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我的舅爷叫红星——《一枚袁大头》番外篇

  大家好,《一枚袁大头》第三部 龟兹古国探迷今天开始在原帖恢复更新。
  



  老房巨龟



  夏天里最热的时候,走上几步路都会顺脖子往下淌汗,城西却有一家人要盖房。因为担心风水问题,连拉带拽将舅爷给请了去。

  老爷子一般不喜欢干这种事,但往往都是熟人委托,盛情难却,不得不去。

  他这一走,我和志豪没人管,自然也得跟着去。等看到了工地上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我们才知道盖房不是一般的没意思。

  乡下人盖房,往往都是自家的小院,先将偏房收拾出来,然后把主屋拆了重盖。看着舅爷带着那家的男主人在废墟上这指指那瞧瞧,我和志豪正打算溜走找地方去玩,只听拆房的工人们突然骚动起来,紧跟着十几人都围在了那老房正中的废墟上,就跟发现了什么宝贝似的。

  这么稀罕的事儿,我和志豪可不想错过,赶忙冲过去扒开人堆,只见老屋下方约一米深的地面已经挖开,而在差不多屋子当中的位置上,土坑里似乎趴着一个黑不溜秋的东西。

  土里的家伙呈椭圆形,直径约有五十多公分,由于一半还埋在下面,不知道有多高。倒是它最顶面那些皱皱巴巴的纹路看起来挺奇怪,甚至还有些许的反光。

  工人们都围在坑上面,没人敢下去瞧瞧那究竟是个啥稀罕物。七嘴八舌中,只见这个黑乎乎的东西突然轻微得晃了晃,然后竟有一个拳头大的东西从边缘处慢慢伸了出来,等我们看清,才发现它居然是个活物,伸出来的东西正是它的头!

  人群中有眼尖的,看清后就立刻纷纷议论道:“好家伙!好大一只龟啊!”“这得活了多少年啊?”

  舅爷和这家主人闻声也赶了过来,看到那坑里的大家伙,老爷子笑着拍了拍旁边的男主人道:“呵呵,秋实,你家祖上可真给你积德啊!竟能招来这么大个儿的护宅灵镇!”

  “陆……陆师傅,您就别取笑我了。”男主人不知道舅爷的话究竟是正的还是反的,见自己家里挖出来这么大个怪物,心中忐忑不已。

  老爷子没回他,笑着跳下坑中,对那巨龟又摸又看,嘴中还不住称奇。

  上面围观的人们也都从讨论怪物改为了佩服舅爷:“嘿,得亏陆四爷在这儿,要不咱们谁敢动?”“你懂什么?你就算敢动,你认识是什么?人家陆四爷没有不知道的!”我和志豪在一旁听了,都觉得自豪不已,仿佛对舅爷的称赞就像是在夸我们自己一样。

  不一会儿,舅爷就用手清干净了巨龟身下的泥土,它也不怕人,可能仅仅是不怕舅爷吧,和老爷子对视了一会儿,四条腿也慢慢从壳下伸了出来,然后轻轻一撑,整个身子离开了地面,看样子是打算走几步锻炼一下。

  舅爷看着脚下的家伙在慢慢爬动,笑着从坑里上来,冲这家的男主人道:“呵呵,秋实,祖屋下面有这个,那可是祥瑞之兆。不说别的,你家上几代没人横死或是得过什么大病吧?”

  男主人一想,果然是这样,放下心来,一个劲得点头。

  这时人群里有人问道:“陆师傅,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它是怎么躲在屋子下面的?”

  “想知道?”舅爷见大家的求知欲都如此强烈,于是吩咐两人将这巨龟抬至荫凉处,又找了个太阳晒不到的地方,和我们说起了这巨龟和住宅地基的故事。

  我们眼前看到的这个大家伙,的确是陆地龟的一种,动物学里有它的学名,但舅爷只知道北方民间管其叫护宅灵镇,南方则直接叫地福,乃是谁家地里有它就是有福气的意思。据说是四大上古神兽玄武的后代。

  这巨龟别看其貌不扬,鼻子和上颚呈鹰勾状,四肢粗壮,还有长长的指甲,看起来甚至有些凶恶,但其性情温顺,通晓人性,甚至能让其帮忙看护家中的婴孩。

  这种龟相传最大能长到直径一米多,重三四百斤,背上驮两个成年人都照爬不误,舅爷早年跟随眉道人也曾经在不远的另一个县见到过一次这种家伙,那家也是该房从地里刨了出来,但是由于挖地基时力道过猛,将那龟壳给凿了个洞。龟一旦破壳,基本上就是等死的命运,纵然眉道人神通广大,也没能将其救过来。

  舅爷说当年那个龟比今天见到这个还要大两圈,估计有将近二百斤,我们今天挖到的,目前来看还只属于青壮年,至少能再长大一倍。

  至于这家伙是如何钻到人家屋底下的,千百年来众说纷纭,有人认为是巧合,盖房前其实它就已经在那儿了,结果盖上房后,也就懒得挪窝了。也有人说是这种东西喜欢凭一种特殊的气来找人家,越是正直善良的人,它们越喜欢,于是就主动跑到人家屋下定居。

  除了这些,包括它们保佑所在那家人的说法也都常听老人们讲起,虽然事实证明大多数情况下的确是这样,但为什么会这样,究竟是一种什么原理,从古至今的人们也未曾搞清楚,所以更多的时候,老人们都是当做一种传说在讲。
  众人听完,眼都直了,没想到随便盖房挖个地基,就挖出了传说中的神兽,都劝那家男主人再将其埋回去,好继续守护他们一家。

  舅爷知道大家都是好意,但还是摆了摆手说道:“这不行,护宅灵镇在哪呆全凭自愿,强迫不得的。你就算是将它埋进自家,他不愿意,第二天就能打洞跑掉。而且这家伙脾气很怪,它小时后虽然也在外面跑,但那是为了找合适的‘家’,一旦确定,它钻进去能几百年甚至上千年都不动。但是到了成年期以后,如果挖出来,让它见了太阳,那这家伙就再也不肯往地下钻了。”

  “陆四爷,那它在下面都不动,平时都吃什么呀?”人群中又有人问道。

  “呵呵,不动自然吃得就少。你们体力活干得多,自然吃得也多。”舅爷打了个形象的比方,引得众人一片哄笑,而后接着说道:“所谓灵兽,大多可以汲取天地日月之精华。你们看它的壳,不像其他的龟那么坚硬,柔软还带有一定的韧性和湿度,主要目的是能借此吸取土壤中的各种养分,当然,路过它领地的蚯蚓和一些小虫子,也都能成为其食物。可以说,这大家伙能吸收了土壤中的各种精华。”

  我和志豪听了,特意跑过去看了看被放置在一个大筐中的巨龟,只见它背上的壳呈一个个地螺旋状,壮着胆子摸了摸,果然不是很硬,有弹性,手感就跟橡胶似的。

  故事听完了,大伙又围着它看了半晌,等该开工了,这家主人却又犯了愁,现在扔也不是埋也不是,只得跑过来请教舅爷。

  老爷子告诉他,现在挖出来,等于巨龟和这家人的缘分已快要尽了,可以先当宠物养着,它高兴了,也许能在家里住上个一年半载甚至十年八年的,如果这家伙要走,也别拦着,他自己会去寻找更适合生存的地方。

  男主人听了有些惆怅,甚至有点后悔,这么好一个福星,却因为自己非要盖什么新房,打扰了人家的清净生活,最后导致保佑了家里好几代的护宅灵镇要另觅他处。

  但我却觉得缘分这个东西就奇妙在此,不能去强求,放弃该放弃的,才是一个人应有的态度和胸襟。有时候,放手是比坚持更加难能可贵的精神和行为。

  先养着它自然没问题,但是他们家在盖房,没有给这个大家伙安心呆着的地方,于是那家人就请求舅爷先帮忙照顾十天半个月的,等到这边房子盖好了,他们再去家里把这巨龟给请回来。

  舅爷没说什么,我和志豪却高兴地不得了,家里有这么个大玩意儿,我们暑假里可就有得玩了。特别是志豪,他喜欢各种小动物,一直都想养个小猫小狗什么的,哪怕是个乌龟或者麻雀,但是因为家庭条件的原因,这个愿望始终无法实现。

  现在,有了这么个机会,又是如此大个的家伙,他自然乐得嘴都合不拢了。寄养在陆家老宅,他天天可以见,又不用担心挨妈妈的吵,可谓是一举两得。

  等那帮忙抬龟的两个工人将它放在了陆家老宅,一家子人好奇不已,围上来参观,那巨龟见了好半天的人,慢慢也适应了,同样探着头在好奇地观察我们。

  但我跟志豪却没那么闲了,到处张罗着给它找吃的。寻摸了半天,却突然想起来我俩根本不知道该喂它吃什么,于是只得去请教舅爷。老爷子听后,哈哈一笑道:“尽管喂,它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人!”

  可能是被挖出来的原因,这巨龟的食量陡然增大,很快就吃光了我和志豪给它准备的四个掰碎了泡菜汤的馒头,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舅爷却不让再喂了,说它的肠胃需要几天的恢复才行。
  当天下午,城西挖出来个巨龟的消息就传开了,几乎半个县城的人都围在陆家老宅外面,想亲眼看看这个传说中的神兽。但是舅爷就敢给他们脸色,甭管是平民老百姓还是相关部门的领导,一律都挡在外面,一个都不准进。因为来参观的人如果太多,会让巨龟始终处于紧张和亢奋的状态,它现在暂时还需要大量的时间休息,所以在调整过来前,最好不要见很多的人。

  接下来的十来天里,舅爷干脆把照顾巨龟的任务交给了我和志豪。其实也没什么好整的,它当天就在院中最阴凉潮湿的一处地方,自己刨了个一尺深的坑,睡觉时就趴在那里面。平时也是一天只在早上吃一顿饭,大约两个馒头,然后就是睡,睡两三个小时,自己就出来爬上一会儿,跟视察工作似的,这儿看看那瞧瞧,看累了就再回去接着睡。

  要说它爬得也不慢,四爪开动,能轻松赶上一个人慢走的速度。

  不过慢慢的,这家伙也知道认人了,每天早上都是我和志豪抢着给它喂食,刚开始我们一人一天,几天后志豪为了和我抢,早上七点不到就跑来,趁我没醒,就一个人把食儿给喂了。所以到后来,这巨龟只要早上看到志豪,就知道开饭了,自己会爬出来,静静地在志豪脚边等着,抬头看他将馒头一块块掰碎,泡在菜汤里,最后喂自己吃。吃完后,还经常会跟着志豪在院中遛上两圈,人和动物的感情竟然在短短几天内就建立地如此良好,看得我羡慕不已。

  至此,我也不和志豪抢了,他喜欢就让给他吧,反正始终是别人的,早晚要送回去,时间短暂,我更没什么好争的。

  那巨龟来到家中大约第十三天的时候,早上从院外来了一对夫妇,怀中还抱着一个婴儿,说是来找舅爷瞧病。

  大伯很礼貌地把他们请了出去,毕竟老爷子不是医生,也没有行医资格,因为各种事情来找舅爷的人非常多,他如果每一个都帮忙或是接待,就算有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于是那些情况不紧急,或是根本就是小题大做的,都由舅奶和大伯二伯出面,将他们婉转地劝回去,该找医院找医院,该找政府找政府。总不能大事小事都来找老爷子一人。

  而这些人其中,有两类人是最难缠,也是数量最多的,一是家里有人得了绝症的,经常在陆家老宅门口一跪就是一天。

  对于得绝症的,我们也没一点办法,照舅爷的话说,根据病情是可以适当延长一下他们活着的时间,但那没什么用,该走的早晚要走,多活一天只不过是多遭一天的罪。那不是积德,是造孽。所以这类求医的,只要不是特殊情况,哪怕他们在门口把膝盖跪碎,舅爷都一概不帮。

  还有一种就是家里孩子得病的,因为小孩子难受他说不出来,只能靠猜,所以那些家长都快要养成习惯了,孩子一有点毛病,就来找舅爷,说是医院的那些大夫都信不过。

  要说老爷子还是心软,他喜欢小孩儿,往往看见得病的婴幼儿,不忍心瞧着孩子在那儿一直哭,于是就经常动手去治一下,可是他一治就好,还不收钱,慢慢地知道的人也越来越多,所以家里孩子有个大病小灾的,就都来找舅爷。搞得县医院的儿科诊室都快要坚持不下去了,他们的大夫护士天天被其他科室嘲笑是白拿工资吃干饭的,却又没一点办法,谁让人家是说一不二陆四爷,眉道人的唯一嫡传弟子,谁想惹都得先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老爷子出手的。

  为此舅爷没少遭家里人埋怨,于是最后老爷子只得出台一个三不治原则:即普通的疾病不治,不急的慢性病不治,已经长大,能说会走的孩子不治。等于是除了疑难杂急病,其他的一概不看,自己找医院去。
  所以今天早上这对夫妇带着孩子一来,大伯看他们神色也不慌张,孩子脸色也还红润,根本不像是有怪病的情况,于是问都没问,就“礼貌性”地将他们一家三口给请了出去。

  出来后人家也不死心,就抱着孩子在老宅门口一跪,看样子是不等舅爷现身不罢休。

  门口跪人的情况别说是我们自己了,就连周围的邻居也早已见惯不怪,甚至还有人劝他们,该上医院给孩子看病就去,别心疼那俩钱,陆师傅只看怪病,医院解决不了的病。

  但那一对夫妇什么也不说,就这么跪着,单等舅爷一人。

  直到晚上吃饭的时候,二伯从外面回来,说他们一家三口还在门口跪着。似乎一天里动都没动过,孩子至少有奶吃,但那两口却是压根连饭也没吃。

  舅奶问要不要出去给他们些吃的先垫巴垫巴,别给饿出什么事来,大伯却说最好别给,一给,就证明心软了,他们看到有希望,还会继续接着跪。如果不给,说不定到半夜饿得受不了,自己就走了。

  舅爷倒是什么也没说,吃完了饭就一个人在院子里逗那老龟玩。既不说送饭,也不说不管。

  过了大约一个小时,我都准备要上床睡觉了,舅爷唤我过去,交待道:“朝阳你出去瞧瞧,如果他们还在,就请他们回去,但凡医院里可以治的病,我这儿都不治,跪多少天也是一样。”

  我得了令,出了院门,却只见那两口由原先的女的抱孩改为了现在男的抱,女的则斜靠在他肩上,双目紧闭,轻咬嘴唇,似乎颇为痛苦。

  我轻轻走过去,对他们二人说道:“我舅爷说了,你们如果是求诊,能在医院治的就不要找我们,再跪也没用,回去吧。”

  女人勉强睁眼看了我一下,她丈夫正要开口说话,我却见她双眼一翻,然后直勾勾地仰面躺到了地上,头磕得“砰”一声响,竟似昏了过去。

  这下可不得了,还是头一次有人在家门口跪晕过去的,我也顾不得那男人说什么了,赶忙跑回去将这一情况告诉了院中等待的舅爷。老爷子听完二话没说,立刻就冲了出去,少卿就抱着孩子走回来,让那男人把他妻子给抱进了院内。

  经过查看,女人并无大碍,只是哺乳期有些贫血,舅奶给她冲了一碗红糖水灌进去,人就悠悠醒了过来。

  虽然终于还是让他们进了院,但舅爷并没好脸色,站在两人面前,严厉地冲那男人道:“你怎么搞的?媳妇儿身子弱成这样,大老爷们的不说照顾,有病你们去医院,跑我这里赖着不走算什么?!”

  男人没说什么,只是傻愣愣地将怀中孩子捧到舅爷面前,意思是希望他给瞧瞧。

  老爷子无奈地看着他们夫妇俩,现在不接也不行了,平时的心狠那都是装出来的,送到眼前还不瞧,这不符合梅道人的教诲和舅爷的做人原则,于是只得轻轻接过孩子,上下看了看,又摸摸脸蛋,老爷子奇道:“怎么了?这不挺好么!天庭饱满,白白胖胖的,你们让我看什么?”
  那女的硬撑着从椅子上站起来,对舅爷道:“陆……陆大师您就帮帮忙吧,我们那的聂婆婆说,这孩子的顶门有可能合不住,只有您有办法给治。”

  “嗨!~”舅爷听了不屑地摆手道:“每个人生下来,顶门就是开着的,那得慢慢合。每个孩子需要的时间也都不一样,甚至有的到最后长多大了,还留一条缝呢!你们娃还没出半岁呢,急什么?顶门开的时间越长,这孩子越精越能,你们就放……”话到一半,老爷子突然打住了,转而问他们道:“你们打李家集来的?”

  男人点了点头。

  舅爷又问:“你们说的聂婆婆……是李家集的聂红?”

  男人有点了点头。

  老爷子看男的有些闷,于是只得转头又问女的道:“除了让来找我,聂红还说了什么?”

  “聂婆婆说……”女的走到舅爷和孩子前,看着孩子道:“这孩子稍稍带有一些倔气,如果半岁前顶门还合不上,以后很难说。她也没有办法,让来问问您的意见。”

  舅爷又仔细地看了看孩子的脑门和头顶,叹了口气道:“哎呀~让问我……这个聂红,呵呵,我怎么给意见?你们是孩子的父母,主意得你们自己拿啊!”

  见夫妻两人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舅爷对舅奶说道:“大老远来的,先让他们一家三口在偏屋住上一晚吧,有事儿咱们明儿再说。”

  那女的还想再问,老爷子却一挥手,示意明天说,就让舅奶领他们休息去了。

  等人都散了,我这才敢问舅爷道:“舅爷,顶门是指哪里啊?我只听您说过天门。”

  “呵呵~”老爷子坐下来,示意我坐在他面前的小马扎上,用手指头指着我的脑门说道:“天门啊,是位于两眉中(印堂)至前发际的地方,成一直线。这个顶门还要靠上,粗讲的话呢,就是指头顶的前部。但是我们刚才所说的顶门,是专指囟门,每个婴儿出生时头顶都有两块没有骨质的“天窗”,医学上称为“囟门”。后囟门一般在出生后3个月闭合,前囟门要到1岁半才闭合。人们常说的“天窗”或“囟门”主要是指前囟门。有时候你仔细观察,甚至能看到婴儿囟门下血管的跳动。”

  “哦……”我摸了摸自己的头,听得一知半解,继续问道:“那合不上会怎么样?”

  “所谓的合不上,其实是说闭合不严。”舅爷继续讲道:“合不上的孩子都相对活泛,聪明一些,说得好听点那叫汲世间灵气。志豪我摸过,就有很细的缝,你就没有。”我听了刚想嘟嘴表示不满,老爷子却又接道:“不过呢,聪明也未必就是好事。如果这个孩子和正气接触多了,将来能成就一番大事业;但若和邪气接触多了,就会越走越歪,甚至干出什么天怨人怒的恶事。你那位聂婆婆家是祖传摸骨推命的高手,既然她说孩子出生就带倔气,那长大后就很难说了。”

  本来我挺感兴趣的,但舅爷说志豪比我聪明,小孩子不服气的性子就上来了,也没了听的兴致,回屋睡觉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舅爷就将那一家三口叫道了客厅中,对他们正色道:“既然聂红让你们来找我,那我就帮你们一把,但是这件事最后需要你们夫妻俩自己做决定。”然后老爷子就将顶门无法闭合的两种情况和后果告诉了他们,让夫妇俩自己决定究竟是给孩子合上还是不合?毕竟这个孩子的一生,严格来说只有他自己可以支配,但既然现在还小,又看出一些端倪,就只得由他的父母来定夺了。

  两人从头至尾听后,面面相觑,过了好半晌,那女人才张嘴问道:“陆大师,那照您的意思是,就算不合,这孩子长大成人肯定不会有问题?”

  “呵呵,一点问题都没有!”舅爷给了她一个放心的表情,但随即又接着道:“不过出生就带倔气,如果我猜得不错,你怀孕的时候没少生气吧?”

  女人低下头没说什么,但狠狠地剜了她老公一眼。
  “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舅爷看出这家人可能是女的相对比较强势,劝他们道:“家庭,夫妻之间应该互敬互爱,如果非要分出个你高我低,那是比武。”见两人脸有愧色,老爷子又接道:“你们娃以后一定是个尽人皆知的人物。既然聂红也看出来了,就说明这孩子以后有走弯路的可能性,但仅仅是可能,所以,是愿意赌一把,看着他龙腾九天,还是保守点,平平安安过一辈子,需要你们二人慎重决定。”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低头想了大约两三分钟的样子,那女人抬头问道:“也就是说,这孩子以后要么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就是个恶贯满盈的……祸害,是么?”

  舅爷没回答她,只是点了点头。

  “您看……各占几成?”男人终于张口说话了。

  “这我可不好说!”舅爷摇头道:“也没有人敢下这个结论。但是既然聂红看出来孩子有倔气,变坏的可能会比别的孩子大不少。不过呢,我和你们实话实说,根据以往这类孩子的情况,十成的话,大概好占九成,坏占一成吧。那些不带倔气的,连一成也不到。”

  我听了直吐舌头,原以为说了这么多,这孩子长大后变成坏人的可能性要有个七八成呢。谁知道只有一成,那这对夫妇肯定会选前者啊,赌上一把,也许他们两口后半辈子靠着孩子就吃喝不愁了。

  可我不是母亲,我体会不到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真正感情。那女人这次只想了片刻,仿佛下了什么决心,对舅爷说道:“我不求他以后大富大贵,成什么人中龙凤,我只想他能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陆大师,麻烦您了!”

  “决定了?不改了?要将囟门补上?”舅爷看向他们二人,再次求证。

  男人看了看身边的女人和孩子,也做了个点头的动作。

  “呵呵,好!”舅爷笑了笑,说道:“那就准备吧,本来你们家孩子我也没办法,估计就是这个聂红知道了我家里最近有个贵客,所以才让你们来找我的。朝阳,去把城西盖房的你那个秋实叔给喊来,说我有事儿找他!”

  我得了令,一溜烟跑到城西头儿,通知了那位大叔,然后又想到给小孩合头盖骨这么神奇的事情不叫上志豪一起看老亏了,于是又拐了弯将他从田里拽出来,这才一起回了陆家老宅。

  等我和志豪跨进门,看见盖房的大叔已经来了,舅爷正和他说着什么。我想知道老爷子究竟一会打算怎么办,志豪看到来人却以为是要请那老龟回去,赶忙看自己的“老朋友”去了。

  待我靠近舅爷他俩,只听那秋实叔皱着眉问道:“四叔,您确定这不会影响到我们家以后的运程吧?”

  “不会!放心好了!”舅爷拍着他肩膀宽心道:“而且它还不会有事儿,等这事儿完后,我养好了,就给你们送回去。这家伙现在可喜欢小孩儿了,你看我徒弟,估计它一回去就整天跟着你家闺女后面跑了……”

  他们两人说着,那边舅奶和二伯帮着夫妻俩给他们孩子提了个光头,特别是囟门附近,都用剃刀给刮得光光的,连汗毛也没留。
  直到看见二伯拎着把小刀朝志豪和那巨龟走去,舅爷方才叫住了他,将刀子接过,自己来到巨龟前,拍了拍志豪道:“找你师兄去,师父办点事儿。”

  志豪到现在还不知道要干嘛,小声对舅爷道:“师父,就不能再养几天么?晚几天再送呗!~”

  “行!”舅爷笑着答应他道:“那就再养上十天!去跟你师兄站一块去!”

  “哦!~”志豪得到了承诺,一蹦一跳地回到我身旁。

  那边,舅爷倒没有明确表示出下一步的动作,只是在巨龟旁蹲下,一只手轻按在它的龟壳上,嘴里似乎还在不停念叨着什么。

  少顷,二伯从厨房中端出一碗汤水,发褐色,有点像熬制好的中药,放在那巨龟身前。舅爷又和它说了最后两句话,站起身慢慢走回来,对秋实叔和那一对夫妻道:“如果它愿意,它会自己去喝那碗里的药。”完后就让我们所有人都先进屋里等着。

  志豪始终糊里糊涂,不明所以。我却看出了些许端倪,可能给那个婴儿补囟门,需要巨龟来帮忙,但是要怎么帮呢?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二伯走进屋来,冲舅爷道:“爹,它喝完了。”

  “嗯……”舅爷面无表情地站起来,又从兜中拿出那把小刀,领着人朝院子里走去。

  志豪似乎已经发现了不太对劲的地方,在后面一边追着舅爷,一边叫着“师父”。终于,在巨龟旁蹲下,众人这才发现它已经闭上了眼,头也搭在一块砖上,一动不动,看样子是那碗汤药的作用。

  舅爷轻声和志豪交待了两句,没想到这孩子却突然跟疯了似的,一下趴在那巨龟背上,扯着喉咙喊道:“不行!谁都不许动它!不准伤害它!”任我门怎么劝,怎么拽,他就是死死地抱着那只巨龟,死都不松手。

  撕扯了半天,舅爷有点烦了,站直了冲他喊道:“谢志豪,你给我下来!”

  智豪此时早已泪流满面,依然趴在巨龟背上,哭着道:“师父,你不要杀它,好么?”

  舅奶一听乐了,在一旁劝道:“傻孩子,谁说要杀它了?你见你师父什么时候杀过生?快下来快下来!”

  “弄伤它也不行!”智豪倔脾气上来了,怎么劝都不听。

  没办法,舅爷趁他抬头哭叫的空,突然一指戳向智豪肋下,这家伙立刻疼得就将身子缩成一团,手也松了,紧跟着二伯把他抱到一旁,趁着麻药的劲儿还在,舅爷拿出小刀,飞快地在那巨龟尾部一块不显眼的地方,割下了它约一寸见方的一小块龟壳,还好不算大,并没有伤及到内部。由于壳是软的,相对好割得多,然后就消炎、包扎,等这些做完了,巨龟刚好睁开了眼睛。
  忙完这些,舅爷将那块软龟壳放在事先准备好的一个砂锅内,让二伯端走上锅煮去了。然后来到地上蜷缩的志豪身前,解开了他的穴道,一边帮着他掸身上的灰尘,一边轻声说道:“爱护动物是好事儿,值得表扬,师父不怪你。你也别觉得师父为了给人治病,就不惜去伤害它,这巨龟颇有灵性,它知道那碗里的是麻药,它还愿意喝,你又知道是为什么吗?它自己也愿意去帮助那个孩子。这就是动物的灵性,当人类对它们好时,它们也会对人好。”

  “……”志豪沉默着,一句话也不说,站起身走到那巨龟旁蹲下,爱怜地抚摸着它,不知道这孩子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那块龟壳很快就被煮了出来,不知道舅爷往里面加了什么料,煮好后的龟壳由黑色变为轻褐色,稍有些透明,而且变得更加柔软了。

  紧跟着,舅爷又让那夫妇二人将孩子抱过来,在他顶门附近,轻轻地用小刀划了一个十字的创口,孩子刚要哭,一个温温润润的东西就贴了上去,顿时止住了疼痛,然后还是包扎。

  做完这些,舅爷将那一家三口送出门,同时交待道:“十五天后拆开就行了,这片东西会自行融入孩子的天灵盖,补上那囟门,但是好之后会留下一块指甲盖大小的浅褐色疤,不要让孩子除疤,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一旦除,就会影响到皮肤下面的那块东西。”

  等夫妇俩千恩万谢的走了,舅爷又送走了那位秋实叔,转身回来见志豪还蹲在巨龟旁低着头默不作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对一旁的舅奶说道:“这孩子这个拧脾气啊,估计也和囟门有关系,得扳过来,不然他以后搞不好要闯大祸。”

  “那你也给他补一块呗!~”舅奶头次见当家的连个娃也制不住,颇有些看热闹的意思。

  “晚了!”舅爷一瞪她道:“一岁前还可以,孩子骨头都是软的,现在补也白搭!”

  “你呀!”舅奶象征性地锤了老伴一下,说他道:“孩子们都有他们自己的未来,你瞎操什么心?别说人家了,先看看你自己,你要是当年家里人能给扳过来,哪还有跟着梅道人这一出?”

  “性质不一样!我当年那是……”舅爷刚要反驳,却又被舅奶给截了下来:“怎么就不一样了?哦,你过的日子是日子,他们过得就不是日子啊?跟你说多少遍了,孩子小的时候,就是玩,别讲那么多人生大道理,他们自己玩着玩着就明白了,你越讲,他们就越烦,越烦就越不想听。当初梅道人给你讲过这些个家国天下么?你不一样也没办过什么坏事不是?身教大于言传,我的当家的!”

  见舅爷指着志豪还想说什么,舅奶赶忙把他往屋里一边推一边吩咐我道:“好了没事儿了,朝阳你带着志豪玩去吧!别不开心啊,老龟又没死,过几天就长好了,别担那个心,告诉志豪,他师父我替他吵!”

  其实本来我觉得舅爷做得挺靠谱的,可是经过舅奶这么一说,我又有了新的认识。是啊,每个人的人生都是自己做主,别人为什么要来干涉呢?如果说真的违法乱纪了,那肯定是要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的,可现在只是个尚未周岁的孩子,有必要因为将来十几甚至几十年后有可能会出现的不良情况就干脆彻底扼杀掉这个孩子的一生么?

  再说了,那些办坏事的,又有几个是因为囟门没闭合才去办坏事的?

  可是我此时又渐渐理解了那个孩子母亲的话,不求荣华富贵,只求平安一生,多么朴实的愿望,她就一定错了么?

  ……恐怕也没有。那……究竟是谁错了?

  我一时愣住,站在院中想了好半天,直到回过神来,志豪依然蹲在那巨龟旁,轻抚着它。





  《老房巨龟》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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