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奶奶写好之后,郭贤把油捻子也点上了,奶奶掏出银针走到灯前招呼他:“把双手伸出来。”
郭贤这时见奶奶没对玉碗下手,戒心稍微放下了一点,老老实实把双手伸给了奶奶。
奶奶扯过他一只手,用银针在他大拇指上狠狠扎了一下,用力一挤,血冒出来了,将血朝碗里滴了三滴,又扯过他另一只手,扎出血之后,又在另一只碗里滴了三滴。
郭贤问奶奶,这是在干啥。奶奶没给他解释,把写好的字交给了他,吩咐道:“把这个贴在你家里屋的西墙上,油灯放两边,记住,滴了左手血的油灯放左边,右手血的放在右边,别放错了,俩油灯中间再放一个香炉,早、中、晚一日三次烧香上供,供品里必须有酒有肉,一连供上半个月。”
奶奶说罢,郭贤狐疑地问了一句:“这么做……我们家里的阴气就没了吗?”
奶奶点了点头,肯定道:“若是再有就叫我毒誓应验!”
郭贤顿时轻哼了一声:“就这么简单?白仙姑,你要是早点儿这么做了,我还用得着费那些手脚么!”言下之意,埋怨奶奶让他花心思换油灯埋玉碗了。
奶奶没理会他,低下头收拾起了自己带来的那些物件儿,郭贤也不再理会奶奶,把玉碗小心翼翼端进了里屋。
等奶奶收拾好准备出门的时候,郭贤又返回把奶奶写的那张纸拿了进里屋,看来他是迫不及待地想要供奉了。
来到院里,奶奶带着施姑娘和白守嗣离开,郭贤却没出来送,他痴痴呆呆的老婆把奶奶三个人送出了门。
回家的路上,施姑娘问奶奶,给郭贤家里做了个啥法事?奶奶笑了笑,却没回答她。
回到家里,奶奶钻进自己房间,没让别人打扰他,白纸黑字写了份上表文书,然后,给家里供奉的天地全神位上了炷香,把文书在神位前烧掉了。
奶奶所做的这些,都是她一个人,没让家里人看到。
一个月后,郭贤再次登门,脸色不善,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
郭贤进门之后,一屁股坐在奶奶家的椅子上,对奶奶冷冷威胁道:“白仙姑,你是真不想生孩子了吧!”
奶奶坐在另一把椅子上,也没给他好脸色,说道:“郭老爷,您此话怎讲呀?”
郭贤哼了一声:“你别忘了你发过的毒誓!”
奶奶说道:“我一直都没忘呢,你说吧,今天过来你有又啥事想赖我头上?”
“赖你头上?”郭贤豁然从椅子上起来,指着奶奶大叫道:“你就没用心给我们家驱邪!”
奶奶轻描淡写看了他一眼,问道:“你说我没用心,那我问你,你老婆孩子好了吗?”
奶奶这话一问出口,郭贤的气焰顿时减了几分,舔舔嘴唇没吭声儿,奶奶紧跟着又说道:“你再看看你自己,声气十足面色红润,身子好像还又发福了呢,这说明你们的家阴气已经没了,怎么能说我没用心呢?”
郭贤顿时气结道:“阴气是没了,我老婆孩子也好了,可……可家里不知来了几个什么东西,一到夜里又说又笑,有时候还喝酒划拳,酒肉没了就跟我要,若是不给他们整夜就不让我们全家睡觉!”
“哦?”奶奶惊讶地“哦”了一声:“那是些啥东西呀?”
郭贤叫道:“我怎么知道,白天看不见他们,一到夜里就出来了!”
奶奶闻言,很平静地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你说的那些应该不是人吧?”
“当然不是!”郭贤说道:“夜里总在我们全家梦里出现,要酒要肉,必须给你写的那张纸前烧香上供,他们才能安生!”
“哦”奶奶又“哦”了一声,说道:“有道是,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你郭老爷心无善念,这一定是你自己招来的。”
“我招来的?”郭贤指着奶奶怒道:“不是你之前做法事招我们家的吗?”
奶奶说道:“郭老爷,您也太抬举我了,我哪儿有那么大本事。”奶奶转而又说道:“你今夜回去问问,看他们是啥来路,你到底是咋招惹到人家的,给人家赔个不是。”
郭贤叫道:“我们家过去一直好好的,就是你那场法事之后才变成这样的,你……你之前说我揣着明白装糊涂,我看你现在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奶奶顿时提高了声音,说道:“你们家过去真的很好吗?过去要是很好,你还找人看啥风水驱啥邪气呀!”
“你……”郭贤指着奶奶的手哆嗦起来,“一定是你,一定是你在我们家做法事时动了啥手脚。”
“我可没动手脚。”奶奶说道:“毒誓我都发了,我还想生儿子传后呢!”
“你……你一定是你!”郭贤满脸涨红,却从奶奶身上找不到任何让他能够指证奶奶的理由和证据。
奶奶朝郭贤指着自己的那只手看了一眼,淡淡道:“把手放下吧,一直抬着怪累的。”
“你……”郭贤差点儿没吐血。
这时候,白守嗣冷着一张满带杀气的脸进了屋,郭贤朝他看看,心里发了虚,声厉内荏地对奶奶吼了一声:“你给我等着!”说罢,郭贤从白守嗣身边绕开,快步离开了。
奶奶看着郭贤离开的肥硕背影,笑了笑……
三天后,郭贤居然再次登门,不过,他这次不是来兴师问罪的,一脸讨好相,还带着不少礼品,说是之前脑子一时犯浑冲撞了白仙姑,来给白仙姑赔罪道歉的。
奶奶看看礼品,又看看郭贤那张讨好的脸,笑道:“郭老爷,您可真会做人,硬的不行就来软的,别人都是先礼后兵,您这是……先兵后礼呀。”
郭贤赶忙赔笑道:“白仙姑,您别取笑我了,先前是我不对,我犯了浑,今日过来一是赔罪,二是想请您跟我再到家里一趟,帮俺们家再看看。”
郭贤说罢,过了一会儿,奶奶说道:“那你先跟我说说,家里现在到底啥情况,先前你也没跟我说清楚,净是来发脾气了。”
郭贤听奶奶这么说,感觉好像有门儿,连忙长篇大论给奶奶说了起来:
“您上次不是叫我供那个……那个五大神龙的牌位么,我供了,一天三次上香上供,足足半个月,半个月以后,我老婆孩子、还有我,都好了,我就寻思着,带些礼品来答谢您,可谁知道,还没等来呢,夜里就出事儿了,我们一家三口全梦见五个黑影,那五个黑影还会说话,叫我们起来给牌位前摆酒摆肉。”
“我们一家三口从梦中惊醒,我不想给他们摆,叫老婆孩子继续睡觉,谁知道刚睡着,那五个黑影就站在我们床边喊叫上了,把我们三个又喊醒了,最后没办法,我给牌位前摆了酒肉,他们这才安生,可,可谁知道第二天夜里,他们又来了……”
说到这儿,郭贤露出一脸无奈,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他们每次过来都要五斤肉、五斤酒,您看看,这都折腾我半个多月了,我实在撑不住了,照他们这么吃喝下去,就我那些家底儿,不出两年,就得给他们吃喝光了。我一开始还寻思着,酒肉供一夜,等第二天,我找人把酒肉再卖出去,谁知酒肉放一夜,酒变成了水,肉变成了臭的,这还咋卖呢?”
说完,郭贤双手抱拳,哀求奶奶:“白仙姑,之前都是我不好、我该死,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再出手帮帮我们吧。”
奶奶没说行,也没说不行,沉吟了片刻,最后,奶奶把右手抬起来,掐起了手指。
过了一会儿,奶奶收起右手,对郭贤说道:“郭老爷,你家我就不用去了,原由我已经算出来了,问题还是出在那两支玉碗上面!”
“啊?”郭贤闻言脸色微变,玉碗是他最不愿意提及的,那是他的命根子。
奶奶说道:“之前你将玉碗拿回家里,仙家不乐意了,给你家里撒了阴气,他们不是想害你们,只是想叫你觉悟,叫你自己把碗送回去,可你不但没送回去,还逼着我把阴气除了……如今仙家只好亲自己过来了,那五条黑影就是五大神龙下凡,我看你还是每天好酒好肉伺候着他们吧。”
“您、您说的是真的?”郭贤将信将疑盯向奶奶。
奶奶一脸自信道:“你若不信我的话,可以找别的师傅去你家里看看呀。”
郭贤顿时把头低了下去,“找过了,我把你写的那东西也撕下来烧了,可就是治不住……照他们这么吃喝下去,我迟早得家徒四壁呀!”
“对呀,就是要你倾家荡产。”奶奶趁势说道:“玉碗是仙家的,玉碗值多少钱,他们就要在你们家里吃多少东西,你这辈子的钱要是不够,那就吃你儿子的,你儿子的再不够,那就吃你孙子的,啥时候吃够了玉碗的钱,他们才会离开,这就是有得有失、有欠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