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

1。

这讨人厌的春天终于是要过去了。
没完没了的雨季带来的潮湿天气让我的左手腕总是隐隐作痛。
我厌恶地瞥了一眼左手腕上的黑色布条缝制成的手链。
左手腕上的伤是我这辈子都不愿再想起来的事情。
那场差点毁掉我的爱情。还有那张男人的脸。
我一想起那张脸就控制不住地用我的右手狠狠地掐住左手腕,终于我疼地冒冷汗了才松了口气。
每个人都知道疼痛是可以转移的,特别是内心的疼痛,是可以用肉体上的疼痛代替的。
如果内心疼痛太强烈,那就免不了肉体上的死亡。
我选择最残忍的方式来对待我的肉体,以此来与我内心深处的伤痛抗衡。我不想输给它,我做了,我用锋利的刀划开了我左手腕上的蓝色静脉。那瞬间出现的巨大疼痛让我禁不住尖叫起来。
那永生难忘的夜晚。

我没死成功。在赶来探病的家人面前我一点都不愧疚。被称为母亲的女人刚赶到我面前就扬起手狠狠地摔了我一巴掌。我太虚弱了才会被这小小的一巴掌打倒在床上。我没有任何表情。她可以打我,因为她生了我。即便只是生了我,但是她还是拥有打我的权利,这我很清楚。但是别妄想我会屈服。我是一个随时可以放弃生命的人,我丝毫不惧怕什么。
但是我没想到的是那老太婆会哭着挡在我面前,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哭,而且哭的那么伤心。我被那女人抛弃在这乡下,是这老太婆养着我。她个子很矮小,但是很凶悍,常常对着我的头就是一巴掌盖下来,或者只要我一不合她的意,就随手操起她身边的物件朝我砸过来。常常砸向我的是筷子,洗衣板,锅,最夸张的是有一次竟然是把菜刀。我身手应该天生就很敏捷,不然我怎么会一次都没被砸中过呢?因为她们是母女,所以我一点都不奇怪为什么她们的性格会那么像。虽然我今年已经19岁,能想起来的情况下才见过那女人3次。可我知道自己已经很清楚她们的性格了。我习惯了她们的暴力。

第一次见她,是我3岁的时候,我咬伤了邻居家想抢我口中奶嘴玩的5岁小男孩的手。他伤得很严重,尾指摇摇欲坠。不得已,老太婆只好通知了那生下我的女人,她来了,赶到还是作为婴儿状态躺在床板上的我面前,冷不丁把我举起来,狠狠地摔在地上。奇怪的是我并没被摔死也没被摔傻,只是哭个不停,整整哭了三个月。当然被摔后哭了三个月这件事情是老太婆告诉我的,我已经记不大清楚了,也许她只是想让我知道那时她为了忍受我而付出了多少艰辛吧。不过,我记得很清楚那女人赶到我面前时的眼神。到现在为止,我还能梦到她举起我时的冷酷。

第二次见她,我照样闯了祸,我初三,16岁。我企图勾引我的班主任,因为他很关心我,他还称赞我的长头发很漂亮。我喜欢被他关心,呵护的感觉。所以我写充满爱意的话给他,我经常借由问功课这样的借口去他家,和他独处。我丝毫不在意他是个40几岁的中年人,他开始谢顶的头,我也不觉得丑。我喜欢他的白衬衫,喜欢他身上的味道。我喜欢和他在一起。但是那时我太小,不懂得防患我和他之间的障碍。我那时候以为世界上就只有我和他两个人,忽略了他还有个妻子这个事实。那是一个其貌不扬的女人,猥琐地像只老鼠。后来全世界都知道我和他之间的事情了。全部的人都把矛头指向我。我被当成了重点教育对象,身边的人都企图用唾沫星子来向我扫射。但我很清楚只要他愿意和我在一起,我就能够忍受这一切。我去找他,在他家门前大声喊他的名字。他的妻子拿着扫帚出来打我,驱赶我,辱骂我。但是我很坚定,坚定地像个战士,保卫着我的爱情。我需要的只是他给我的爱。这就够了。但是我一直等,他一直都没出来。他忘记了他抚摸我美丽长发时说过的那些沾了蜜糖的话。他忘记了在傍晚空无一人的走廊上印在我额头上的吻。他是爱我的,我知道,他只是忘了。这些人让他忘记了,忘记了他对我的爱。眼前这个卑鄙的老鼠一样的女人她让他不得不忘记了对我的爱。
我发疯了,上前与他的妻子撕打。我用地上捡起来的砖头砸了她的头,血流了一地。她没死,但是她发誓说要告我。在这些事情面前,老太婆又一次不得己地把生我的那个女人叫了回来。生我的那个女人第二次在我能记起来的时光里赶到我的面前,她在聚集在老太婆家讨说法的我的班主任和他妻子面前,用地上捡起来的砖头砸了我。我这次觉得疼是因为在我倒下去之前看到他的眼里也带着不屑和嘲讽。
我昏迷了5个多月。他们最终决定不告我,但是这和我没有多大关系。醒来的时候在我身边的也就只有这个子矮小的老太婆。我瘦成了一个鬼。但是我还是活了下来。生命在某种充满恨意的状态下,是十分坚韧的。这是我生命观确立的第一个理论。为了恨,我才活着。

第三次见她,就是现在。我19岁。暴力,这是我和她在短短人生交集里的问候语。她对我实施肉体上的暴力,而我比她强,我带给她精神上源源不断的痛苦。所以我被打倒在床上,嘴角流血,我也不会露出疼痛的表情。激怒她,让她被自己的精神折磨,我用我的冷漠来对抗她。但是老太婆哭了。她哭着挡在我面前,像母鸡要保护自己的小鸡崽。我错愕了。生我下来的女人在我的错愕中喊了一句话:“下次要死,就死得干净点。”然后就走出了门。

我能下床走动的时候,已经快要开始高考了。我的学习成绩很不错,因为我知道这是可以成为筹码的一件事情。为了我内心里的恨,我是要更好地活下去的。
这故事不会冷。
我照常活动,为了高考备战的时候,老太婆病倒了。一直到我高考结束也没好起来。我照顾了她2个月,虽然在生病期间她还是常常咒骂我,但明显已经底气不足。到我接到录取通知书的第二天晚上。她把我叫到床头。我看见她的脸很黄,竟开始带灰了。就静静坐在床头听她讲。她叫我帮她开了床底下的箱子,里面有一个木头盒子,上了锁。她也不给我钥匙,直接让我用她抽屉里的一把刀撬开。我找来刀的时候才发现这就是我用来割脉的那把刀。我在她面前把盒子撬开,里面有一本破破的书、一本存折以及一个绸面的红布袋。她有气无力地指了指钱和存折,说给我,密码是我的生日。然后她示意我把红布袋给她,她颤巍巍想把布袋打开,却力不从心。最后还是由我帮她把布袋打开并倒出里面的东西,是一块弯弯的像银勾似的玉绑在一根上了年纪的红绳上。她让我从今天开始要戴着这块玉,并且一定要用这根红绳系着。最后恶狠狠地叮嘱我在她死掉时马上就把这本书烧毁。我点头应了声是。在灯光下,看她的眼睛,她竟温柔起来。从来没有用这么柔和的眼神看我的老太婆,让我想起了上次为我而哭的她。我想她是要死了。她很温柔地叫我的名字并对我说:“湘湘,一个人也要好好地活下去。”

老太婆对我说完那句话后就断了气,虽然她的眼睛依然睁着,但是我知道她已经死了。我从心底涌上来一阵挡都挡不住的伤感,竟趴在床头嚎啕大哭起来。曾经多少次我诅咒她归西,但是到她真的咽了气的这一刻,我竟然觉得她也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太太,并没有那么凶悍无情,也许和你家慈爱的会为你打毛衣的老太太没什么两样呢。
哭了一会儿,我抬起头来,用手把她的双眼合上。然后照她刚才的指示,从她的床底下拖出一个铁盆子,用床旁边桌面上放着的火柴把那本书烧掉。我拿过书,很旧,泛黄的纸业竟然透着一股温暖的气味。封面上的图案像画又不是画,像字又不是字。正当我想打开书的时候,我觉得似乎有人正盯着我瞧。我猛抬头,就对上了老太婆睁地大大的眼睛。我的脊背一凉,惊了一下。随即划亮了火柴燃着了书,看着书渐渐被火包围,我把它扔在了铁盆子里。火尽情地吞噬着那本书,我竟然有种错觉,那书在叫痛,而那痛就像尖尖的针锥钉在我的心上一样。我有股想把书从火里拯救起来的冲动。我下意识抬头看向床上的老太婆,她的眼睛依然大大的睁着,彷佛能看穿我的内心。我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被施了魔咒一样一动都不能动。火渐渐熄灭了,我朝那铁盆子里瞧了瞧,那书已经成了一团灰烬。我询问般把眼睛对向她。却发现她的眼睛已经闭上了,似乎从我帮她抹上双眼之后就再也没睁开过一样。我没有很深地去理会心里的疑问,只是照着她生前的指示,把书的灰烬往刚刚的铁盒子里装好,然后把铁盒子上锁。那锁也是她事先准备好在桌子上的,没有钥匙,只有锁头。我把锁好的盒子重新放回床底下的箱子里。然后把箱子推回原地。然后我静静地坐在她的床头,陪着她。在她的人生尽头,也许我该这样陪着她。我意识到,从我生命的最初至她生命的最终,我和她就是这样两个人互相陪伴着。我的眼泪竟然又滑了下来。

葬好她后,我带着她给我的钱去了远方的城市,去我的大学,去开始我的新生活。我带在身上的除了我左手腕上无法被抹掉的伤外能遗忘的我全部都选择了遗忘。
2.


入学已经2个月了。很自然的,我的身边没有朋友。我总是独来独往,形单影只。我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我已经习惯了在旁人或困惑或鄙视的眼光中生存。我带着我的世界孤立在这个大众化的世界之外。我也住宿舍,但是宿舍里的人几乎不跟我讲话。她们不喜欢我,我很强烈地感觉到这一点。但是一开始我并没有过多的在意这一点,直到发生了一件事情,我才醒悟过来她们是那么不喜欢我,甚至是厌恶我。以至于我不得不搬出宿舍。


那天晚上,我起夜去厕所。回宿舍的途中在门口巧遇了同宿舍的一个女生。她很白,很瘦小,睡在我对面的床铺上。名字我不大清楚。总之,我在夜间巧遇她,她看到我的下一秒钟竟然尖叫起来。然后她的尖叫声起到了非常明显的效果。宿舍楼里的灯瞬间都亮了起来,每个宿舍的人几乎都跑了出来。我所在宿舍的人也跑到门口。所有的人都不解地看着她和我。她还在尖叫,我宿舍的其他人就把她抱住,哄劝着她。渐渐地她平息下来,然后在大家的询问之下很小声地说了一句:“我怕她。”所有人都冲着我瞧,我又想起16岁或19岁时那些人看我的眼光来。我用自己的右手狠狠地掐自己的左手腕,疼痛开始蔓延,我在呲牙裂齿的疼痛中平静下来。那些看戏的人也许是被我刚刚疼痛的面目吓到了吧,纷纷逃回了宿舍。只是留着宿舍里的光线来关注事态的发展。
我冷漠地越过她们回到自己的床上。她们扶着那惊吓过度的女孩慢慢进来,那女生死都不愿意回到位与我对面的床铺上,她们只好让她在另一个人的床上窝着。她们一起坐在那个小床铺上,像一个岛屿。我在她们对岸。时间一秒一秒过去,我静静坐在床头,等着她们的下一步行动。总会有人站出来使用暴力的。我等着。可惜我这次想错了。

也许是她们协商了很久,终于由她们那堆里平常带头搞活动的那位大姐出来跟我谈判。她比我壮,比我高大。决定由她来找我单挑,这很符合情理。我戒备着。只见她走到离我的床铺5步远的地方就站定了。接着,她用微微颤抖的声音对我说:“求求你了,你搬出宿舍吧,我们~~~,我们去求过老师了,但是老师没有答应,但是我们~~~我们真的不想和你住在一起。求求你了。”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答应她们的要求,但是第二天我就开始在学校附近找房子了。反正我有老太婆留给我的钱。我想如果她们那天晚上对我使用暴力的话,我是绝对不会搬走的。但是我没想到她会求我,那一瞬间我心底的自卑感一瞬间涌现出来。可我假装高傲地不发一言在她们的期盼中缩进了被子。她们在那张小床上一起坐了一夜,而我躺在自己的床上,用被子盖住头做了搬出去住的决定。我还不屑和你们一起住呢。

我在学校门后的电线竿上看到一张白纸,上面写着一处租房信息。我寻着去了。那是一处老居住区。多是民房。接待我的是一个及其普通的老女人。她是出租户,是名寡妇。丈夫死后留给她这一处大宅子,她就用来出租过活。她自己本身住在一楼,还用一楼空出的一间朝外的房间经营着一家食杂铺。她的房子一共有三层,楼梯是旋转而上的。每一层都有4个以上的房间,各两个那样的分布在圆形楼梯的两边。一二楼都满仓了,一开始她并不愿意把房间租给我,因为照她的意思是说三楼的房间是不出租的。但是在我转身的那一刻,她还是叫住了我,并告诉我如果我愿意可以来住,三楼的房间随便挑,并且只收我水电费。我认真地看了看她,确定她并不是在开我玩笑。我微微向她扯了嘴角当作道谢的表示,但是她没看见似地就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收拾好东西,我把宿舍钥匙丢在我空出来的床上,然后头也不回就走出了宿舍。你们欢呼去吧,魔鬼已经离去,你们呼唤去吧。

我来到老居住区,进了寡妇的门。她交代了注意事项,就把门的锁匙交给我。她说:“以后就叫我阿曼姨,不喜欢的话,叫阿曼也可以。”她询问是否需要领我上楼,我回答说如果她坚持的话,我也不反对。她似乎无事可干,就带我上了楼。我们匆匆走过一楼,二楼。我用眼角的余光瞥见一楼二楼住客的身影,大多都是和我年龄相仿的人,应该也是学生之类的吧。阿曼简单地介绍了住宿情况,果然和我猜想的相差不多,基本都是快要毕业的学生租住在这里,而像我这样才刚入学就住到校外的一个都没有。她好奇地打量了我,但是我很冷淡却也没表现出什么不快。我觉得阿曼是一个可以好好说话的女人,和我至今为止相处过的人在本质上完全不一样,她和他们有着两个截然不同的灵魂。我很肯定这一点,也许我感受到来自她身上的磁场吧,总之我不讨厌她。

三楼非常干净,干净地有些异常。我以为三楼没有租客的话,应该很脏乱才对,我看到的却和我的想法大相径庭。一楼,二楼属于水泥结构。而三楼却是材木结构。刚踏上三楼的楼梯口,就是木地板铺就的。而且三楼采光非常棒,天井没有像大多数民宅那样做了天井盖,是空的。一眼就可以看到蓝天。下雨的话,只要站在走廊上伸出手就可以接到天上飘落下来的雨吧。最让我欢喜的是,到三楼和二楼楼梯的桥接处,那里横世而出的水泥板结构把天井的效用给拦截了。而从天井进来的光和雨就变成三楼的专属物了。也就是说我住进来以后,这光这雨就是我一个人的了。瞬间,我就喜欢上了这个地方。

我发现一件很怪异的事情。三楼是只有两个房间的,分布在楼梯的右手侧,并排开去,中间是窄窄的与楼梯相接的走廊,我看到房间所在方位的走廊尽头,高高的玻璃窗下面是一张很矮的体积很小的圆形木桌子,上面摆着黑色的细长的圆口花瓶。花瓶里面插着一株很新鲜的白色玫瑰。我一看到那株白色玫瑰,头脑里即刻就闪现过一个念头:这是用来祭奠的花,这是一朵充满了悲伤的花。大多数时候看到的白色玫瑰花里面似乎都藏着一个甜美可爱的小精灵在翩翩起舞,可这朵花里的精灵似乎总是呆呆坐着,斜吊着眼用灰色翅膀紧紧包住自己。我下意识甩了甩自己的头,把无聊的想法驱赶出脑袋。我想安静地在这个地方度过我的大学生活。
我挑了靠走廊里的那间房间。阿曼有些惊讶却没有表现的很明显,然后就帮我开了门。房间的面积很大,里面的一切几乎都是木头做的。床的高度我很满意,距离地板很近,根本就没有床底下这种概念可言。我喜欢原木,喜欢散发着自然气味的木头家具。阿曼询问我是否满意,我点点头表示肯定。她最后离开之前问我是否需要其他些什么,我说如果可以的话,请给我厚一点的床垫。她走到隔壁房间,开了门,叫我过来一起把隔壁房间床上的床垫搬到我的房间里来。她告诉我说:“本来还以为你会选择那一间房的。”我说我喜欢这一间。然后她没有接下去说什么就准备要走出我的房间时,我开口问她:“为什么答应让我住在这里?”她回过头认真地说:“你的样子。你现在这副样子是没有人会愿意把房间租给你的。你看上去,看上去就像只鬼。”然后在我的沉默中下了楼。我无奈地笑了笑,丝毫不介意她刚对我的评价。

我细细地打量着我的房间,床被摆在了正中间,化妆台靠墙角里边位于床的斜对面。我走过去,那是一面很大的化妆镜。很亮,很清晰。我看到里面呈现出人的影子来。一头长长的黑发整齐地中分,一张苍白色带着尖尖下巴的瓜子脸。大而阴沉的双眼,右眼睑下一颗淡褐色的泪痣。小小的鼻子微挺着,薄薄的嘴唇总是紧紧抿着。一身像大布袋一般的黑色棉裙包裹住瘦小的身子,露出纤细的胳膊和腿。也许这就是幽魂的经典形象吧。我细细打量着镜子里面自己的样子。我想起来那天晚上在宿舍门口遇见的同宿舍女生惊吓过度的尖叫声。如果是在夜晚遇到这个模样的人,会尖叫也是理所当然的吧。我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突然狠狠地憎恨起自己来。怒气像突然而来的狂风大浪袭击了我。我厌恶镜子。我想起了19岁那年的那个晚上。他身边有了另一个女生,他在她的面前侮辱我。他把那女生的镜子摔到我的面前说:“你好好照照,好好照照,你这个黑鸦鸦的鬼。”跌坐到地上的我从那小小的镜子一角看到了一个极度阴沉的人,那不是我,那不会是我。我砸碎了所有的镜子。我跑回家砸碎了所有的镜子。我在划开自己的左手腕之前一点都不觉得害怕。这不是我,这是一个可怜的被所有人厌恶的鬼。我杀了她,我要杀了她,大家都会高兴的吧。

该死,我又想起那件让我作呕的事情来了。我扯下旁边的窗帘把镜子盖住。我不需要什么镜子,不需要任何镜子。我走到窗户边上,外面是一棵很高大的树,叶子很少,枝桠却非常多,仿佛就是一棵只长枝桠的树。我望着那树,高高的枝桠像手一样向蓝天伸着,渴求着触摸蓝天的气息萦绕着这棵树。我感觉到它在生长,它从深埋在泥土里的根须那端开始就喷发出这股不断生长不断生长的欲望。我抬头看向蓝得不可思议的天空,心情竟全然平静了下来。
回过神,我动起手来,把房间的格局做了调整。我把床搬到靠近窗户的位置,我喜欢晚上的时候可以看到天空。仰躺着就能看到天空的姿态想想都觉得特美丽。化妆台被排挤到角落,空出来的很大块原木地板是我人生追求里很重要的一部分。我把带着的旅行包拉开,把里面的大音响搬出来,摆好,插好电源。然后放进苏格兰风笛CD盘。瞬间流水般的音乐倾泻而出。我躺在地板上,全身放松,闭上眼睛全身心进入了这一片祥和的世界。悠远空旷的音乐能治疗我心内所有的伤痛么?只是会让我暂时忘记吧。用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感受苏格兰风笛,我才有一种稍稍被拯救了的感觉。

渐渐地,我的意识开始模糊,我睡着了。一个很美丽的梦境,在充满迷幻色彩的世界里,我轻地像朵云彩,随心所欲漂浮着。很自由很自由。突然老太婆跑了出来,她手里拿着小时候经常用来抽打我的藤条重重地一下一下打在我身上,一边打一边骂:“死小孩,歹命鬼,谁让你来这里,谁让你来这里,快给我回去,快回去!死小孩,歹命鬼,勾玉一定要戴,勾玉一定要戴,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快回去,快回去!”毫不留情的鞭打使我从梦境中惊醒过来。我一下就坐了起来,CD已经转到头了,卡在那里发出刺耳的金属声音。我觉得自己的身上有着隐隐地火辣辣的痛。低头一看,才发现我的手臂上,腿上全都是被藤条鞭打而留下来的痕迹。红红的一条条,十分现眼。我的心瞬间沉了下来,彭~彭~彭~地跳着,胸口感到闷闷地疼。我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发现勾玉不见了,然后我开始发了疯地找勾玉。
写的慢呀,

一有更新我就贴来哦。。
我把旅行袋整个翻了面,里面的东西全都被倒了出来,就是没有那块玉。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急忙跑下楼。我要回学校,回宿舍,肯定是在收拾行李的时候不小心遗失了。拼命跑回宿舍的时候,我刚推开门,就感觉到宿舍里一片喜悦的气氛,每个人都是轻松的表情。一群人在忙着准备庆祝什么节日似的。大家一见到我出现在宿舍门口,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她们都呆呆地一言不发地看着我。我越过她们,径直走到自己的床边上。没想到,她们在我的床西周都洒上了消毒药水,那刺鼻的化学气味令我作呕,我回头巡视了一遍,每个人都屏住呼吸。我没有说什么,就开始四下找起来。最后在床底下的角落里发现了勾玉,静静躺在那儿。我把勾玉挂回脖子,然后沉着脸从她们的身边走过,一个一个看清楚她们的脸。消毒药水?说实在的,我根本就不在乎。经过那被曾我吓到的女生面前时,她又忍不住哭起来。我大摇大摆地离开了宿舍。

刚走出宿舍的那一瞬间,觉得自己很强大,因为她们怕我。可下一秒钟,低落的情绪像无形的细丝一般缠住我的身体。让我无法呼吸。我摸了摸脖子上的勾玉,大踏步走回旧住宅区。
旧住宅区的街道很安静,天地间总是萦绕一股灰白色的气息。我慢慢走着,想起自己身上的伤来。为什么我会有伤?为什么明明是梦境里的事情会这么真实地反映到我的身体上?我想起来老太婆的脸,她一直让我离开那个地方是什么意思?那个地方是哪里?是我现在住的地方吗?为什么她要来我的梦境里恶狠狠地警告我呢?
我摇了摇自己的头,想不通的事情我总是选择放任不管,随它去吧,会发生什么的话那就等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再去考虑对策吧。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手腕,那道伤口这时竟然发出疼痛的讯号给我。难道要下雨了吗?我好笑地想了想。用右手轻揉着左手腕,作出安慰的姿势来。我面前是一个小巷子,旧住宅区的小巷子总是四通八达。我想都没想就走进了这条小巷子,普通的民房像一尊尊佛像一样立着,我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小鸟,茫无目的走着,却一点都不担心迷失。像被指引一般,我来到一处连外观都是由材木建造的房屋面前停了下来。灰褐色的房屋散发着让人安心的气息,寺院经常带给人的感觉。要不是房屋的门前有一块匾额,我想我真的会把它当做一个小小型寺庙。匾额上用镶金边的红漆写着端正的繁体字[刺青]。
正当我在研究匾额上的[刺青]是什么字体的时候,从屋子里面出来一个穿一身白裙的女子。素面朝天却闪现一股动人的甜美气质。她轻轻招手示意我进去。我不由自主走到她面前。她用简单的手势表达让我跟着她上楼的信息。我在心里嘀咕,可惜了,竟然是个哑巴。她看出我心里的想法,却不以为意。我跟在她后面上楼,木楼梯在我的脚下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来,而我又发现她的脚步之轻似乎完全未在她踏过的楼梯上留下一丝痕迹。
踏上二楼即刻就看到放在屋子正中央的圆桌上放在一坛焚香,幽幽的香味让人眩晕。一大排老式窗户四下大开,柔和的光线洒进来。窗户底下是很宽的,像炕一般结构的大椅子。上面摆着可以自由移动的小桌子,一位明明是年纪轻却满头银发的少年坐在那里。气势十足。她带我走过去,然后向那少年请了安就退下了。我站在少年面前,他一声不吭。我打量着他,等他开口。时间一秒一秒过去,终于我觉得不需要再这么耗下去就自行走到大椅子边上,在他的对面坐下来。他开口问我:“想纹什么样式?”我不解地望着他。他非常严肃地看着我又轻声问了一遍:“想纹什么样式?”我意识到他并不是在开玩笑,随即就认真思考起来。
我的左手腕这个时候突然又疼痛起来。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左手。我没有去看手腕,只是盯着自己的左手背打量起来。突然内心生腾起一股非常强烈的欲望。我用右手抚摸着自己的左手背,靠近拇指的那一块肌肤,显得异常饥渴。它散发出喋谍不休的气息,我的脑里充满了声响。我双手抱头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递给我一张柔软的纸和一把毛笔。“你把你要的样式大体地画下来。”我接过,开始伏在案上作画。顺从着心里的声音,我画了很黑的一个圆形,体积不好,旁边多出一个尾巴一样弯弯的条状物。他拿起我推到他面前的纸张,看着上面的画说:“你想要一只一直背对着你蹲着的黑猫?”我点了点头。“这可真是一只寂寞的小猫啊!”他的语气突然轻浮起来,我顿时感到不悦。正当我想起身离开的时候他已经先于我站起来了,他走到我的面前拉起我的左手腕审视起来。这时刚刚的那位少女搬了一张银色的小凳子走过来放在他身后,他看也没看就顺势坐了下来。少女把他需要用到的工具一字排开,然后站在他身边充当助手的角色。从刚刚见到那少女时起我就一直觉得她身上有让人感到不快的奇异之处,这时我终于发现那是她的表情。她的表情从刚才进门起就没有任何变化,一丝一毫变化都没有。犹如人体娃娃脸上始终保持着的那一副精致却十分虚假的微笑。
他开始在我的左手背靠近大拇指的那一块皮肤上作画,疼痛像无数的小虫啃噬着我。比我想像中疼痛,我甚至觉得这不是一般的刺青,刺青不可能这么痛。似乎他是要把那图案刺到我的血肉里面去一样,那种痛让我失去了知觉。
我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我发现我躺在路边的一处杂草地上,原先寺庙一样的刺青店早已不知去向了,一瞬间我以为刚才的那一切都只是我发的一个梦罢了。但是左手背上的疼痛和图案却一直提醒着我,那绝对不是一个梦。那么我要如何来解释眼前的这一切呢?我无法给自己一个答案,可我又让自己去忽视。不想面对的事情我就消极地选择忽视。我坐在草地上仔细想想了我能够把握到的真实情况就是:我从老太婆那里得到了一块死都要戴在脖子上的勾玉,从梦境里的藤条鞭打得到了身体上明明白白的伤痕,还有的就是眼前的黑猫图案。我能真实触摸到的实物就是这些,那这些也并没有那么不能接受。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下一秒会发生的事情了。对待不可知的事物,我总是选择耐心等待。等到你完全看清了情况再做出打算才是明智之举。

我回到阿曼家的时候已经快半夜了。慢慢爬回自己的房间时,我才真正松了一口气。要马上好好睡一觉啊。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吧。我胡乱地把被子往床上一摆,衣服也不脱就钻进了被窝。房间摆设也忙到一半,东西全都七零八落,但是算了,烦恼都丢给明天吧。我进入封闭状态,沉沉地睡着了。
好多好多蝴蝶,被养在一个玻璃房里。没有出口的玻璃房间。我穿着粉红色洋装,背上背着一对蓝色透明的纱制翅膀。我站在玻璃门外看着里面盲目地飞来飞去的蝴蝶,我哀伤地看着它们。我身边站着一个很高大的男人,他厚厚的手掌亲切地摸着我的头。我抬起头稚气地问他:“爸爸,蝴蝶为什么飞不出去?”他说:“它们不想飞出来啊。”年幼的我不理解地盯着蝴蝶,一动不动。突然我生起气来,用小小的脚踢他:“坏爸爸,坏爸爸,骗人,骗人,蝴蝶很想出来,很想出来,你不让它出来。爸爸,你骗人。”一边踢他,一边就大哭起来。我身边的男人却只是一直一直用厚厚的手掌轻轻摸我的头。我站在离他们很远的地方看着他们,我看到年幼的我哭地很伤心,却一直看不清楚那男人的脸,一直看不清楚被“我”叫作爸爸的男人的脸。

我惊醒过来。脸上泪迹未干,每次梦到有关于“爸爸”的梦,我总是哭醒。我从来没有接触过他,我也从来没有穿过粉红洋装。梦是非现实,非现实总是那么美好,暖人心扉。
我脱光了身上的衣服,裸着走进淋浴室。把水温调到最烫。我有个习惯,不管冷天热天一定要用最烫的水来冲澡。让皮肤有点快要被烫伤的感觉,我非常迷恋,那是一种享受。我站在水下,让水浇遍我全身的当下,左手背上的刺青隐隐作痛。我仔细端详起刺青来。一只和我想要的大小完全相同的黑猫,他身上几乎全都是绒毛,感觉过去似乎能感受到像春天刚长出的那一片绿草地的柔软感。似乎是落寂地背对着我,又似乎在躲起来偷笑什么。一条很细很长的尾巴很自然地翘着,无忧无虑。我的黑猫。寂寞的人身边有了猫会不寂寞,还是会更寂寞?我对着手背上的猫说:“我们就来好好相处看看吧。”背对着我蹲着的猫在笑了吗?
3.



我经常不去上课。踏进校门时,就会被异样眼光对待。不论是大教室,小教室,那种不和善的眼光总是存在。看过的一本书,是一个以甜美著称的女作家写的。在我的心里,作家是很严谨的名词,而能被称为作家的人最先该具备的是道德心及智慧吧。这么说来的话,很多所谓的作家只能称得上写手吧。那位在市场上被称为作家的女写手在她的书中写了这么一句话:对身边的人露出笑脸,身边的人也会回报以笑脸。世界就会美好起来。这样的句子总是在很多轻小说中看到,似乎全世界都像那些写手幻想的一样洁白,单纯简单。可惜事实恰恰相反呢。感到绝望的人在看到这些文字的时候只会露出不屑的笑罢了,安慰人心的文字一点都找不到的书本已经充斥着整个出版界。这世界真够让人灰心的。让我以亲身经历来修改一下那句话吧,只有对淳朴的人露出笑脸,才有可能也得到笑脸的回报。在人生旅途上不经意遇到的这些朴素的人才是让这个黑暗的世界存在着美好的可能吧,正是慢慢把这些不经意遇到的温暖一点一点收集起来,才有勇气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的吧。
我回头看自己的人生,也许能够得到这样的结论的我是可以独自一人生存下去的。老太婆在闭眼之前不是说了嘛,“湘湘,要努力活下去啊。”关于努力的说法,我虽然还并不是很认同,可是似乎也慢慢地在思考着。想着这些的时候,我总是一个人躺在房顶上看天上的云。幽幽飘动的那些云,总会给人带来安慰。

如果要问我居住在旧住宅区最大的愉悦是什么,那我就带你们去看看那一个小菜市场吧。清早就会响起的打扫的声响,那似乎是一种充满朝气的号角,通知人们新的一天要开始了,不论是什么境遇的人都请打起精神来吧。在清晨去旧宅区的菜市场,容易被人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活力所感动。没有过上所谓高级生活的人们才是这个世界的主题吧,平常劳碌的生活才是一切的根本。幸福来源总是那么简单。

如果我失眠,凌晨之后还未入睡的话,我就会放弃睡眠,静静等天空泛白,在天地最静的那一时刻等待的感觉非常美丽,万物似乎都在为了你的等待而慢慢在苏醒,那一刻我会觉得世界并没有遗弃我,而我也热爱着这世界。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间。
我总是忍住睡意,等天光亮时,随便披了衣裳下楼。拖着我的平底鞋走着去那菜市场,一般都是大妈大叔这种年纪的人在忙碌着。非常普通的脸上几乎是同样的表情,“啊,新的一天开始了,也要努力做手上的事啊。”这样的表情随处可见。我会进一家食粥店。人非常多,可总是以吃完就要匆匆工作的人为主。我点了粥就静静坐在角落里看这些人,不论出于什么目的在忙碌着的人们,至少是在努力地活着的吧?虽然我还是没有想清楚“努力”,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概念。但是看到这些人,在我面前匆匆喝着自己手里那碗粥的人,总觉得世界就是这样在运转着。
喝完粥的我还是会无所事事地拖着鞋子往回走。有时候我会故意绕远路,会不经意走进一条巷子的死角,遇见一只躲在邮箱里的猫,一对情侣在清晨的街头匆匆挥手告别。啊,小航小米是我在某天傍晚时分从粥店出来之后走回阿曼家的路上碰到的。

我记得那是很温暖的一天,我从学校出来没有回住处就先去了粥铺,晚间的时候粥店供应的粥的样式会比早晨的时候多很多。我喜欢的是鱼粒粥。喝完那粥心情就会很愉快。那天傍晚喝完鱼粒粥的我慢慢散步走去了旧住宅区附近的一所小学校。在那里的操场附近遇到了正在被欺负的小航小米。小航是一个8岁的小男生,小米是他的妹妹,5岁。小航在同龄人中算高个子的男生。可我见到他的那天,他却像一只流浪的小狗一样被比他矮小的两个小男孩欺负。他们用脚一下一下踢他,很使劲地踢他。他一点都没有反抗,只是抱着头蹲在那儿被他们踢。而小米一直在旁边哭。我被他那不反抗的软弱样子激怒,冲上去喝退了那两个小混蛋。我揪住其中一个的耳朵问他为什么要这么欺负人,那小男孩很不服气地瞪我:“谁让这只脏狗一直跟着我们,我们都警告过他很多次了,他还是一直跟着我们。”小航头一下都不抬,小米蹲在他旁边拉着他的裤脚还在哭个不停。
那两个小男孩挣开我的手,气势汹汹地吼了他一句:“以后再跟着我们,我们还打你。没妈妈的野孩子我们才不要和你一起玩。哼!”

我见他们跑开,无奈地看了看一直没反应的小航。我走过去蹲在他们身边,不论问他什么他都不肯说话。最后妹妹很乖巧把他们的名字告诉了我。我在他们身边坐了很久,听小米说被欺负的始终。

他们身上的衣服都很寒碜,一看就知道是穷人家的小孩子。我问小米说吃饭了没有,她摇头。我要带他们去吃饭,可小航一直不肯走。我假装严肃地对他说:“妹妹肚子饿了,哥哥应该照顾妹妹。”小米拉着他的裤脚摇晃着求他,最后他答应我带他们去吃饭。

我带他们去了粥铺。小航的食量很大,可以看出他真的很饿。我看他们大口大口吃地很干净,心里觉得非常愉快。后来送他们回家的时候,小航对我的态度明显变好了。他开始叫我姐姐。
小米乖乖地牵着我的手,一声不吭。他们住的地方离阿曼家原来很近,快到的时候我们听到一个男人带着醉意在喊:“小航,小米,快给我回来,歹命鬼,死到哪里去了?快给我死回来,小航,小米。”小航抬头对我说:“姐姐,爸爸在找我们了。我们要回去了。”“嗯,快带妹妹回去吧。”我点了点头。他不情愿地牵起小米的手,一边走一边回头看了我几眼。突然我想到什么就跑过去喊住他们说:“小航,姐姐每天早上都去刚刚的粥铺喝粥,明天早晨姐姐在这里等你们哦。我们再一起去喝粥吧!小米,好不好?”他们都很高兴地用力点了点头。

说了拜拜就走回自己的家去了。
我回到阿曼家的时候,比往常还要晚。这时候遇到刚冲完澡从浴室出来的阿曼。她叫住正准备上楼的我。
“我说,刚去和那两个小孩一起回来的吗?”
“呃?”
“我刚都看见了。你和小航小米他们一起回来的,就刚刚。”
“哦。路上遇见了。”
“呵呵,没想到,你对小孩倒挺热情。”
“唔。我上楼去了。”
“对他们好点。”阿曼在上楼的我背后大声说了这么一句话,我低低地笑了,没有让她看见。
呵呵,

....

这个符号给人很大动力传.

谢谢.
呵呵,

....

这个符号给人很大动力传.

谢谢.
一到房间我就脱光了身子,立马进了淋浴室。足足站在热水下一个钟头。全身通红之后从满是蒸气的浴室用逃的速度出来仰躺在床上。从这个姿势能看到天的一部分,被枝桠挡住的隐约的一部分。蓝黑色的天空让人想把手伸地高高的在上面用艳丽的水彩画满五彩的云朵,那景象热闹地就像幼儿园小朋友们集体在游乐场玩闹的情景。
喝口冰啤酒吧,这样的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必须要实现。我胡乱穿了衣服就开了门要往楼下去。正准备往楼下冲的我突然在原地站定。离我不远的可以看到天井的走廊处正站着一个女人。她抬头望着天井,无所事事。是住在一楼或者二楼的租客吧,这样想着我打算不去理会她继续下楼的当下,她叫住了我。
“喂,我好冷哦。拿件衣服给我穿好么?”是很温柔充满女人味的声音。她正转过脸面对着我,很白的一张脸。那种白很不自然,似乎生了很久的病似地。可并不会给人带来不悦感。我转身进了房间拿了件长长的黑色外套给她。能保暖的衣服,这件应该很符合吧。我拿出去给她。走到她面前更看清楚了她的样子。一张很娟秀的脸,下巴很小很尖。她的眼睛很大,所以感觉有点木然。头发却是我喜欢的样子,过肩带点自然卷,透出温情的味道来。她接过我的衣服,没有像平常的人说道谢的话就直接穿在了身上。很合身。她用双手抱了抱自己的的肩,笑着说:“暖和多了。”我说:“冷的话,就不该只穿白睡裙子站在这儿。”而且那是一条称得上性感的裙子。低胸,很短。可以窥见底下是没有穿多余的内衣裤的。她虽然瘦小,身材却十分火爆。前凸后翘。我打量着她,她朝我笑了笑。“喝啤酒吧,为了感谢你的好意。”她蹲下身去,在旁边的地板上拿起一罐啤酒递给我,然后自己也开了一罐。我接过来,正想着要喝啤酒呢。就拉开了拉环,一大口喝下去,呼,地吐了一口气。她见我这一副模样,禁不住痴痴笑了起来。
“你很豪爽呢。呵呵。”
“啊?哦。”我不好意思抹了抹嘴。
“从这里看夜空的话,感觉很美吧。”她自顾自喝着酒,似乎在跟我说话,又似乎不是。
“嗯,觉得离夜空好近。”
“人为什么都喜欢离夜空近呢?或者说人为什么总喜欢夜空呢?”她突然认真地说问起我来。
我盯着她认真看向我的眼睛,突然觉得她的眼睛充满了奇异的神采。
“也许是寂寞的人都喜欢看夜空吧?黑夜总让人可以释放自己的寂寞吧,不用像白日那么掩饰。嗯,或许是这样的吧。”我尽量认真地把自己想到的告诉她。
“果然如此呢。我常常觉得寂寞。我看夜空的时候会突然暴躁起来,难道是夜空把我变地寂寞了吗?原来是我本身就是寂寞的呢。”她又自顾自地喝起啤酒来。
我有点接不上话,也只好站在她身边,看着夜空,一样自顾自地喝起啤酒来。长长的沉默之后她又开口讲话。
“那个,对男性之类的有研究吗?”她一边说一边转动着手上的啤酒罐,似乎这个话题只是为了要和我说话才随意从嘴巴里冒出来的一样。
“嗯,研究之类的谈不上吧。不过,也曾经历过就是了。”说不上为什么,我愿意跟她交谈。也许是今夜我也特别寂寞了吧,想找人说话的瞬间她刚好出现在这走廊上。
“那么,对男人是怎么看的呢?”
“对男人的看法,具体指哪一个方面呢?”
“忠诚度的话,能说说看吗?”
“忠诚度什么的,男人身上是不具备的吧。或者说就像天生就不存在一样。”
“哦,真的吗?你是这样想的吗?呵呵。受过伤的吧你?唔,但是我想听的是女方对男方忠诚度的看法,或者说女方会出于什么样的原因背叛男方?”
“这,我倒是从来都没考虑过呢。我以为爱上一个男人的时候,我的眼睛里是看不到其他男人的。也许大部分女人都这样,不是说女人都是盲目的动物么?”
“女方的背叛几率真的这么低么?那如果真的背叛了自己的爱人,能得到原谅么?”
她又问了我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这样的问题都太抽象了,我沉默了一会,开口对她说:“这要看当事人真实情况而定吧。”我看了看她,小心地开口问她:“你和男友吵架了吧?”“啊?”她假装惊讶地看了我一眼,也许是一直在等我开口问这个问题吧,我从她身上能感觉到这个讯息。
“啊,真的很不好意思。被看出来了。刚刚的确吵架了,所以才跑上来喝闷酒呢。”
“怪不得连衣服都忘记穿了。看来是很生气的吧。”
她又开始转动着手上的啤酒罐玩儿,没有出声回答。
“有点困扰呢。”我把喝光的啤酒罐慢慢捏扁,“现在不回去吗?也许他一直在房间担心你呢?”
“嗯,有点害怕面对他呢。刚刚我说了忠诚度的问题吧,事实上是我背叛了他。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她说完这句后之后就是深深地沉默,我觉得要做点什么就开口说下楼再拿两罐啤酒上来。她没有给我回应,只是沉淀在自己的思绪里面。我就自己走开下了楼。阿曼正准备收拾睡觉见我来拿了啤酒,就随手给了我一包花生米。并开口叮嘱我不要喝太多酒,我没有告诉她那女租客的事情朝她笑了笑就拿着东西上了楼。
但是当我到三楼的时候,她已经不在那里了。我的黑色长外套被挂在楼梯的扶手上面,地上还摆着两个空的啤酒罐。也许她回房间去了吧。我把黑色外套披在肩上,抱着啤酒走回房间。我发觉黑外套透着一股寒意,她的体温没有留在这上面吗?才短短几分钟衣服就变得如此之寒了吗?也许是夜晚寒气太重了吧。我把啤酒往地板上一放,就把外套随意地丢着地板的某一角。躺上了床,伸长手拿起一罐啤酒来,对着窗户外的天空独饮起来。我左手上的黑猫图案像滩墨迹,融化进黑夜里。
从我遇见小航小米开始,早餐时光就基本不是独自一个人度过了。他们几乎每天早上都跟着我去粥铺喝粥。喝完粥小航就拉着小米去上学,小米的幼儿班附属于小航就读的小学。有的时候我会送他们去小学校,然后在那小学里游荡。反正我不想去上课,无所事事的我拥有最多的就是时间,时间。我去看小学校里的盆栽,看上面的爬虫。我有时候去看树,闭着眼睛靠在树上听树呼吸的声音。有时候就呆呆地坐在某处的石头上看天上的云。我的世界一片空白,可这空白却让我沉静,似乎要完全忘记曾经发生在我身上的那一切。
我遇到他的时候,小学校里盆栽上的爬虫正悄悄吐出细丝开始缠住自己的身体,树刚刚迎接来一群欢快的小鸟,天上的云也正排列成我喜欢的形状。
他出现在我面前,俯视着仰躺在沙地上的我。浓重的阴影挡住我的视线。我爬起来,与他四目相对。他很高大,皮肤黝黑,却有一副清秀的脸庞。在他开口之前,我跑开了。像只黑色的鸟,我张开翅膀跑开,他捡到了我不小心留下的黑色羽毛,他捡起它们,那一瞬间他就爱上了我。遇到陌生好看的男子我总会这么幻想,幻想他们会发现我的独特然后第一眼就深深爱上我。可是事实上我并未拥有黑色羽毛。我满脸戒备地在他面前跑开,在他开口说话之前我就只是狼狈地跑开了而已。
跑出小学校之后,我在街上闲逛。车水马龙。街口总是有那么多神情冷漠的人在游荡,毫无温度的世界,我漫无目的地走。有人跪在路中间乞讨,人们不屑扔钱给他。我对他产生兴趣,想知道他的一天是如何度过,就在可以清楚看到他的餐饮店坐下。中午时分,他从旁边的袋子里拿出一块馒头,两三口吃完。又对路人摆出乞讨的姿势,不过情况并不乐观。突然我看到他站了起来,往公厕的方向走去。我马上从餐饮店出来,见他的行头都还在原地,断定他还是会回来,就又回餐饮店的位置等着他出现。没一会他真的出现了,不过已经换了形象。他坐回他原来的位置,把左脚别着屁股后面坐住,多出来的一截裤管被扎了起来,似乎还沾上血的样子。原来是装扮成了腿有残疾的人,就像被截肢的那类。果然,生意渐渐好了起来。讨生活也是需要智慧的呀。我漫不经心吃着胡乱点的东西,顿时觉得无聊起来。人们制造谎言难道是为了使事情往好的方向发展么?也许吧。谎言总是与现实共存,可现实为何总不够美好而需要制造谎言呢?我不想再看那个乞丐,就起身结了帐往别的地方去了。
晃着又回到了小学校。想着小航小米也是该下课的样子就打算要接他们去吃儿童套餐。偶尔带他们出街变成了我生活里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我来到学校门口,进去在升旗的阶梯上坐着等他们。风大起来,吹着人很舒服。国旗在高高的旗杆上飘着,满满士气充满活力的样子。我把手撑着,头使劲往后仰往后仰,看向那天空和那一角随风飘动的红旗。
“这样不累哦。”他突然就出来在我面前,还对我开口说话。我正了身子,不解地看向他。挑衅地问:“这是搭讪吗?”下一秒,他却笑了。我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却没有吓走他,他反而笑了。这让我瞬间有股慌乱的害羞感。我闷闷不看他,开始保持沉默不搭理他。
他没有走开,一屁股坐在我的身边。我们静静地坐着,风慢慢不间断地吹着。远处的云缓缓移动,偌大的校园里我和他在飘着国旗的高高的旗杆下坐着。像一起去了很远很远的一个地方,瞬间感觉对他很熟悉。
下课铃响了。我起身走开,他随后也起身走回教学楼。我看了他的背影一眼就往学校门口走去。在门口等到了小航小米,两个小家伙见到我非常开心。我带着他们去吃了儿童套餐然后送他们回了家。
当我躺在床上的时候明显睡不着觉,却不愿意起身找消遣。我静静躺着,望着窗外的天空。我看到了漫天黑色的羽毛在飘舞,非常美丽的景象,我穿着带有精致蕾丝的粉红裙子站在飘满羽毛的空间里。我仰着洁白的小脸,他走向我,对我说:“在人群里,我一眼就认出你来了。”然后我们都笑了。两个人就那么傻傻地都笑了。
陷入幻想的我感到很满足,渐渐睡了过去。
连续几天按时去上课,认真地听身边的人发出的声音,认真地看周围人的表情眼神。有时候我会这么做,试图混进人群中,企图与身边的每个人保持一致,有一样的想法,一样的生活,一样的气息。看同一档电视节目,看报纸明白上面写的一切并深信不疑。也想认识两三个朋友,周末一同出游,谈谈刚上映的电影,昨晚通宵熬夜看的球赛,或者找找隔壁班某男生来一场只属于一个人的暗恋。
却发现徒劳无功。没有兴趣,没有兴趣,没有兴趣,对身边的一切全都提不起兴趣。所以最终还是缩回了自己的壳里。每天见很少的人,几乎不说话。一切没有出路,我慢慢发觉自己该好好接受这一切并习惯。习惯就好。
再见到她又是在失眠的夜晚。我腾地从床上跳起来,刚打开房门她就站在那里。和我第一次遇见她时一模一样的装扮,只是没有在喝啤酒,却点了根烟。我转身进屋,拿了那天晚上给她披过的那件衣服出来并走到她的面前。
我把衣服递给她,她朝我淡淡扯了扯嘴角。她递给我一支烟,我看到她艳红的指甲油。我接过打火机点着了咬在唇间的烟。深深地吸进肺里,吐了一个淡淡的烟圈。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印象里似乎是个带着浓浓午后气息的夏日,老太婆带着一个老头出现在客厅。那老头一直不停抽烟,我在角落看他。像只猫一样警戒地一声不吭蹲在角落一直看着他。后来他要走,就过来摸了摸我的头。他身上有着很浓的烟草味。落在我头顶上的手掌竟像被点着的烟草般透着令人十分舒服的温暖感。老太婆送他出门,我走过去,偷拿走了他遗留在桌子上的那半包烟。我在夜晚爬上高高的屋顶,坐在上面。对着夜空的星星一口一口吐烟圈。那种感觉非常快乐,似乎留住了他揉我头发那瞬间的温柔。
“想到什么了?”她轻轻地问我,声音依然如此甜美。我回过神,朝她笑了笑。
“一些小时候的事情而已。哎,你怎么又这么晚在这抽烟。”
“我在等你呀。一直都在等着你出来呢。”
“哈,真的么?”我很不以为意。
她见我用轻浮的语气对待她说的话,随即严肃起来。
“我说,你知道的吧。我不是人类。”
“啊?”我刚要吐出嘴里的烟雾听到她的话时却顿了一下,没想到她竟打算这么直接面对我。
“嗯啊。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看出来了。只是没肯定地往那方面去想。”我缓缓把烟雾吐出来。
“不害怕么?我可是一只鬼。”她的眼睛露出一道寒光。
“害怕么?可为什么呢?你只是寂寞地想找个人陪你聊聊罢了。我能感受到你的脆弱,呵呵,似乎我压根没考虑过害怕呢。”我看向她,一眼看穿她的落寂。
她掉下泪来,低下头嘤嘤地哭起来。长长的头发倾泻下来,挡住她的脸。我静静站着,等着她。她哭了很久。我抽完了她给我的烟,把烟蒂往天井上空飞抛,烟蒂的火星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然后寂寥地落到了水泥板上。我耸了耸肩,叹了一口气。看了还在哭泣的她一眼,我默默返身走回房间关上了房门。躺回床上,耳边竟全是她温柔的哭泣声,一直不断不断灌入我的耳朵,盘旋在我的天空上,悬成一朵不肯离开的云。
我被早晨的灿烂阳光唤醒,眨着眼看到的景象就是蓝蓝的天,明亮的光线。揉着眼睛坐起身来,我摇了摇酸痛的肩膀。睡觉的时候总是下意识卷缩起身子,长久以来的习惯造成了全身酸痛。如果有人能在我睡觉的时候把我的身子扳正来,然后搂着我让我安稳地全身放松地睡上一觉或者等到早晨我醒过来的时候能为我揉揉肩膀,拍拍背。某些时候我也会突然冒出类似于这些情形的渴望来。可这些想法从来都是转瞬即逝。

走到简易桌前拿起透明玻璃杯正准备喝水的时候我看到了放在桌面上的黑色外套以及昨晚她抽剩下的那半包香烟。我拿起香烟数了数还有13根。13可不是一个吉利的数字呀。抽出一根点上,我拿着半杯水坐回床头,附下身把水杯放在地板上然后专心抽起烟来。昨晚她可真的是非常伤心呢。
我不知道她在那里哭了多久,也许就那样哭了一夜吧,说不定天亮要离开我的房间时也挂着泪滴呢。
知道她属于非人类其实只是我的直觉罢了。我从小开始就不定时地会看到一些那边世界里的人,或者准确地来说是不属于正常世界的类。
最早的一次我都快要记不清那情形了。只知道那个时候我很小,约莫幼稚园大班的年龄。那天我放了学,从幼儿园回住处。是一个傍晚,我背着书包,慢慢往回走。很奇怪地是我没有直接回家,中途却莫名地去了离家不远的一处公寓楼。那是属于年代比较久远的公寓,一般都被作用于出租,形形色色的人租住在那里。我一个楼梯一个楼梯地登上去。很普通的构造,每一楼总是左右各分两户。每一户的门也几乎相同,外面一个栏杆式的防盗门以及里面一个普通的木门。我爬到第7楼时,发现已经是最高楼了,再往上就是天台。正准备下楼的我不知道为什么却往天台去了。我刚爬上通往天台的阶梯,就看到有一个长发红裙子的女人吊在铁门上。她的确是吊着的,一条粗绳子连接着她的脖子与铁门的栏杆。她趴似地悬在门上。可她的眼睛却是动的,两颗眼珠很凸,直勾勾地看着我。我吓傻了,一动都不能动。就这样呆呆与她对视。不知道过了多久,7楼的住户回来了。他上来收拾晾在顶楼的衣服时碰见呆呆站在楼梯上的我。他拍了拍我,我才回过神来。他问我为什么出现在那里,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更让我惊讶的是他竟然一点都看不见悬挂在门上的女人,而只是很自然地推开那扇铁门去了天台。而那长发红衣女人却始终悬挂在门上,任他推开关上。
我使了全身的力气冲下楼回到了家,病了一个多月。后来老太婆知道了这件事情狠狠打了我一顿并叮嘱我不要尽往奇怪的地方去。原来那个地方的确死过人。是一个住户与房地产公司的纠纷之类的。她是独身女人。花光了所有的积蓄却被骗买了一处烂尾房,四下求告无门,只好吊死在顶楼。这是很久远以前的事情了,房地产商买通关系封锁了消息,之后又以比市场低廉的价格终于把那套房子推销出去。在我见过那红发女人后不久,那位七楼的住户也在那道铁门上吊死了。之后发生的事情我也就不太清楚了,还会有谁住进那间屋子或者吊死,那都是不可预料的事情。
可在那之后,我能看见的物体渐渐多了起来。有的时候在自家的厨房会听到莫名的水声,虽然水龙头是紧紧关着的,但是那水声却异常清晰。终于在某天夜里我见到了制造水声的物体。是一个约莫15岁的女孩,站在水槽前清洗她手中沾了血的洋娃娃。我会不定时地在房间的角落与她碰面。我们像不熟悉的舍友般拥有着自己的世界却住在一起而没有任何对话。
还比如在傍晚学校的走廊经常会出现一个拽着一本作业本的男同学急匆匆地走向老师办公室然后消失不见。后来听说学校里有名少年因为忘记带作业本而被老师当着全班人的面羞辱后在上课中途被要求回家取作业本的路上遭遇了车祸。晚上便利商店的门口总是有戴着黑纱面具辨别不清性别的物体来回游走,喜欢跟着穿鲜红色裙子的女人或者没有雨的夜里也带着伞的人回家。我猜它们应该喜欢血一样的鲜红色,或者它们愿意躲在伞缝里。
被吓到的经历更是不胜枚举,但是慢慢地已经习惯并麻木。其实它们并不会对你出手,只是生活在另一个与所谓的现实世界平衡的世界里。只要你不蠢到去触犯它们,当然并不排除不走运的情况,它们是不会在你的世界里出现的。
关于为何我会轻易见到它们这个问题我已经不会再去想了,想不通的事情就放着,这属于我的人生哲学里最基本的一项。我也许是个结论派哲学家也说不定。我总喜欢这样自嘲。
熄掉手上的烟雾,看了看左手背上的黑猫图案,觉得它的毛更浓更黑了,是错觉吗?我擦了擦它,没发觉什么异常之处,就起身换好衣服出门。我没有理会放在桌面上的那件黑色外套,我知道自己不会再穿它。
下楼的时候刚好看到小航从阿曼店铺前跑开的身影。阿曼还在那儿嘟囔着些什么。我皱皱眉头走过去问阿曼说发生了什么事情。阿曼坐到椅子上开口对我讲:“还不是小航的那酒鬼老爸,又一大早让小航来我这儿赊酒喝。以前的酒帐一次都没结算过。哎呦,可小航如果没拿着酒回去肯定要挨打的。可真是造孽呀。”
我出了阿曼的店门就往小航的家走去,平常总是送他们到阿曼店门口就和他们分了手,至今也没见过小航的父亲。我厌恶每一个虐待小孩的大人。小航的家是传统的平房结构,推开门是个小院子,往里走就是日常生活的起居室。我见门是四下敞开的,就大踏步走了进去。快靠近起居室的时候就听到一个男人醉酒后粗暴地咒骂声。我走上前去,客厅乱七八糟,小航小米战战兢兢忍着哭腔跪在一旁。醉酒的男人胡乱踢着脚挥着手骂着脏话。我快步走进去,拉起小航小米,看到他们脸上清晰可见的巴掌印,内心的怒气腾地瞬间爆发出来。那男人见我突然出现,就开始朝我大喊大叫,叫我滚开。我随手拿起地上的椅子正准备朝他砸过去的时候,小航拉着我的衣角朝我摇着头。我看到他眼睛里的请求便放下了手中的椅子。这时,他们那喝醉酒的父亲已经走到我面前了,摇晃着身子要抡起手臂打我。我使劲推开他,趁他倒地的时候拉着小航小米跑了出来。我想带他们离开家,可是小航不愿意。我就只好陪着他们兄妹俩一起坐在门口的石阶上等着时间一秒秒过去。约莫半个小时之后,我陪着小航进去看了他们的父亲一眼,只见他胡乱地躺在地板上已经进入了梦乡,打呼的声音肆无忌惮非常大声。小航跑到里屋抱了一床毯子出来替他盖好,确定一切都妥当的时候,小小的脸上终于露出轻松的表情。我拉起他的小手,拿了书包,就带着他和小米往小学校去了。当我们赶到学校的时候,正开始上第二节课,我向他们的老师说明了情况后小航和小米就回各自的班级去了。
我跺着步来到操场,百无聊赖地在草地上走来走去。刚才和小航一起坐在他们家门口的石阶上的时候,小航问我为什么他的爸爸会这么爱喝酒,为什么妈妈要离开他们。我都回答不了。成人的世界在小孩的眼睛里变成了毫无理由的闹剧,找不到美好与快乐。我想不通,岁月都对曾经属于儿童时期的我们做了些什么。为什么告别儿童时代的我们会失去那么多东西,甚至回答不了现在作为小孩子的他们这些简单的提问。
小航很坚强,很少看他哭泣,只是沉默不说话。把一切都默默放在心里,是对这个世界最大的失望吧。我现在还在想着他刚才的眼神和那些话。他说:“难道快乐的生活不能带上我们吗?妈妈的快乐生活里面是不能有我们的吗?”我从头到尾都只能沉默。他给了自己答案,他说:“如果妈妈现在的幸福生活没有我们,那我要快快长大,等我能给妈妈幸福生活的时候就接妈妈回家,我们一家人一定可以很开心地生活在一起。就像小明或者其他任何一个小朋友的爸爸妈妈一样,和自己的小孩开开心心的生活在一起。”我问他,那天小明他们两个欺负他,踢他的时候他为什么不反手?他说:“爸爸以前教过我,不能欺负比自己小的人。”眼前这小小的男子汉,也会长大,长大后也会变地像我们这些成年人一样迷茫么?
我随便挑了一处坐下,从随身的大口袋里掏出今天早上在桌子上看到的那包烟,还有12根呢。我抽出一根咬在唇间,按下打火机,双手护送着小火焰到唇边,点燃,深深地一口,然后吐出烟圈。试图认认真真地把烟抽完什么都不去想。这时他又来到我面前。
我一脸无畏地吸着那烟,他走过来在我身边坐下,显得有些懊恼。他开口问我:“什么牌子的?”我把口袋里的烟掏出来递给他,他接过,不动声色问我:“一直都抽这个牌子么?”
“哈,一个鬼朋友给我的鬼东西,哪里有的买么?”他突然大动作地站起来把那烟往学校的墙外抛去。然后跳了跳,神情轻松地转过头对我说:“既然是鬼东西扔了也罢,请不要在学校里面抽烟。”我继续有一口没一口吸着嘴巴里的烟。
“哎,帮我问问你那鬼朋友,这烟是那里买的。”他边对我说边转身离开。我在他身后不屑地丢掉烟头,这可真是一个自大的家伙。
天空的云粉红一片。很少抬头看天的人都以为云是白色的,我却常常看到不同颜色的云,某些时候,晴天,我在一处碧绿的湖水边那时看到的云大多为白色的,夹杂着些金黄色光晕;阴天,我又在那湾湖水边看到的云却是深蓝带点紫色,更多寻常时候的云是灰色的。简单的一团云也是如此多变,身边的人心里的想法也许比这云更善变吧。人的心意如果没有好好去正视的话是很容易被忽略的。寂寞的人企图掩盖自己的寂寞其实是想让旁人注意到自己的寂寞吧。寂寞是藏不住的,你的手指,头发的气味,甚至你走路的姿势都可能透露着寂寞的气息,如果你是一个内心孤寂的人的话。越想掩饰的东西总是越容易被人发现。可人们总是选择去忽视,冷漠地对待内心脆弱的人。这个世界充满了矛盾,出口却看不见。
阿曼要离开家一段时间,连声招呼也没打只是在我的房门上贴了便签纸,说是回老家去参加某人的葬礼。我觉得很奇怪,每个人都有老家似的。有人是一辈子从出生到死亡都呆在同一个地方的么?可好像身边的人都喜欢长大,长大了都喜欢离开,离开后再回来。青春被遗留在路上,老家成了回忆以及等待死亡的地方。有一个地方能够回去,那些人就是因为深知这一点,所以才那么肆无忌惮地离开出生成长的地方的吧。我想了想,我的老家呢?我什么时候是不是也该回去一趟了呢?
恍然间,我才发觉老太婆的忌日快到了。忌日,是对死去的人唯一的纪念吧。平常忙碌纷乱的生活让往生者完全被遗忘,而唯一的忌日成了他们在这个世界上曾经存在过的证据。我该回去看看了。我撕下门上的便签纸,进了屋,开始收拾必须品。然后赶在天黑前离开了阿曼家往火车站的方向奔去。
火车是一个很奇特的场所,每个人都风尘仆仆地聚集在一起,却彼此陌生,只要你不愿意开口,没有人会去探究你身上的秘密。大家都带着“哦,他也是要往某个地方去”这种释然的表情相安无事的聚在一起。反正到达目的地,下了车,谁跟谁也没有关系。
我照例沉默的看窗外闪闪而过的风景,幻想一些能让我快乐的剧情。比如我参加了选美比赛,毫无悬念的获胜,众人对我热切赞美之类的,再或者是我带着所有的人在一处空地上翩翩起舞,还幻想过在一处优美地像外国油画里经常会出现的那一类型的树林里的某处小溪旁,小动物们和我说话,认为我美丽善良,我穿着美丽的白裙子,戴着充满香气的花冠甜甜的坐在那儿。一位迷路的王子经过,一眼就爱上美丽可人的我。他要带我走并给我幸福,我每次都执着地想着我们相遇时他的表情和我的俏皮态度。这些都让我的沉默充满了乐趣。内心丰富的人总能试着去享受寂寞,不是吗?
火车不停速往前开,却怎么也比不上我内心幻想飞奔的速度。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早晨5点左右。天蒙蒙地亮,小镇白日的声响正一点一点鲜活起来。我匆匆走过熟悉的街道,邻居早起的老人看到我,一股熟悉而又不愿意靠近的探究性目光出现在我和她之间,我竟然对她点了点头,她很吃惊。的确,以前的我是不会这么做的,时光的流逝,我也许比以前更成熟。探究性的目光处于善意非善意也只是探究性罢了,我可以回应给他们善意,只要我乐意的话。
回到家,站在门口,久无人住的老宅子散发出极度寂寞荒芜的气息。我开了门进去,经过小花园,杂草丛生,却竟也见得到几株野玫瑰开得很艳。老太婆生前很喜欢花草,她对待植物比对待人有爱心并且散发着慈祥的光芒。我经常偷偷把她最喜欢的兰花连根拔起,并且一定要用“拖”这个姿势把它们弄到墙角,用带锯齿状的小刀片割深挖它们,汁液一点一点透出来,我的手指会被染成土黄色,那是罪证。我恨那些花,更恨自己怎么不是它们,可以被她那样疼爱,用温柔的手抚摸,开心的眼凝视。我虐待兰花后肯定会被老太婆发现,她会把我剥光,并抽打我。可那些抽打并不让我难受,因为抽打令我产生快感。藤条重重地一下一下落在我赤裸的身体上,我咬牙不吭声,死死盯着墙角那些兰花的残骸,内心激动。看,你们抢不走她的注意力。只有我能让她如此情绪激动。那时的我总有一种臆想中打了胜仗的成就感。
碎玻璃被堆积在大厅的边上,从靠着的那块碎玻璃的一角可以见到我的样子。黑压压的我,和这时的这栋老宅子是这么地般配。黑白灰,是我的世界里全部色彩。带着一股没来由的归属感,我踏进里屋。灰尘遍布,我什么都没理会径直去了老太婆的房间。那张盛放着她的死亡的床依然纹丝不动地摆着,布置一点都没变样。我靠在门上,恍惚中见到老太婆背对着我朝床内躺着,困意爬上我的脑,我走过去,合着衣服躺下,以背靠着她的姿势睡着了。睡地很沉。
我很少有完全进入睡眠的时刻,我的睡眠很浅,总是很容易被惊醒,可那一秒钟我完全放松了,连呼吸的起伏频率都透着甜美。可就在我睡地如此安稳的当下,他赶来了,他赶来打断我的安宁,他是有预谋的,他预谋毁掉我的生活吗?肯定是。
重重的拍门声惊醒了我,我起身往床内看的时候老太婆已经不见了。我把被子拍好,准备去大厅的时候,门已经被撞开了。我坐在床上,看着眼前的男人。他正用一种能让所有女人动容的表情看着我,那么怜惜,思念,甜美而又痛苦。哦,他真是天生的演员。我看着这个我19岁那年爱他爱地要为了他而去自杀的男人,我冷冷地看着他。他走过来,似乎走了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他跪在我面前,深情凝望着我。他的嘴巴发干,他要开口说话,但是却一句都说不出口。总是需要有个人来打破僵局的,我做出了甩开他起身的动作,下一秒他就把我扑倒在床上。我知道他会这么做,预料地到事情会往这方面发展。我一动都不动,冷漠地等着他,类似于想印证我的猜测似地等着他的下一步行动。他若撕开我的衣服,我绝对会杀了他,我在心里坚决地对自己这么说着。可是我错了,我从来就不敢明确地去面对自己。他压住我,在我耳边喘息。他轻轻地吻着我的耳垂,我的脖子。我开始想挣脱他的怀抱,这时,他低低地在我耳边对我说:“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那种语调包含着浓浓的情欲,可我,可我却在那一瞬间感受到了一种疼爱,一种被期待,被需要的疼爱。我忘了,我忘记了他对我做过的那些残忍的事情,我忘了,那些伤痛的过去都在那一秒钟消失了。我喜悦甚至激动,我的身体下意识地给了他愉悦的信息,他开始爱抚我的身体,我的胸部,我的大腿内侧,我敏感的小腹。各个地方,他那么熟悉我的身体,他制造快乐,我的身体爱他,眷恋他温厚的手掌。我开始为了他呻吟,一切美好宛如我第一次献身给他。19岁那年顶楼储藏室里的那一段美好回忆电影画面般在我的脑海深处重现。我决定享受他,享受他给我带来的快乐。这一刻,我抛开了一切,让自己沉沦。在我沉醉地闭上眼的那一时刻,我很清醒地对自己说:“做吧,为了自己去做吧。”
我们缠绵,似乎已经地老天荒。一刻都没有离开床,一直在做爱,他似乎要把这一辈子的精力全消耗完才甘心似地。天黑的时候,他离开。离开之前,具体的话一句都没有说,我也没问。他说他要走,我娇俏地笑送他离开。十足青楼女子的架势。我的肌肤开始饥渴,开始渴望他的抚摸。我在等他来,在这老宅子里等着他来。
更新了就传。。。
隔天,天下起雨来,哗啦哗啦,非常平稳的声响。我缩在门口坐着,看着雨幕,寂寥的手指泛白,想被人握着。雨不停地落下,在雨天,我常常觉得自己的心变得温柔起来,会想很多浪漫而又哀伤的事情。我记得那个时候他带我去一家豆花店吃豆花。我很喜欢吃红豆豆花,黏稠的红豆浆很甜很甜被淋在白嫩柔滑的豆花上面,每次吃到我都觉得非常开心。他只点一碗,然后看着我吃。会用手把我嘴角的残留物轻轻拭去。我爱他,是因为这些数不清的温柔小细节。在昏黄的路灯下用轻柔的嗓音安慰哭泣的我,骑单车带我去很远的地方看星星,站在高高的石头上唱情歌给我听。那些青涩的甜蜜一瞬间都被忆起,而之后的痛苦却被抹去,似乎从来没有发生过。我的左手腕很意外地在这个雨天没有疼痛,黑猫图案也显得那么祥和。我甜蜜极了,感觉自己的黑色羽毛正在脱落,我身上正慢慢地穿起粉红色小裙子。

傍晚的时候雨止了,空气很清新。有人送一封信来给我。他写来的,邀我在那废弃的顶楼见面。我的心兴奋起来,那是我们第一次幽会的地方。一切宛如19岁那年。我开始打扮,我跑到街头给自己买了一条粉红裙子。我细细装扮自己,等着夜幕来临。
怀着激动的心情,我去见他。

我想给他惊喜,所以我比他约我的时候早去那里。我想等在那里,我喜欢等他的感觉,那也属于能让我兴奋的一部分。我要让自己掌控这一切,就像我决定要享受他的那一时刻起做的那样。过往的甜蜜与伤痛,我相信自己能够随意操纵,我不愿意像傻瓜一样悲伤。我只是寂寞,但是我并不愚蠢。

一步一步登上顶楼,我喜欢黑暗,喜欢在黑暗中摸索。快接近顶楼的时候听到人声。一个女人的声音以及他。
“你确定她会来?”她不屑地问他。
“你不要罗嗦,等着看好了。”他应该还吸了口烟。“家伙都准备好没有,待会要拍得好一点,不要笨手笨脚的。把事情搞砸的话,哼!”
“嘿,她能来就好。”她的高跟鞋发出刺耳的声音。“喂,你也真够狠的。当初她可还为了你去自杀的呀,你今天还打算这么坑她一笔?哈哈。果然是我看上眼的男人。够狠。”
“她那种人,天生就是被压迫的角色。昨天我一出现,她就乖乖躺在床上任我鱼肉了,那小婊子可真够浪的。呸。”他应该吐了一口痰。
我在黑暗中,听着这些话,想像着他们的表情。某些类似的电影镜头在我的脑中飞过,我是一个旁观者,看他们演戏,证实我的猜测。
我轻轻返身下楼,回老宅子。
我站在老太婆的房间门口,看她像昨天我刚回来时那样躺在床上,我走过去,爬上床。今天我没有背对着她,我伸出手从后面抱住她,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她的身体一点都不冷,有着我熟悉的檀香味。我轻轻抱着她。
她开口说:“受委屈啦?”
“嗯。”我又往她的身上靠了靠。
“人活着总要受点委屈不是,伤心了,就哭出来,不要老憋着。”
“嗯,”我试了试,使了使劲,却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我哭不出来。”
“呵呵,我那时候就怀疑你是不是天生就没有眼泪,竟没见你哭过似的。”
“唔,你那时也不会对我说这些话呀,什么伤心了就哭出来之类的话不是一句都没讲过吗?”
“生的时候没说的话,死了之后就很想说啊。呵呵。”
“你为什么一直笑?生的时候你不说,死了想说谁能听到?谁要帮你?”我生起气来。
“你现在还不明白呢,不过没关系,本来我是一直不想让你经历这些事情的,但是这都是命数啊。有些事情是不得不由你来做的,总是需要某些人来做的,可你注定就是这种人。”
“可我不明白,你说的话,我怎么一点都听不懂?”
“你了解传达的重要性。你在乎那些寂寞的心灵。不久后你就会懂的。”
“那你能抱抱我吗?”我请求她,在我和她相处以来的这些时光里,我第一次请求她,而这请求发生在她已经不再是作为人类而存在的状态里。
她没有给我回应,或者是她正打算要给我回应的时候,他敲我的门来了。
“去吧,活人的怀抱更能给你带来温暖。坏人也好,好人也罢,怀抱总是暖。”她依然没有转身面对我,只是淡淡说了这句话。我强迫自己静了静,就起身去面对那个男人。
我去了大厅,他站在门外使劲敲门。
我打开门,他进来就一把抱住我,几乎要把我揉进他的身体。他总是用这些能直接让我感受到温暖的动作来诱惑我。我感受着他身上传达给我的温度,没有推开他的怀抱。怀抱总是暖,的确啊,骗子的怀抱也能让寂寞的人感受到疼惜,纵使明明白白这怀抱后的情意是假的,是虚的,却也甘心这么沉溺。至少之前的我就是这样。
“为什么没来?”他开口问我,轻轻的如耳语一般。“可知我一直在等你。”
我不费力气推开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先生,我想你大概会错意了吧。我跟你上床,只是觉得你能力还不错,要不然你以为我还想和你再续前缘么?”我轻佻地走过去,在椅子上坐下来。他的脸色开始发青,瞪着我:“什么意思?”
“哈,你竟然问我什么意思?你是玩具,你在我面前只是个玩具你懂吗?”我回答他,占了上风。
“哼,你倒是变了嘛。不像以前那么傻了啊!”他改了脸色,露出本性面对我。
“以前?你还记得以前啊,以前你也只是一个玩具而已,哈,我排解寂寞的玩具罢了。”
他听了我挑衅的话,想上前来打我。我盯着他,他狠狠地开口说:“那个时候干嘛为了我去死?如果我只是玩具的话,为什么要为了我去死?”
“只是好玩罢了,好玩你懂不懂?如果那个时候你和我一起死,我还会记着你,还会爱你,哈,爱?算了吧。到头来,你都只是我的玩具。”我站起来,与他对视。
“你这个臭婊子,你信不信我杀了你?你知不知道你毁了我一辈子。那个时候我是多么优秀,周围的人个个都爱我,你为什么要来招惹我?你勾引我!妈的,害我堕落到今天这种地步。你倒好,还上了大学,老子现在却是一街头小混混,被人瞧不起。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他疯了般朝我吼,我无动于衷。
“要怪只能怪你自己。”以前甜蜜的画面此时却在我的脑中幻灯片一样闪过,再看到那时爱的人却是现在这一副样子,突然觉得面目可憎,我想呕吐的冲动越来越强烈。
他像头困兽般向我走来,他恨我,我感受到他失控的讯息。我忍住反胃,冷冷地对他说:“你敢打我?哈,我家老太婆看着呢?看你敢不敢下手打我?”他听了我这话,怔了一下,然后皮笑肉不笑地对我说:“那老太婆早死了,还想像以前那样拿她来吓我,嗯?你太天真了!”他虽然一边大声嚷嚷,却明显感受到了一股寒意,忍不住回头一看,老太婆正铁青着脸,一身黑衣黑裤站在他身后,眼睛死死盯着他。他随即大喊一声,跌坐在地上,久久无法动弹。老太婆飘到他的脑袋上空,冷冷地吼了一句:“滚!”他就连滚带爬地出了客厅,一路哀嚎着跑走了。
在他离开之后,老太婆朝我摇了摇头说:“你不要后悔让我出来吓他。”说着就不见了。
我一个人茫然无措地跌坐在椅子上,想着很久远以前他对我的温柔,喃喃自语说:“你已经不是以前的你了,死了也不可惜,不是吗?哈哈哈。”
夜来临了,我一动不动,像只猫似地缩进椅子里,外面的雨更大了,似乎全世界都被浸在水池里,肮脏的水包围着你,让你无法呼吸,逃不出去。这世界黑暗一片,我缩着,全身骨头发痛,却依然紧紧缩着。谁能给谁温暖?这世界谁也拯救不了谁,不是吗?我的左手腕开始疼痛,剧烈的疼痛,19岁那年的黑夜,大量暗红色的血,可怕的幻想扑天盖地朝我狂奔而来。我抱头痛苦地忍着,我一直不停不停地对自己说:“我没有钱,我没有爱,我没有朋友,我还可以选择死。我没有钱,我没有爱,我没有朋友,我还可以选择死。我没有钱,我没有爱,我没有朋友,我还可以选择死。”一直不停地重复着这几句话,当死亡变成唯一出口,我就什么都不惧怕。活比死还难受吗?至少我不再怕活着,因为早在3岁那年,我的灵魂已经死了,被那女人高高举起后重重地摔死了。我说过,至今为止我都忘不了她举起我时那冷酷的眼神。一切都算了吧。我跑进大雨中,使劲转着圈圈,摔倒了再爬起来,摔倒了再爬起来。雨,是安慰我而来的吗?我的眼睛一滴眼泪都没有,睁着大大的,想让雨水落进来。如果我能大哭一场,也许悲伤就能一点一点从我的心里流出来。左手背上的黑猫图案像道光随着我的舞动,转瞬即逝。

第二天早晨我在园子的沙地上醒来,昨晚折腾地全身没力气之后就倒在地上睡着了。全身污泥,我爬起来进了屋子。洗了澡,换上来时穿的那件黑色麻布带一样的裙子打算回去。老宅子,我以后不想再回来了。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回来了。
我背着包,去了老太婆的房间,她坐在梳妆镜前,我倚在门边。我们默默相处几分钟,没有对话。然后我转身离开。
出了客厅,我用钥匙把门锁死,然后在园子里的那株最艳丽的蔷薇花旁挖了一个小坑,把用塑料带装着的钥匙放进去,用土压好。正当我一切准备妥当要离开的时候,那个女人出现了。
头发凌乱,露出肚脐的亮红色衬衫搭着一条发亮的蛇皮紧身裤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知道她就是昨天傍晚和他一起在顶楼想着要算计我的那个女人。她来找我,说明他出事了。果然她怨恨而又软弱地对我喊:“他死了,他死了,都是你,肯定是你害死了他。呜~~呜~,肯定是你害死了他,你这个害人精,他死的时候一直在喊你的名字,肯定是你,肯定是你害死了他!”她像个疯子一样对我嚷嚷,却不敢上前一步与我对视。我冷漠地回头望老太婆房间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越过这个女人,头也不回地离开。

第三章完。

等着第四章,呵呵。
4

坐在火车上,我一直在睡觉。到了市区,转了趟车,上高架桥的时候,我把车窗打开,风迎面吹向我。我的眼睛很干,涩涩地疼,一滴眼泪也没有流。我的左手腕上的那道伤口因为手术缝合而遗留下来的痕迹变得越来越明显,一点淡化的迹象都没有。我用自己做的绿色腕带把那道疤遮起来,永远都不想再看到。永远都不想再想起于这道疤有关的那个男人,他死了。死了就应该彻底消失。

我疲惫不堪,到了阿曼家。刚踏进阿曼的店,就看到她伏在那收银的小桌子上摘抄着什么。她抬头见我回来,马上露出笑意。
“去哪里了?一声不吭的。”
“从老家刚回来。你不也是一声不吭。”我不想搭理谁,就想早点回房间好好睡一觉。正准备上楼的时候,阿曼说:“你不在的时候,小航来找过你,喏,这是他要我交给你的东西。”说着就递了个小带子给我。
我接过,没说谢谢就上了楼。一进房间,把东西往地板上一扔,就跑进了浴室,把水温调到最高,在热水下站定,闭着眼睛让热水一遍一遍冲着我。不知道过了多久,满室都是蒸气体,我的脑袋开始发晕,我把浴巾随便裹了裹就走了出来。
我刚踏出浴室,就看到她坐在我的床头,拿着刚刚阿曼给我的那个小带子把玩。她翘着腿坐着,腿的线条显得非常漂亮。
她见到我,一脸娇俏的笑:“你回来啦。我可是一直在等你呢。”
我无奈地翻了翻眼睛,怎么都不能让我静一会儿呢?我走过去,扯下她手上的那个小袋子。她不介意的笑:“这么紧张?男人给的?”我没理会她的调侃,一只鬼都喜欢来调侃我吗?这世界真是奇妙。
我打开袋子一看,原来是上次她留给我的那包香烟,哈,那人还挺有意思,丢掉了竟又给我送了回来。
我把那烟递给她:“喏,是你的。”
她接过,抽出一根点上,然后满足地吐了烟雾出来。我在她面前换了衣服,她一边看我一边说:“你真的一点都不介意我呀。呵呵,不过,你的身材真的很烂咧。”我拉好衣服啐了她一口说:“要你管,你就一只寂寞的鬼嘛,我有什么好介意的。”她很喜欢笑,听完我的话,又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我还是一个这么幽默的人,随便说句话就能让人笑成这样。我走过去,想躺下来好好休息。她没有挪位置给我,而是示意我躺在她的大腿上,我太累了,也不想计较太多,就顺势在她的大腿上躺了下来。的确是很舒服,软绵绵而又有弹力。
我问她:“不是说鬼身上都很冷很寒吗?为什么我一点都感受不到。”
“呵,应该是你自身的体温和我们这一类是一样的吧。你不承认也没关系啊。”她见我一脸不屑马上口锋一转,随我的便。
我扯了扯嘴角,我喜欢直接的人。我觉得这个姿势很舒服,就闭上了眼睛想睡过去。她拉起我的左手,似乎是在审视我手背上的那个黑猫图案,她轻轻摩挲它,温柔地对我说:“这,很适合你。你喜欢吗?”
“唔,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它就到我的手上来了,我正和它试着相处呢。”
“哈,就像和我一样么?”我想了想她的话,觉得还真有点这意思,就含糊的应了她一声。她的手刚触碰到我的绿色腕带,我就利马从她的大腿上跳了起来,像只惊弓之鸟。她不解地看着我:“不能碰?”我带点歉意看她,摇了摇头说:“不想说这件事情。”她点了点头,露出理解的神色来,然后一脸落寂的说:“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呵呵,原来人和鬼从始至终都是一样的,总有些什么是说不出口的,总有些什么是要放在心底的。但是活着的人比鬼有机会,开口把悲伤倾诉给在意的人的机会比我们鬼多,我们想说的话,已经没有人会去在意了。死亡就代表消失,永远地消失。”我听着她说这一番话,没来由的就想到了老太婆那天对我说的那些话:“生的时候没说的话,死了之后就很想说啊。”我同情地看了她一眼,正想开口说点什么的当下,她已经站起身去,一幅生人勿近的冷漠,朝我点了个头就飘向了门边,穿过门消失了。我望着她消失后的那片空气发呆,她想说的话是什么呢?想对谁说呢?她是为了什么而留在这里不肯离去呢?或者她是为了什么而找上我?第一次,我觉得我有必要认真考虑一下这些问题了。如果我能够,我愿意倾听那些不为人知的忧愁。我比谁都了解无处倾诉的痛苦。
我躺回床上,摸了摸她刚才坐过的位置,的确散发着寒气。呵,我的体温还是比你暖, 不是吗?我在心里轻轻地对着空气说道。
满足地睡了一觉,接近傍晚的时候我醒来,下了楼。阿曼还在继续摘抄着那什么,我走过去看她。她见到我过来,依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我看了看,原来她在抄圣经。她见我对她正在做的事情有兴趣便开口解释说:“我家老头子前几天死了,他生前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抄圣经。我赶回去见他,他在咽气前只叮嘱了我这一件事情,就是让我把他未抄完的,帮他给抄完了。呵呵,死老头子临死了都不忘折腾我。”
“你老头子?”我疑惑地看她。
“哦,他是我前夫。呵呵,我结过两次婚。现在这些房子是我第二任丈夫留给我的。”我会意地点了点头。阿曼很有兴致地想把她的故事说给我听,她放下了手中的笔,招呼我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这时那些同样租住在这里的租客三三两两的出门去了,他们向阿曼打招呼的时候顺势朝我点了点头,而我一概不予理会。阿曼客气地回报给他们笑容。
等人走后,她转过身对我说:“你啊,就是太冷漠了,年纪轻轻的,一副老古板的脸。”对她的教训我总是似听非听,她也只是拿我没办法地摇了摇头,接着说:“我和我前夫是非常恩爱的。我们是大学同学,有一样的兴趣爱好,嗯,也就是说,我们有共同的语言。呵呵,那个时候他对我可好了。什么事情都顺着我,什么事情都想着我。”我看她一脸幸福的样子,也附和着表现出极大想听下去的兴趣。“我们是准备毕业后就结婚的,可事不从人愿。他家里人不同意他和我在一起,因为我出身不好,他家是名门望族。可他很爱我,坚持要和我在一起,甚至带我私奔。后来,那些人拗不过他,只好给我们办了婚礼。可结婚以后真正的麻烦才来了。”她说了说着就叹了一口气,和先前的幸福表情落差太大,眼眶都红了。我拉了拉她的手,安慰她。
她会意地点了点头。“我们结婚之后,我很努力地让他的家人接受我。事实上,我也做得很好,身边的人都开始认同我了。幸福似乎变得垂手可得。可是时间一天天过去,我却都没怀孕。两年后,他也觉得有点不妥当,就偷偷带我去检查,结果我们跑遍了几乎各个城市的大医院,名医院,医生都说我无法生育。医学原因不明的无法生育,治疗的几率根本就不存在。从此之后,我在他们家的地位大大下降,任凭我怎么哭,怎么求老天,一切都挽回不了。他虽然还是很爱我,但是这些事情的确还是很让他烦心。他开始经常喝酒,晚归。我们的交流也渐渐淡漠了,距离越来越远。后来他有了新的女人,是他家人给安排的。她怀了他的孩子。当她拿着医院证明出现在我的面前时,我知道我该离开了,不应该再打搅他的幸福生活。后来我留了离婚协议书,就一声不响走了。”我拍了拍她的背,她握着我的手继续说:“那个时候我真的是走投无路,随便上了车就来到这个城市,也有想不开的时候,本来想一死了之。我在我们那海边坐了很久,我不想投海而亡,我怕丑,呵。我就买了药,去小旅馆开了房间,本来想在旅馆里吃了安眠药,悄无声息的离开人世的。可没想到,被他给救了。就是我的第二任丈夫。”她起身,走到一个柜子面前,把靠左的那个抽屉打开,拿了一个相框出来。然后拿着递给我。是一个很憨厚的中年男人,乍一看没有什么出众的地方,却透露着一股让人舒服的文化气质。
“他就是我的丈夫。那个时候,我在海边坐了很久,他刚好也在那附近,他发觉我有点不对劲,但是又不好上前询问。后来见我去药店买了药,还去了小旅馆,他说他跑去问了药店店员,店员告诉他,我用医生开的证明,买了一瓶子安眠药。他就知道我要出事了。就说服了旅馆里的工作人员开了我的房门。那个时候我已经吃药了。他背着我去了医院,结果我没死成,后来就做了他老婆。呵呵。”
“那他倒是不介意小孩问题?”我问她。
“哈,说来也巧。你知道他为什么一把年纪还没老婆吗?他事业有成,人格魅力也很吸引人。原来他患有先天性心脏病,是遗传的。他父辈也是因为这种病去世的,他觉得嫁给他父亲的母亲很辛苦,很可怜。所以他知道自己也有这种病,不想拖累将来的妻子小孩就决定不结婚。没想到遇上了我。这可都是命数啊。”
我见她已经不像刚才那么辛酸痛苦,反倒一副看破红尘不关己事的模样,似乎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突然觉得可笑,就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阿曼见我笑了就用一副见到鬼的模样瞪着我说:“哈,头回见你笑,你竟然是因为我这个悲伤的故事而笑,你这小孩的心肠可真够硬的。”
我嗔了她一眼说:“你自己不也是一副不关己事的样子么?一开始还有点感动,可后面不是越说越不在意了吗?”
“唉,事情总是会过去的。悲伤会永存心内,浮于表面的表象是不可信的。经历的事情多了,再大的痛苦也总是那么一瞬息的事情。从这痛苦的表象得到的,那才是最重要的。”她认真地想把她的想法传达给我。
“你来看,我抄的这段传道书。‘凡事都有定期,天下万物都有定时’。”我接过她给我的小册子,上面工整地抄着这句话。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世人的劳碌还有意义可言么?”我问她,她睁大了眼睛不解地望着我,说:“可这就是命数啊。人生在世,聚集的财富,或者经受了苦难,到最后总是逃不过死亡。那么人的忙碌是捕风,日光之下无新事。可你需要有信仰,就是因为这样不安定的环境,人的软弱迷茫,所有人才需要信仰,需要依赖天父。”
“去信仰看不见的天父就能减轻人的罪,或者就能减轻人自身的无措么?”我又问她。她摇了摇头,不再回答我的问题。
她说:“以后我把圣经交给你来抄,你比我还需要去抄圣经。信仰不是为了让你一无所知地去信仰看不见的天父,你要去明白那些思想,以及从中汲取知识,那些对你有益处的,那些能给你带来安慰的。”
我不屑地撇了撇嘴,上帝吗?我甚至连自己都不相信,我有什么理由去信那些不存在的神?
我停止了和阿曼的讨论,走出了小店,去了小学校。我想去见见那个男人,想问一问他,为什么又把我的香烟捡回来。天灰灰的,闷住人的心,我的脑袋昏沉沉,乱七八糟的事情冲上我的脑,什么都不想去想,我大步走起来,最后跑起来。跑着,快速地跑着,那些我想不通的事情在身后追赶我。我想甩开这一切,去一个美丽无忧的地方。跑到了小学校,我一点停下来的想法都没有,就绕着小操场一圈一圈地跑,如果奔跑可以忘记烦心的事情,那么就让我这么一直跑下去吧。我什么都不看,什么都不想,只是低着头使劲地跑,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一圈又一圈,找不到停下来的理由。最后撞上了他的胸膛。我头也不抬,直觉是他,就两眼一闭,昏了过去。
我也喜欢,呵呵
今晚好冷,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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