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鬼藏町》之黄金尸人,南洋十大邪术,战俘营背后恐怖的真相!让人渗入骨头缝的恐惧。

  【注】:本作品部分情节源自于真实事件,但场景构思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再次承诺,不定时上传,每日必更!

  楔子

  我们策划越狱,已逾一年之久,在这里的每一天,我都在想着怎么逃出去。

  老鬼,我,程序员,李迅,巴音朝勒,女人;我们为此做了缜密的计划,详尽的部署暂且不表,这是一项巨大而又宏伟的密谋。期间,我们经历了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惶恐,失措,焦虑与不安日夜折磨着我们。为了寻找出监狱的漏洞,我们一个个计划的提出,拟定,甚至全盘推翻的从来。整个的过程,犹如一张巨大的枝丫网脉,错综复杂而又清晰,我们甚至已经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最坏打算,因为在监狱里根本不是人过的日子,在这里的每一天都是煎熬。

  随着时间的推进,越来越多的问题摆在我们眼前,队伍也渐渐地扩大,从当初计划的两人,变成六人之巨!这是我和老鬼谁都不想看到的,但这也是无可奈何,计划之中我们必须得用到人,单凭我们两人之力,想要出去根本是不可能的。

  监狱的混乱,首先是给我最初的认识,便是可怕的。这里充斥着暴力,黑暗、血腥、腐坏、毒品与性。在这座监狱里,有很多的传说,据悉当年内战期间,此地被作为战俘营,期间曾发生大规模虐杀战俘的行为。后来推翻重修建成了监狱,但无赖怨念太重,阴气郁结,这里边总归是有些不明不白的事发生,啧奇称道的便有这么几件。

  十年前,老监狱长用斧头劈死了沉睡中的妻儿,独自一人逃进了深山,究竟是为何,无人知晓,有人说他得了失心疯,有人说他是被鬼摸了头。然后自那时候起,监狱之中就开始离奇地死人,曾有人被杀,惨状恐怖至极,开膛破肚白花花的肠子流了一地,头颅被斧头从正中间劈开。后来刑侦大队的人来过,但查来查去也查不出个所以然,只得草草收场,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在我进来之前,听老鬼说,还发生过一次霍乱,这是一种新型病菌体导致而成。症状为全身长满毒疮,而后溃烂发臭,后期甚至一整张后背的人皮都能揭下来。那一次,死了近三成的人,尸积如山,全都被埋在了监狱中心操场的地底下。老鬼回忆说,当时发病的为北仓,几乎全死了,狱警封锁疫情,甚至连活人都拿枪逼着往万人坑埋。幸好其余东,西,南仓尚未蔓延得以幸存,但那一次的事件,却是无论谁一提起,都是摇头直打摆子;说太可怕了。

  另,这座监狱透出的邪乎劲,却是有种让人沉重的压抑感。半夜尿急起床解手,进入囚室的卫生间内,甚至偶尔能听见马桶中,从地底下传导出轰隆隆的响声,像是一个快窒息的人从喉咙里发出的呼噜声,令闻者头皮发麻,百思不得其解。古怪之事,层出不穷,还有人接二连三地失踪,昨天都还活蹦乱跳,好端端的一个人,赶明儿说不见就不见了。有时候连尸首都寻不着,这人竟凭空般地消失了,到后来囚犯们也见怪不怪了,依旧没心没肺地过活着。监狱中的气氛像地狱一样黑暗,所有人的眼神我都感觉阴沉沉的,甚至我有时候都会怀疑,这到底是一座监狱,还是纳粹集中营。

  时间指向2012年开春之日,五天之后,便是我们计划逃出去的日子。
  第一章 被收了影子的人

  “人不是我杀的!……”

  随着一声歇斯底里的喊叫,从梦魇中愕然惊醒的我,久久不能平复。大汗淋漓衣衫尽湿,

  起身坐起,牢房外嘈杂的声响将我拉回现实中,迟迟不肯睡去的囚犯们,在狱警关上仓门之后亢奋不已,放声高歌。夜,依旧冰冷而压抑,每呼吸一下都感觉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了肺部,透不过气来。腹中传来一阵饥饿,仿佛胃里被掏空一般,人也开始晕沉起来,看来没东西吃就算是铁打的汉子也是禁受不住的。

  侧身往下铺看去,老鬼正坐在床沿上,一根红塔山都抽到了烟屁股,他还舍不得扔,脸上的表情不阴不阳的。发现我在瞧他,便歪起脑袋阴恻恻地看了我一眼,而后顾自想着自己的事情,懒得搭理。

  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我为何被关押到此地,两年前的一个寒冬之夜,尚在熟睡中的我便被推醒,而后被人从看守所押上了大卡车。一路颠簸了足足两三天,等我卸下头罩时,我就来到了这座囚牢。与其说是监狱,倒不如说这是座地狱,只第一天,我就发现事态和我想象中的太不一样了。

  之中鱼龙混杂,社会各个阶层的罪犯汇集于此,管你进来之前是何等光鲜,来到了监狱就有一套另类的生存法则。在外边就算你是一代枭雄,只要进来了,没过几天你身上的戾气便被折磨殆尽,成了人家随意宰割驱使的小喽啰,被打碎了牙还得笑着咽回肚里。

  新人被修理一顿是在所难免的,我进来的时候,那是一个黄昏,狱警把我带入操场,便匆匆离去掩上了大铁门。随着哐当一声,我顿时感觉到自己的心像是坠入了无底洞,四周几十几号人如狼似虎地朝我围过来,开始对我拳脚相向。颓废不已的我什么都豁出去了,所幸的是也有膀子力气,那一架只打到昏天黑地,直到最后拳头好似打在棉花上一般,酥软得没了知觉。当我被打得半死,趴在雨水中的时候,老天让我遇着了一个即将改变我一生的人——“老鬼”。

  他先是在那脏兮兮的囚服里摸了半晌,递给了我半个馒头后,又蹲下来悻悻地看着我,口中有一下没一下地嚼动着。或许是当时脑袋被人踢糊涂了,只想着监狱里有个靠山倒也好过,不必处处受人挤兑,一咬牙便应承了下来做他的小弟。

  哪知第二天我就后悔了,这丫的压根就不是什么大拿,当夜里连坑蒙带拐骗,吹嘘得天花乱坠,把我唬得一愣一愣的。什么这里边生存的法则,何人不能招惹,何人又是我们惹得起的,等回到监房中才知道,老鬼本就是我的室友,冥冥中似乎已有定数,不消人刻意安排。

  老鬼这人显得特催老,四十多岁的年纪,五十多岁的样,其貌不扬。以前在外边据说是个倒斗的,靠发死人财过活,后来可能犯了什么事被关进了这里。平时邋里邋遢,留着一颗癞痢头,胡子拉碴的不修边幅;自打我进来就没见他洗澡过,有时候说话的当儿,都能看见有虱子横着在他脸上跑。平时他总让人感觉神经兮兮的,每日从充满着霉味的监牢出去晒太阳对我们来说都是难能可贵的,可他就老蹲在操场的一角想东西,一想就是好几个小时,连看着我们的眼神也是不阴不阳的。

  后来才知道,他是想越狱。我曾劝他打消这个念头,要知道在这座监狱里边,你折腾什么事狱警都不太管,可唯独越狱却是想也不敢想的。东西南北四个狱仓,中间置一警戒岗楼,狱警荷枪实弹地二十四小时轮番换哨,四周的围墙五米来高,上边绕着铁荆棘,可谓铜墙铁壁固若金汤,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只凭他一人想变着方地出去,谈何容易。

  这是疯子才会去想的事情,这念头太过于冒险,也没啥实际意义,导致他给我说了后,我便很快将这件事烂在肚子里,对谁再也没提起。本想着日子一天一天过,但万念俱灰的我,却在狱中服刑的三个月后,收到了一封奇怪的信。
  按理说这座监狱里是不可能有信件流通进来的,当时是一个面生的狱警交给我,我愣了半晌才接过。信的内容,大致是这样的:

  “谢灵鲲,

  这是一个可怕得让人无法相信的事情,你且听我说,我不知道这样下去还会死多少人,我只想让你知道,这是一个圈套。故事的一开始,就是个骗局,有人想让你死在这里,你不用知道我的名字,因为很快你会和我一样,只是个牺牲品而已。”

  被收了影子的人留

  念完这段话之后,我心中陡然升起一种莫名的异样感觉。那一刻,我瞬间感觉到一座大山在我面前轰然倒塌,所有的内疚自责和痛苦煎熬转化为满腔的怒火。多少个日日夜夜,我曾经泪流满面,对着墙撞得头破血流,只为我心爱的女人死在我手里,而这封突如其来的信件,我不知道它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但至少有一点,种种迹象表明,这可能是有人在幕后策划一切,只为陷害我被关进大牢,再想方设法地置我于死地。

  以后的几天,我整夜合不上眼,那一晚本是我永远不想触及的痛,但我却细细地在脑海里走了一遍,发现整件事情远远可能超乎我的想象。想到这座奇怪的监狱,几乎没有人能活着出去,顿时感觉到晴天霹雳在耳边炸响,脑袋嗡的一声,头皮就麻了。

  自那以后,我便与老鬼形影不离,明确表示,我愿意加入他的计划当中,虽然我并不知道他到底有多靠得住。

  时隔今日,夜凉如水,我看着下铺的老鬼,心中仍不免嗟叹。今晚,注定又将是一个不眠之夜。

  刺耳的警铃,将半醒半睡中的我惊醒,狱仓的铁大门传来开启的声音,一阵阵哨响,催促着起床。囚犯们一个个不情愿的样子,嘟啷着骂骂咧咧,闭着眼睛把衣服往身上套,也不管正反。一夜未睡的我,起身进入厕所,用凉水洗了把脸,抬头蓦然看见镜子中的自己,形容枯槁,心中百味陈杂。深呼了口气,努力让自己放松,这个时候,我最需要的是冷静。

  狱警已将监房栅门打开,老鬼还在睡,我过去将他踢醒,出了监房。全仓的囚犯,已陆陆续续地走出仓门,汇聚到中心操场,开始进行晨跑。完毕后是吃早饭,之后有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整座监狱的囚犯,都三三两两地聚集在操场,打牌,抽烟,晒太阳。事实上只要你有钱,甚至是大麻,除了枪支弹药,这里边没有你搞不进来的东西。

  我和老鬼隶属于西仓,北仓自那次死亡事件之后,将女囚关押了进去,作为一个与东,西,南仓独立的存在。不过,北仓那边的名声一直不太好,据透风说曾有人买通狱警组织卖淫,毕竟都是些血气方刚的豺狼虎豹,没女人过的日子总是熬不住的。中心操场的北边,有一大块空地,是用铁丝网隔离起来的,作为女囚活动场所。今儿是个大好晴天,隐约能见到一些赤裸着上身的女人,在那边晒乳罩,内裤之类的贴身衣物,一个个搔首弄姿,时不时地抛过来几个媚眼,也不忌讳。我们这边的一帮好色之徒,每天总是有一大群,挤在铁丝网边上色迷迷地朝那边张望,口水流了一地,就差没撸上两炮了。

  四座狱仓,均有各方的势力,操场的活动范围也有划分,不可逾越。老鬼属于监狱中典型的见风使舵那类,凭着一张三寸不烂之舌混得风生水起,到处吃香。一般来讲,没个斤头的人,也是不敢去招惹他的。这当儿那厮吃饱喝足了,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围墙下的空地上,拿衣服盖住头,露出脏兮兮的肚皮搁那儿晒太阳,一副讨打相,说实话我真想上去踹他两脚。

  百无聊赖,我也闲得无事可做,为使自己神经绷得太紧不至于发疯失常,就蹲在地上和一群囚犯玩一种简单的游戏,名叫“狗卵坨”;这是在地上随便画一个“用”字形,各掷三颗小石子,谁能把对方逼进底下的小圆圈就赢,输了的人就伸着舌头绕着我们这边的操场跑一圈。玩得正兴起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瘦小伙,剔着板寸头,在外面劲干些偷摸扒窃的勾当,名叫李迅,平时看见我也挺待见,点头哈腰地叫我“鲲哥”,见我过去,忙给我挪地方。

  玩了几盘,正被人逼得眉头紧锁时,突然震耳欲聋的一声闷响,轰隆地一下,地面一阵颤动,好像是什么物体爆炸了。惊得操场上的囚犯一个个直起身,左顾右盼地寻找着声音的来源地。
  我仰起脖子,四下里张望,却看见泥点一样的东西从天而降,噼噼啪啪地打在我脸上,拿手一摸,放鼻子下一闻,虽说我今早饭也没怎么吃饱,可这股味道冲得我差点没将隔夜的那半个馒头吐出来,太臭了,居然他娘的是屎!

  立时间,操场里的叫嚷声此起彼伏,多数人“中招”,骂娘声一大片。李迅眼特贼,扯了扯我的衣袖,说是好像厕所爆炸了。
  第二章 死尸

  那是中心操场的西南角落里,一间废弃的茅厕,破烂不堪,平日里已很少有人去方便。离我们身后,只有区区三十来步的距离,搞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居然莫名其妙地爆炸了。可笑的事,居然还有比我更倒霉的,厕所紧挨着围墙下的空地而建,老鬼这下就屎运来了,因离得过于近,身上几乎是被屎尿给糊了一层,臭气熏天地跑了过来,也傻帽般地问我们这他妈的是什么情况。

  “厕所不可能无端爆炸,”我眯着眼看了看那边,发现整间厕所房梁都被炸塌了,想了想嘴上说道:“这折腾得屎尿满天飞,肯定有原因。”

  “你妈匹的这不是废话嘛!”老鬼拿袖子抹掉脸上的米田共,也不多忌讳,斜眼瞪了我一下:“过去看看再说。”

  有必要说的是,监狱中囚犯们整天过的生活,是处于一种极度无聊的状态下的,刚才的厕所爆炸事故,顿时像一滴水掉进油锅里,立马就沸腾了,操场上近一大半地人朝那废弃厕所的方向涌去。我和老鬼见状,马上撒开脚丫子冲在了最前头,第一时间赶到了厕所门口。

  这其实是间土坯房,土砖垒就的墙,已坍塌了大半,黑灰色的墙皮掉了一地,露出里面稻草混合搅拌出来的泥砖。这厕所修得极为精简,连顶都没盖,碰上个大雨天,拉个屎还得付出淋成落汤鸡的代价。

  厕所前人头攒动,各说各话,南腔北调的口音议论纷纷,一时间谁也弄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格老子的,莫不是有炸弹啷个?”四川口音。

  “这里边够磕衬,这枪那枪的人,进去看看,别还有人在里面去球了。”一个河南老乡,操着口浓郁的豫北方言,示意我们进去看看。

  “别扳杠了,好像是杠子头进去了,得有一绷子,就没见他出来。”说这话的是一北京老铁。

  ……

  争论还在继续,刚才那老铁话一出,我脑海里搜寻了一下,琢磨着监狱里没听过这号人物啊,一旁的老鬼原本轻屌屌的神态也忽然一沉,脸色端正了不少,我正琢磨他这是为何,突然我身后面的人往前一拥,猝不及防之下,一个趔趄被挤了进去。

  厕所里还是有一定的空间,墙上地上,全都覆盖着厚厚的一层屎尿,闻着直让人反胃。我用胳膊掩住鼻子,就一边郁闷为啥人类吃的是世界上最精细干净的东西,拉出来的却是地球上动物界最臭的。绕过那些碎砖,我穿行过塌陷支倒的房梁,尽量不让自己沾着那些东污秽。紧挨着门口的是一小便池,勉强能通过,我踩在里边躬身钻了过去,就看见一排蹲位。

  蹲位并不多,五个而已,仅用石板隔开做为间隔。所谓的蹲坑,只是在厕所的地基之下,挖掘出一个硕大的坑洞,上面盖着一层薄木板,中间掏空。长年累月,那木板都烂朽了,供排便的洞口,也被黑魆魆的粪便堵塞住,因为你不可能奢求这群犯人有多高的素质,屎尿拉得到处都是,随处可见的“地雷”,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老鬼一个个地检视,直到走近靠角落里的那个蹲位时,就忙叫我过去看,我到那儿冲着蹲位往下一瞧,只见盛满粪便的坑洞里,趴着个死人,一动不动,估计早就没气了。
  这时厕所外边一些不怕臭的人,也跟了进来,陆续朝里边看了看,均瞠目咂舌,人活在世上让屎给呛死的,还真是破天荒的头一回见。为首的一个大汉叫彪哥,典型的东北人性格,为人豪爽,监狱里是号人物,在西仓的我们都得听他的,服他管制。他揣摩了一下,就问老鬼,这人他可认识。

  “杠子头。”监狱之中,几乎没有老鬼不认识的,三教九流但凡叫得上名号的人都了然于胸,他略一思忖说:“我进来之前他就在了,不归哪一方势力,平日里谁也不招惹,属于隐形人物,我也没太在意这个人。”

  “大家也不要闲嘎嗒牙了,杠子头怎么也是隶属西仓的人,是爷们就敞亮点,先把尸体捞上来再说,查查死因,这事情太突然了。”彪哥最后决定说。

  彪哥性子刚烈,做人坦实不拐弯,这么多人服他,除了他能打之外,更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人不错。这时旁边一个光头站出来说话了,这人我们也不知道他具体的名字,就只唤作“光头”,属于彪哥的小跟班,天天在他身边点头哈腰,拍马提鞋的。“这人都掉粪坑里去了,犯不着捞吧?尸体泡两天就消解了,和着屎味臭也臭不到哪儿去。”

  说实话我心中不太赞成这种做法,毕竟太不人道,另外我也很想弄明白,厕所为何爆炸的根本原因。此时,彪哥身后的人群中,又有一个人站了出来,是个白面书生,带着眼镜文绉绉的,说可能是因为沼气。

  显然这个解释,是最符合逻辑的,屋子里的人顷刻之间一阵骚动。老鬼分析了下原因,在此基础上,做了更加看似圆满的解说,便是厕所底下的坑洞,在无意中形成了一个天然沼气池,粪便发酵散发出的甲烷,郁积其中,杠子头在解手的时候,随手将抽完的烟蒂扔进去了,就这样触了霉头。

  这事情,乍一想之下,觉得此番解说并无不妥,但我却总觉得其中似乎另有蹊跷。烟这个东西,在监狱之中极难弄到,平日里我抽上一根红河都是难事,像杠子头这种底层的人物,他不可能弄到这好东西,除非是在操场上捡的烟屁股。

  这么大的动静,狱警很快就被惊动了,不消片刻,一个满脸横肉的狱警,带着俩小喽啰推开人群走了进来,嚷嚷着:“都散开!聚一起想惹事是不?信不信老子把你们全关小黑屋里?一群人渣败类!呸!看见你们就恶心,净学会他妈的给老子找事!”

  在场的囚犯们,平时没少受这杀千刀的气,窝着一肚子火,十几号眼睛瞪着“横肉脸”也不敢作声。倒是彪哥最为沉稳,上前将大致情况同他说了,讲不管怎样先把尸体弄出来再说。横肉脸想了想,就叫那两个手下回去拿来了消防服,打算让他们下去捞尸,不想这两人看着蹲坑下面却犹豫了起来,唯唯诺诺的。

  “阿鲲,你跟我下去。”许久未作声的老鬼突然说了这么一句,我正在一旁乐得清闲,看着那俩狱警如何收场,却被老鬼叫住了。

  我不明白他出自何意,老大不情愿,看向老鬼的时候,却发现他给了我个眼色,神色严峻。和这么一个怪人相处久了,也有所了解,他是很少出现这么认真的样子,一旦有的话,那即表明的确是颇为要紧的事。当下点了点头,那俩狱警自然是窃喜不已,把衣服给我们换上,说是一会儿上来了一人一包玉溪。
  因监狱中伙食不好,体重比进来之前少了五十斤,消防服穿在身上略显大套。彪哥帮忙将绳子系在蹲位靠墙壁的铁条窗棂上,老鬼开道,率先溜下去,我满不情愿地看了一眼底下的坑洞,稀糊糊的一片,虽然大量的粪便被炸开,但坑底仍有余存,只不过能下去的光线很少,昏暗得看不太清楚。

  拽住绳子,缓缓地降入了坑洞中,刺鼻的臭气几欲作呕,令人喘不过气来。果不其然,如我所想坑底并不深,屎尿仅仅到了我腰际的位置,下来后才发现,这里边的空间竟然挺大的。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臭仅占了一个方面,这里是蛆虫苍蝇的天堂,四周的土壁上,密密麻麻的苍蝇卵紧紧地挨在一起,黑压压地一大片,让人浑身不自在,只想快些上去。

  老鬼真让我服了,他脸上的神情倒是未起多大的波澜,也不怕臭,注意力只在距我两米的那具尸体身上。

  尸体呈一种很怪异的姿势趴在便溏中,整张脸完全淹没在里面,只剩下一个秃顶的后脑勺露在外头。可能因为营养不良,这人瘦得一副皮包骨,衣服破烂得到处都是洞,身形佝偻着,两只手紧抱于胸前;膀子下边的手臂没入屎尿里,就好像是在捞什么东西。

  我跟老鬼一深一浅地蹚过去,每迈一步,就好似踩在烂泥中。近得那尸体跟前,两人一合力,把那尸体翻了过来,谁知道尸体比我们想象中的要轻很多,咕嘟的一下,猝不及防的整个尸体正面朝上,杠子头无比恐怖的一张脸,赫然翻了出来,吓得我差点没背过气去。

  当时他的脸,已经烂得分辨不出五官了,眼眶剩下两个血洞,鼻子歪到一旁挂在耳际的位置,上面全是银灰色的粉末。

  我吃惊不小,没时间反应过来,却忽然发觉身子一沉,脚底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把我往下拉一样,整个人在向下陷入!我顿感不妙,当时冷汗就下来了。
  第三章 初起端倪

  这是最让人惶恐不及的事情,做梦也想不到,坑洞的底部居然是一个泥潭,我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我知道在这个时候,越是挣扎情况会越糟,不然在粪坑里淹死,如此怂样,这要是下去了阎王爷都不收。老鬼也明显感觉到了我的异样,见我如此境地,沉声对我低吼道:“莫慌,稳着!”话音刚落,他几步趟回去,将上面的绳子拽给我,我忙不迭地死死攥住,身体往下陷的趋势这才停下来;可脚底却突然踩实,触碰到了一块铁板一样的东西。

  上边的人听见我们底下传出的响动,问怎么回事,老鬼仰头应了声,只扯谎说我摔倒了,没道出实情,然后又对我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我点头会意,惊魂未定地对老鬼小声说道:“我脚底……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

  老鬼听我这么一说,小眼一眯,似乎想到了什么,忙叫我别动。他过来瞄准了我腿下去的位置,两只手抓住绳子,用两条腿慢慢地探到我脚下那东西外侧。接下来的一幕便让我大开眼界了,老鬼这个矮穷挫,竟然将背一弓,他那瘦削的身形弯得像只小虾米;我脚下的那东西,突然传来一阵奇大的力道,竟然被他两只脚给夹上来了。

  “快,搂着点,这东西太沉,我夹不住了。”老鬼这几个字是咬着说出来的,不知是用力还是生怕被上边的人听见。我忙弯腰用手捧住,但长了个心眼,没有让它从便溏中现形。如老鬼所说,分量出奇地重,用手一摸,感觉这是一只长条状的铁块,上面长满了疙瘩,还有复杂的纹理,晃了晃感觉其中似有响动。

  我猛地想到,杠子头临死之前,之所以处于那种奇怪的姿势,难道是为了这东西?

  真要是这样,那事情就复杂了。
  目前尚不知这铁块是打哪儿来的,有何用处,单就出现在厕所底下,其中必然有着一定的道理。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弄上去,自是不妥,老鬼给我用手打了个向下压的手势,我会意缓缓地将铁块竖着放入脚下的泥中,这才将杠子头的尸体用绳子系住,就准备让上边的人拉回到地面。此时忽然老鬼抓起一把大粪,盖在了尸体头部,用力抹了抹,这才吩咐上面的人,一点一点地将尸体送上去。

  上来后,看着地上的尸体,越发地让人感觉背后凉飕飕的,虽不知杠子头生前是个啥样,不过这惨不忍睹的面容,也太让人反胃了。尸体浑身和着的屎尿味,令一干看热闹的人敬而远之,不少人觉得没啥热闹可瞧,已经散去了不少。尸体的处理,成了问题,横肉脸说先晾在这儿,他向上通报了再说。我和老鬼,也没多做停留,拿了烟换下衣服后就跑去冲澡,洗了一整块肥皂,都还是感觉身上臭烘烘的。

  事情到这儿,原本也算了结了,岂料这仅仅是个开始,问题就出在那只铁块身上。

  经过上午的厕所爆炸事件,仅仅在监狱中作为几个小时的谈资就过去了,没人把它放在心上,囚犯们该干啥干啥,一天的时光很快就消磨殆尽,迎来低垂的夜幕。

  狱仓熄灯就寝后,囚犯们总是不安分的,精力过剩的他们,用尽各种手段自娱自乐,吵得似乎能将整个西仓掀翻。独立监房通常都是两人一组,方便管制,人一多总是容易出乱子的,监狱设计者充分考虑到这点。老鬼从回来之后,我就发觉他整个人怪怪的,没事就坐在床上发呆,魂游天外,叫他半天才反应过来。

  离我们逃出去,只有一周不到的时间了,在这段时间之类,绝对不能再出任何的岔子。事实上,整个计划老鬼才是核心,而我所知道的,仅仅是大体的一个轮廓而已。譬如,我们拟定的计划,是在夜里两点进行,这个时候囚犯大多都已经睡下了,熄了灯的条件下,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我们只有两个小时的时间,在这其中,我们要完成难以想象的事情。首先从狱仓出去,就得必须打开两道门,我不知道老鬼想的是什么办法,在我看来,除非有钥匙,不然是不可能出得去的。门上的两把大黄铜锁,拿石头肯定是砸不开,况且响声也会惊动人,所以这是很不可取的。况且这只是很小的一方面,事实上他也不会告诉我全盘步凑,按他的逻辑,我不用知道太多,因为没那个必要。

  我躺在床上,心中揣摩不已,这当儿却突然感觉有东西掉在我被子上,是半截烟卷。紧接着床一阵晃动,老鬼从下铺翻身爬到我床上,嘴上叼着一根烟,闪动着猩红色的光。

  他把快抽完的烟屁股借我点上,舍不得扔又塞回嘴里,我狠命吸了一口,心一下就静下来了。老鬼说烟真是个好东西,寂寞的时候,它是个伴儿,害怕的时候,它也可以让人镇静。两人在床沿并排而坐,相顾无言,静了一会儿,我终于忍不住说话了:“今天的事情,你怎么看?”

  扑的一下吐掉烟屁股,老鬼嘶了一声,可能是烫着嘴了,他舔了舔嘴唇:“这事有猫腻喃,说不准。”
  念此,我突然想起杠子头那张恐怖的面容,加之老鬼将尸体送上地面前的反常举动,一回味便感觉十分的不解其意,试探性地问道:“杠子头脸上银灰色的粉末是什么,你知道?”

  “是炸药。”老鬼突然看着我说,“杠子头死之前,是想炸厕所底下的什么东西,却最终因为一时疏忽大意,丧了命。”

  我听了不信,便立马反驳:“你这是胡扯,监狱里哪儿来的炸药?”

  老鬼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得颇有深度,我觉得有些看不透他,心中一凛,却听他道:“一硝二磺三木炭,外八行里会的人不少,这些材料监狱里能想办法弄到,不难配制。以前倒斗的时候没少弄炸药爆破过,估量的好,可以对盗洞进行局部爆破,声音也小不易被人发现。杠子头手中的炸药可能是他自己弄的,也有可能是他想办法从别的地方搞来的,说不准。这监狱里,有很多事情都是你不知道的。”

  这话就深了,我也不想听他说这些,感觉他故意瞒着我的事也不是一点半点,就直奔主题地问:“可他是奔什么去的?炸厕所底下的那只铁块?不带这么不靠谱的事情吧?”

  “这点我也没想明白,”老鬼想了想,“不一定就是冲那铁块去的,在没弄懂那究竟是个啥名堂之前,妄下定论也没得用。我更大的兴趣,还是源自于铁块本身,这东西肯定有来历。”

  我心说你这不是屁话,那铁块难道是有人从肚子里拉出来掉下去的不成,想着杠子头临时那怪异的姿势,我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便问老鬼,这人的底细背景,不想他脸色正了正:“杠子头这个人绝对的不简单,不是你表面上看到的那样,他背后的水很深。”

  “这话怎么说?”我不信。

  说到这儿,老鬼也有些不自在了,从兜里摸了半晌,却只掏出一只空烟盒子。他表现出从未有过的凝重,烟盒都被他在手心里攥成一团,忽地松了口气:“你记得我给你说过,在你来之前,北仓出现过霍乱吧?当时北仓的人全部死光了,尸体堆在操场中央像一座小山,那场面你没亲身经历过是想象不出来的。”

  我心想这跟杠子头又有什么关系,怕他一说又把不住边,却听老鬼接着道,语出惊人:“表面上全死光了,可有一个人还活着。”
  我思维一下子短路了,随即回味过来一想,以我的猜测,极有可能老鬼口中的那名幸存者,便是杠子头,随即老鬼便印证了:“我的想法是,那一次的事件,杠子头可能从北仓带出来了什么东西,而恰恰是因为这个,他才能活着出来。”

  显而易见,老鬼口中所指的“东西”,很大程度上可能就是杠子头埋在厕所里的那只铁块。我的兴趣回到这上面,正想借此和老鬼探讨探讨,他却打住了,一语不发地爬到床下,我问他干嘛,老鬼从监房的栅栏门往外看了看,道:“今晚我要回到厕所去看看,你跟我一起。”

  大半夜的,监房之中本就有独立卫生间,哪容你想怎样就怎样,我觉得他简直是在拿我逗闷子。但老鬼一脸严肃,不像是假话,也没空同我磨叽,直接寅时点兵,卯时上阵——说干就干。到卫生间里将手纸全部塞进马桶中,又嫌不够,拿了只破袜子堵进去,最后解开裤腰带,拉了泡屎在里面,做足了功夫。然后他摁响了警铃,没过去多久,两个年轻的狱警急匆匆地赶了过来,问我们出了什么事。

  “哎哟喂!”老鬼的脸顿时挤成一团,捂着肚子,额头上的皱纹都在微微地颤动,我彻底懵了,没想到他还有这演技。“两位小老弟,厕……所堵着了,食堂伙食不好,吃坏肚子了。劳烦你带我们去外边上下厕所?这……人有三急,实在是憋不住了啊!”

  这两人是横肉脸手下的小喽啰,白天帮他们捞尸,打了个照面也算有交情。也没多作刁难,只是打开栅门进卫生间检查了一番,便同意了。我忙不迭地跟在老鬼后面,刚要出监房的时候,却被其中一个狱警拦住了,“你去搞毛啊!两人蹲一起拉鸳鸯屎?难不成他完事儿还要你给他揩屁股?”

  我脸色立马有些难看,又恼又气,但不好发作,只得看向老鬼。他忙着打圆场,赔笑道,“两位小哥,外面黑灯瞎火的,那厕所里又摆了个死人,我一个人去心里瘆得慌,打死都拉不出来。他陪着也有个伴嘛,向你保证,绝对不出什么岔子,放心就是。”

  好说歹说,那两个狱警才总算应允,押解着我们出了西仓来到中心操场。夜凉如水,这个季候的时节,晚上出来还是有点冷的,我紧了紧单薄的衣服,抬头一看,那间破败的茅厕已经遥遥在望了。黑压压的夜色,重重地压着那间小屋,仿佛随时都会将它吞噬。
  老鬼几乎是一路小跑,两条麻杆腿都赛兔子了,我急急地跟着他,脚拇趾一脚踢着地上的大石头,疼得我一龇牙。后边的两个狱警,并不忙着跟上,只是端着枪远远地看着我们,一边往这边赶。在他们看来,厕所也就这么大个地方,四周又是空荡荡的操场坝,我们二人是耍不了什么花招的。

  好容易跑到厕所门口,就只见里面漆黑一片,气氛阴森森的,凉气直往脖子里钻。我问老鬼接下来怎么办,他让我在门口望风,自己一个人进去,说有动静就咳嗽声。言罢他一个人就从倒塌的横梁中钻进去,我打起十二分精神,将身形隐藏在门后泥墙角落的阴影中,透着皎洁的月光,看着那两个年青狱警正在不远处的空地上抽烟,一时并未打算走过来。

  等了五六分钟,里面没发出任何的声音,老鬼也不见出来,我开始有些慌了,低声叫了叫。又过了十几秒,才从里边听见老鬼压着嗓子,十分低沉地说:“别出声,进来。”

  夜晚的这里,和白天截然不同,压抑得让人难受,我提起胆子弯腰钻进去,绕过小便池,看见一排蹲位前狭窄的泥地上,放着两条长板凳,上面横架着一张门板,摆放着杠子头的尸体。老鬼蹲在尸体旁,手中拿着一小段点燃的蜡烛,青幽幽的火苗一闪一闪的,照在他脸上说不出的怪异。这副场景,有点像早些年间香港拍的那些劣质鬼片,特别是老鬼的那张脸,被烛光照得惨白惨白,说不出的吓人。

  急步上前,才发现尸体被一卷凉席围着,杠子头一半的脑袋伸在外面,上面盖着一张不知道从厕所哪个地方弄来的草纸。我忙问老鬼怎么了,有什么结果没,却发现他这时的脸色很干,有着几许的不自然。他直直地看着我,信誓旦旦地说:“先说好,你得有个心理准备,因为接下来的事情,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说完他将尸体身上的那卷草席,慢慢地揭开。
  第四章 虺龙镜

  事情来得太突然,老鬼根本不给我思考的余地,我一愣神之间,他就将尸体身上的草席霍然展开。已经隐隐发臭的尸体,瞬间一览无余,当我眼睛扫过尸体腹部的位置,顿时心中咯噔了一下,尸体的肚子居然撑得老大,高高地隆起!

  试想半夜三更,一座废弃的茅厕里,我们俩对着一具大肚子的男尸,其场面有多么的可怖与离奇。一反常态的是,是在尸体其下腹部右侧的位置鼓出来的,极不规则,好似那个地方长了一团肉瘤。首先百分百地我敢确定,杠子头的尸体我们打捞上来的时候,决计不是这番模样,那就是在我们走了之后,一下午的时间内,才出现的这种奇怪现象。

  我顿感疑惑,张了张嘴,也说不出话来,缓了半天才长出了口气:“老鬼,死人也能大肚子?这……你他娘的倒是给个说法啊。你说你以前是倒斗的,寻岭觅穴的时候,出现过这种情况没?”

  老鬼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很明显这也超出他认知的范畴。我看向尸体的肚子,是呈一种浑圆的姿态,衣服都撑开了,露出淤青色的尸斑。整具尸体活脱脱胖了一圈,看来听说老人死后,身材会膨胀得厉害,这话不假。松弛的皮肤和皱纹,给了尸体增大的空间,我就怀疑是不是尸体肚子里胀气产生的,不然总不能说是被人给搞大的吧,这也太离谱了。

  将蜡烛移近了些,老鬼瞅着眼看了看,又低头想了会儿,歪着头说:“人死了后,先由软变僵,然后肌肉组织又回到软化的状态,尸体胀气必须要人死亡三天以上才会出现。但是事情无绝对,除非……”

  老鬼目不转睛地盯着尸体的肚子,说:“杠子头的肚子里头,可能有啥东西。”
  我将信将疑:“何以见得?”

  并不忙着解释,老鬼而是在地上摸起一根树枝,挑开杠子头衣服的下摆给我看,果然在尸体腹部右侧,有着一条蜈蚣一样的刀疤,已经化脓了,线都还没来得及拆,明显刚缝上去不久。

  疤痕约十公分左右长,狰狞不已,我看得头皮发麻,难以想象杠子头死之前,竟然将东西往肚腑里藏,难道是毒品?

  老鬼说这个可能性很小,他以前在道上混过,见识的不少,讲真要迫不得已往身上藏的时候,毒品一般都塞在肛门或者女性的生殖器里,一些贩毒团伙,甚至用孕妇来蒙混过关。然而要把东西藏在肚子里,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肯定会出现排斥反应,连器官移植都会出现这种情况,就更别提在人的身体里边放进去一块异物了。他一边说,一边用手伸向尸体的肚子,在刀疤周围摁了摁,脸色一下子就变味了,从他的表情中,我断定他在尸体腹部摸到了什么。

  我看见那上边的肉很软,轻轻一用力便陷了下去,他让我也去摸,我有些迟疑但还是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果然,在尸体腹腔中,我的手指碰触到了一块圆形铁盘一样的东西,扁扁的,质地很硬。

  这太让人难以接受了,我慢慢地把手拿回,心中大骇不已。从我所了解的来看,杠子头比我们还要疯得多,孤注一掷的程度不亚于破釜沉舟,他是想用身体作为载体,想将肚子中的这块圆形铁盘,带到什么地方去。可能也是想着越狱,也可能是处于别的什么意图,但是时间必须要快,他或许忍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在和时间赛跑,在排异反应出现之前,必须完成某种行动与计划。

  这种近乎疯狂的举动,闻所未闻,我也想不出杠子头肚子里的铁盘,和厕所底下的那大铁块有何联系,立时感觉疑云密布。我问老鬼接下来该怎么办,去捞厕所里的铁块,还是回去,谁知道老鬼幽幽地看着那尸体肚子,我突然意识到他接下来想干什么了。

  在厕所一个的角落里,散落着一地的窗户玻璃碎片,老鬼选了一片趁手的过来,将手从袖子里缩进去,用布料包住,我一下子明白过来,他是想剖尸。的确也是,我们这样天南海北地胡猜,还不如将尸体肚子划开看看来得爽快。直达本质的核心,使我也顾不上尊重死者了,其实在监狱中罅隙中生存的人,时间一长了什么都看得很淡。生前是个人,死了之后他就是一团肉,一个物质,况且动手的不是我,也大可不必为此良心不安,换一种思路来想,说不定杠子头生前未了的那个心愿,我们假如知道了,或者可以帮他一把。这样也算是可以瞑目了。

  一边不停地心理安慰自己,心底想得之尸体肚子中是何物体的欲望也越来越强烈,我拿过蜡烛帮忙照亮,老鬼好腾出手来。炙热的蜡油滑落滴在手背上,我的心也随之一紧,看着老鬼慢慢地握住玻璃片,沿着尸体肚子比划了一下,正欲动手……

  一束光线从我身后坍塌的废墟中射了进来,四下里乱晃,随之厕所外边也响起了人的话语声。我们在里边耽搁的时间毕竟太长,那两个狱警很有可能也意识到了这点,我马上站起身,老鬼也麻利地将玻璃片扔回原处,将尸体掩盖如初,两人回到厕所门口,刚好看见那两个狱警拿着手电急匆匆地走进来,幸好没被撞见。

  象征性地训诫了几句,我也没心思听他们在说什么,只看见老鬼诺诺地赔笑称是,完后就往狱仓走,一路上我脑海里,全是那具尸体的影子,捉摸不透。一回到监房中,等狱警离开,我就立马坐不住了,给老鬼说这事我们还是别瞎搀和了,各走各路,现在不是管闲事的时候,时间不多了,逃出去要紧。

  但老鬼给我的态度却是模棱两可,他说一切计划他自有安排,我总觉得他是有事情瞒着我,在他萎靡的外表下,隐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我转念一想也只得苦笑,飘零到此处,萍水相逢虽不易,但是真的要让人掏心窝子地对你,谈何容易。或许我在他心中只是一颗棋子而已,能帮他办事跑腿的人,一旦我失去了利用价值,说不定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一脚把我踹开。

  这一夜,我们彼此都没有在说什么,各想各的事情,各睡各的觉。直到第二天上午,我和老鬼在劳改场上干活的时候,那两个年青狱警又找到我们,说是让把杠子头的尸体给烧了,我才又一次地感觉到,这事情还没完。

  回到监狱的中心操场,找来些松树枝,灌木干草,搭建起一个简易的尸床,两个狱警远远地看着我们做事,也不作声。我和老鬼进厕所里将杠子头的尸体搬出来,发现已经膨胀得厉害,并隐隐散发出一股尸臭。其过程中,我们都将把尸体裹在席子里,没让任何人发现异样,当尸体抬上干柴堆,用火点燃的那一刻,我长舒了口气。想必老鬼跟我都心知肚明,在有人盯梢的情况下,我们是不可能将尸体肚子剖开来看的,而杠子头腹中的未知不明物,也可能最终随着烈火而烟消云散,他所携带的那个秘密,也将不复存在。

  柴禾都是干的,极易燃烧,腥红色的火苗冒着阵阵黑烟,在操场上弥漫着一股肉烧焦的味道。一个小时过后,就只剩下一堆骨骸,老鬼弄来了推车,打算将场地打扫干净,我用笤帚将四周的灰烬扫拢,一不小心却扒拉出一块东西。

  那玩意儿烧得黑乎乎的,尸体身上的油脂全粘附在上边,盖了厚厚的一层灰。我马上反应过来,这块东西,铁定就是杠子头腹中的异物,我看了半天愣在那里,一时手上就停下来忘了做事。老鬼见此,忙眼疾手快,将那块圆盘扫进推车里,出了操场在去倒垃圾的时候,趁机扯过一张桐树叶,悄悄地包起来藏进怀中。

  这世间的际遇就是这般,该你撞见的,迂回绕弯也还是会让你碰上。就像这样,杠子头腹中的那块奇怪铁盘,最终还是落到了我们手里。

  心中甚是好奇,整个下午我都没心思在劳教场里好好干活,老鬼皆是,忌惮怀中的那块铁盘一不小心掉出来被人发现,动作总是扭捏放不开来,我看了感觉滑稽不已。就这样,一直干活干到日落西山,我们才迈着沉重的步子回到了监狱,吃完晚饭,之后的时间便组织聚在一起看电影。放的是一部老片子,叫《南征北战》,其中国民党刻画得像日本兵一样,小时候我就看过,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都分不太清日本兵和国民党的区别。黑白片看得很是无趣,我就打起了瞌睡,两个小时的放映时间结束,我们才终于解放,回到狱仓中。

  一回监房,我和老鬼都有点迫不及待,我注意到一个细节,不知觉察出来的对不对,老鬼的手都有点发抖。两人冒起烟,一整支抽完,稍微定了下心,老鬼才将怀里的那块铁盘,小心翼翼地掏出来。那上面全是尸油裹着的土灰,看不清本来的面目,老鬼扯过自己的床单,极其认真地擦拭,慢慢的那块铁盘才显现出来。

  是一块古镜,上边布满铜锈。
  镜子给人的第一感觉很薄,花纹槽沟刻印其上,背面盘着一条虺龙,其首高昂嘴中吐着信子。这种龙与蛇形似,曾出现在西周末期的青铜器装饰上,但不多。古镜正面被厚厚的绿色铜锈所覆盖,糊作一团,我用手掂量,很沉,颇有分量感。

  进来之前,我曾经营一家古董拍卖行,也算是浸淫古玩多年,职业的独特嗅觉,让我感知到这东西的不凡之处。却见这枚古镜,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沧桑的历史沉淀感,一吸气仿若都能闻见那厚重底蕴味,不难看出这东西有些年头了。

  老鬼这人,倒斗明器自然不在话下,可要说辨识鉴别眼光方面,可就要差点了,一般来说他肚子里学问,只停留在一大堆明器里挑出最值钱的东西,因为古墓中出现西贝货的情况几乎是没有的。但要说拿给他一样东西,让他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就不见得有我可行了,毕竟我大学里学的都是考古专业,加之步入社会这些年,吃的就是这碗饭。老鬼擅长的是挖出明器,而我则是负责倒卖的,分工不同,其中蕴含的门道自然各不相同。我翻来拂去地在手里看了看,发现这是枚青铜铸件,应该是西汉中晚期的东西。

  氧化太严重,我也很难再看出多余的信息,老鬼坐不住了,在手中摆弄个不停,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最后索性扔给了我,叮嘱看出点眉目来,就第一时间通知他。我自是不笨,瞧见他如此上心,暗自觉得这块古镜越发地扑朔迷离,蒙上了一丝神秘的色彩。从杠子头生前用身体来藏匿这块古镜,由此可见,它身上埋藏的秘密,很可能会出乎人的意料。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将全部的心思都倾注在了这块古镜之上,当夜连觉都没睡好,一有时间回到监房,我就用牙刷细细地将整块镜身加以清理。直到第二天中午,镜子才总算出来个大概,就连镜面也被我擦拭干净,隐隐之间都能反出光。

  我和老鬼凑在一块,把镜子通体看了个遍,不放过每一个细节,但一个小时过去了,连我眼睛都瞅麻了,还是没出什么结果。老鬼也表现出极大的不耐烦,愤愤地躺回床上,午睡去了。我则仍不甘心,回上铺躺着,把古镜拿起来看的时候,一不小心却掉在了我枕头边上。

  窗外的阳光正好照进监房,光线折射在镜面上,打出来的光印在我正上方的天花板,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图案。



  第五章 4079监房

  我一下子坐起身来,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出现的错觉,果然没错!阳光照在镜面一经反射,顿时在天花板上印出一个图案来。咋的一看,那居然是一张女人的脸,曾倒三角形,咧着一张奇大的嘴,瞪着一只独眼盯着我,又像是一只面目可憎的狐狸,悻悻然地冷视着。我又惊又奇,大热天里出了一身的汗,毛孔凑然收缩,打了个寒颤。

  这居然是一枚透光镜,我眼前一亮,懊恼自己竟然没想到这点,只顾把研究的重心聚集在镜身,而忽略了“薄”这一特质。其实透光镜在外观上和一般铜镜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但相比之下“镜面”很薄,若以一束光线照到镜面,反射后投影到墙壁上,墙壁上的光斑中却会奇迹般地显现出镜背面的图案、铭文,好像光线透过铜镜,把背面图案、文字映在壁上似的,故称透光镜。

  换句话说,这东西来之不易,需要娴熟的工匠研磨方能透光,且厚薄要恰到好处,极有可能一百面镜子中才能磨出一枚。古玩市场上这东西可谓不少见,但几乎都是假货,只因幸存于世的已经寥寥无几,全中国我只知道有一枚,现收藏于上海博物馆。

  相同一个图案,远观和近看是不可同一而论的,尽管墙上的张狐狸人脸令人不怎么舒服,但我还是将镜子放稳,缓缓地从床上站起来,仰着头去细看那一块洗脸盆般大小的光斑区域。

  贴近了看,图案的大体轮廓像是一个正三角形,里面的结构线条,却是复杂曲折,百转千回。各种奇形怪状的符号,不规则的形体,安插错落其中,在最中心的位置,出现了一只像极了人眼的图像,赫然醒目,非常惹眼。我有点不敢确定,感觉这似乎是一座大型建筑的结构图。
  看到这一层,我想我已经有筹码了,心中突然涌现出一个大胆的念头。我窥测出来的古镜上的秘密,虽然未能直达本质,但已经足以说明某些什么,或者说我已近找到了突破口。当然我不能白白地将我所发现的告诉老鬼,我要做一个交易,逼他用我所不知道的秘密作为交换。

  我想着这样做会聪明一点,再也不能被人牵着鼻子走了,但接下来老鬼说给我听的东西,我要是事先得之的话,我肯定会后悔这样做。因为当我听他讲述出第一个字的时候,殊不知在不知不觉中,我已经掉进了另外一个陷阱里,一切才刚刚开始。

  下床推醒老鬼后,他睡眼惺忪地看着我,得知我已经看出古镜之上的秘密,他突然两眼放光,一把抓住我的手:“你看出来了?你……真的看出来了?”

  看着老鬼喜悦得不敢相信的样子,我心说本大爷没工夫拿你开涮,便将虺龙镜拿出,身体靠着墙壁尽量装作悠然一点,又他问要了支塔山,点燃抽了一口,才开始说:“老鬼,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这人实诚,不喜欢拐弯抹角的。跟着你折腾得五积子六瘦的,我就想知道些事情。”
  我一说完,老鬼没反应,又过了十几秒,我开始怀疑他是不是耳背没听见时,他才抬起眼皮子瞪着我看了一眼,然后又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琢磨着说:“我当啥咧,不是给你讲过了嘛,有些事情不和你说自然有我的道理,到了那个点儿,我会让你明白的。我就搞球不懂,你慌,你慌啥子慌嘛?”

  看来他还是把我当一愣子看,见此我晃了晃手里的镜子,“咱俩交换,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告诉你镜子里的秘密。你不想知道就算了,以后到了那个时机了,我也会让你明白的。”

  “你个狗日的,”看出来老鬼有些上火了,“你他娘的到底想知道些什么?你说啊?我全告诉你。到时候你扛不住的时候,就不是说还给我那么简单了,为了守住不能让别人知道的事,你以为我滋味很好受?”

  话有些冲,但我看出来他并没有发火,老鬼是一个城府极深的人,不会轻易动怒。在他乖张的外表下,隐藏着一股冷冽的气息,那是工于心计的人才能散发出来的。我甚至有点想打消这个念头,但还是决定坚持最后一下,嘴上仍没松口:“这枚古镜里,有你想象不到的东西,我敢保证你绝不会后悔。”
  我是盯着老鬼说完的,他的视线自从落在我手中的虺龙镜上就没挪开,显然对其十分上心,这点瞒不了我。终于,他嘴动了动,静静地盯着我看了半响才说:“你想知道什么。”

  起初我脑子里想的是,关于我们越狱的详细计划,但此刻我却突然对此丧失了兴趣,我更加迫切想知道的事情,是关于这座监狱,也就是在我进来之前发生的一连串故事。纵观监狱中的霍乱,人员失踪,就好像这里是一座迷城,有着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我满腹的疑问,就从中挑了一个最疑惑不解的问题甩给了老鬼。

  三年前的那次霍乱,到底向我们隐瞒了什么,而为什么杠子头是唯一的幸存者,这其中又有着哪些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些问题,我想老鬼是知道的,杠子头的意外死亡成了导火索,从这几天他反复无常的表现来看,他从未如此匆忙过,就好像在和什么东西赛跑一样,事事赶在前面。甚至于当初我们策划越狱之时,他都是一副气定神闲,游刃有余的模样。我不知道老鬼心里是怎么想的,但肯定的是,杠子头是线头,他身后牵扯的巨大谜团,可能才是老鬼所图谋的。而整间事情的核心,则来源于三年前,北仓的那一次霍乱。

  “你这不是一个问题,”老鬼一瞬间变得为难起来,“你问的是一团的问题。”

  老鬼愁眉不展:“你猜得没错,我的确是知道北仓那一次发生了什么,一切的起因经过都是杠子头告诉我的,当初是我救了他,我隐瞒了这点。而为什么全北仓的人都死光了,只有他一个人能活下来,相信你听完整个故事之后,你就明白了。”
  “事情的起因,要从北仓4079监房说起……”

  老鬼讲得很投入,我也听得很认真,故事的来龙去脉,从四个重刑犯的身上开始。

  当时的北仓,可以说是很有些年头了,属于很古老的仿前苏联式建筑。因年久失修,一次午夜雷雨过后,某监房开始出现地基下陷的情况,为便于修缮,刑犯需另行关押。于是4079监房,便作为临时关押犯人的地方,其原本监房里的两人,便不得不面对新来的囚友。

  在此需说一下的是,北仓当时在押人员,大多是判刑较重的囚犯。4079监房原本关押的是一老一少,年长的就是杠子头,据悉这是个长沙的老土夫子,在外边倒斗无数,大肆敛财,还净将从古墓中挖出来的明器倒卖于国外,可最终马老失蹄,人老糊涂。栽了跟头,判了个无期,眼巴巴地准备把牢坐穿。

  另外一个小伙子,叫谭小光,是个泥瓦匠,说来也算他命里该有此一劫。因酒后扬言要杀了某某,没想到第二天果真在村外的河中,发现那人的尸体,无奈自己无权无势连律师都请不起,稀里糊涂的便锒铛入狱,起初是死刑,最后因表现良好,改了个无期。

  而后从监房转移过来的那两人,是一对兄弟,大哥名叫潘得寿,小弟唤作潘得喜。本是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后来因家中老娘卧病在床,无钱看病。迫于无奈之下,不得不半夜抢劫出租车司机来筹钱,不想却失手杀人,后锒铛入狱,也算是苦命中人。

  最开始的几天,几人相顾无言,但没过多久,朴实憨厚的潘家兄弟,便与谭小光打得一片火热。本都是些淳朴之人,三人拜了把子,后来不知怎么的,竟然又都认杠子头做起了师傅。想来杠子头这人也不简单,在外边的时候,呼风唤雨叱咤风云的,一群伙计任他驱使,落魄于此见几人秉性纯良,一顿忽悠,尽数收作了关门弟子。

  但这是有私心的,接下来事情的发展,便证明到了杠子头收这三人,远远没有表面上的这么简单,他是有打算的。
  监舍的修缮工作,似乎迟迟没有进展,潘家兄弟已经在4079监房在押了一月有余,但一直没有让他们回到老监房的迹象。后来听人说,他们的那监房地底下,好像存在一个非常大的空间。地基下陷之后,狱警填了近一吨的水泥,一夜之间,就不知道流动到地下什么地方去了。就好像长在地球上的一张嘴,能吞噬掉一切的东西。

  不同于一般老人养的花鸟鱼虫,以怡情趣,杠子头有一爱好,养墓獾。这种动物俗称人脚獾,外形似狗,喜欢穴居,有时也在荒废的墓穴里栖身。后来倒斗人将其驯化,出现了一个跨时代的产物,极大地降低了入墓摸金的危险性,经驯化过的墓獾不止能在一袋烟的功夫内掘出三米深的盗洞,还能进棺中叼出冥器。盗墓贼养宠物历来有之,乃是门手艺,也算是一些倒斗世家的不传之秘。各个区域的盗墓贼,养的也不尽相同,例如长沙的土夫子中有养狗的,四川的地仙养猫,甚至岭南的一些掘金客养穿山甲的都有,但大多以养墓獾的居多,不过这门手艺已近乎失传。杠子头年轻的时候曾经养过一只,后来一次意外中死掉了,刚进来的时候在监房中无事可做,闲得裤裆里的蛋都快长出虱子来了,就养了一只硕大的灰鼠,整日调教玩弄,权当做了解闷子。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某一天夜里,那只大灰鼠突然叼来一枚莫名其妙的东西。自从,事情便开始峰回路转。

  平日里,杠子头也只是让这只灰鼠叼一些香烟,小面额钞票之类的物件,但这次不一样。那只贼溜溜的灰鼠,叼给杠子头的,居然是一枚祖母绿的扳指,上面还有一截人的手指头。
  @剑君白 2012-5-13 17:26:00
  好书必须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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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白白,抱一个!
  第六章 惊变

  杠子头心中一默,觉得此事甚是蹊跷,那截断指,指甲呈绛紫色,干巴巴像是一根脱了水的腌萝卜条,上面居然还长了寸余长的黑毛。作为一个土夫子的本能意识,这东西他不可能没见过,这截断指是从一具古尸身上咬下来的。他又拿起那枚祖母绿的扳指稍作端详,发现上面刻着“福寿绵长”四个繁体小字,应该是清朝时期的物品。杠子头是个喜欢追根揭底的人,他观察养的那只灰鼠,发现它是从床底里侧墙角打出的那个洞,钻进钻出的。

  窥破了这一点,杠子头心中陡然升起一个大胆的计划,凭他自命不凡的傲骨,他是不可能老死在这座监狱里的。凭借他多年盗墓经验,他敢断定在这座监房之下,不出五米的范围,有着一座清代将军墓。而古墓之中多甬道,一旦挖通,这样可以省去很多的功夫,逃出去也并非完全没有可能。

  而他手上又有了三个现成的劳力,很多事情都不劳他费多大劲,一天深夜中,杠子头将计划跟谭小光与潘氏兄弟说了。开始这仨一头雾水,后来一经杠子头一番死人都能说活般的洗脑,也慢慢的点头同意了,说一定听师傅的,这事他们干,反正都是无期徒刑,死了也比把牢坐穿的强。

  随即杠子头开始了他的计划,但马上又一个有问题摆在他们面前,白天人多眼杂肯定是不行的,挖掘只能在晚上进行。可狱仓熄灯之后,狱警仍会派人巡逻,要是发现铺位中少了个人,计划注定失败,几人保不齐吃不了兜着走。这时候,谭小光就站出来了,说他能做到瞒天过海,这事包在他身上,他有办法“多”出来一个人。
  谭小光原本是在村中做泥瓦匠的,小时候曾跟着一位姓“张”的手艺人学习过捏泥人,本图一乐子。岁数长了几年,照着年画,山海经上的图他均能捏个栩栩如生出来。后来做泥瓦匠的他,突然发现这门子手艺,居然还能有另一番的作为,那就是帮人捏“尸身”。村中有外出务工,客死他乡之人,家人去敛尸的时候,连骨头都凑不全,后来就找到谭小光,说是让他照着死者生前的照片捏一个泥人。你猜怎的,谭小光扛着把锄头去村后山挖了一背篓五色泥,用了两个小时不到,捏出来的泥人和死者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而后又将残缺不全的碎骨骸填充其中,也算是给人收魂回乡,给死者的家人精神上得到了极大的慰藉。

  当夜,谭小光连夜赶工,照着潘氏兄弟的相貌,捏了一尊人头像。睡觉的时候,被子里用衣服团成一个人形,把泥像放在枕头上,巡视的时候,狱警一般只隔着栅门往监房里看,是不会被发现的。

  至此,整个行动开始实施,床下的那个老鼠洞便是突破口,揭开地板就能看到,洞口是直直地通向地下的。潘氏兄弟两人,晚上轮番上阵,没有铁锹就将地板掰成两半,作为掘土工具开始一点点地挖掘。但整个过程进行得很慢,夜深人静的时候,必须做到不能发出半点响声。而挖出来的浮土,就放在衣服的口袋中,第二天到操场上放风之时趁人不备掏出来撒掉。挖掘行动,有点类似于电影《肖申克的救赎》,但转念一想也不为过,试想一天掏出拳头般大小的泥块,只需一个月,也能挖出一个盗洞口来。

  最开始的时候,几个人畏手畏脚,唯恐被狱警发现,但到后来杠子头这一伙人胆子越来越大,掌握了规律后,便轮流着一起挖土。让人忍俊不禁的是,被杠子头驯化出的那只老鼠,已经机灵到会放哨了,一看见狱警走过来,便吱吱地叫唤,这就更大地解放了杠子头他们,为其提供了更多的时间。

  盗洞的挖掘,进展得很顺利,但是却在三个月之后的某一天晚上,事情变得古怪起来。纰漏就出在那对兄弟中的老幺,潘得喜身上,居然莫名其妙地撞邪了。
  @zh12315zh 2012-5-13 16:3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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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已经向地下掘进了约三四米左右的样子,大哥潘得寿在下面挖泥,老幺潘得喜在他身后顺土,两人搭伙分配作业,这样进度上会加快许多。可这天晚上,潘得寿蹲在洞底挖得正起劲时,却突然感觉到气有些喘不过来,一股很沉重的压抑感,让人快要窒息一般。

  他不经意地这么回头一看,差点没让他背过气去。只见潘得喜的脸盘子,变得乌青乌青的,正蹲在他身后幽幽地盯着他看。手上却重复着一个动作,鬼使神差般地用潘得寿挖出放到边上的泥土封自己身后的坑道口,眼看着就要将入口给封死了。

  潘得寿被吓得着实不轻,看见自己兄弟撞邪了,回想起小时候村里有人撞鬼,听神婆说通过刺激身体就能把魂喊回来。干脆狠狠地一耳刮子扇过去,“啪”的一声脆响,那潘得喜迷迷糊糊的,好像有点没反应过来。潘得寿瞅准时机,将他弟弟从地洞中给拖了出来,跪在杠子头面前,说帮忙给救救,事情变得离奇起来。

  这一下,连杠子头都为难起来了,凭他几十年下地的经验,也难看出潘得喜究竟是出了啥毛病。只说可能是劳累过度心虚胆怯所致,养个几天就好,不想过了几天之后,潘得喜越来越严重。一张脸已经黑得像抹了锅灰一样,极度的吓人,整天就知道咧着一口白牙,嘴里流着哈喇子傻呵呵地笑着。但奇怪的是,整个身体只有颈部以上的脑袋是黑的,四肢均无异样,让杠子头好生费解,用尽千方百计还是无济于事。

  好端端的一个人,不可能无端变成这副鬼样子,杠子头索性将潘得喜衣服扒开,一寸一寸地找,果然在他小腿肚上,发现了两个被什么动物咬中的牙印。
  杠子头眼睛毒,只一眼,便知道那是什么动物给咬出来的,转身朝监房的角落里一看,立时额头上也便得汗渍渍的了。他养的那只大灰鼠,这几天没注意到,已经变得怪异无比,口中两颗小尖牙变得又长又细,身上多处溃疡化脓,鼠皮剥落耷拉在地上,正抓住一条床腿发了疯地乱啃。

  几乎没有半点迟疑,杠子头一箭步跃过去将那只灰鼠死死踩住,用衣服裹住将其攥起,杠子头不由得心中一凛。这只灰鼠已经通体冰凉,心跳全无,死了已经不知道多久了。但此刻却还是龇牙咧嘴,不可一世状,显然不合常理。杠子头将那只老鼠,扔进了马桶中,冲进下水道之后,心里一下子就变凉了,他甚至有些后悔起来,这样做是不是错了,因为此举就目前来看,似乎不是通向天堂之路,而是地狱之门。在没有挖通监房下的那座古墓,就已经出了岔子,谁也不知道那底下埋葬着到底有多可怕的东西。

  杠子头不禁打了个寒颤。
  
  逃生计划,被迫搁浅,而后的几天,4079监房没了动作。虽然杠子头明明知道,只要再挖上一尺的距离,就能通到下方的那座墓室,但他还是没敢接着往下。而一天夜里,谭小光起床尿尿的时候,却忽然发现睡在下铺的潘得喜,突然不见了。狱警是将栅门锁上了的,唯一的可能,那就是他进了盗洞里边。

  潘得寿最是担心弟弟的安危,忙起身披上衣服,趴在地上向床底的那个盗洞看去,只见赫然露出一双脚在外面,一动不动地支在那儿,场面很是诡异。他爬过去叫了两声“喜子”,没人应,干脆两手抱住那双脚往外使劲地一扯.等到将潘得喜完全拖出来时,潘得寿吓得大叫不已,倒退了好几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整个人傻眼了。

  潘得喜的身体是拔出来了,然后头却不见了,自脖颈处的地方,硬生生地撕裂开,上面全是絮肉。

  潘得寿嚎啕大哭,指这是被阎王爷抹了黑面,点明了要他兄弟的脑袋,后悔当初不该听杠子头的话,挖通古墓,这是冲了煞犯死人忌了。而杠子头这边,也是懊恼不已,显然事情已经到了极度失控的局面。

  将潘得喜的尸体抱到床上,潘得寿抱起谭小光捏的那个泥人头,刚好摆在脖颈处,一个劲地哭。杠子头逐渐意识到,似乎从一开始,冥冥之中,就已经注定了某些事情。他突然觉得害怕起来,一种从所未有的恐惧感,瞬间充斥全身。
  尸体的安置,一下子成了问题,搁监房里,大热天的尸体必然会发臭,只能把尸体埋在地底下的古墓中,凭着那颗泥人头,说不定还能拖延几天的时间。而为什么潘得喜的脑袋,会突然间被地底下窜出来的未知怪物咬断,说实话杠子头心中也想找到答案,尽管他已经感到害怕了,但是事情不得不逼着他这么做。一旦他们掘墓,遁地而逃的计划暴露,等待他的将会是继续无休无止的牢狱。倒斗的人,都是铤而走险,喜欢过刀口上舔血的生活,杠子头把心一狠,只当这次是夹回喇叭,下趟险斗而已。打定了主意之后,他决定原计划不变,纵然是龙潭虎穴,他也得下去,因为他没有退路。

  而当他们再次下到盗洞中的时候,发现通道已经被先前的潘得喜挖通了,坑道直接通下底下的墓室,黑糊糊的一片。潘得喜是第一个见到墓室的人,极有可能的是,当他挖通后看见了什么恐惧的东西,在退到洞口的时候,却还是最终未能幸免遇难。但这一切太匪夷所思了,为什么潘得喜会在半夜不好好睡觉,跑去挖那条盗洞,难道是被鬼迷了,或者是地底下有什么怪物想要跑出来,亡灵附体跑到他身上,迫使他去完成最后的使命?

  这一切看似荒诞的念头,在杠子头脑中一闪而过,他暗示自己不能慌,深呼口气,带头从盗洞中爬了下去。

  三人下来之后,杠子头感觉一阵寒意直钻衣襟,这地方温度很低,阴气十足。他硬着头皮,打起在监狱中制作的简易火折子一看,光影摇曳,灯火闪烁的墓室中,停放着一具缠满铁链的巨大棺椁。地上潘得喜的点点血迹,顺着看去,是一直延伸到棺椁盖子里面去的。

  有人看的话,举个爪!
  第七章 閟藏棺

  棺椁硕大无比,死气沉沉地停放在墓室正中,四角都用巨大的龙山石(卡棺石)固定,龙山石与石棺床之间又用铆榫方式相连,不仅如此,奇特之处,却是棺身之上缠绕着一圈又一圈的铁链。这是一具青铜棺,上面遍布着密密麻麻的鳞片一样的纹路,杠子头甚至有一种错识,这东西给人的第一感觉,好像不是用来装人的棺椁。

  杠子头也算是老土夫子了,自文革过后,便入了这一行,大半生的倒斗生涯,积累了丰富的经验。这具棺椁,在他记忆中,还是曾听起他爷爷一辈的人提起过,依稀记得,它有一个晦涩的名字——閟藏棺。

  “閟”乃掩蔽,神秘之意,这样的棺椁,其中必然有着十分让人捉摸不透的东西。

  清朝的棺椁大多是木质,且一棺一椁制,西周和一些春秋战国墓中,自然是不少见青铜棺。可事情偏偏有例外,有一本书叫《鞑靼战记》里面这样记载说,清朝顺治爷上台后,将摄政王多尔衮的坟掘开,尸体抛尸荒野,并鞭尸,更有甚者兵士,把他的头割了下来,身首异地。不想顺治皇帝,自那以后每晚噩梦连连,梦见他十四叔变成无头鬼,问他要脑袋。之后找来萨满,浇筑了一口青铜棺,将尸骨拾回从新入殓。又怕多尔衮的怨灵不散,直接用铁水封死棺身,这是万世閟藏之器,其目的就是防止里面的东西跑出来。

  悔不当初的杠子头,如今也是骑虎难下,看着那具閟藏棺,心里悔得肠子都青了。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是一座正方体结构的夯累墓室,墙上壁画什么之类的,他都没那个心思去看了。只感觉这地方,打从一进来之后,一股阴冷刺骨的感觉飕飕地往毛孔里钻,一种彻彻底底的恐惧感,让他想要逃一般地远离这个地方。

  幸好还有谭小光,和潘得寿二人作伴,否则纵然是杠子头也兜不住了。潘得寿胆子肥一点,脸上有点难看,但还撑得住。谭小光胆小如鼠,死死地拽着杠子头的胳膊,绕到他身后,试探性地问道:“师……傅,这地方,我眼皮子直跳,喜子兄弟的头,会不会是棺材里……”

  “你个小兔崽子,别瞎说!”杠子头轻声呵斥道,心中却陡然觉得愈发紧张起来,他咽了口唾沫,恐生变化,努力使自己平复了下,说:“我们不要在这儿继续呆下去了,上去把喜子的尸体先搬下来,动作……”

  话,说到这儿就停住了,诡异的现象让人措手不及,此时事态陡转直下,杠子头手中的那只火折子,扑哧的一下,居然在这么要命的紧要关头,熄灭了。

  四周本就昏昏然的光线,一下子就暗了下去,顿时没入了黑暗之中。
  这支火折子,杠子头是用了一张草纸揉皱,卷着一些硫磺粉捆出来的,这种简易火折子只能保持火短时间不灭。需要点火时只要一吹就能使它复燃,不过吹是很有技巧的,需要突然、短促、送气量要大。可这一下,却让杠子头浑身直冒冷汗,在绝对的黑暗中,鬼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他心急如焚,连忙撅着嘴对着火折子上最后一点火星急促的吹气,然而狂跳的心脏,却使他怎么也控制不住气息。在杠子头手忙脚乱的时候,猛地一下,他突然回过神来!

  墓室里静得出奇,谭小光和潘得寿,居然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去了。

  几乎是与此同时,在空荡的墓室之中,陡然传过来一阵铁链抖动的响声,杠子头觉得头皮有些发麻,他侧耳细听,一阵嘶嘶的气体喷出声,不断地从那具閟藏棺中传出,好像里面有什么东西要跑出来了!

  “小光!”“寿元!”

  杠子头叫了一声,没人答应。他倒吸了口气,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间歇了几秒,身后后却突然传来谭小光的声音,细得只有他能听见:“师~傅。”

  听见有人搭腔,杠子头心头一松,一颗悬着的心还没落地,另外的一个声音,却从他正前方传过来:“师傅,我在这儿!”

  又是谭小光的声音!杠子头感觉脖子都有些僵硬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瞬间充斥全身。根据声音传向的方位来看,谭小光应该是在他正前方的位置,那趴在他背后的那个“人”是谁?

  这他娘的太离谱了。

  要说杠子头怎么着也是淘沙了几十年,什么样的大风小浪没见过,心中虽甚是忌惮,但还是鼓起胆子,霍然地这么一回头!紧握住手上的火折子,直刺刺地朝背后那鬼东西脸上扎了去。

  借着火星最后一点仅存的微弱亮光,杠子头一晃眼看见,一颗满是血污的黑脸,瞪着没有没有瞳孔的眼白,咧着一张奇大无比的嘴,正诡异森然地在盯着他看。

  杠子头大骇,这竟然是潘得喜的脑袋!

  火折子直接戳中那颗人头,没来得及收手,紧接着杠子头听见“啪”的一声,人头滚落到了地上。只感觉阴风一闪,一团黑糊糊的东西,传来一阵噼噼啪啪的声音,从他身后急速地窜向了墓室的角落里,没入黑暗之中,再也不见。

  既然是潘得喜的脑袋,那底下顶着的是个什么鬼玩意儿?无头鬼?杠子头汗毛倒竖,心中像是有只爪子在挠,惊魂未定中,岂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黑暗的墓室里,传过来潘得寿的声音,惊讶之色溢于言表:“师……傅,这儿有扇门!”
  杠子头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有……有扇门?不会吧,这么鬼扯?”刚才他怎么没看到?这按理说应该是一间封闭的墓室才对,突然之间出现的门,这太莫名奇妙了。

  墓室里没有任何响动,窒息般的沉寂,犹如潮水般涌向杠子头。他抖抖索索地沿着墙角摸了个遍,心一下子像是坠入了无底洞,叫着他俩徒弟的名字,也丝毫没有人答应。顶上的盗洞,是通向这间墓室唯一的出路,谭小光和潘得寿两个,竟然离奇地凭空消失了!

  在杠子头想来,这只能解释为,无形之中被一种神秘的东西,打开了一扇只存在于第四维的门,这在现实世界中是绝然看不到的,然后这股神秘的力量,将谭潘两人,引进了鬼门关之中。

  这地方邪门的很,杠子头惊骇不已,极度的恐惧感险些使他丧失理智。他什么也顾不上了,只想着早些离开这个光怪陆离的地方,却突然感觉到,在刚才青铜棺冒出的那气声之后,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豆豉味,让子嗓子发甜,眼睛黏糊糊的。人也开始渐渐迷糊起来,尽管他意识很清楚,但还是晕了过去。
  故事听到这里,便截止了,出现了一个分水岭。我听得意犹未尽,“然后呢?”

  “然后?”老鬼讪讪一笑,“然后没有了。”

  我正欲再问,狱仓中传来一阵紧急的哨声,午休时间结束,应该开始下午的劳作了。劳动改造仍然是监狱工作的主要工作,因为监狱不可能白养活我们这一帮人,我们必须从事繁重的体力劳动,才能为获得少得可怜的酬劳,每个月只有几十块钱,只够买草纸和洗衣粉,劳作收益大头肯定是监狱赚到的了。犯人们开始起床,三个一伙,五个一群地走出狱仓。我爬回上铺,将虺龙镜藏在枕头里面,同老鬼一同出了狱仓,在操场集合完毕,随着“大部队”来到了监狱后的松林坡。

  监狱建筑在山顶,前山是断崖,甚是险峻;后山坡度较为平缓,逐次递减一直延续到山脚下,形成一个马蹄形的山坳,中间汇聚成一个不大不小的湖泊,我们戏谑地称那湖为“姑娘眼”。每每劳作辛苦时,趁着歇气的当儿,犯人们都爱望着山脚下那波光粼粼的湖面发呆。也不知是想家,还是思念在外边的情人,那时候的我们眼神总是惆怅的,而那湖,却像极了人的眼眸。水汪汪的一片,深不见底,从来都没有干涸过。

  后山坡的山腰,全是松林坡,监狱将其规划成了林场,我们西仓的犯人,就负责将松木一根根砍伐出来,然后抬到山脚下,扔在河道中。河水会将木头送去他该去的地方,我们只要负责自己分内的事情就可以了,谁也不知道这些木头会漂流到什么地方。

  狱警手持枪械地在我们周围巡逻,横肉脸搬了把躺椅,旁边放着个小茶几,将帽子扣在头上,悠哉地打瞌睡。这人是狱警中的boss,囚犯们也是敢怒不敢言,意见很大。下午每个人都干得极其认真卖力,伐木的伐木,剔枝桠的剔枝桠,拉大锯的拉大锯,扛木头的扛木头。我和老鬼一组,负责拉锯,将树干锯成开,累得我膀子都酸了,才总算能休息会儿。

  囚犯们三三两两地围坐在一起,扯着些不着边际的事情,前几天下雨了,地上冒出一些小蘑菇,叫什么“松菌儿”,味道香脆可口。我和老鬼捡了一大堆,靠着一根锯了一半的树干,用小树枝串着放在火上烤,吃得不亦乐乎。

  松菇有些烫嘴,我用牙咬着直哈气,好不容易才吃到嘴里,心里边的滋味,却不怎么好受。老是惦记老鬼中午给我讲的事情,这个老奸巨猾的东西,讲到一半就没下文了,诚心吊我胃口。

  我挤到他边上,悄声道:“我说老鬼啊,咱俩啥关系,你中午说的那事,接下来是怎么发展的?我丑话讲在前头啊,你不给我说全了,甭想知道那古镜上面的秘密。”

  老鬼啐了一口,指着地上吐出来的东西,问东答西道:“你捡的什么鸡巴玩意儿?这菌儿里头长蛆了,味道怪怪的。”

  我气不打一出来,恨不得拿石头砸晕他,又无可奈何。只得对着他耳语道:“镜子上藏着一副地图。”

  这样刚一说出口,我瞧见老鬼的眼神忽然就亮了,吧唧了下嘴,又拿手指头在嘴里掏了掏。才慢悠悠地说:“你龟儿子的,学啥不好,偏要打破砂锅问到底。这事情,你非要搞得锤子上挂火炮——震动全球,你才罢手?”

  他沉默了一下,才转过来看了看我,“你还想知道什么?”
  “你他娘的只讲了一半啊,这就等于你弄一美女,把老子裤子脱了,伺候到一半,等我硬起来的时候,忽然穿上衣服说老娘不干了。”我没好气道:“你故事只说了一半,我想知道下面发生的事。”

  “下面?”老鬼还在打太极,“下面在裤裆里,没走火呢,出不了事。”

  这人彻底没救了,我火一下子就上来了,懒得同他磨叽,站起来就想走。这时他却突然拉住我了。脸色唰的一下就正常起来,很是严谨,老鬼看了看四周,说:“这周围人太多,讲话不方便,你跟我来。”

  佯装抱木料,我和老鬼离其他人远了些,到了一土方前,老鬼坐下来递给了我一支烟。我看见那东西,一下就来劲了,讪讪地接过,点燃使劲地抽了一大口,烟雾全吸肺里去。吐出来之后,看了看老鬼,示意他讲,“杠子头晕过去之后,这事情又怎么个走向的?”

  然而老鬼的回答却出人意料,他摇了摇头,“之后的事情,杠子头讲得非常笼统,他晕过去之后,醒来的时候,就东窗事发了。狱警发现了那座清代将军墓,把閟藏棺从里边挖了出来,这其中有一个非常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方,就是閟藏棺下面,居然掩盖着一个深井。那井道很深,直直地通向地底,他们用绳子系着块石头做了实验,放下去一千米的时候,绳子却莫名其妙地断了……”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打断了老鬼的话,“等等,谭小光和潘得寿的无故失踪,你看会不会是进了那深井下边去了?一千米的地底下,差不多是在这座山的山腹中了。”

  “这个不好说。”老鬼作苦思状,“监狱下面,似乎是存在着某种大型的地下建筑。”

  老鬼这么一说,我倒联想起来了,那枚虺龙镜之上,可不正是某座神秘建筑的剖面图?从杠子头肚子里得来的古镜,以及厕所地下那枚神秘的铁块,我心中满是问号,就问老鬼这两样东西,杠子头是从哪儿弄来的。

  “他对我隐瞒了太多的东西。”老鬼回忆道:“或者说,他讲给我听的,可能仅仅是事情最表面的东西而已,也有可能完全是他杜撰满嘴跑火车的,这些我们都无从得之。有很多我们不知道的事,古镜和铁块,肯定是他从北仓带出来的无疑。说不定,他是从最根本上撒谎,当时他是和谭小光,潘得寿一同去到了一个未知的地方,然而这一切对于我们来讲,仅凭瞎猜,离真相太远了。”

  听这听着,我发现我一直忽略了什么,陡然心中想起来,就问到了关键:“杠子头,为什么将这些事情说给你听?”

  “因为是我救了他一命,作为交换他告诉我的。”老鬼解释着说:“我听人讲,那次瘟疫的起源,就是在杠子头的事件发生之后,显然是和地下的那个深井有着莫大的联系;也有可能,是那具閟藏棺,狱警将它弄上来之后,霍乱就开始监狱里散播,逐渐有人开始染病。”

  “那你是怎么救他一命的?”

  “那一次的事件,可怕到我现在都忘不了,杠子头当时是埋在尸体堆里的,我被派去负责搬运尸体,在抬他的时候,发觉从他手腕处传来脉搏的跳动。几经周转,才将他从鬼门关救出,我总感觉,他精神有点不对劲,成天说地底下有妖怪要跑出来。总之弄不明白的问题有很多,比如为什么全仓人都感染病毒,而他具有免疫力。又比如那一次事件之后,监狱里大换血,一夜之间撤换了全部的狱警,所以我说这监狱中处处透出邪门的味道,每一个人都似乎在掩盖着什么。”

  对于整个事情的起因经过,我只能说知道了一个很囫囵的大概,点与点的衔接,得要有极强的跳跃思维才能将其勉强连贯起来。事情的真相,有太多的不为人知了,最后我关心的是,那具裹藏着秘密的閟藏棺,是怎么个处理方式。

  然而老鬼的回答,却令我感到诧然,他指了指山下的那片湖,“閟藏棺,就被人沉在潭底。”




  第八章 疯子

  老鬼的叙述讲到这里,也随之告一段落,狱警吹哨吆喝我们继续劳作,我站起身拍掉屁股上的草屑,就跑回去和老鬼继续拉大锯。一直忙到夕阳西下,西仓的囚犯们,才带着一身疲惫回到监狱中。拉了一下午的大锯,晚上吃饭的时候,膀子酸得筷子都拿不起来,那滋味当真让人苦不堪言。

  总算是回到监房中,我一躺下,就感觉全身的骨头都酥了,赖在床上不想起来,老鬼不知是骨骼精奇还是咋的,一下午的劳作此刻居然毫无倦意,眼睛瞪得跟夜猫子一样。他爬到上铺,坐在床边上,点燃一根烟,在黑暗中抽得一闪一亮的。完后拍了拍我,“先别忙着困觉,起来说事。”

  我老大不情愿地坐起,看着他嘟啷道:“你个老坷垃完,大半夜的你不睡觉,瞪着俩二筒看着我干嘛?”

  老鬼全然不顾我说的这些,直奔主题:“把镜子拿出来,我要看。”

  反手从枕头下拿出,我递给他,打了个哈欠又想躺下去睡,却感觉手臂传来一阵火烧火燎的痛,我顿时倒吸口气。老鬼这龟孙子,直接拿烟头开烫,真他娘的够狠。我火不打一出来,没好气地道:“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老鬼挠了挠头,语气却不容推辞:“你说镜子里有副地图,怎样才能看见?”

  今天是农历十五,外面正值皓月当空,月光穿过小窗户照进监房里,宛若白霜。我拿过那枚虺龙镜,对准月光反射到墙上,立时印照出那张三角形的女人脸。老鬼趴在墙上眯着眼睛看了会儿,啧声道:“这名堂,凭感觉像是座古墓的结构图,应该是座地宫,气势恢宏,大到我们难以想象。”

  “你从哪儿看出来的?”我嗤之以鼻。

  对此疑问,老鬼没忙着争辩,而是用手指着那块光斑,上面有很多细小的线条,“古墓是个什么结构,我心中有底,不会看走眼的。这是甬道,砖椁墓室,冥殿,主墓室,还有些结构我没见过,这座墓葬不同以往,已经超出了我所认知的范畴。”

  那图形迷踪复杂,像锅巴饼一样,距离远了什么都看不出来,我把镜子在枕头上搁置稳妥,凑近些了看。只见里面的构局呈放射状,所有的通道或者建筑的大致朝向,都是逐渐向中心的那一只“眼睛”汇拢。我霎时觉得很是不解其意,问老鬼:“这中心地带的这块区域,你说会是什么?”

  这下就考到老鬼了,他远观近看了好一会儿,也不敢确定:“这个屁眼一样的东西,可能是某种地下建筑,或者是自然形成的洞穴,也有可能是一个标识,一团乌焦八块的,谁知道咧?”

  他这形容词太过恶俗,我表示无语了,老鬼趴墙上看得很认真,接着说:“明天得想办法弄纸跟笔来,把这图像给描……”

  “你们手里藏的是什么东西?亮出来!”一声浑厚的男声从监房门口传进来,陡然炸响!我风声鹤唳,心都提到嗓子眼,感觉浑身上下都不自在了。

  是横肉脸,都怪我和老鬼太专注于镜子反射出的地图,没能意识道,这个时候已经到了狱警查寝的当儿了。他在监房门口隔着铁栅门朝里边看,电棍敲得梆梆响,肥厚的脸上嚣张跋扈,不可一世。

  “你们耳朵遭球日聋了!我好话不说两遍,交出来!再藏藏掖掖的,我让你们不死也要脱层皮。”事情到了这步田地,似乎已经没了挽回的境地。

  老鬼比我沉稳得多,一脸堆笑,正欲用一套说辞忽悠横肉脸,却突然看见一个狱警小喽啰,大喘着粗气跑过来,向横肉脸报告,耳语了一番,事态十万火急。

  横肉脸心有不甘地看了我们一眼,就跟那狱警急匆匆地走了,我如释重负,问老鬼接下来怎么办,横肉脸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老鬼将虺龙镜揣回怀里,倒是不怎么担心这点,说他自有办法藏好,就算横肉脸将整座监狱翻个底朝天也找不到,让我把心放到肚子里便是。

  监房的小窗户,正对着底下的中心操场,我和老鬼挤在窗棂前,看见横肉脸带着几个手下,急急忙忙地穿过操场,直奔那北仓去了。

  “出什么事了?”我问。

  老鬼目不转睛地看着北仓,嘈杂的人声传过来,并时不时地伴随着女囚犯的尖叫声,乱成了一锅粥。老鬼到监房栅门口,叫过来一个狱警,递了支烟聊了会儿,回过头来才给我说:“那狱警讲,北仓出事了,有个疯子不知道怎么的就出现在女囚狱仓。”

  “疯子?”我暗下思量,这监狱里神经病是不少,难道又是哪个精神失常的,跑到北仓去偷女人红内裤?但据我所知,北仓作为一个与其余三仓完全独立的所在,在隔绝措施方面,是做得极其完善的,要说一个智商为零的疯子都能混到那里边,几乎是没这个可能的。那也就是指,这个“疯子”是莫名其妙的,就凭空出现在了女囚的狱仓中。

  “快看,横肉脸把那疯子给揪出来了。”老鬼提醒道,将我拉回现实中,忙透过窗口,往地下的大操场看去。

  横肉脸身形极其魁梧,作为狱警的头头,要说不能打那是绝不可能的,一米九零的大个儿,两三个壮汉根本近不了他的身。以前有起事件中,他一人撂倒了十个囚犯,足见其拳脚的实力,监狱传言,只有东仓的大佬老熊可以跟他较量。

  中心操场里,孤零零地亮着几盏昏黄的灯,照亮了一块非常有限的区域。横肉脸像是拧小鸡一般,把那疯子拖到操场里,举起手中的棍子劈头盖脸地一顿乱打,时不时地用穿着军靴的脚一顿乱踹。可怜了那个瘦骨嶙峋的疯子,衣服都烂成碎条,看起来年纪轻轻的,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仓皇大叫着,抱着脑袋东窜西跳。这一顿打,足足进行了半个小时,直到最后那疯子躺在地上不停地抽搐,横肉脸才停手。我看得心中一痛,监狱的黑暗,不是亲身经历过的人是不能想象得出的,横肉脸这丧心病狂的家伙,做得也太灭绝人性了,一个疯子而已,他又何苦这般。

  我不忍再看,把视线移回监房中,蓦然发现老鬼的神色,却越来越凝重,盯着下面的那个疯子,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他动了动嘴,想说些什么,最后语出惊人:“谭……小光,那个疯子是谭小光!”

  恍若之间,我感觉脑袋像是嗡了一下,不肯置信地盯着老鬼,又连忙往下面的操场看,却瞧见横肉脸将那个疯子揪住头发,往我们这边的狱仓拖过来。老鬼显得很不轻松,坐回到床上又开始抽烟,我问他到底看清楚了没有,他说感觉很像。

  这时候外面的囚犯们一下变得嘈杂起来,传来狱仓大门开启的声音,不多一会儿,横肉脸拖着那个疯子,走到我们对面隔着几丈远的那间空闲的监房,将其关在了里面。疯子已经被打得不省人事,他头发很长,蓬头垢面的遮住了大半张脸,蜷缩在角落里,正不停地瑟瑟发抖。

  我回头去看老鬼,他似乎很激动,但脸上却掩盖得恰到好处,我是从他不断用指甲掐烟屁股这一个小动作中看出来的。“是他。”老鬼吐出这两个字,悠悠地道:“他回来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在我们认为杠子头死后,已近完全断了线索的时候,又有一个人的出现,闯进了我们已经开始暗流涌动的局面。“谭小光”,4079监房中,唯一的一个目前还活着的人,我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来描述我现在的心情。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谭小光是消失在那座清代将军墓中的,走进了一扇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门”,消失在了地底之中。根据我和老鬼的推测,他有很大的可能性,是下到那一千米深的深井里去了。时隔三年,他回来了,带着一身的秘密,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我们眼前,甚至我有种胆寒的感觉,他从地底下会带出什么可怕的东西上来。

  人是回来了,却变得精神失常,他在一千米的深处下,看见了什么样的场景,从而使他变成了这副模样?

  隔着栅栏,看着对面监房中的谭小光,这个我并不认识的人,只存在在故事中,或者说是传说中的一个人,此刻就躺在那儿。

  视线落在谭小光身上,脑袋里想着事情,看着看着,却不经意间发现谭小光的背部,好像有点不对劲。

  一团黑色的疤痕,篮球般的大小,出现在他背部,被条状的衣服掩盖着,隐约之间像是什么奇怪的图形。

  翌日,横肉脸果真没放过我和老鬼,搜身不说,还将整间监房翻了个遍,就差没掘地三尺了。但是那枚虺龙镜,果真如老鬼所说,藏到了一个神鬼不知的地方,我也猜不出他是怎么做到的。最终的结果,横肉脸没找到那镜子,我和老鬼一口咬死,昨天晚上我们什么也没干。他没有借口,也不能拿我们怎样,只罚我们正午在太阳下边“晒油”。当然,正午的太阳,温度已经很高了,暴晒几个小时,人没虚脱就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等到下一次回到监房的时候,老鬼已经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弄来了纸笔,我问他镜子在哪儿,他却颇为狡黠地一笑,指了指窗台。小窗户不大,焊着几根钢条,在一根钢条的底部,全是生锈积成一堆的铁锈,老鬼从中扒出一条细线,往里一扯,那块虺龙镜就从窗子外边进来了。

  再为狡猾的狼,也终归斗不过老鬼这只狡猾的狐狸。

  光印射在墙上,老鬼用纸铺在上边描得聚精会神,进行到一半的时候,鉴于昨天的情况我学了乖。在栅门口望风,警惕地注视着周围,恐防生变。

  也就这么的情况下,我没怎么注意,一不小心看到了对面的1399号监房,只见那栅门口,有个人趴在上面,正冷冷地看着我和老鬼所做的一切。

  是谭小光,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过来了,我立时感到心跳加速。


  第九章 老爷庙

  先前,我总有种错觉,老是认为背后好像有人在偷窥一样,浑身不自在。我惊愕不已,为的是谭小光,竟然用一副淡淡的眼神,冷冷地看着我和老鬼所做的一切。搁远了看过去,他用上身靠着栅门,像条蛇一样软趴趴地坐在地上,那场景,说不出来的怪异。

  “难道,他此刻有意识地看着我们?”我惊悸不安。

  但随着时间一点点地推移,我逐渐意识到,谭小光的眼神,实则是非常呆滞,毫无神采的。他一动不动地看着我们监房这边,过了半个小时,他还是那副不死不活的样子,一直盯着我们这边看,连眼皮子都没眨过。

  我不由得释然,看来是我想太多了。

  谭小光的关押,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我是在第二天中午吃饭在食堂里看见他的,当时的我正和老鬼排队打饭。监狱的伙食,饭菜都是难以下咽的,但对于我们这些劳动了一上午的汉子来讲,纵然有一大碗蒸熟的糙米饭,食之裹腹也不容易了。今天的午饭算得上是丰盛,莴笋片,泡椒炒豆干,蚕豆垫底闷的杂粮米饭,外加一碗上面飘着一丁点油花的汤水。自打我进来之后,偶尔能在菜中夹起几片猪油熬化了剩下的油渣子,已经能让人欢喜好一阵了,对于我们来讲,菜的味道已经变得不重要了,能吃饱饿不死就行。

  我和老鬼端着餐盘盛好了饭,就往食堂左侧的角落里走去,那是我们西仓划定的区域,监狱中每个区域的地盘划分是很微妙的,一旦你愣头愣脑,一屁股坐到其余三仓囚犯的椅子上,一场拳脚相向动起手来是在所难免的。记忆犹新的是有一次,因一件极其微小的事件,一人不小心碰撒了另一个的汤盘,就演变成“食堂大战”,东西南三仓的人集体群殴,光踩踏致死的就有好几个。另外要提起的是,北仓的女囚是在食堂的后院吃饭的,与我们并不在一起。

  扛了一上午的木头,着实饿得慌了,坐定后我刚把那碟青菜汤呼噜噜地喝完,一旁的老鬼就拿胳膊撞了撞我,示意我朝一个方向看。

  排队窗口前,南仓老大刀仔哥手下的几个打手,正在排队打饭,一个瘦小个子疯疯癫癫的,只因饿得紧了,用着一只掏火棒一样的黑手,直接去抓那几人餐盘中的米饭,不想这下惹怒了那几人,其中一个痞子心狠手辣,直接用餐盘斜着砍在那小个子头上。立时那疯子脑袋上的血就冒出来,一大半张脸血红一片,却还只顾着眼神放光地将带着血的饭团往口中塞去。

  是谭小光,见此我坐不住了,提起一张凳子就冲了过去。

  几步到那伙人跟前,我将谭小光一把扯到身后,椅子就朝那痞子头上砸过去,怒目横视地看着他们,表达的意思就这几个字:爷我这人保定了!

  由此一出,整个食堂唰的一下变得鸦雀无声,百十号人的眼神冲我这边看过来,沉默了一秒钟不到,顿时炸开锅。搬桌子的;挪板凳的;掰下椅子腿做家伙的;操起身边一切可用来伤人的东西,局势在短暂的时间内以狱仓为单位分化成三派人。各个怒目而视,吃了牯牛肉的模样,瞪着要杀死人的眼珠子看着对方。

  我身后西仓的人,也迅速向我这边靠拢,响动虽不大,然而动作却很快。我心中愤慨不已,很是懊恼,要说我这人平生最见不惯的,就是有人活得造孽,况且谭小光这人,我不能做到无动于衷。我承认是冲动了点,可现在这副剑拔弩张的局面,已不由得我后悔了,况且真要动起手来,我们也不见得会吃亏。

  彪哥这时候从我旁边绕过来,穿着一件背心,身上全是疙瘩肉。他环顾众人,拍了下我肩头,问我:“阿鲲,急眼扒拉的,怎么了?”

  “他们欺负人,一个傻子而已,下手忒他妈狠了,砍得人脑袋都开瓢了。”我把谭小光从背后拉出来,他满脸都是血,触目惊心,红得夺目。

  彪哥看见了,心底便有了分寸,朗声朝对面南仓的人说道:“我承认阿鲲是莽撞了点,可也是你们有错在先,这小疯子是我们西仓的人,你们下手也太狠了。想和解的话我双手赞成,想打架的话,咱们也奉陪到底!别当我们西仓的这帮老铁是孬蛋!”

  彪哥声音宏大敞亮,食堂里的人全都能听见,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火药味,就等着谁扔个什么东西过来,好动正式开打。这时候却听见一个俊俏的声音,从南仓那帮人身后传来:“算了,你们继续吃饭,别扰了小爷我的食欲。”

  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南仓的人却一下散开,对面露出一张小圆桌,一个留着鸡公头的年轻人,身上扮成个朋克风,一根铁链子斜着绕在肩头,连囚服都没穿。正一人独坐在那儿背对着我们,桌上放着一只大砂锅煲,里面是一只鸡,已经被他吃掉一半了。

  能有这待遇的人,监狱之中就只有刀仔哥了,年纪不大,传言这个南仓的仓王,非常的有钱,能打点买通一切的东西。他不紧不慢地转身过来,从桌上的煲鸡身上,撕过一只鸡腿,走到我身旁看了看我,眉毛一挑,嘴角咧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你这人,我喜欢。”

  然后刀仔蹲在地上,将鸡腿笑着低给谭小光,示意他拿过去吃。谭小光唯唯诺诺的,终究还是接了过去,塞进嘴巴里狼吞虎咽起来,连骨头都吞到肚子里去了。

  “都他妈傻站着干嘛?吃饭!你们等着老子帮你喂啊?”刀仔起身,看了他南仓的那一帮人,桀骜不驯的模样,脸上写满了张扬。

  一帮人开始散去,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接着吃饭,那个被我扔凳子砸中的痞子,不甘心地看了我一眼,也悻悻地走开了。我到窗口前,帮谭小光打了份饭,回到老鬼身旁,看他已经把饭全吃光了,连带我的那份,也一起笑纳了。我豁然一笑,也没说什么,只看着谭小光在胡吃海塞,心中却甚是坦然,总算是做了件对得起良心的事。

  午饭之后,本应回到狱仓中休息,一个狱警却将犯人集合起来,宣布了一件事情,要调十个人整修操场西南角落里的那个茅厕。想去的可以报名,好处就是在劳作期间的每一餐,每顿饭十个人可以围着吃一盔水煮肉片,想着有肉可以尝尝,我的馋虫马上就在肚子里闹腾得慌。

  连带我之内,举手的人不少,谭小光傻杵在我旁边,也学我像模像样地挥着手,表示他也要去。他头上的伤口并不是很深,我问老鬼要了支烟,将烟丝撒在他伤口上止血,再做了简易的包扎,到这时候已经结痂了,想来也没多大的问题。对于修厕所这件事,老鬼对此却是势在必得,他挤出队列,跑到那狱警旁,偷偷摸摸地塞给了他什么东西,然后又跑回来,咧着一口大黄牙笑而不语。
  不消片刻,狱警开始点人,我一听就乐了。

  “谢灵鲲!”

  “胡铁烙”(老鬼)

  “巴音朝勒”

  “李迅”

  “石章彪”(彪哥)

  “柳聪”(程序员)

  “孔祥吉”

  ……

  一共十个人,全是我们西仓的。

  后来我才意识到,老鬼之所以争取我们几个修缮厕所,是因为那厕所底下的铁块,我们还没能打捞上来,说不定这将会是真相的另一个突破口。

  但是事情的发展,却总是偏离我所推测的轨迹,渐渐的朝着一个谁也无法预料的方向所延伸。

  隔日清晨,后山山脚。

  操场中的厕所已经塌掉了,土坯垒就的墙砖也无法再用,我们只能拆东补西,到其他地方卸砖头来完成修整工作。在后山松林坡的山脚下,那座湖旁边的山沟里,坐落着一座老爷庙。年代久远,已经猜不出年头了,我们去的时候,连小路都被野草慌住,披荆斩棘好不容易才找到它。

  这是座土地老爷庙,上面依附满了爬山虎的藤蔓,几乎将整个裹成一座中世纪的古堡,让人感觉这里边随时会窜出一只吸血鬼来。老爷庙由上中下三部分组成,上部为正殿,中部为游楼,下部为万年台。庙内门窗梁坊雕刻花纹并涂以丹漆,黑褐色的一片,像是血泼在上面干了的样子。我们进去后,看见殿中有土地公,土地婆的塑像,一人来高,端坐在神龛之上。

  监工的狱警,围着蹲在一起抽烟,我们正式开工,彪哥负责装雷管将半边的老爷庙引爆,倒塌下来的青砖散落了一地,我和老鬼就负责削好泥砖码砌规整,其余的人负责搬运。

  谭小光因为神志不清,是个傻子,狱警几乎忽视了他的存在,也不严加看管,放纵其率性而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让我苦笑不得,欲哭无泪的是,谭小光自从昨天中午的“食堂风波”之后,简直跟一块狗皮膏药似的,黏上我了。我走哪儿,他跟到哪儿,一口一个“阿大”,这在某些地区的方言里,这可是是父亲的意思,我瞬间就斯巴达了。

  这一次他也跟来了,嘴巴里念叨着不知道哪门子语言,在一旁跟个小孩般玩得正起劲。在地上掏了个洞,解开裤腰带撒了泡尿在里面,和着稀泥就双手捧着,跑到老爷庙里去玩了。

  我一边削着泥砖,侧过头看见他爬到神龛上面去了,用他尿和出来的稀泥,一个劲地往土地公的脸上抹,这没脑子的家伙,简直就是在亵渎神灵,却一副天真无邪的神态。我看着他也感觉挺有意思的,却注意到,谭小光抹着抹着稀泥,一不小心把土地公的耳朵给扯了下来。

  马上我就看到,那土地公的半张脸沾黏着泥皮被揭开,露出了里面一张干瘪的朽烂人脸。里面居然镶嵌着一个人。

  第十章 阴阳晷仪

  巴音朝勒,藏族汉子,长得人高马大剽悍无比,只因是少数名族,秉性习惯与我们稍显出入,监狱中的人都不怎么待见他,戏谑地称他为“藏蛮子”。平日里寡言少语,呆头呆脑的,是个老实人,和我也最为交好。这会儿,他爬到神龛上,用肩肘顶住那尊土地公泥像,大喝一声用力一推,那泥像就噗通一声从神龛上摔倒在地上,四分五裂。

  一干人等都围过来,看着地上的这堆东西闷不做声,泥像外面厚厚的一层硬壳摔成好几块,露出了里面包裹住的事物,那竟然是一具死尸。死了也不知道多少年头,盘着两只脚,蜷缩佝偻着身体,穿着一身深蓝色的敛服。几乎就是一幅骸骨,只不过身上的肉已经干化,半张脸烂得嘴里的牙齿都凸出来,尸体紧闭着双眼,面容甚是安详。

  “就地坐化的……得道高僧?”巴音朝勒用着不太利索的汉语说道,他是藏族人,藏传佛教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在灵魂中埋下了种子,他说他们西藏的喇嘛庙中,一些死后高僧的遗蜕就会被供奉起来,受信徒顶礼膜拜,和这如出一辙。

  “不对!”老鬼看着却摇头,“这人生前不是个和尚。”
  彪哥问就:“你怎么看出来的?”

  老鬼用消砖的泥匠刀,拨动了死尸的后脑勺,只见头盖骨上面留着一缕小辫,是个清朝人。我吃惊不小,距今已经百年有余,尸体裹在泥塑中,竟然没有完全腐烂,倒也算得上是奇事。

  我左手边有个戴眼镜的年轻书生,文艺腔十足,在外面是个程序员,做网络技术,玩得一手好电脑,传言是个电脑黑客,最后以非法获取计算机信息系统数据罪被关进来。他对此有自己非常合理的见地,上次厕所爆炸说可能是沼气的原因,就是他提出来的。程序员看了看说,以前古人塑泥像的时候会用到大量的土灰,并搀和纯碱在里边,以防虫蛀。里面的这具尸体,就跟皮蛋一样,被裹在里面因碱灰的作用,尸体才得以保存。

  但好端端的一具尸体,为什么要镶在一座土地公像的泥塑中?我百思不得其解,深感迷惑。但换种思路想,这也未必并不见得不是件好事,死了之后,还能受香火的供奉,这个便宜占大了。

  看着看着,对着这泥像的猜想还在继续,冷不丁的一下老鬼却“咦”了一声,好像发现什么奇怪之处。
  方才泥像跌倒至地面,并未完全碎开,而是死尸头部裹着的泥块被摔散了,躯干部位成龟裂状。老鬼将死尸胸前的那些泥块铲开,我们在场的几个均看见一样奇特的东西,金灿灿的,被死者抱在怀中。

  那是一块像月牙形一般的金属块,一边缘是弧形,另一边呈“S”形,站远了看去,就好像尸体脖子上挂着半张烧饼。

  最起初我以为那是金子做的,谁知老鬼从死尸怀中拿起来抹掉上面泥灰看时,才发现那应该是块黄铜,但纯度有多高,这个我就不得而知了,但肯定是金属无疑。我端详细瞧,这金属块上面,一面刻着量角器一样的刻度,另一面却好像是一幅画,似乎残缺了一半。

  不约而同,我们的眼神都看向了顶上的神龛,那座土地婆的泥塑。

  巴音朝勒如法炮制,上去将另一座泥塑推到下来,轰的一声碎成了好几半,激荡起满屋子的灰尘,呛得人直咳嗽。外边监工的几个狱警,看这里面尘土飞扬的,只当是我们在推墙卸砖,并没有进庙里来察看。土地婆的泥像被推倒后,果然不出我们所料,其中包裹着一具女尸,却不曾想泥像直接被摔成了两截,尸体被拦腰截断,从那骸骨腹部黑窟窿中掉出来一段烂糊糊的玩意儿,可能是肠子肚腑之类的,看得我好生恶心。

  老鬼在外面倒斗时常同尸体打交道,没什么忌惮的,扒开女尸的臂骨,其怀中果然也有另一半金属块,也是呈不规则的半月牙形。

  两块金属块,上边都有链子,分别挎在一男一女两具死尸的脖子上。老鬼用袖子随便擦了擦,比对了一下,将两只金属块往拢里一靠,顿时完美地切合在一起!

  我们几个面面相觑,彼此都没有做声,场面让人觉得心里边不怎么舒坦。老鬼手上的金属块拼合在一起,立时成了一个规则的圆形,上面是一圈一圈的刻度盘,翻过来则是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一幅图。

  程序员一眼就认出来,说这是块阴阳晷仪啊,他以前在一个网络论坛上见过,说河南洛阳曾出土个跟这差不多的玩意儿,专家学者研究出来的结果,说这可能是一块预言石。他们根据上边的图形和文字,成功预言了汶川地震,以及贵川渝百年不遇的特大干旱。但这在当时被提出来的时候,曾一度被认为胡编乱造,缺乏科学依据。

  要说日晷仪,和日冕仪我都知道,但阴阳晷仪,我这还是头一遭听说这么个新鲜的词汇。老鬼对这方面的造诣,几乎为零,也拿捏不准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他耸了耸鼻子,猥琐一笑:“女为阴,男为阳,晷字拆开来看,就是日!处!口!连起来就是一对狗男女在搞骚!”

  他这一通不着边际的解释,让在场的人忍俊不禁,乐得不行。目前尚不能弄明白这东西是什么,我们姑且当做是阴阳晷仪了,老鬼用衣服细细地把这对圆盘擦了个遍,正面是个刻度盘我们暂时没去深究,而是直接翻过来去看背面那副图。

  背面上的图画,线条明朗清晰,意形俱在,所表现的场景,让我们在场的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不明其意。

  那刻画的是一座山,山顶处的山体塌陷了一块,一只巨大的鬼手正从山腹中伸出,紧紧地抓住山脊。而在山腰之上,描绘的是十几个人,每人背上背着一块棺材盖子,低垂着脑袋,一步一步地往山顶上走去。

  就这一副简单的画面,在场的人众说纷纭,均没个拿得准的,我感觉没有一个说在点子上。正眉头紧锁,苦思冥想之际,眼前一晃,老鬼手中的阴阳晷仪却忽然被人一把夺了过去。

  “饼……大饼!”

  是谭小光,刚才我没注意到,他应该是一直闷不吭声地看着我们的。这时候却一把抢过去,二话不说就往嘴里塞。咬了几下,感觉到不是吃的,拿过一看,却突然大叫一声,把那晷仪扔到了地上。他一脸恐惧地看着地面,大惊失色,喃喃道:“鬼……这东西上有鬼!不干净。”

  没人同他较真,也没太在意,我就过去把晷仪从地上捡起来,两块拼凑到一起。看着那副奇怪的山图,观其山脉走势,猛地发觉居然和我们监狱坐落的这山出奇地相似!虽无草木,但仍然能很直观得看出来,两者之间的确很像,有很多共同之处。譬如前山的万仞悬崖,后山的马蹄形山坳,以及那绵延不绝的山岭,在这上面都能依稀可见。

  “鲲哥,你看,这下面还有几行小字。”一直未吭声的李迅,突然看见一处出其不意的东西,指了出来。他因常年做扒手,养成了一个冷眼观察的习惯,谨慎的性格使他轻易不会开口,但一讲出来的,都是一针见血的东西。

  晷仪上图像的正下方,被泥糊住了,只有一小段文字显露其外,老鬼刚才没能擦干净,我们都忽略了这一点。我把那上面的泥扣掉,只见上面刻着几个繁体小字,让人参详不通,更觉迷惑:

  “千古邪迷,有始乃成,鬼府之所,迷藏之町;

  岁百角亢,阴阳异曲,吾点穴场,普天大光。”

  下面还有落款,“宣统四年,壬寅月戊午日。”

  我念叨了一遍,上面的意思很难懂,其余几人肚子里的墨水还没我的多,老鬼也看不明白,就说让我试着翻译一下。

  “千古邪迷,有始乃成。”我细细品味了下,感觉这应该不难读懂,“大概指的是一个流传了多年的怪异谜团,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形成了。”

  而“鬼府之所,迷藏之町;”这句话我就不敢妄言了,古代文字里,通常表面上的东西会影射出很多信息,这个我也说不太准。“‘町’是指区域的意思,可能指的是有一个非常奇特的区域,有一群可怕的东西藏在里面。”

  解释到一半,我环视周围的人,他们都不发表意见,显然挺赞同我的解释。老鬼听得很认真,他点点头,若有所思:“你继续。”

  下面一半的十六个字,我就发现不是那么简单的了,感觉这有点像是高考做文言文阅读理解一样,很多生僻隐晦的词,在不懂的情况下你只能一个一个地蒙,然而真正的意思可能相差十万八千里。

  “角亢”是龙年的意思,“异曲”我暂时理解成扭曲颠倒之意,“吾点穴场”这四个字着实令人费解,可能指的是“我”会出现什么一类的,最后的普天大光,说的或许是这个世界会变得怎么样。

  这几行字,程序员说是叫做“谶”,假如这只阴阳晷仪是古人的预言书,预言虽然作为一种“先知”性的思想启示,但在世界各地均有流传,尽管版本不同,其最终的结论却有着某种内在的联系。在中国传统文化中,这种预言就被称之为“谶”。

  连蒙带猜,我试着将全部的文字试着解读出来,大意如下:

  “在很久以前,一个诡异的谜团流传了下来,藏在一个地方,过来一百年之后,在一个龙年之内,天空会出现异相,有一些奇怪的事情发生。而“我”的出现,将会令这个世界为之变得不一样。”
  彪哥听后,一头的雾水,突然想起来什么:“这他娘的怎么跟世界末日一样,玛雅预言?”

  我说这不太可能,虽然这东西有点类似于袁天罡的《推背图》,但是说的应该不会是同一个事。我知道2012的末日传说,除了玛雅预言之外,中国古代十大预言书,都有人们生拉硬扯的说法,全部都表明,他们预计了末日的到来,但无一例外都包含了很多瞎扯淡的意味。

  对于世界会毁灭的这类说法,我是比较嗤之以鼻的,程序员却表现得很认真,他说这事情可能没这么巧,真要牵扯到世界这个层面,晷仪背面的图不会是用一座大山这么狭隘的东西得以表现。它上面所指的,可能就是我们所站立的这座山体,到时候会发生一些奇怪的事情,而这些事情已经被一百年前清朝时期的人预见到了。

  他又把日晷仪从我手里拿过去看那几行字,俩眉头都拧成了一堆,半晌他才抬起头来看着我们,语出惊人:“我可以试试,说不定能推算出这一天会出现在什么时候。”

  一块来历不明的晷仪,我不太相信它有这么神奇,程序员却言辞凿凿,很是有信心:“你们看,这落款上的日子,是宣统四年,壬寅月戊午日。宣统四年,也就是清朝最后一个皇帝,溥仪退位的时候,也就是1912年,这上面谶曰的:‘岁百角亢’,指的就是在一百年之后的龙年,也就是2012,便是今年。”

  他说的倒颇为有道理,一切都很能顺理成章地说通,但要说这上边记载的信息,能精确到某一天我就不信了。

  程序员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释然一笑,将阴阳晷仪的正面翻转过来:“这其实就是一面日晷仪,上面足以精确到秒这么一个单位。你们给我点时间,这比我编程序难多了,逻辑思维差了可不行,不出十分钟我就能给你们答案。”
  话说完,程序员就蹲在地上,用了根草棍插在日晷仪中间,对着窗外的太阳,看着刻度盘上的倒影,并不时地比对手腕上的表在地上进行演算。那是些牵扯三角函数的问题,他在地上用石子罗列了一大堆的方程式,终于在十多分钟过后,他脸上一喜,算是有结果了。

  我们几个迫不及待地等着他开口,却看见程序员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变得有些干,僵在脸上显得很不自然。他在心里想了想,沉默了几秒才打定注意说:“我讲出来你们可能不信,但这绝对是超乎你们想象的。”

  又顿了顿他才开口:“推算出来的时间是壬寅月的己亥日子时,也就是今年阳历的2月8号,既是指出现异相的时候,就是今夜12点到明天凌晨一点之间。”


  第十一章 变天了  

  时间掐得如此之精准,让人闻所未闻,我们惊诧于这块晷仪上边,不单是其预言的内容,更是照程序员推算出来的结果,就是在今夜子时。换句话说,今天晚上可能会发生一些不比寻常的事情。

  在科学和文明尚未开发的古代,先民的头脑并非比现代人愚蠢,他们在数千年的生存斗争中,必然有其高超的认识世界和交流信息的本领。一百年前,那时的清朝先人便推论出,在百年之后的今夜将会天生异象,这在今天听起来有点滑稽。但我知道中国古代的数学和机械制造都术有专攻,像在南北朝时期,祖冲之算出来的圆周率率值,能精确到小数点后的第六位,这在当时是世界上最早提出的,比欧洲早1100年。令外一些预言大师,像李淳风,袁天罡,诸葛亮这些人留下的《藏头诗》《武侯百年乩》,都能应验古今中外的一些历史性的大事件。

  可这些东西,往往包含着极大主观意味的牵强附会在上面,一则完全八竿子打不着的预言谶,等事件发生之后,人们往往根据其字面意思生搬硬套,让人感觉似乎还真是这么回事,预言灵验了,实则不然。在场的我们几个,意见不一,有的看待得很认真,有的人觉得这就只是一块铜盘而已,我们可能完全曲解了上面的意思。
  而要追朔阴阳晷仪是从哪儿来的,老鬼说这个简直是痴人说梦,根本无从查起,这座老爷庙,连监狱里最老的囚犯,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修建的,一点都找不到事实依据。不明白当初修这座老爷庙的人是出自什么意图,镶嵌在泥像中的死尸,也可能只是一个载体,或许他们生前只知道应该完成这项使命,至于阴阳晷仪是怎么来的,源自于何处他们也不见得会知道。

  那时候的人分三六九等,统治阶级视下人的命为草芥,我看着地上泥像中的死尸,说不准这人还没死,就被人活活地用泥糊上了。我凝视眼前的这座庙,很多画面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就像放电影一样,不断地去想当年修筑老爷庙时,会将人活活塞进泥像中窒息而死的画面,这会是怎么的一副场景。

  外面的狱警见我们在庙里面迟迟没有动作,就跑进来催工,老鬼眼疾手快,将阴阳晷仪藏在装砖的撮箕里,上面搂了一堆土灰盖住。几个人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干活,卸砖的卸砖,搬运的搬运,一切恢复如初。

  趁着倒碎砖块的间隙,老鬼回来后撮箕里那阴阳晷仪就不见了,不知道被他藏到了什么地方。我们这几人,面上没说,但我知道每人心底都各有所想,特别是程序员,他对此表现得心事重重的。我这人就看得比较开,典型的唯物主义者,对晷仪上面的预言,不是特别的上心,没怎么当会事儿。所谓的天生异象,阴阳颠倒什么的,在我看来这实在是太荒谬了,平白无故好端端的,不可能出现什么怪事。彪哥叮嘱了在场的所有人,今天发生的这事一定要烂在肚子里,谁要是说出去,就别想再呆在西仓了。这次来的人都是有脑子的,全都慎重地点了点头,我担心的并不是这点。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并不轻松,将墙砖卸下之后,还得用背篼装着百十来斤重的砖头,爬过后山松林坡,背回到监狱操场里。那背篼是竹条编的,傍晚归队的时候,颈后的斜方肌被勒得火辣辣的疼,好在食堂给我们准备了一大盔水煮肉片,馋得我浑身的疲惫一下子就烟消云散。都快忘了肉是个什么滋味了,十个人围着一张桌子,连说带笑,吃得不亦乐乎,最后连汤渣都没剩下,看着一个个人爽朗的笑容,似乎完全忘了下午发生在老爷庙的事。

  晚上回狱仓熄灯就寝后,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嘴里一直回味晚餐吃的那顿水煮肉片,瞌睡全无。干脆爬到下铺,死皮赖脸地问老鬼要了支烟抽,他又是那副被春思秋的怂样,眯着个小眼,狠吸一口将烟雾包在嘴里,老半天才吐出来。对于我们修厕所的工程进度,我倒是很有兴趣,就笑着和老鬼扯皮,不想他完全不来气。我热脸贴着他冷屁股,索然无趣,就把脸色正了正,问他厕所下面那铁块怎么办,小心被人发现就不妙了。

  事情提到点上,老鬼才开始搭理我,他考虑了下,“那铁坨子我凭手感,很像是一只铁匣子,里面肯定有装什么东西;至于是什么,我想杠子头可能是知道的,但也不一定,说不准他只是觉得这东西很重要,而他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姑且这么认知,我换种思路想了想,发现事情可以从另一种角度看,“你说当初杠子头把那匣子坠进厕所的屎窖中,会不会目的不是想要藏起来,而是想用另一种方法打开?毕竟监狱中无论什么地方,办事都不方便,那铁匣子打不开的情况下,你又不能堂而皇之地用锤子砸,用钢管撬。屎尿的腐蚀力度,是相当厉害的,铁一类的东西,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腐烂,这样一来铁匣子也就能很轻松地打开了。”

  “你这说的不尽然。”老鬼不赞同:“万一外面的匣身被屎尿腐蚀穿透,里面的东西肯定会有所损失,除非是瓷器一类的。但他没打开过匣子,可能也不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属性的东西,这方法太不保险。除非他床铺底下放风筝,屁眼风发了,不然不会这么干。”

  他说的倒也在情在理,我又关心另外一个问题,却问:“那匣子我们怎么弄到手?白天人多眼杂,你总不能在人眼皮子底下拖出来。”

  谁知老鬼对此却不以为意,他“噗”的一下吐掉含在嘴里的烟屁股,裂了裂他那一口烟渍斑斑的黄牙,“谁说我着急着把它弄上来了,那东西搁在粪坑底,别人发现不了,不消着慌。”

  我一想倒也是,谁会无聊到去粪坑底下一探究竟,心中马上坦然了许多。通过这两天的观察,我和老鬼其实也是貌合神离,我总感觉这鬼人精不老实,十句话中可能没几句是真的,而你又偏偏猜不出哪一句才是他唬人的。和老鬼静静地坐了会儿,我们都没接着往下说什么,独自想着自己的心事,直到我倦意来袭撑不住了的时候,才爬回上铺去睡觉。

  感觉上困得不行,实际躺回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好容易眯着点感觉,狱仓中却轰的一下,囚犯们突然像闹喳麻雀一样,吵个不停。我没好气地爬起来,却发现老鬼悄无声息地站在窗台前,眼睛盯着外面看,我问怎么了,他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说你仔细听。

  我穿好背心下了床,到那窗前,侧耳细听,却感觉后山轰隆隆的一片,正发出奇怪的声响,似乎是从山坳里传上来的。几分钟过后,声响越来越大,变成呼噜噜的声音,好像有一只体型异常巨大的动物在喝水一样。

  老鬼这时候的脸色,变得出奇的难看,脸色写满了担忧之色,我问他怎么了,他声音变得无比低沉:“不好!变天了。”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恍然大悟,现在刚好12点一刻,难道这就是天变异象?我即刻间感觉到惶恐不已,因为这便表明,阴阳晷仪上的预言,已经应验了。

  奇怪的响声,震慑寰宇,让人闻之色变,那动静大到像是从地底深处爬上来的怪物才能发出的。整整持续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后山才渐渐消停了下去,我到监房栅门一看,远处今天下午去了老爷庙的人,都显得不轻松,脸上写满焦虑。

  一整夜几乎就没合眼,第二天出工的时候,我背着背篼是跑着去的,甩老鬼在后面一大截,但没想赶到后山的时候,已经有一群在林场伐木的犯人先到了。他们几十个人站在我前面,人头攒动,看着下面的山坳出神,鸦雀无声,场面静得出奇。

  我背着大背篼不方便,那些人站在那儿跟木头一样,费了好大的劲才扒开挤过去。往山脚下一看,我一下子就目瞪口呆,感觉动弹不得,立时僵在了原地。

  山脚下的那片湖,此时已经变成了一片大坝,一夜之间,上万立方米的水,居然不知道流到什么地方去了。远远看去,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坑,在绿荫环抱的山脚下显得极其刺眼,就好像长在美女身上的一枚大毒疮。

  我远远地看见,湖底正中央出现了一个黑点,旁边停放着一只四四方方像泥块的东西。

  横肉脸带着几十个狱警,全副武装地出现在我们眼前,直奔底下那湖去了,显然事情十万火急。我们被挑选出来的这十个人,因要下到山脚下,到山坳深处的老爷庙背砖,也跟在他们身后,路过那湖边的时候,湖底的景象便出现在我们眼前,那里面什么废弃的东西都有。令我们感觉浑身发麻的是,湖底居然到处都是人的白骨,是被抛尸扔进那里边的,白花花的一片,也不知道要死多少人,才有这么多数量。

  横肉脸带着的几个人,火急火燎地直奔那湖底中央去了。老鬼走着走着突然停下来,跟押解我们的那俩狱警说,湖底下那东西,他知道怎么才能处理好,请他们通融一下,让我们几个过去看看。那俩狱警面带难色,正拿不定主意之际,远处的横肉脸却朝我们这边挥手大喊,叫我们几个人过去,可能有什么事情。

  湖底像是一个巨大的漏斗,从四周逐渐向中心收拢,地上积着厚厚的一层淤泥,上面还有饭盒般大小的贝壳,螺蛳都能长到核桃一样大,只不过却连一条小鱼虾的踪影都看不见,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从湖的边缘地带到湖中央也就十几丈远,但一脚踩在小腿肚都足够没入的淤泥中,得费老大的劲才能拔出来,就这么点距离,赶到湖中央都用了一袋烟的时间。

  那群狱警围在湖底中央,一动不动的不知道在干啥,等近些的时候我才霍然想起来一件事情,顿时觉得这湖底变得犹如芒刺在背,气氛让人感觉阴风阵阵,如临深渊的感觉。

  陡然想起,老鬼说过,三年前那次北仓事件之后,4079监房下的那只閟藏棺,正是沉在这座湖的底部。
  到达湖中央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横肉脸可能是想叫我们过来帮忙的。在老鬼给我讲的故事中,閟藏棺是个只可意会的东西,我只知道他的体型硕大,多变而又神秘。然而这个时候却不敢相信,能亲眼看到它,而它此刻就摆放在我眼前。

  閟藏棺的体积,至少比一般的棺椁大两三倍左右,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鱼鳞纹路,四四方方的棱角分明。整体已经被淤泥糊盖得面目全非,像是一只巨大的泥砖,我还看见棺身上边还缠绕着数匝儿臂般粗细的铁链,末端连着一颗大铁球;老鬼说当时投棺椁的时候,扔湖里怎么都沉不下去,不得已才用此举。

  最开始在山上的时候,看见湖中心有个小黑点,现在近距离发现,才知道那是一个巨型卡车头般大小的洞口,四周被半米来长的水草覆盖住。狱警们畏惧到那边上,担心搞不好会掉下去,横肉脸就叫我们几个去那边看看。我瞧向老鬼,他说没事,我到那边上后,他拉住我胳膊,让我探身往洞口里看了看,深不见底,是垂直着向下的。根据洞口水草的倒向,不难判断这湖中的水,应该都是流进这个深洞中去的。

  棺椁在湖底拖拽出了一条长长的痕迹,在河床上能很清晰地看见是从湖边一直延伸过来的,可能是那颗大铁球起了作用,要是再差点时间,没准就会被吸进洞里面去了。

  横肉脸开始商量着怎么办,和那一堆狱警在一起拿主意,我心说怎么这两天的怪事层出不穷,接踵而至。上千万吨的水,可不是个小数目,就这么的流进地下了,那得要多大的空间,这绝对是超乎想象的。

  谭小光成了我的跟屁虫,这会儿嘻嘻哈哈地,跑过去扣閟藏棺上边吸附着的泥螺,我担心他一不小心掉进那洞里去了,就忙走过去把他拉住。这具閟藏棺,谭小光正常的时候,是见过的,围绕这具棺椁,发生了一连串光怪陆离的事件,这时候他却完全不记得了。我想着洞口为何会在一夜之间吞噬掉整座湖的水,又联想起上次潘氏兄弟狱仓事件,一吨的水泥,都填不了监房之下的地基,难不成这座山体是空的?按照阴阳晷仪的预言记载,指的应该就是昨晚湖水变干的事,可这动静是不小,但也没阴阳异曲,乾坤倒转这么恐怖。我发现,事情变得越发的扑朔迷离,这一切太难解释清楚了。

  很快的,横肉脸他们就商量出结果了,他的意思是,先将这具閟藏棺弄回监狱里再说。我估计这人可能是个“钱心子”,觊觎棺椁中的冥器,可能在他看来这么大体积的庞然大物,里边肯定有值钱的物件。我觉得这样很不妥,当年北仓出事,虽没明着查出起因是缘于这东西,但终归是有着错综复杂的联系。老鬼也上前劝,但那横肉脸岂是个耳根子软的人,吃了秤砣铁了心,此意一出,谁也拿他没辙。

  横肉脸态度很坚决,将子弹上膛,用枪指着我们,恶狠狠地让我们这十个人,把这具閟藏棺抬回监狱,我们拿他没办法,只得忍气吞声。

  棺身异常的沉重,浑身上下散发着冰冷的死亡气息,当我抬起棺椁的那一刻;至此,一丝不祥的预兆,刹那间充斥着我整个人。


  第十二章 它没有头

  十个人,一具棺。足足用了两个小时,才被我们抬上山顶,等回到监狱的时候,已经是晌午十分。棺椁扛在肩上,出奇的沉重,上面的淤泥沿着肩膀流进脖子里,身上被弄得脏兮兮的。横肉脸让我们先抬进西仓,放在过道的水泥地上,尽管我们这群人心里一万个不同意,但是抗议无效,什么都是他说了算,没辙。

  哐的一声闷响,棺椁被我们缓缓地放下,一路上我们几个可没少遭罪,衣衫都湿透了,我揉着差点没被压垮掉的肩膀,陡然感觉浑身一哆嗦,打了个冷颤。寻找着凉意的来源,我的视线落在了旁边的閟藏棺之上,老鬼跟程序员还有彪哥他们几个也发觉了,这具棺椁一被抬进来,整个狱仓的气温感觉好像下降了好几度。

  那是一种寒彻心扉的感觉,针卍刺般的冷意,让人汗毛倒竖。我看见他们都不由自主地远离了那口棺,心存忌讳,明显这东西让大家心里边都感到不舒服。横肉脸从狱仓门口大步流星地走进来,挥了挥手,示意我们可以走了,此举正中下怀,十个人逃一般地出了狱仓,留下那一群狱卍警,让他们自个儿研究去了。

  去澡堂洗完澡,吃了午饭,下午的活还得接着干,去后山山坳里背砖上来,只不过在老爷庙里却再也发生任何蹊跷的事情。但我们这几人,都表现得忧心忡忡,一个个无精打采的,胳膊好像使不出力气,背砖的时候要死不活的。我隐隐地感觉到,将会有什么不祥的事情发生,这有可能是暴风雨之前最后的宁静。
  我背着砖,路过山脚下那湖边上,看着里面森森白骨,特别刺眼。监狱中莫名其妙的失踪者,最后的归宿居然是这里,我不明白这些人是怎么死的,好像无形之中似乎总有一个神秘的所在,在暗中推动着一切。

  西仓抬回一具青铜棺的消息,在监狱中不胫而走,以至于在食堂吃完饭的时候,听见的都是囚犯们关于这件事情的讨论。老鬼表现的很淡定,对这些充耳不闻,只顾闷头吃着餐盘里的饭,但我知道他不可能没有什么想法。水煮肉片也失去了昨天的滋味,几人心照不宣,最后剩下了些,被彪哥分给其余西仓的弟兄们一同享用了。

  等待也是种煎熬,夜晚终于降临,狱仓里多了一具棺椁,与往日多少有些不一样的感觉。白天横肉脸没把这具棺椁打开,听人说那群狱卍警将棺身上上下下,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地瞧了个遍,居然都不知道怎么个打开。他们的不得其法,也是情理之中的事,閟藏棺是被用铁水封死的,目的就是防止里面的东西跑出来,就跟一只巨大的铁匣子一样,想凭蛮力开启是不可能的。狱仓每晚11点准时熄灯就寝,囚犯们一个个热情高涨,尽情肆意地宣泄着压抑在心中的苦闷,没到凌晨一两点他们是不会睡觉的。

  狱卍警开始进行最后的查寝点到,确认好每一间监房都锁好之后,才关上西仓的铁大门离去,我靠在墙上冷冷地看着监房外面的一举一动,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心里边压抑得慌,像搁了块石头。

  外面过道的水泥地上,那具閟藏棺正摆放在那儿,离我们监房只有十步之遥。熄灯之后的狱仓,是很难看清什么东西的,我也只能依稀地分辨出来,看见是一个大概的轮廓而已,并不真着。

  外面黑漆漆的一片,监房卍中倒有月光从窗外投进来,能看清些东西,老鬼脚下扔了一地的烟屁卍股,也不知抽了多少。他一想事情的时候,就会抽烟,平时最多也就一两支他便嬉皮笑脸了,这次却不同以往,从他闷不吭声的神情,这既表明他可能在想某个问题,一直没有头绪,老是找不到突破口。

  担心今晚可能会有奇怪的事情发生,就这样一直撑到了半夜接近凌晨一点钟的时候,我终于坚持不住了,躺回床上迷迷糊糊的过了也不知道多久,一阵几乎察觉不到的细微声响,传进我耳朵里。本身我大脑皮层就一直活跃着,没进入深度睡眠的状态,虽然声音很轻,但还是被我听见了。我赶快爬起来一看,却发现老鬼瞪着一双鹰隼般的眼睛,靠在监房栅门口,直勾勾地盯着外面看。
  我心中一惊,忙翻身下床,到门口一看,黑乎乎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但老鬼的眼睛盯着那边,就一直都没离开过,肯定是有看见什么东西。

  他看的是过道中棺椁停放的位置,我不动声色凝视着那个方向,刚才那声细微的声响,是棺椁铁链晃动发出来的。随着我的眼睛慢慢地适应光线,朦胧之中,我看见一团黑乎乎的影子,以着极快地速度靠近了閟藏棺。

  只忽地一下,那影子一闪,然后就彻底消失不见了,我瞪大双眼想要看清更多的东西,却发现还是徒劳,狱仓里太暗了,犹如墨色一般沉谧,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这不是我眼花所产生的错觉,在棺椁旁肯定有什么东西,这般飘忽不定跟个鬼影一样,我就想知道那到底是怎么出现的。自从那团黑影消失之后,我眼皮都几乎没扎,屏息凝神,目不转睛死死地盯着那边,然而半个小时过去了,却什么都没出现,眼睛已经酸胀不已。

  就在我快要泄气的时候,老鬼却轻轻地扯了下我的衣袖,示意我快看,我马上一激灵,打起精神看过去,只见那影子又出现了。

  还是黑乎乎的一团,只能看见大致的这么一个形态,那影子靠在棺椁旁,起初是比较混沌的一个东西,接着开始逐渐拉长,然后慢慢地变成一个人形。最终出来的那个形态,等我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迟了,看见演变出来的那个影子,顿时一阵头皮发炸的感觉,从脚底上窜至头顶。

  那个人影,它没有头。
  这幅场景太诡异了,我不知道怎么来形容此刻我的心情,那是一种让人想叫又叫不出来的感觉,心中恐惧,但喉咙却像被堵住的一样。大气都不敢出,我盯着那黑影接下来的动作,却更加险些让我有种窒息的感觉。它好像在找地上什么东西,围着棺椁,一圈一圈地绕,就像是法师在为死去的人逛神。让人难以接受的是,那人影动作十分奇怪,走得很慢不说,竟然还是同手同脚!

  这么诡异的动作,肯定不是人能走出来的,黑影的出现,并没有持续多长的时间,它围着棺椁绕了五六圈后,就扭动着僵硬的身躯,慢慢地消失在了黑暗中。

  愣了半天,我还没反应过来,老鬼就又躺回床上去了。我怕他睡着,就过去小声问刚才出现的那东西会是什么?不想老鬼没搭理我,翻过身想继续睡,我拍他脸让他清醒一点,让他给个说法。老鬼有些不耐烦,煞有其事地看着我,却从嘴中挤出两个字:“有鬼。”

  说完他就闭上眼睛,我又想再问时,他呼噜就开始扯起来了。我拿他没办法,爬回床上自顾自地想着自己的事情,脑袋里很乱,非常多的东西一闪而过。

  三年前北仓的4079监房,閟藏棺就被埋在那地底,杠子头推测出,里边盛殓的可能是一个将军的尸身。我又想起潘得喜的脑袋,是在一天晚上,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搬家了。杠子头几个人下到那古墓中的时候,好像从閟藏棺中跑出来一团影子,顶着那颗潘得喜的脑袋,以极其诡异的方式出场,险些把杠子头吓破胆。这人最害怕的就是一些奇形怪状,摸不着边际的东西。融合贯通,脑海中电光火石一闪,我突然产生了一个感觉很吓人的想法。刚才出现閟藏棺旁边的那个鬼影,难道就是从棺中跑出来的?一个无头将军的魂魄,半夜三更爬出来找自己的头?这太恐怖了。

  这些天里接二连三的事情,总是每一天都会发生,让我无暇顾及其他的事情。眼看着当初我和老鬼约定要逃出去的日子就在眼前,我心急如焚,不知道老鬼是怎样想的,心中是怎么个打算。我不由得黯然,逃出去就好了,或许等我们之后,监狱里发生的这一切,都会和我没有联系了。虽然可能这一辈子都会耿耿于怀,对于这座神秘的监狱,未知的谜底,但那一切终究会在我以后的岁月长河中渐渐流逝掉。

  辗转反侧,直到快天亮的时候才迷糊糊地睡着了,过了没多久,外面就传来狱卍警吹哨催促起床的声音。刚一出监房,我就忍不住去看过道里的閟藏棺,原模原样的搁在那儿,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这一天主要是完成厕所的修缮工作,从老爷庙背上来的砖头已经够用了,我们开始垒砌墙壁,十个人干得热火朝天,工程不慌不忙地进行。中间抽空休息的时候,我看见老鬼把李卍迅叫到一个偏僻的角落里,耳语了好一阵子,神色严谨。李卍迅听后很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又左右看了看,就推着小车跑去库房拉水泥去了。

  距离太远,他们说话声音又太小,不知道讲些什么。计划之中,李卍迅也在我们编排之列,我不明白老鬼为什么要用到他,但这人的确信得过,虽然在外边手脚不干净,可还算安实本分的一个人,本性不坏。不过要说李卍迅梁上君子的功夫,那可是练到炉火纯青,记得一次,监狱里边的人打堵,谁要是敢太岁头上动土,弄到横肉脸身上一件东西,整个西仓的人都输给他一支烟,要知道一个狱仓可有两三百号人,累积起来那是相当可观的。谁知道第二天,李卍迅这小子居然把横肉脸吃饭的东西,那个猪腰子饭盒偷到手了,几人吐了口痰然后又原封不动地送了回去,一切都没被那帮狱卍警发现。这事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当时的这个赌是老鬼设的一个局,目的就是为了看出监狱里谁最能偷东西。

  惯性思维下,我老是认为每天都会发生什么事情,然而今天一天的时间,却平静得出奇,没有出现怪异现象。直到晚上回狱仓就寝的时候,我躺在床上发觉老鬼回到监房,身上散发出一股怪味,臭烘烘的,我当下意识到,他可能下到那厕所底去了。

  他做事刁钻古怪的,没个章法,我也懒得问他什么,便早早地睡了,心想半夜再起来守着,看看昨晚出现的鬼影会不会再冒出来。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我被人推醒了,我一看是老鬼,以为又出什么事了。

  这个时候已经是深夜,外面狱仓里鼾声一片,呼噜打得震天响。老鬼示意我小点声,他似乎打定了什么主意一般,极其认真地说道:“这地方不能再呆了;今晚上,我们逃出去。,”

  “越狱?”我一下就来劲了。





  第十三章 越狱

  事情来得过于突然,我有些措手不及,平日里从未见老鬼提起过,以为他早已经把这事抛之脑后了。却不曾想,他并没有忘掉,而是已经暗中策划好了一切;今天晚上,就是我们逃出去的日子。

  也没啥可收拾的,只穿上一件厚点的外套,老鬼已经等不急了,催促我动作快点。绕到监门口一看,囚犯们都已睡下了,过道里閟藏棺影影绰绰,昨晚出现的无头黑影并没有现形。老鬼从口袋里摸出一样事物,对准了监房栅门上的大铜锁,往里一捅,就听见“啪”的一声,锁居然开了!

  这手看得我一头雾水,心想不对啊,老鬼哪儿来的钥匙。这偷是绝对不可能的,查寝的时候,狱警是一个个检视,确定每只锁都锁上了之后才离开的,换句话说,现在监房的钥匙,肯定还在狱警身上。老鬼也是被锁在监房中的,难不成他半夜元神出窍,跑去偷来的?这在我看来是很荒唐的一件事情,因为就算老鬼能偷到手,问题是他根本就出不去。

  “你还杵那儿傻愣着做什么?”老鬼已经把栅门打开,示意我赶紧的,我这才反应过来,忙蹑手蹑脚地出了监房。

  监房外面是五六米宽的过道,两旁是三层楼室监房,我们要做的就是穿过中间的过道,到达尽头的仓门。好在有浓郁的夜色给做掩护,我和老鬼猫着身子,绕过那具閟藏棺,下了一排楼梯,就已经摸黑到了狱仓门口。

  怎么说也是越狱,要是被逮住不死也要脱层皮,心中难免有点紧张,胸腔中噗通跳个不停。狱仓的大铁门,是双扇开合式的,少说也有篮板那么高,中间我见到有很宽的一条缝,依稀都能看见外面的星光,老鬼用手试了试,胳膊伸出去应该没问题。

  但胳膊伸出去没问题,并不代表头能伸出去,按人体结构来讲,只要头能塞过去的缝隙,那么身体穿行肯定没问题,我心想老鬼这也太马虎了,这么大的一个纰漏他当初竟然没考虑到。

  我有些干着急,老鬼倒是十分冷静,他在口袋里摸了摸,然后捏着什么东西手又伸到仓门外去了。他将头凑在铁门的缝隙上,胳膊肘一拐,“啪”的一下,我就看一把锁掉在了外面的地上。

  靠!这门的钥匙他居然都有。我彻底服了他了,本以为我们要出这门,会历尽千难万险,却没想到老鬼用两把钥匙就打开了。我对他怎么弄到的好奇不已,正欲问他之时,老鬼却缓缓地将仓门轻轻地推出更宽的缝隙,足以让一个人的脑袋能钻过去。

  话不多说,老鬼就侧身挤出去,我忙不迭地从仓门钻出去后,老鬼又从新将铁门掩好,把那只大铜锁给锁上了。

  狱仓之外,就是犯人们放风活动的中心操场,这时候天空升起了毛月亮,朦朦胧胧的,整片区域都显得黑漆漆的一片,大地像是沉睡着了一样,只听见蛐蛐的叫声吵得人心烦意乱。这时候夜风一吹,整个人都显得精神很多了,不由得为之一振。

  岗楼上的探照灯,照射在不远处的空地上,形成了一根巨大的光柱,可能上边放哨的人睡着了。这可是天赐良机,老鬼小声叫我跟着他走,动作尽量放轻。沿着狱仓的墙下,我们绕过西仓,在黑暗中穿行,不远处便看见西南角落里的那座茅厕。

  这是个天然的隐蔽场所,我和老鬼警惕地注视着四周,手脚并用地弓身前行,终于绕到了厕所墙后的阴影中。此处是一个绝对的死角,不但探照灯打不到这个地方,就连巡逻的狱警,也很难注意到这儿。

  长舒了口气,我额头上全是汗,被风一吹浑身冷飕飕的,老鬼面不改色心不跳,就像走亲戚串门一样,毫不慌乱,让我不得不佩服他心理素质之过硬。

  身后就是监狱的围墙,五米来高,上面绕满一圈一圈的铁荆棘,听狱友们说还通了高压电的。铁荆棘我倒不担心,把衣服脱了盖上边,差不多也能过去,然而高压电就没办法应付了,况且五米高的墙啊,上面滑溜溜的,没梯子的情况下是根本上不去的。

  这让我左右为难,一下傻眼了,问老鬼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这墙这么高,你又不是楚留香,没个飞檐走壁就嗝屁了。咱俩光蹲在这儿,你就是看一宿,墙上边也不会多出个门来,得赶紧拿主意才是正事。

  趁着这会儿能有喘气的余地,我就沉声问老鬼,西仓的钥匙是怎么来的,因为我着实想不出,他是通过什么办法弄到手的。

  “一直以来,我都在找这座监狱的漏洞。”老鬼露出自信的笑容,“我也是前段时间才发现的,监狱中用的锁,是‘将军要下马’这种类型的,锁扣处于弹开的情况下,钥匙仍然能够拔出来。而且几乎是同一型号的大铜锁,几座狱仓分布得相当普遍,狱警们偷懒本身也没注意到,就忽略掉了一个细节。”

  讲到这老鬼顿了顿,竖着耳朵又听了听四周的动静,才压低声音对我说:“狱警把锁打开之后,就直接将开了的锁挂在门扣上,这样我暗中随便调换几个也神不知鬼不觉。而我之所以要争取到整修厕所的机会,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们可以拿到仓库的钥匙,取用水泥的时候,我就让李迅趁狱警不注意,偷了两把大锁出来,并照样做旧。然后让他将我们监房栅门,还有狱仓上面的锁两把同时对调。到了熄灯就寝的时候,狱警就直接把门锁上了,但他们却不知道锁已经被李迅掉包了,而钥匙就在我们手里。”

  我不由得心生敬佩,老鬼这一招着实是高,居然能注意到这么一个不起眼的细节,并成功抓住加以利用。看这老小子也挺有能耐的,我便想夸他两句,哪知他却完全不吃这套,摆了摆手对我道:“差不多是这个时间,我现在没工夫和你磨叽了,你得帮我个忙。”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一丝不苟的神情,认真到了极点,我点点问他什么事,说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帮。

  “你帮我去取一样东西。”老鬼看着远处的北仓,“动作一定要快,晚了我们就逃不出去了。”

  一下子我也就揣摩过来,他看的那方向是北仓啊,当即吃惊不小,“你让我去北仓干嘛?搞毛啊?”

  “那边有人接应你,你进去后找到4307号监房,里面的人会给你我们需要的东西。”老鬼从口袋里摸出另一把钥匙,郑重其事地放在我手中,“成与不成全靠你了,你沿着中心操场摸过去,那边铁丝网最左侧的位置有个洞,你钻进去就能顺利摸进北仓了。”

  操!我心里暗骂道,这又不是打超级玛丽,随随便便就能通关,哪儿能那么容易,要是老子被抓住了,你也别想清洁溜溜。我知道这一去有多危险,便恼道:“那你怎么不去?”

  老鬼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我要是能去,就不劳你鲲哥大驾了,你也别什么事都指望在我头上,是时候该你主动点了,还有事情等着我去做。六个人,想凭我一个人的力量把你们全都带出去,那是坟头撒花椒,麻鬼哦,根本不可能!”

  这事我在心里掂量了下,的确现在不是避重就轻的时候,老鬼的算盘打得比我好,我一咬牙,心想他娘的豁出去了,老子就信你这一回。把钥匙揣在口袋里,看了看操场仍没什么动静,就出了厕所墙后的阴影区域,沿着一只排水沟,缓慢地朝北仓那边摸了过去。这时候回头一看,老鬼身影一闪,已经没入了黑暗之中,顷刻间便没了踪影。

  回头看了看前方,北仓遥遥在望,少说也有两三百米的距离。排水沟里两侧都长着齐腰深的茅草,形成了两道天然的屏障,完美地掩盖住了我的身形。但这沟是用来倒泔水的,平日里囚犯们在操场里活动的时候,也会跑到这沟边上往里撒尿,我闻到一股恶臭直往鼻子里钻,周围蚊子盯得我一身的泡,刺痒无比。该死的是,我还不能移动得太快,就这样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我才摸到那铁丝网下面,看到底下果真有个不起眼的洞口,与排水沟相连。我也顾不上臭了,趴下身,匍匐着爬了进去。

  钻过去后,只感觉来到了一片崭新的领域,这座关押女囚的狱仓,平日里搁栏相望,感觉遥不可及,但真要是站到这儿了,感觉也就这样。北仓侧面对过来的空地上,三三两两地架着用来晾衣服的竹竿,一些被套床单挂在上面,我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不敢大意,借着这些有利的天然地势,成功摸到了西仓的墙角下。

  这个时候已经是凌晨两三点钟了,北仓里的女囚也早已熄灯就寝,我看了看头顶墙上的小窗户,里面黑黝黝的一片。北仓和其余三仓在结构上大同小异,我在原地观察了好一会儿,在确定了四周的确没人的情况下,才绕到狱仓的正门口,将动作放得非常轻,把门打开推出一条容纳通过的缝隙后,才侧身钻了进去。

  进去后,只感觉一阵热浪袭来,狱仓里上百号人,空气是十分浑浊的,自然比不了外面的凉爽。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与我们西仓截然不用的味道,不得不承认要好闻一点,那是女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独特气息,我毕竟身为一个男人,在荷尔蒙的作用下,也免不了呼吸加速。

  狱仓里很安静,女囚犯们大多都睡下了,只有偶尔几下哼哼声传来,我穿过过道,上了楼梯。光线很暗,我必须离得很近才能看清楚监房旁的号牌,里面的女囚大多都不穿衣服在睡觉,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姿态很是不雅。

  一路寻了过去,迟迟没有找到那间4307号监房,我心中有些开始慌了。接着到了一处完全没有光线的区域,我瞪大着双眼却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摸着栏杆小心翼翼地往前走。这时候却听见狱仓门口,传来一阵说话的声音,“二奎子,你是不是喝多了刚才没锁仓门?就你酒坛子泡鸡儿,最锤子。连这你也敢忘,要是让大哥知道了,你小子就死定了。”

  “不……对呀!我记得我明明是锁好才走的。”另外一个人道,估计是酒喝多了连舌头都捋不直。

  “进去看看……”

  突然听见这话,我惊慌失措,浑身都僵硬了,傻立在原地。眼看着脚步声传进来,两束手电的光线,在狱仓里晃动,一个人走的灯闸的位置,正准备将狱仓里的灯打开。

  正惶恐不已,不知道接来该怎么办时,胳膊却在这个时候,突然被人抓住了。一阵温热传导过来,我一愣,然后就被人使劲一拉!

  我身形不稳,被带到了一间监房中,正好奇这监房为什么没锁门时,才发现拉我进来的,是一个女人。几乎就没穿衣服,在窗外微弱的月光照耀下,诱人的胴体正散发着迷人的气息。
  这帖子废了,没人看,想看的去猫扑吧,那儿还在每天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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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了想,毕竟对大家承诺过的,成绩怎样无所谓了,全放上来给大家看吧!
  第十四章 大灾变

  整座狱仓顿时亮如白昼,明耀刺眼的灯光,照得我满眼都是星子。眼睛一时间适应不了光线,我用手挡了挡,看见我面前的这个女人长得很漂亮。丰满的躯体,前凸后翘的,一双浑圆的美腿动人不已。她上身戴着红色的乳罩,下体只穿着一只底裤,带蕾丝花边的那种。决然不同于一般姑娘的小家碧玉,她浑身散发出的是一股成熟女人的独特魅力,十分诱人。

  自从蹲号子后,两年间都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过异性,此情此景,看得我血气一阵上涌。

  这间监房只有她一人,看房间里的摆设,竟然连梳妆台护肤品之类的都有,我深感不解。外面的女犯人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深夜查寝,一下子就喋喋不休地吵起来。我斜着往过道里一看,只见那两个狱警,在一间一间地检视,正朝着这边过来了。
  
  不消多长时间我就会暴露无遗,整个计划将会因为我而功亏一篑,全盘皆输。人一紧张,就变得手足无措起来,我竭力控制住自己狂跳的心脏,暗示在这个时候不能慌;一边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一边想法子寻找隐蔽的场所。

  女人略一忖度,心中已有了打算,她用眼神指了指床上,示意我藏进被窝中去。一时间我也想不出别的办法,就到那床边掀开被子钻了进去,把头盖住,警惕地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床很软,女人盖的被子有种很好闻的味道,但这时我已无暇分心去想那些了,尽量地将身体往床内侧靠,那里面是一片光线照不见的区域。接着又感觉被子让人掀开,还没反应过来,女人就钻进来,用两条腿夹住我的腰,手臂环抱住我,将我紧紧地锢住,并用力地往里边挤。

  带着温度的身体紧紧地贴着我,感觉浑身燥热,浓浓的异性气息使我身体里的荷尔蒙急速分泌。更要命的是,她那对丰满的胸部压住我的头,使得我整张脸都埋在了里面,气都快喘不过来了,她还不松手。女人见我不太自在,便沉声在我耳边道:“别动,他们过来了。”

  我一下就老实了,也不敢动弹,只能老老实实让她抱着。依稀能听见狱警的军靴踏响地面的声音,辨其方位,两人似乎在监房门口简略地看了看,就走开了。又过了漫长无边的等待,我在被子里差点没被捂死的时候,这才感觉浑身一松,女人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这才大出了口气,从被窝里探出头。

  外面瞬间就黑成一片,监房里又只剩下微弱的亮光,在月光的映衬下,女人的容貌变得很妩媚。刚才慌乱中没注意到,我此刻才发现这人大约三十岁左右的年纪,但胖瘦适度、匀称好看,是个美人胚子。

  她从枕头下摸出一根X娇子,用牙齿轻轻地咬住,点燃吸了一口才问我:“老鬼叫你来的吧?”

  两人坐在同一张床上,场面多少有点尴尬,我的表情有点不自然。监狱中能抽上烟的人,绝非泛泛之辈,我好奇这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历,一时猜不出;口中却答道:“嗯,他让我进来取一样东西。”

  在我看来,老鬼所说的接头人,极有可能就是我眼前的这个女人。

  “这里是4307监房,我一直在等你。”她反手从棕垫下拿出一串钥匙给我,“拿去吧。”

  我接过来,悻悻地爬下床,也不知该不该给她说声谢谢,正犹豫间,她一脸幽怨地看着我:“怎么,你不带我走?”

  我顿时一个头变得有三个大,心说不会吧,和你扎堆睡一会儿就要我负责了?看她的样子也不像是开玩笑的,我顿时心领神会,难道老鬼要带上她一起走?

  “是老鬼同意的?”我问。

  女人若有其事地点点头,我顿时感觉这事有些棘手,本来我一人尚且勉强不被人发现,要是带上一个女人,其难度可想而知。不过既然是老鬼的意思,我也没理由自作主张,想了想说道:“行,那你跟着我,记得关键时刻不能掉链子。”

  在监房栅门口看了看,狱仓大门已经被锁上了,我有钥匙倒不着急。女人穿好了衣服,就跟在我身后,穿过狱仓过道,打开仓门我们按照原路返回,一路上竟出奇的顺利。等回到厕所墙后,老鬼已经蹲在那儿等我们了。

  他看见我身后的女人,也不惊讶,只问我钥匙弄到手了没有。我掏出来交给他,老鬼就让女人原地待命,我们返回西仓。

  偷偷摸回西仓后,狱仓少了两个人并没有暴露,一切都按照老鬼预计的在发展。自己的狱仓,自然知道其余的人分布在什么位置,程序员,李迅,巴音朝勒都没有睡下,我们将他们都从监房里放出来,正欲离开之时,我鼻子却闻见一股怪味,并伴有嘶嘶的气体喷出的声音。

  
  当下也没在意,只当是狱仓中管道气体泄漏,忙随着老鬼几个人一起,在不惊动其他人的前提下,出了西仓将门锁上后,一行五个人又都摸回到厕所墙后面。

  程序员他们几个见着女人,自然是十分新奇,只不过是老鬼的计划,他们也没多问。我数了下,一共六个人,队伍太庞大了,想要全都逃出去,不见得是件轻松的事情。老鬼是我们的核心,万事以他马首是瞻,我问接下来该怎么办时,他却一下沉默了。

  “你们想过没有?”老鬼深思熟虑的样子,俨然一副忧心的神态,“我们这一步就算是能逃出去了,可是我们根本不知道,我们所处的是地图上的哪一个位置。我的计划,只能策划到我们成功越狱,但逃出去之后总不能无头苍蝇地乱跑,外面方圆百里人迹罕至,这地方是原始森林的腹地,目前得想个法子弄清楚我们在哪儿才行。”
  
  “出什么事情了?”李迅大惊失色。

  老鬼却咧嘴一笑,胸有成竹,“彪哥成人之美,知道我的计划后,说路上送我们一程。这是西仓的弟兄们,在为我们践行,为我们争取的时间不多,动作必须要快。”

  西仓突然之间喧闹不止,警铃大作,不多时横肉脸带着一帮狱警,几乎是倾巢而出,以为是西仓的人反天了,急匆匆地赶了过去。钥匙在我们手中,仓门根本打不开,那大铜锁足足半斤重的分量,里面的人叫翻了天,横肉脸一帮人在外面无计可施,只得拿石头使劲砸。

  好完美的连环计,紧紧相扣,老鬼简直是个天才,我暗自叹道。

  听着狱仓里惨绝人寰的叫声,我不由得心生佩服,这叫声装得也太像了,跟真的一样。老鬼叫上我,程序员还有巴音朝勒,让李迅和女人留守,三人就沿着围墙下朝东北方向的狱警宿舍迂回摸了过去。

  狱警们的注意力,全都在西仓,这次我们动作都很快,只用了十分钟的时间,就潜行到了狱警宿舍楼下。整栋楼几乎是空的,我们直接上到了第三层,看见了一件玻璃隔着的办公室,里面全是清一色的监控设备,只有一个狱警在里面。

  门因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关,只是虚掩着的,老鬼给我和巴音朝勒打了个眼色,两人不动神色地走进去,我刚寻思在周围拿个什么趁手的东西时,巴音朝勒就一箭步冲上去,将那个狱警一拳放到,连吭都没吭一声。

  监控室里,摆放着一张大桌子,墙上面全是十几台电脑,上面明晃晃的一片,各个图像不停地闪动。我和老鬼几个在房间里找了个遍,并没有什么电脑,好像里面还有一个房间,只不过是被上了锁的,可能是横肉脸的办公室。

  巴音朝勒三下五除二把门撞开,只见里面是一张办公桌,上面摆放着一台打开着的惠普笔记本。房间内并无过多的设置,一张沙发,一套办公座椅,立体柜,外加一盆景,仅此而已。

  程序员见着电脑,眼神都在放光,过去坐在椅子上,将手放在笔记本的键盘上,立时像变了一个人。
  
  而那一具閟藏棺,在监视器上,却是模糊不清的图像,好像一团黑色的雾气笼罩在上面。我猛地一惊,忽然想起临走之时,狱仓中弥漫的那股奇怪味道,现在一回味,我浑身都开始颤栗起来了。

  那味道绝对没错,是豆豉味。

  喷涌而出的气体声,我想得过于简单了,那根本就不是什么管道泄漏,而是閟藏棺中有什么东西跑出来了!我大骇之下,已乱了方寸,西仓是真的出事了。

  “阿鲲!”在我看着监视器心惊胆颤的时候,老鬼从里面房间走出来,脸色一下子变了,颓废黯然。刚才还自信的神色,早已没了踪迹,我来不及诧异,他示意我快进去看,说程序员的结果出来了。

  一回到里面的办公室,我就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劲了,巴音朝勒沉默不语,程序员瘫坐在椅子上,显然结果可能出人意料。

  我走过去一看电脑屏幕,只一眼,就感觉头好像嗡了一下,人有些站立不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电脑上显示的是一幅GPS地图,定位出来的结果,我们所在的这个位置,竟然是一片空白。

  第十五章 无法显示的区域

  我第一反应就是会不会电脑网速差,导致页面无法全部显示,敲击了F5键刷新一次,地图定位我们现在的这块区域,还是没有显示出来。程序员又换了一种方式,用数字地球定位,出来的效果还是一样,电脑上显示的区域仍然只有一片空白。将地图页面缩小,能看见我们大概位于大巴山山脉,四川盆地北部边缘,这么广袤的面积,想要定位出我们的位置,简直是天方夜谭。

  程序员对此不置可否,他分析了下说:“以前从来没出现过这种情况,因为这在理论上是很难成立的,出现定位不了,可能有这几个方面的原因。要么就是这台电脑被人动了手脚,导致的无法显示,或者是卫星地图被一些高层特意从这上面抹掉了,而最后的一种可能性就是,卫星在拍摄地图的时候,可能我们这块区域的地底下,有什么特殊物质,导致没能顺利拍摄下来,从而形成了空白。”

  我知道美国军方可以将卫星地图精确到一米的范围内,以前我也最多就用过凯立德地图之类的导航仪,对这一方面知之甚少。GPS的定位失败,使得在场的我们几个殚精竭虑,都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悄然之间,我感到一种漫无边际的恐怖笼罩着我们,在卫星地图上都定位不了的这块区域,难道我们根本就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一瞬间我心脏骤然一紧,呼吸都不顺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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