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使叫了助理给她端茶，萝铃只好接下，没有抿一口。
“你当初坚持只签一年，下个月就要到期了，有什么准备吗。”月使抿了口芬芳肆意的咖啡，状若无意地抬眼看她，“续约，还是转去其他公司？”
“墨夷还留得下我吗。”萝铃的太阳穴疼得直跳，懒得跟她绕来绕去。反正横竖都是一条路，死了还有壹索收尸，虽然对方并不是心甘情愿。
月使凝视她几秒，嗤笑一声，合上手里的合约书：“萝铃，你是聪明人，前途似锦，没必要因为你我之间的矛盾，断送自己的大好前程。”
“墨夷人才辈出，不缺我这一个不好驯服的......”
“让我猜猜，你的靠山是谁？”月使笑盈盈地打断她，一双好看的眼睛微微眯起，“是不是——青阳家的人？”
萝铃心中一跳，面上镇静如初，正要准备措辞，月使却摆摆手：“不必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放心留下来，依然由晓晓带着，青阳能给你的，墨夷更能。更何况已经磨合了一年，大家之间也熟悉一些。”
萝铃皱眉，月使正趁此机会乘胜追击，没想到助理慌慌张张地推开门：“月使小姐......”
“嚷嚷什么——不知道我在谈公事吗？”月使厉声呵斥。
“贝娜......贝娜跳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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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
当萝铃从墨夷娱乐的大厦走出来时，已经是下午三点了——事发后收到紧急通知赶来的晓晓还留在最高会议室与月使等众多经纪人们一同商议接下来的处理方案。
墨夷旗下的新晋小花贝娜于今早六点四十二分坠楼，从墨夷娱乐的三十四层纵身跃下，亲手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自杀他杀未明，只剩下一具残破不堪的尸身。
萝铃没有选择电梯，而是一步步从楼梯上走下去。毛骨悚然的阴冷从背后密密麻麻地升起来，不过走了几步台阶，她便感觉冷汗快要浸湿薄薄的丝绸衬衫——就在昨夜，那个因为酒醉倒床就睡的夜晚，在冰冷的四点三十七分，贝娜给她打了一个电话。
那时她尚在睡梦中，隐约听到手机铃在响，无奈实在疲惫，根本抬不起力气去看一眼来电显示，竭尽全力地翻了个身就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当时还迷迷瞪瞪地庆幸着打电话的人实在是识时务——知道这不是接电话的点——只响了几声就断了。
直到今早醒来，看见未接来电显示上的“贝娜”，她原本想回拨，却又接到了月使的电话，又在卫生间里大吐特吐一番，这件事早就被抛到脑后去了。
如果，如果她当时回拨，也许她就可以听出贝娜的不对劲，她就真的能劝贝娜回心转意......那么，现在已经是完全不同的模样——同为新人，萝铃对贝娜有同命相惜的好感，即便二人来往不甚密切。贝娜主走甜美清新的偶像剧路线，萝铃则依仗着自己的天赋在电影圈里横冲直撞。于情于事业，两人犯不上冲突——在这圈子里，犯不上冲突就已经算是朋友。
可是，她为什么会突然跳楼呢？
又为什么，会在凌晨四点，给我打电话呢？
就在这时，手机铃响起，在空荡荡的楼梯间里显得格外突兀，萝铃倒是被吓了一跳，被迫从胡思乱想里抽离出意识，连忙接起：“喂？”
“宝贝儿是我。”
电话那端的男声调笑却不轻浮，年轻的嗓音带着特有的笑意，略略一听仿若悦耳空灵的钢琴声，笑起来更是撩人心弦——实在是老天爷赏饭吃，赐了副既不浮华也不死气沉沉的漂亮嗓子。
这样的嗓子，既能在综艺娱乐里和明星们融成一片又不显逊色，又能在新闻直播里不失庄重而大大方方，笑时七分真三分虚妄，淡时更是七分冷三分温柔。
“贝娜跳楼了，你还好吧？”听到萝铃这边一时不说话，他又问道。
“你怎么这么快就知道消息了。”萝铃刚才没来得及看来电显示，此刻听到声音就心下了然——是好友金格，“我还在公司，正准备去吃午饭，要一起吗？”
“你怎么还没吃饭？我就在你公司附近，马上来接你——你们那个会大概还要多久？”
“我早就开完了，还在下楼——我走楼梯，速度慢，你不用着急。”话虽这么说着，萝铃还是加快了脚上的速度，许是高跟鞋踩在楼梯地砖上时难免嗒嗒作响，传到了电话那端被听到了，金格也低低地笑了起来。
刚出墨夷娱乐的门就见那辆红色的法拉利停得招摇夺目，驾驶座的车窗缓缓摇下，金格戴着亮黄色的墨镜，对着自己咧开嘴笑了：“铃铃，这边——”
这人经常不正经，在节目上斯文有礼，一张小甜嘴能哄得女嘉宾咯咯直笑，下了节目更是变本加厉，从铃铃叫到宝贝，不知道的以为这两人早成了一对。粉丝们早就给这对CP取好了名字——精灵（金铃）夫妇。
金格是眼下最红的高端人士访谈节目《格局内外》的主持人，台风犀利诙谐，措辞一针见血，能公平客观也能煽情动人，才播出两年不到，全国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萝铃是目前风头正盛的实力派小花，凭着一部处女作电影就力压钟离飘等前辈拿下金茉莉影后，被誉为天赋型演员，更有被捧上教科书神坛之势。
都是锋芒毕露，都是出类拔萃，都是年少有为——都有一双像精灵一样，灼灼生光的眼睛。
“去哪里吃饭？”萝铃没吃早饭，又错过了午饭的点，再加上睡眠极度缺乏，还有一早上的担惊受怕，此刻见到金格立刻松了劲，再也提不起力气。
“去吃火锅，好不好？”金格兴致勃勃地看她一眼，“我录节目刚结束，就听助理说你们墨夷娱乐有人跳楼，但当时都还不知道具体是谁——吓得我，以为你拿了奖太开心，把跳楼当蹦迪了。”
“别跟我扯皮，我为这事烦得要哭了。”萝铃系好安全带，慢悠悠地摸出手机给晓晓发了条消息，只告诉她自己去吃饭了，免得她开完会找不到人，“等会吃饭再跟你慢慢说这事——不吃火锅，我下周有个面试，要保持身材。”
“面试——是电影？”
“嗯哼，悬疑片，名里先生执导，我想拿女主角。”萝铃随口应道，“角色是高中生，吃太胖了就没有那种感觉了——去吃寿司吧，还能喝点清酒。”
“喝个鬼，我俩喝了酒等会谁开车？”
“就把车丢外面，被交警扣了就扣了，你又不差这一台法拉利。”萝铃发完消息，收好手机，对着金格璀璨一笑，格外明艳动人。
金格不经意瞥一眼，就只觉心跳似乎都漏一拍。实在奇怪，身为访谈节目主持人，金格和很多女孩子——或者说女人打过交道，却没人能带来如萝铃这般的感觉。艳比起美不喧宾夺主，美相较艳更是恰到好处，喜怒都赏心悦目，哭笑都摄人心魄。
萝铃要了樱花，金格要了双拼，就在安静的小店里，一人一杯清酒，慢慢地谈起贝娜的事——至于金茉莉影后，金格反倒闭口不提，一派我早就知道你会拿奖的样子。
“贝娜给你打过电话？”金格抿了口清酒，蹙眉。
“昨天，不，应该说是今天早上四点过，我喝多了没听到。”萝铃嗯了一声，低头夹起一块塞进嘴里，“我估计跟跳楼有关系，要是我接到了......”
“不必自责，萝铃。”金格立刻察觉出她的情绪不太对劲，连忙止住她，“也不一定就是跟跳楼有关——毕竟现在是自己想不开还是另有隐情都还未定......”
“另有隐情？”萝铃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金格一怔，笑道：“你来青阳传媒，我就告诉你。”
萝铃紧张的心情都被他这一出给搅乱了，不禁失笑，虽然心里仍有点不舒坦，但总算是笑了：“你又是从哪里听来的风声，这么快就知道我要来青阳传媒了？”
“什么风声，嗤，法律部那边和你签约的合同都拟好了——只是晓晓......墨夷娱乐不会放走晓晓的。晓晓带了你一年，你们俩的感情我看在眼里——如果实在舍不得......”
“我把晓晓带过来，她也拘束。毕竟是青阳家的产业，她又是墨夷家族的人——我之前跟晓晓提过一次，她应该明白我的意思。”萝铃接过服务员递来的一盘粉色寿司，端着盘子的手却是微微颤抖，脸上仍是笑着的，“这样也好。”
“你为什么，这么想要离开墨夷？其实论资源，青阳能给你的，墨夷也可以给你。”金格顿了顿，还是问出口。
“金格，墨夷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所。”萝铃疲倦地揉揉太阳穴，“我惹了祸，留下来也是朝不保夕。”
自从三岁那年父亲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被捕入狱，四岁时母亲因为抑郁症而吞枪自杀，五岁因为实在无人照料而被送进孤儿院时起，萝铃便知自己没有容身之所。一切均是看人眼色，万事总是步步小心。
什么天赋型演员，她从小就在表演，日日被迫训练。
遇过太多悲苦凄凉的人，见过太多势利刻薄的脸，总能演得惟妙惟俏。偏偏可惜的是，唯独演不好自己，唯独看不清自己的模样。
“你做了什么？”金格蹙眉，眼里的担忧不言而喻。
萝铃沉默半晌，正欲说话，一旁的手机却响了起来，没有备注，只有一串号码。金格的目光也被这呜呜直叫的手机给吸引，带了点不耐，而瞥了一眼号码便再也挪不开眼——萝铃没有察觉，她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金格刚才那个问题，此刻自然是找到了退步的台阶，欢欢喜喜地接了起来：“你好，你是哪位？”
“壹索。”
电话那端是他陈厚却冷淡的声音，像含了团烟雾在喉咙上般，晕出混沌的芬芳，迷人却又致命：“你在哪？”
萝铃眼皮一跳，正迎上金格的目光。金格方才还是笑意浓浓的，此刻竟是一点情绪都不写在脸上，连笑意都快要散了，只是平静地看着她，好像在等她回答问题。
“我在外面吃饭。”萝铃不知为何竟有点心虚，不敢去看金格，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壹索，只好慌张地垂下眼，努力把心思放在电话这边。
“只有你一个人？”许是听出她这边很安静。
“嗯......和一个朋友。”
萝铃抬眼看了看金格，金格也正好迎上她的目光。在目光相触时，仿若电光火石一瞬间，萝铃忽然觉得脑子里有一根弦好像断掉了——
下一秒，金格直接越过两人之间的桌子，俯身吻住了她的唇角。
那并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一个吻，只是蜻蜓点水的瞬间，却足够让萝铃大脑短路。电话那端的壹索明显听到这边的动静不太对：“谁在你旁边——萝铃？！”
金格的唇角稍稍离开，就着萝铃握着手机的动作，凑在她的耳边，又正好对着手机的电话听筒，轻轻笑了：“是我，金格。”
萝铃似乎被这个魔咒一样的名字唤醒，猛地清醒了过来——也是干净利落的一瞬间，扬手给了金格一耳光。
大概是因为极度羞恼，萝铃下手很重，金格那张白皙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升红，他却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应该——甚至像是料到了这样的结局，有些无所谓地耸耸肩膀，冲着萝铃调笑一笑，云淡风轻又耐人寻味。
萝铃蹙眉，慌慌张张地对电话那端想要解释什么，一边拎起包一边向外走去：“壹索，你听我解释——”
可是，等她走出寿司店，站在灿烂的阳光下时，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为什么要向他解释？他们早已不是恋人——相反，相比壹索，她也明明应该更在意金格一些。至少他们还是朋友——起码三分钟前，他们还是朋友。
她回头望望他们刚才坐的窗口，金格还一个人站在窗边，毫不掩饰地透过玻璃窗，轻轻地勾起唇角，像是有些温柔地看着她。两人的目光就再一次相遇，只是金格在望向她时，唇角的笑容淡了几分。
萝铃不忍再看下去，奈何壹索的耐心也出奇得好，到现在都还没有挂电话，甚至连语气都温和了几分：“萝铃，你在哪里。”
萝铃沉默片刻，想起他早上说的话，淡淡道：“家里。”
“家里？”尾音难得上扬，看来有些意外。
“嗯，家里......和金格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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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
“行了，没必要自找不愉快。”
壹索收好手机，淡淡地看了眼经纪人利夏。利夏坐在沙发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报以一个和煦的微笑：“钟离飘的助理刚才打过电话，说想和你吃个饭——她明晚启程去柏林看秀，临走前想和你说几句。”
壹索眼中冷意未减：“明天下午约了名里先生，没时间。”他转身走向厨房的咖啡机，却迟迟没有任何动作，像是有点走神。
利夏饶有兴致地观察半晌，强忍住笑，勉强正色道：“前天晚上，我看见有辆黑色捷豹进了这别墅。”
壹索取杯子的动作一顿。
他缓了缓，又笑着说：“壹索，如果真的是钟离飘——”
“不是。”
他放下水杯，目光在利夏脸上停留片刻，但终究是什么都没说出来。倒是利夏挑了挑眉，露出一如既往的温和微笑：“算了，你什么时候想说了再说吧——我先去工作室了，剧本在桌上，你有空就看。”
相比起壹索利夏这边的云淡风轻，萝铃这边就显得慌乱多了，甚至称得上焦头烂额——刚回复式公寓就被告知警察已经介入贝娜跳楼一事的调查，他们自然是查到了那通凌晨四点的电话。
好巧不巧，那也是贝娜死前的最后一通电话——即便萝铃睡昏了过去没接，但也作为案件相关人员，被请到了警察局喝茶。
晚上八点，萝铃披着外套，和晓晓一同进了警察局。
在审讯室坐下，萝铃接过小警官递来的茶，这小警官看上去是刚出校没多久的样子，还是稚嫩生疏的模样，见了萝铃也是又惊又喜：“你是——小影后！”
晓晓在审讯室外面等着，负责审讯的警官还没来，萝铃微微放松了情绪，笑着看他：“警官晚上好，叫我萝铃就可以。”
小警察更紧张了，一双小眼睛快瞪成铜铃：“没想到......网上的人都说你耍大牌，没想到私底下这么......”
萝铃轻嗤一声，正想说些什么，便见审讯室的门被人推开了，进门的警察不过二十五六的样子，清秀又不失正气，容貌虽不及壹索金格这等神仙男人，却自有一番邻家哥哥的气质在里头。
只是这模样对于警察来说，也过于柔了些——若换上金丝眼镜和衬衫大衣，更像是文质彬彬的人民教师。
“萝铃小姐，劳烦跑一趟。”这位警官在她对面坐下，微微颔首，和那位粉丝小警官对视一眼，“火柴棍，过来。”
萝铃听成霍财贵，心说这名字真是五大三粗，面上仍是淡笑着：“不麻烦，贝娜出了事，我也希望能帮点忙，这位警官贵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