲花塘边滚了一身泥,而我当然也不示弱,从泥水里爬出来便扑上去抓花了她的脸。本来这事和翊扯不上什么关系,谁知她竟对徐婧很有好感的样子,有事没事地向人家献殷勤,大概他觉得我欺负了人家的姐妹让他失了面子,从此以后就和我划清界限了。唉,什么事嘛!看来今后只能多花些心思争取权了,只要能把权争取到我这边来,我就和母亲势均力敌了!

  就在我自怨自艾,自伤自怜,自悔自叹复自筹自划的时候,身后门响了一下,权、翊、匡鱼贯而入。

  他们会说什么?会火上浇油么?我蓦地紧张起来,而当我听清楚他们是在替我向母亲求情时,我简直感动得快哭了!

  “香儿还小,那许阿婆既不做计较,母亲便原谅了她吧。”

  “她已跪了一个时辰了,还请母亲消消气。”

  “小妹既已知错,母亲便再饶她这一次如何?让她保证下不为例也就是了。”

  我的眼泪尚在眼眶中打转,母亲的眼泪却猝然断珠般顺着两腮滑落下来——

  她哭了!

  母亲居然——哭了!

  看清楚那闪动着的的确是眼泪时,我整个人不由呆若木鸡。



  注释:

  【1】东汉张衡《四愁诗》。
  @清空大脑快快快 21楼 2014-08-18 20:42:14
  吴夫人为什么会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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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猜^-^
  @艾姆司汉森团团长 23楼 2014-08-19 08:37:34
  同问,吴夫人为什么会哭??
  最近在创世逛,觉得《枪神纪之乱世军团》可以看看,刚开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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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看了,比我发的还少。T^T
  第三章 习琴


  然而母亲却并未让这惊呆了的表情在我脸上停留太久。

  “今天……谁求情也没用!”

  像是蓦然下定了某种决心,轻轻吸了口气,她抬帕拭去腮边泪水,将这句话又重复了一遍。然后她扬起弧线依然美好的下颌,对着策道:“带着你的弟弟们下去吧。”

  “母亲……”策还在做最后的争取,她却已沉下目光,重又面如凝霜,让人不禁怀疑起她方才的流泪只是一场错觉。

  又侧首看我一眼,策终于无可奈何地带着权他们退出去。我看着他们的袍角依次从身边掠过,一颗心不由一点一点凉下去。

  不是吧!不至于吧!从前罚归罚,可罚跪也好,挨戒尺也好,只要策他们来求求情,母亲一般也就算了。可今天——

  她不会真的打算让我一直这么跪下去吧?

  就在我心惊肉跳地这样想着时,母亲的裙边映入视野:

  “你就跪在这里继续思过,好好想想该怎么做个好女孩儿。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起来找我。”然后她吩咐门口的两名侍女,“你们也都下去吧,这里不需要人侍候。”

  就这样,所有人都离开了,偌大的厅堂里,只空荡荡剩下我一个人。厅门没有关,想是母亲要随时监视我有没有偷懒?还是她要昭告整个周家上下,我做错了事在接受惩罚?

  慢慢咬住下唇,我忽然很想哭:我不是都已经道歉了么?我也知道错了!哪怕让许阿婆拿根针扎回我几下呢!酸涩涌到鼻间,还未来得及流到眼端就骤然被我挤压回去——我不哭!深深吸一口气,我的倔强泛上来——我就不哭!我干吗要哭?不就是跪着么!跪就跪,有什么了不起!

  心里这样想着,两个膝盖却不肯争气。此前因存着侥幸与希望,加之一直在胡思乱想分散了注意力,并未觉得怎样难过。可事到此时,侥幸没有了,希望破灭了,整个大堂中静得一丝风声也无,两膝上的酸痛感才蓦然泛上来,一股脑儿泛上来,我不禁咧了咧嘴。

  思过,思过,思过!我到底思什么过?重心后移坐在两只脚上,我一面伸手揉着膝盖,一面气鼓鼓把嘴巴撅得老高,凭什么四个哥哥每日里击剑骑射,不亦乐乎,我却连碰一下都不行?做个好女孩儿?每天躲在房间里绣花?我不干,我不干,我就不干!
  蓦然燃起十二分的勇气,我将双拳握在胸前,决定与母亲抗争到底!偏偏这个时候刮起一阵风——好香!吸着鼻子,我用力嗅了嗅,莫不是炙肉的香味儿?

  炙肉!我很快确定下来,今天晚饭是吃炙肉!可晚饭不是在母亲房里用么,明明隔着一重院子呢,怎么会——我锲而不舍地吸着鼻子——怎么会闻到呢?……啊,真香啊……太香了……

  一阵叽里咕噜乱响,我的肚子猝不及防地叫起来。我仿佛听到一个声音在耳边麻酥酥地唤:“想吃炙肉么?想吃就妥协吧,妥协吧,妥协吧……”

  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咽了一大口口水,我不禁又羞又恼——太、太、太简直太过分了!明明知道我最爱吃炙肉!

  时间在一点一滴流逝,随着那恼人的滴漏的响声。炙肉的香味儿慢慢地淡了,散了,他们吃完晚饭了。然后袁夫人会过府来同母亲闲话家常么?这些日子以来两家一直互通有无,母亲同袁夫人相处得好极了。可这样一来,策他们是不是就更难插话替我求情了?

  天渐渐地黑下来了,一泊洁白的月光从我身后流泻进来,将我的身体在地面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他也知道了吧?——伸出一根指头,我轻轻触了触地上的月光,那与昆山白玉相类的光泽——他和珊珊,整个周府都知道我在受罚了吧?

  也不知是这样一个事实令我更羞恼,还是吃不上炙肉肚子咕咕叫令我更羞恼,我的双颊像燃起了两团火,而两条腿的酸痛也似乎火辣辣地达到了极限。我感到自己整个地烧起来了,我的头顶在冒烟,我的胸腔像是要爆开,连眼眶中都有点点湿热的东西在汇聚。我要出去透透气,我必须出去透透气,但不是去母亲那里,不是去向她妥协——

  我爬上了房顶。
  @清空大脑快快快 21楼 2014-08-18 20:42:14
  吴夫人为什么会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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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源原_ 22楼 2014-08-19 08:36:21
  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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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空大脑快快快 27楼 2014-08-23 18:33:45
  后面还是没有交待吴夫人为什么会哭啊,总觉得有点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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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额。。容我卖个关子先,后后后面会交代的。^_^
  在我们搬来前,周家将这栋大宅做了一番整修,但因时间仓促,这间大堂的整修直到近日才算告竣,因而通往房顶的梯子还没来得及搬走。

  是一名侍女最先发现了我的“失踪”,她捧着一杯水走进厅堂——原来母亲还知道我会口渴——只一会儿又走出来,她在庭院中四下张望,望了许久又愣了许久,才终于慌里慌张向后院跑去。

  母亲来了,后面跟着策,再后面是权、翊、匡。母亲还算持重,尽管疾步而行,却仍不失侯夫人的淑仪;策却几乎是小跑着来的,权、翊、匡也走得脚底生了风似的。一行人进入厅堂,我便听见自己的名字被此起彼伏地呼喊起来:

  “香儿!……香儿!……香儿!……香儿!……”

  我静静地听着,耳边却杂沓地响起哒哒的马蹄声,啾啾的马嘶鸣声,叮叮的刀戟撞击声,和嗖嗖的羽箭破空声……

  “哇,策哥哥你骑在马上好威风啊!让我也骑一下让我也骑一下嘛!”

  “这柄剑是父亲送三哥的生日礼物么?真好看,啧啧,太好看了!”

  “权哥哥,权哥哥,你的弓给我拉一下好不好?”

  ……

  “香儿,你不许骑马”

  “香儿,你不许弄剑。”

  “香儿,你不许挽弓。”

  “你不许……你不许……你不许……”
  庭院中喧嚣起来,策带着权他们开始四下寻找,母亲站在东面廊下,纷乱晃动的灯火不时映亮她开始变得焦灼的眉目,连仆从们也加入进来了。

  双手抱膝坐在房顶上,我无动于衷地看着这一切,就好像他们此刻在寻找的不是我,而只是一个和我同名的、却与我没有任何关系的女孩儿。

  一阵夜风拂过,那株恰好挡住我的梧桐树沙沙地响了响。

  不是说凤凰喜欢栖息在梧桐树上么?慢慢将头伏在膝盖上,我不禁在想,要是有凤凰能给我叼一块儿炙肉来该多好啊?嗯,我饿了,还有点冷,有点累。慢慢闭上眼睛,渐渐地,耳边的喧嚣声似乎远去了,周遭安静下来,我的心也安静下来。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我感到有人轻轻拍了拍我肩膀,睁开眼睛,我恍恍惚惚地看着眼前人——

  “珊珊?”

  我惊讶地看着她,然后我的眼睛一点一点睁大起来,“炙肉!”我直勾勾地盯着她捧在我面前的一盘东西。

  “嘻嘻,你饿了吧?”她笑眯眯地捧着盘子看我。

  “你是凤凰驮来的仙女么?”

  “啊?”

  就在珊珊还怔愣着不明所以时,我已端起盘子来大快朵颐,“嗯,真香,太香了!”有生以来,我似乎从未吃过这么美味的炙肉。风卷残云地将一盘子全部扫光,我拍拍肚子抹抹嘴,感到自己的人生终于圆满了。

  “噗嗤”一声,是珊珊笑起来。“你笑什么?”问了这一句,我的脸颊热了热,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人家饿了么……”

  “我说香香,”她又笑了一下,眉头却皱起了一些“你干吗和你母亲闹得那么僵嘛?”

  将空盘子放下,我重新抬手抱住两膝,心里不禁十分难过地叹了口气。如果换作别人,我才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可她是珊珊,是我的好朋友,刚刚又升级为凤凰驮来的给我送炙肉吃的仙女,是以叹息完,我如实回答道:

  “偏心,她偏心!”
  “唉——”随着珊珊的一声轻叹,我的话像开闸的洪水般泄出来,“你知道么珊珊,之前在临湘时我养过两只小狗,因为我偏爱白色的叫小白的那只,时常抱着它,每当这个时候,另一只黄色的叫小黄的就拼命在我脚下蹦来蹦去地摇尾巴,若是赶上我高兴将它也抱起来,它就兴奋得撒欢儿;可若是我不理它,它就耷拉着脑袋,特别失落地走开。你看,不受宠爱的小狗尚且如此,何况是人?”

  “可是,”珊珊一手支起下巴,“你为什么偏爱小白,而不是小黄呢?”

  “因为小白听话呀!我让它作揖它就作揖,我让它在地上打个滚儿它就打个滚儿。小黄就不,非但不听话,还喜欢乱咬东西,我的傀儡子就是给它咬坏了呢。”

  “虽然拿你比小狗有点不厚道,”哧哧地笑起来,姗姗偏头看着我,“可是,香香,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在你母亲眼里,你就像小黄呢?”

  “我……像小黄?”蓦地滞住,我眨巴眨巴眼,未来得及说出的话在喉咙里咕噜了一声。

  “我记得你曾说过,你母亲最喜欢你四哥,除了因为你四哥是最小的儿子,还因为他喜欢画画,而你母亲出嫁前也喜欢画画。或许你母亲只是希望你能像她一些——毕竟你是个女孩子嘛,偏偏你总是和她唱反调。”

  低下头,我沉默下来,片刻后又抬起头去看天上的月亮:母亲心目中,我真的和小黄是一样的么?倏忽间我不禁有点想念起小白和小黄来,离开临湘时,我将它们送给了阿月——桓阶的女儿。一瞬不瞬地,我凝视着幽蓝天幕中那又大又圆的月亮——奇怪,从前每当我看着月亮时都会想起阿月,可此时此刻,眼前为什么浮现出另一张脸?闭上眼睛甩甩头,我转开视线朝下望去——咦,奇怪,怎么又是他的脸?我再次甩了甩头。

  “好像你说的也有点道理啊……”甩完头,我对珊珊说。
  “当然了!惠帝仁弱,做太子时,高祖以为不类己,常欲废之;昭帝当年只五六岁,壮大多知,武帝常言‘类我’,故立其为嗣。做父母亲的都喜欢和自己相像的小孩儿,这都是有依据的!”

  “这些你也知道啊?” 我不由瞪大了眼睛,“你也太厉害了吧?”

  珊珊却捂着嘴乐起来,“其实……其实这些都是我哥哥告诉我的。”

  “你哥哥?!”心突地跳了一下,把眼睛瞪得更大的同时,我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月亮。

  “是啊……”

  “可是……你的意思是……你把我对你说的我母亲的坏话全都告诉他了?”

  “没有没有!”珊珊慌忙摆手道,“只因你爱雒阳么,整天和我打听雒阳的事,有些事我想不起来了,就去问我哥哥——他也爱雒阳,特别爱!然后……然后有时候,我一顺嘴就也说了说你的烦恼,我想为你分忧么,而你的烦恼就是关于你母亲……你……母亲……”她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低,终至不闻。

  “你这个家伙……”眯起眼睛,我的胸口一鼓一鼓地起伏着,在重重地呼出好几口浊气后,终是一点一点笑起来,“唉,”我叹息一声,“看在你是凤凰驮来的给我送炙肉的仙女的份儿上——算了吧!”
  “什么凤凰?什么仙女?……香香,你到底在说什么呀?”珊珊益发莫名其妙,见我只是痴痴笑着不解释,她大约以为我真的发了什么痴病,拧着眉头看了我一会儿,转而道,“还说呢,你倒真会找地方,为找你,你的哥哥们都快把宅子翻过来了!要不是我哥哥发现你在这里,我都不知道去哪儿给你送炙肉!”

  “等等等等,你说是你哥哥发现的我?”

  “你以为呢?你连我们家都惊动了!何况这么高的地方,若非我哥哥护着我扶着我,你当我上得来?不是人人都像你那么大胆好不好?”

  “这么说……”慢慢转动目光,我重新朝下望去——原来真的是,真的是他的脸!此刻,那张月光一样明亮的面孔正朝我望过来,目光交汇,他眼中有细微而繁复的笑意。

  我的脸一定是红了一下,迅速地低下头,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再抬起时,却发现策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一直来到庭院正中,他与周瑜并肩而立,然后他抱了臂:

  “我说,你闹够了没?”
  @清空大脑快快快 34楼 2014-08-27 16:53:07
  一开始看香香爬上房顶,还以为她要跳楼,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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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辣个。。其实。。我初中时班上有一个男同学,他爸爸对他要求很严格那种,有一回一次期中还是期末考试他没考好,结果他爸爸一生气,拿推子给他推了个光头!隔了一段时间忽然发现他不见了,他爸爸妈妈就到处找,跑遍整个小区找,找了一整天一直找不到,急的呀,邻居什么的也跟着找,然后也不谁一抬头,发现他在楼顶呢。他家住的楼是五层高的,唉,可怜的孩纸,一个挺清秀斯文的小男生哇,估计是觉得剃了光头太丢人,第二天没脸上学,一时想不开,就爬楼顶上去了。想想真是好危险啊,还好最后平安无事。我写这段的时候也不怎么就想起这件事来了,所以——额,他不会也上天涯吧!。。。好吧,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第二天清晨下起了雨,昨晚睡得那样晚,此时却已早早醒来。躺在床上,我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心也像被雨点敲打着,响着滴滴答答的回声。

  我哥哥也爱雒阳,特别爱!珊珊说。

  或许你母亲只是希望你能像她一些。珊珊转述他的话说。

  随着雨点在心头滴滴答答的回响声,我傻傻地想着,傻傻地笑着,不知不觉间,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再醒来时已雨过天晴,洗过澡的太阳挂在洗过澡的天空上,就像一枚鲜红的大李子盛在一只碧蓝的琉璃盘上,鲜嫩得让人忍不住想啃上一口。

  长长地,我在廊下伸个懒腰,眼见一只喜鹊喳喳地自面前飞过,飞上院子里的流苏树头——喜鹊,莫不是有好事登门?

  不能!我不由皱了皱鼻子,昨晚自房上下来后,策直接送我回了自己房间,只说母亲让我早点睡觉。可这事就这么完了么?不能,绝不能!

  正这样想着时,母亲房里的侍女走进来道:“夫人有请。”我的心立刻又提到了嗓子眼儿。
  原来,我也是可以安静下来的。

  窗外的流苏树已开出纤细洁白的小花,淡淡的香气随风入室,竟与琴音一样,传达着的是一种静远淡逸的气息。

  “昔神农氏继伏羲而王天下,上观法于天,下取法于地,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削桐为琴,绳丝为弦,以通神明之德,合天地之和焉。”

  “琴长三尺六寸六分,象三百六十日;广六寸,象六合;文上曰池,下曰滨。池,水也,言其平。下曰滨,滨,宾也,言其服。前广后狭,象尊卑;上圆下方,法天地。五弦,宫也,象五行。大弦者,君,宽和而遇;小弦者,臣,清廉而不乱。文王武王加二弦,合君臣恩。宫为君,商为臣,角为民,徵为事,羽为物。”

  “琴面上之岳山,义如其名,象崇山峻岭,可以兴云起雨;琴腹之池沼如江海大泽,可以蟠灵物;轸象车轸,可以载致远不败;凤足象凤凰来仪,鸣声应律;乃至制琴之配件小料如黄杨正色,枣以赤心,玉温金坚,竹寒而青,皆君子所以比德。”

  “八音之中,惟丝最密,而琴为之首。琴之言禁也,君子守以自禁也。大声不震哗而流漫,细声不湮灭而不闻。八音广博,琴德最优。古者圣贤,玩琴以养心。琴更有泛、散、按三音色,泛声轻清而上浮天;散音重浊而下凝地;按音居中,象人。一器而备具天、地、人三籁,天地人和,琴,可谓妙器。”

  “端坐琴前,如晤对长者,缅怀先贤,庄敬而意远。琴器乃天地之合,操琴之过程,亦是与大化交融之过程。琴曲多以泛音或散音始,?抚琴便似人生,自天地始。一曲之中大量按音、滑音,丰富多采,便如人生一番历炼。而终之以泛音,终归之于天。抚琴便是天地人生之全部,由天地始,经人世纷纭,终归于天。”【1】

  他娓娓而论,我倾心而听,伸出手,我轻而缓地抚上他面前的琴,仔细地、小心翼翼地抚过它的承露、岳山、七弦、十三徽、龙龈、冠角,直至琴尾处犹似被火烧过的焦痕:

  “这琴,是名曰‘焦尾’么?”



  注释:

  【1】以上内容参考及引用自蔡邕《琴操》,桓谭《新论》,老桐《琴学散论》。
  @心跳像猫扑 39楼 2014-08-29 17:14:23
  看望、支持新朋友。 一起携手耕耘、天涯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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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很好奇的是,上面删除的图片是什么,强迫症伤不起。。。
  @清空大脑快快快 40楼 2014-08-31 02:49:57
  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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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啦!!☆⌒(*^-゜)v
  @wangzhe152 41楼 2014-08-31 07:45:11
  顶一下
  -----------------------------
  多谢多谢~O(∩_∩)O
  @夕阳伴云下 46楼 2014-08-31 18:07:51
  @源原_ 好贴,互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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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握爪~
  @心跳像猫扑 48楼 2014-09-01 09:59:32
  @源原_ 有时候,莫名的心情不好,不想和任何人说话,只想一个人静静的发呆。
  有时候,突然觉得心情烦躁,看什么都觉得不舒服,拼命想寻找一个出口。
  有时候,感觉自己与世界格格不入,曾经一直坚持的东西一夜间面目全非。
  有时候,别人突然对你说,我觉得你变了,然后自己开始百感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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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摸摸~
  第四章 箜篌引



  大学者蔡邕曾因得罪权贵而亡命江海,远迹吴会,在吴积十二载。有一天有个吴人烧梧桐木做饭,蔡邕闻火烈之声,知其必为良木,因请而裁为琴,果有美音,而其尾犹焦,故时人名曰‘焦尾’。

  初听桓阶讲起这个故事时我只是觉得不可思议,一段当柴烧的木头,只闻其噼啪燃烧之声便断定它必是一块制琴的良木,蔡邕的一双耳朵,究竟是什么做的呀?然而,当我听到周瑜肯定的答复,意识到这把身世不凡的名琴此时此刻就横陈在我面前时,我简直,我简直——“太不可思议了!”我忍不住惊呼。

  一指竖于唇边,周瑜低眉视我,双手掩了口,耳边蓦地响起他刚刚“端坐琴前,如晤对长者,缅怀先贤,庄敬而意远”的话来,双颊热了一下,我赶忙正襟坐好。

  淡淡一笑,他抬手拨响一串音符,那挥洒自如的意态就仿佛他正随手将一把珍珠抛落玉盘。

  正是那日我弹过的《林钟意》。
  “《林钟意》虽是一支小曲,然抹、挑、勾、剔、擘、托、打、摘右手八法俱全,可谓绝无仅有。且全曲中七次出现‘叠蠲’,高潮部分的‘飞吟’亦是一大亮点。加之此曲古朴苍劲,意境幽远,确是不可多得的入门佳曲。”

  一连示范了几遍,他沉息抬首,眸中闪耀着点点温暖的笑意,“尚香,你来试一下吧。”

  出错,渐渐成了一件让我难以容忍的事。因从小被母亲说惯了,我的脸皮一向厚得紧,可说不清楚是什么原因,在他面前出丑,会让我觉得格外难为情,因而格外地不能忍受。可我还是会经常出错,每当这个时候,我便感到一阵细细的气息在头顶轻轻拂过我的发丝,那是他莞尔一笑的气息,伴随着他衣上淡淡的干净的味道——他不熏香,衣上是一种淡淡的、干净的味道。

  “这个地方,应该是这样——”

  他开始为我示范,于是我便看着他,他身材修颀,静立不动时,身姿卓然像一只优雅颀长的鹤。可若你看过他舞剑,看过他驭马,又不免觉得这比喻有点不恰当,因为鹤不会具有那样的刚健与英朗,那是属于鹰的姿态。而这一刻,当他抚动七弦琴时,那姿态却又翩然如云间归鸿,随着飘荡的乐声,琴弦系上我的心弦,我的心神便也不知不觉地飘荡起来。
  @夕阳伴云下 53楼 2014-09-01 17:59:53
  描写生动,情节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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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
  “尚香,刚刚的示范,看清楚了么?”

  从出神的状态中猛然惊醒,我结巴起来,“没、没有……”我想我的脸一定是红了,因为我看到他再次浅浅地、莞尔一笑,只不过他必然以为我的脸红是缘于没看懂他的示范——他又示范了一遍。

  他“只有在莞尔一笑时才会流露出些许的孩子气。”——母亲如是说。

  母亲和袁夫人在一起时,总免不了谈起两家的孩子。她总会带着一点自谦自贬地说起策的“毛躁”,说同样是十六岁,周瑜要比策稳重得多,“只有在莞尔一笑时才会流露出些许的孩子气。”

  ——在她看来是孩子气吧,在我眼中,他莞尔一笑时流溢出的,是点点温暖又明亮的光。

  时间倏忽流过,转眼庭院中的石榴花都开了,而流苏树的花正开到全盛,于是院中红红白白,就那么鲜明地对峙着,两军打仗似的。

  我的进步飞快,自己都诧异。莫非周瑜说我“很有天赋”的话是真的?是真的么?是真的么?姑且认为是吧。嗯,是的!就这样!我快乐地想。

  这一天,周瑜弹奏起一支新曲,与以往那些清和雅正的琴曲不同,这支曲子,竟给人一种惊心动魄之感,曲行至高潮处,我只觉一颗心快要从腔中跳出来了!

  “这曲子叫什么名字?”一曲奏毕,我脱口问。
  @心跳像猫扑 56楼 2014-09-02 10:02:11
  @源原_ 早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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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好~
  “箜篌引。”待情绪平复,周瑜抬起头,慢慢答道。

  “谁作的?”

  这次他却不马上回答我,而是反问,“但不知尚香从此曲中听出什么?”

  “……湍急,峭拔,义无反顾。”咬唇想了许久,我一字一顿地说。

  “湍急,峭拔,义无反顾……”他的眸光似乎闪动了一下,低眉沉吟片刻,他娓娓道来:

  “《箜篌引》者,朝鲜津卒霍里子高妻丽玉所作也。一日子高晨起撑船,见一白首狂夫,披发提壶,乱流而渡,狂夫的妻子追来拦阻不及,眼见自己的丈夫堕河而死。其妻于是援箜篌而歌曰:‘公无渡河,公竟渡河,渡河而死,其奈公何!’声甚凄怆,曲终亦投河而死。子高归家,将此事述与丽玉,丽玉伤之,乃引箜篌而写其声,闻者莫不堕泪饮泣。丽玉以其曲传邻女丽容,名曰‘箜篌引’。”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渡河而死,其奈公何!”低低重复着这十六个字,我的心竟莫名揪紧。

  ——湍急,峭拔,义无反顾得惊心动魄!

  抬首去看周瑜,他也像正陷入某种沉思中。

  明知渡河便是死亡,却依然义无反顾,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我想,我有点懂了……”良久,我喃喃自语道。

  “哦?”周瑜扬了扬眉。

  “我想……”耳边再度回响起那盘旋天地间的悲怆之声,眼前则浮现出湍急的河面,风掀起惊涛骇浪,吹乱白首狂夫的长发,他不顾一切地向河心走去,直到被滚滚激流吞没,消失于茫茫天地间——

  “或许有一千一万个不渡河的理由,可对于白首狂夫来说,所有的理由都比不上他要渡河的那一个。嗯……就像屈原大夫,为那样的国那样的王,真的值得去死么?可或许,那就是他的……他的一种坚守——嗯,对,坚守!哪怕他的国他的王再坏再讨厌,那也是他的坚守,能让他蹈死而不顾的坚守!”

  自始至终,周瑜一直很认真地倾听着,直到我说完,有些忐忑地观察着他的反应,在若有所思地凝眸看了我一会儿后,他一点一点笑出来——

  “你知道么尚香,珊珊在听完这支曲子以及它背后的故事后问我:那白首狂夫真的不是疯子么?”他很是开怀地笑起来,“一种坚守……”低低地重复了一遍,他再度开怀地笑起来,“我很高兴你能这样想。”

  垂了睫,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与此同时,心湖上另有一片涟漪轻轻漾开——为什么策他们就不能这样好好听我讲话呢?每次我想认认真真地说点什么的时候,他们总是打断我:小丫头懂什么呀?真是可恶!

  用最快的速度生完气,我又忍不住问道,“那白首狂夫的妻子呢?珊珊是怎么看她的呢?”
  “她为她的死而伤感。”

  “是挺伤感的……”我替珊珊也替白首狂夫的妻子叹了口气,“不过,她是懂得她的丈夫的吧——虽然她试图阻止他,不然,她又怎么会同样义无反顾地追随他而去呢?同样的,这也是她的坚守吧……”

  周瑜静默下来,眸心如微风吹过的湖水微微漾动,“那么尚香呢?”片刻后他问,“尚香心中,可有什么是要牢牢坚守的么?”

  “我的梦想!”我大声道,“我的梦想就是我的坚守。”

  “那么,尚香的梦想是什么呢?” 他微笑着问。

  垂睫顿了一下,我有些顽皮地看着他,“我要去雒阳!”

  他却似乎恍惚了一下,蜻蜓点水般,极短的一瞬,短得仿佛只是我的一个错觉。然后我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那……珊珊是不是不喜欢这支曲子啊?”

  一点一点展开唇角,他重新微笑起来,“是的,她不喜欢。”

  “她喜欢什么呀?”

  “她喜欢伯牙所作的《水仙操》。”

  “这样啊?”我蹙着眉头想了一会儿,“那……”咬了咬唇,我试探着问,“我能先学《水仙操》么?”

  然而,无论是《箜篌引》还是《水仙操》,我都没有来得及学会。
  @夕阳伴云下 61楼 2014-09-03 06:04:12
  @源原_ 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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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摸摸~
  @心跳像猫扑 62楼 2014-09-03 09:28:20
  @源原_ 心跳前来拜访好友,祝朋友的写作: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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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
  这天夜里,一阵急骤的叩门声划破了夜的宁静。说来也真是奇怪,我一向睡得死,用策的话说趁我熟睡时把我抬出去卖掉都不会有反应,可这一刻,我就是奇异地被这远远传来的叩门声惊醒了。

  一咕噜爬起来,我披衣走出房门,却发现母亲、策他们都已立在廊下。守门的侍从疾步前来通报,却是压低了声音的。我看到母亲脸上先是一惊,继而露出一抹不能置信的神情,但她很快冷静下来,思忖片刻,她先是吩咐了策几句,目送策随着那侍从径直走了出去,她便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片刻后她再出来时已修饰得整整齐齐——她就是这样,无论什么时候都仪容端庄一丝不苟——然后她吩咐权道:“好好照顾弟弟妹妹,我过周府一趟。”

  权躬身答“是”,我却不由一头雾水: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却发现大门口的嘈杂声像是渐渐远去了,联系到母亲说去周府一趟——莫非来人与周家有关?我惊疑不定地想,毕竟我们现在住的这所大宅本是周家正宅,来人不知前因后果找错了也说不定,再联想到适才那叩门声的急骤与母亲变幻不定的表情,我的一颗心顿时砰砰乱跳起来:天呐天呐天呐,该不会是出了什么很可怕的事吧?

  这时翊和匡已分别回房去了,“权哥哥……”我求助地望向权,很希望他能去打探一下消息,他却只是蹙眉不响,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最终他摇摇头,拉起我的手一直送我到房门口:“一切等明早再说吧。”他缓缓对我说。
  @清空大脑快快快 66楼 2014-09-03 13:23:39
  求快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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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啦~
  这一夜我盯着映在窗纱上的被风吹拂的凌乱的树影,一直过了许久才迷迷糊糊睡着。

  第二天清晨醒来后,我用最快速度洗漱停当便赶去母亲房间,却发现非但母亲没有回来,连策都一夜未归。就在我兀自惊惧时,回首间见权跨入院门出现在视野中。“权哥哥!”大声叫住他,我几步跑下石阶,“权哥哥,是不是周家出了什么事?”

  面色凝重地沉默片刻,权答道,“是袁家出事了。”

  “袁家?哪个袁家?”我不由困惑起来,隔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地问,“袁夫人家?”

  权叹口气,“你呀,亏你和周珊那么要好,竟连她母亲的出身都搞不清楚么?”

  我拧起眉头,“你是说……四世三公的那个袁家?”

  权轻轻颔首,我却不由慢慢张大了嘴巴——

  就连三岁孩童都知道,方今天下,除了天子家,汝南袁氏,是势倾天下的第一豪门。袁氏自章帝时的司徒袁安以下,四世居三公【1】位,朝中势力盘根错节,门生故吏遍于天下。此次讨董联盟的盟主便是汝南袁氏的袁绍,听说他母亲去世时归葬汝南,四方前来会葬者竟然有三万人。而除了袁绍,袁氏的另一代表人物袁术也是此次讨董联盟的主力。

  “可是……”暂时按下对于袁夫人出身的惊讶,我迷惑不解地问,“可是他们家会出什么事呢?”——这样的豪门巨室,能出什么事呢?

  眉峰轻蹙,权的面色愈发凝重:“三月戊午,董卓以袁绍、袁术故,杀太傅袁隗、太仆袁基,及其家尺口以上五十余人。太傅袁隗,正是袁夫人之父……”


  注释:

  【1】三公是中国古代朝廷中最尊显的三个官职的合称,东汉时指太尉、司徒、司空。三公之上还有太傅,其职责是辅导皇帝,但不常设。三公府当时简称为三府,三公中以太尉居首位。

  太尉,为掌管军政和军赋的最高官职,即全国最高军事长官。司徒,东汉时掌管教化。司空,东汉时掌管水土及营建工程。
  @夕阳伴云下 71楼 2014-09-04 17:33:55
  好文助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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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
  @心跳像猫扑 73楼 2014-09-06 21:55:37
  @源原_ 明明白白我的心,月亮代表我的心。心跳加快再加快,快到猫扑怀里来。
  祝朋友中秋愉快~
  -----------------------------
  谢谢!
  我无法想象若换作是我遭遇这样的灭门之祸,会是怎样的痛恸与哀伤。然而袁夫人却是克制的,尽管她美丽的面庞上血色全无,苍白得像一张素绢,她的悲痛却是克制的。就连珊珊都远比我想象中的坚强,只是在我走上前去,默默地握住她的手时,她才大哭着说:“我再也见不到宏哥哥、楷哥哥和阿茹妹妹了!”

  却原来,这样的克制背后,是相类的灭门惨剧,已于半年前上演过一次了!而那一次被屠戮的对象是周家年轻一代的俊彦们——周瑜和珊珊的哥哥们!

  我无法形容自己听到这件事时的震惊,其实我一直感到奇怪,以周瑜十六岁的年纪,何以能做主将家中道南大宅让出来给我家住;我更加奇怪,周家这样的世家大族,何以男丁竟如此稀少,就算长一辈的男子都在外做官,可周瑜的平辈竟也无人么?

  周晖,我惊异于人们提起他时眼中的神采,就仿佛他正风采奕奕地站在眼前。及至说到他的死亡,人们脸上那哀哀的痛惜,竟让听者都忍不住恻恻的了。

  他是周忠——位列九卿【2】之一的大司农、周瑜的从伯的儿子。五年前,雒阳曾遭遇一场瘟疫,在那场瘟疫中,家家有丧亲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也就是在那场瘟疫中,周瑜的父亲周异和母亲杨氏双双罹难。周异故去后,周晖接替他,成为新一任的雒阳令。他是如此年轻,前途无可限量,然而宦海沉浮多年的周忠却似乎觉得他太年轻,也锋芒太盛,在隐隐嗅出一丝丝山雨欲来的气息后,坚决让他辞官回了故乡。然而舒城如何能禁锢住周晖的雄心,何况周氏宗族中多的是青年才俊。回到故乡后,周晖同族中兄弟一起,四处网罗人才,招兵买马,不多久便雄踞江淮间,出入从车常百余乘。可就像是要验证周忠的担忧,及至董卓祸乱朝纲,周晖毅然率众兄弟前往雒阳勤王救父,深深忌惮他的董卓竟于半路埋伏人马,将周氏兄弟一网劫杀……
  注释:

  【2】九卿是太常、光禄勋、卫尉、太仆、廷尉、大鸿胪、宗正、大司农、少府。他们各自分管的政务是:太常掌典礼,光禄勋、卫尉掌宫省禁卫,太仆掌皇帝车马,廷尉掌司法,大鸿胪掌接待诸侯与少数民族,宗正掌皇族事务,大司农掌国家财政收支,少府掌皇帝器用服饰。
  @心跳像猫扑 80楼 2014-09-09 09:40:23
  中秋假期正式结束,然后上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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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抱~
  轻轻战栗着,我的目光依次掠过悲戚的袁夫人、珊珊、周瑜的几位堂伯婶母,以及在周家伺候多年的老家人,继而缓缓扫过整间厅堂,扫过外面的庭院——

  可能就在我们到来前,这里还满布着幢幢白幡吧?……我想象着周晖的样子,还有周昂、周显、周玮、周玢……照着周瑜的样子,我想象着他们样子,想象着他们并肩站在一起,站在这所庭院中,那是何等明亮的景致?可转瞬间他们被一片血色吞没,我抬手捂住了眼睛……

  董卓,那究竟是一个怎样残忍的人啊?我忍不住抬手抱住自己。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是父亲自长沙起兵前,那一天我听到父亲在前堂愤怒地叫骂着这个名字,捶胸长叹着:“张公昔从吾言,朝廷今无此难也!”我当然听不懂他讲的是什么,后来还是权告诉了我其中原委:

  中平三年【3】,边章、韩遂作乱凉州【4】,时为中郎将的董卓拒讨无功,朝廷于是派遣司空张温行车骑将军,西讨章等。因父亲骁勇善战,张温表请父亲与参军事,一同进兵西北。大军屯驻长安后,张温以诏书宣召董卓,军令紧急,董卓却拖了许久才到,张温以此责让董卓,董卓却应对不顺。父亲时在坐,见董卓不遵军令,轻上无礼,愤而数董卓三宗罪,建言张温依军法斩杀之,然而张温优柔寡断,缺乏胆识,没有听从父亲的意见。
  注释:

  【3】中平三年,公元186年。

  【4】凉州,东汉十三州之一,辖境相当于今甘肃、宁夏回族自治区和青海湟水流域,及陕西西部。
  @心跳像猫扑 87楼 2014-09-12 17:23:10
  @源原_ 力顶好文,决不手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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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谢支持!
  @夕阳伴云下 86楼 2014-09-11 11:14:07
  @源原_ 哈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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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好!
  @仓颉传人 88楼 2014-09-12 18:08:36
  来看兄弟了!来支持兄弟了!也希望得到兄弟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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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_∩)O哈哈~
  @源原_ 83楼 2014-09-09 12:33:20
  注释:
  【3】中平三年,公元186年。
  【4】凉州,东汉十三州之一,辖境相当于今甘肃、宁夏回族自治区和青海湟水流域,及陕西西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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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阳伴云下 84楼 2014-09-09 21:36:15
  写的很详细,涨知识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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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
  “京师富庶,雒中贵戚室第相望,金帛财产家家殷积。董卓纵放兵士,突其庐舍,淫略妇女,剽虏资物,谓之‘搜牢’。人情崩恐,不保朝夕。”

  “董卓非但弑杀少帝、何太后,更借葬何太后之机掘开帝陵,悉取墓中珍物。又奸乱公主,妻略宫人,虐刑滥罚,睚眦必死,群僚内外莫能自固。”

  “董卓曾遣军到阳城,时值二月社祭,百姓各在其社下,卓兵竟将男子悉数斩首,驾其车牛,载其妇女财物,以所断头系于车辕轴,连轸而还雒,谎称攻贼大获,称万岁。入开阳城门,焚烧断头,以妇女与甲兵为婢妾。”

  自雒阳逃出的太傅府老管家哭诉着京师一片大乱的惨象,双目中写满恐怖。瑟瑟颤抖着,我的脑海中只反反复复闪回着一个念头:张温当初为什么不杀了董卓?为什么不杀了他!直到那老管家接下来的几句话猝不及防地击中了我,我被击中了!浑身僵住——

  “二月丁亥,董卓见关东联军势盛,乃挟持天子西迁长安,并尽徙雒阳人数百万口一同西行。天子方出雒阳,董卓便一把大火,将雒阳城内宫庙、官府、居家尽皆烧毁,二百里内无复孑遗!彼时太傅、太仆皆被扣留董卓军中,太傅……”

  双手掩了口,我已听不清他接下来说了些什么。

  雒阳被董卓一把火烧了?……烧毁了?……没有了?

  我似乎听到有什么东西在我心口碎裂了,那声音撞向我的耳膜,清晰的、重重的一声,之后我便什么都听不见了。

  二月戌子……那时候我们还在寿春,那时候雒阳城便已不复存在了么?!

  不能置信地摇着头,我抬起模糊的泪眼向策望去——往常他是多么爱笑啊,停不下来似的,然而此刻,他紧皱的双眉在他漂亮光洁的额间划下深刻而痛苦的纹路,然后我猛然惊觉,这样的表情,似曾出现……
  他早就知道的!那样美丽繁华的雒阳城已化为一片灰烬,他早就知道的!权、翊、匡连同周瑜——昨日提及雒阳时他一霎那的恍惚蓦然在我眼前来了又去地徘徊——他们都早就知道的!

  只有我,只有我被保护着、与世隔绝地活在自己的小天地里,自顾自委屈着,烦恼着,兴奋着,喜悦着,同此刻外面的人世间相比,美丽虚幻得像一场梦……

  走出房门时,我看到周瑜正独自立于廊下,夕阳的余晖将他沉默的背影拖得老长,顺着他的目光向天际望去,第一次,我觉得那浓红的发光体像血——残阳如血。

  “好在上天庇佑,令侄女虎口逃生,总算不幸中的万幸。”临出门时,母亲拭了拭眼角,握住袁夫人的手说。

  袁夫人亦拭了拭眼角,“家兄生前最疼爱此女,既承上天庇佑死里逃生,我惟尽己之力,护她周全罢了。”

  四天后,我终于见到了袁夫人的这位内侄女——太傅府灭门惨祸中唯一的幸存者。

  站在一株流苏树下,她正把脸望向天边。此时那流苏树正开到全盛,但见花满树冠,如盖霜雪,她静然独立于树下,眉色淡远,素衣清绝,在这渐渐炎热起来的五月,竟清冷冷给人一种欲临风而去,出离尘嚣的错觉……

  若非这几日断断续续听周府的老家人说起,我真的不会想到,周、袁两家的密切关系,竟可以一直追溯到两家的高祖周荣、袁安那里。当年周荣以明经辟司徒袁安府,甚为袁安所器异,为其腹心之谋。和帝时袁安弹劾权倾朝野的外戚窦氏,奏章尽皆周荣所具草,为此,周荣几乎为窦氏刺客所害。之后近百年的岁月里,两家一代代的子弟位列三公九卿、刺史郡守,互相扶持,彼此联姻,真正是世交至谊。

  “知意姐姐……”出声唤她,珊珊走过去,仰脸凝望着她,“你好些了么?”

  历经一个多月的逃难,她看上去依然虚弱,然而轻轻揽珊珊入怀,她抚着珊珊的头发说,“我没事。”

  顺势倾靠在她身上,珊珊把脸埋入她衣袖间,她揽着她,沉静如水,然后慢慢转首,朝我的方向望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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