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闻录】他们那个的世界爱与痛

三天后的上午,我去眼科做完会诊。回到病房时刚好看到小夏在骂老张变态。老张看到我进来讪讪地走了。我问小夏发生什么了。小夏说刚才他上厕所撒尿时,老张突然进来盯着他下面看,还动手上来摸。
我说,老张上午大概又喝酒了。其实老张也是个可怜人。
小夏说江洋给他打电话来说一定要来住院的城市看他,住院的医院是这种病的定点医院,省内的人都知道。他怕江伟知道了他的病,就再也不会理他也不会陪他上学放学一起走了。所以他打算后天周五就出院。
中午护士来查房时,小夏和护士说了他要出院的想法。护士说上午医生开例会时说小夏刚做的肺部CT有阴影,怀疑可能是肺炎,需要再做进一步检查确定情况。如果严重还要做治疗方案调整。他的身体情况目前不能出院。
小夏只能给江洋发信息说让他不要过来看望。
我在卫生间突然听到小夏啊得叫了一声,出去看时小夏把手机给我。是他和江洋的微信聊天界面,江洋说:“我去年去你家时无意中看到你桌子上忘记收起来的药瓶,后来我去上网查了一下,知道是治什么病的,但我一直没和你说我知道,我怕失去你这个朋友。我只想你平安。让我去看看你号码?”
周六时,江洋来到了医院。一进病房他就给了小夏一个大大的拥抱。我看到小夏在他的胸前哭了。江洋一边说别哭别哭,一边手忙脚乱地给他抹眼泪。
江洋长得好高,一米七五左右的小夏在他身边显得小鸟依人。他问江洋说我这个病你不怕啊?
江洋说:高一讲座时不是说了日常途径不传染吗?我又没和你上床,怕什么?
小夏笑了。说今晚你和我睡一张床敢不敢?江洋大笑着说不怕不怕,就睡一张床。
周日下午,江洋要赶回读书的水乡中学。小夏送他下楼。我现在楼道的玻璃窗前看到他们站在住院部的大门口说着什么,后来江洋抱住了小夏,过了一会儿江洋离开了。小夏回到病房后告诉我,江洋说永远是他最好的朋友。
病房里的日子有些无聊,在无聊中,我会想起过去。我感觉那些曾经的美好正在从我的生活中慢慢抽离,并且告诉我它们永远不会再回来。
但小夏过得很开心。他拿着江洋带给他的课本坐在楼道的窗户前认真地学习。他的样子让我想起我读高中时的光景。我想,我读了很多书,但依然没有过好这一生。
周一时胡哥又来了,带给小夏一部新的苹果手机,小夏特别开心,换上手机卡玩得不亦乐乎。他给胡哥说江洋来看他了,并且知道了他的病。
胡哥笑了笑说:这样也好,以后你在学校,就多了个说心里话的人。
胡哥和小夏去卫生间待了一会,出来吃了些水果,下楼给小夏交了一笔住院费后就离开了。
小夏笑眯眯地告诉我:胡哥发泄玩shou欲,切换成贤者模式了。
不知怎么,我觉得他们的相处模式很妥帖,就是那种说不上来好坏但很舒服的方式,各取所需但又不薄情寡义。抛开带病出生这一点不提,小夏还是幸福的,他的幸福在于他在现实意义上找到了最适合自己当下的存活之路。尽管这条路在别人眼里也许多少有些不堪。
三天后,因为工作上的原因,我提前办理了出院手续。小夏送我离开,他告诉我一切都会过去。他宁静的脸庞写满了年少的温柔,像秋天里风平浪静的湖面,清澈而明亮。他说,我的任务是找回自信回归生活,他的任务是努力学习考上大学。
三年过去了,我再也没有见过小夏一面,但我和他时常在微信里相互问候。
2018年9月,小夏考上了胡哥所在城市的一所三本大学。按照胡哥的建议他学了财务专业。胡哥说,毕业后让小夏到他公司管账,他要养小夏一辈子。
2019年元旦,小夏说江洋交了女朋友,他介绍小夏给女朋友时说,这是我最好最好最好的朋友,以后要做我们孩子的干爹。小夏说他很开心,但也有一丝难受。我知道,如果没有病,他想要的理想伴侣,一定不是胡哥。
2020年的夏天,小夏和胡哥在三亚的沙滩上给我发来合照。碧海云天,晴空如洗,胡哥背着小夏站在浪花里,笑得像个慈父。
我知道,小夏已经完成了他的任务,而我至今,还没能找回自己。我沉溺在对往事的回忆中,像一只冬眠的乌龟,惧怕醒来,也惧怕醒不来。
到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