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

等我睁开眼，看到的是蓝蓝高高的天，悠闲的云随风飘动。我觉得自己很清醒，烦闷的心一下子清明起来。他坐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无所事事在看天。见我醒了，便往我的位置移了移。开口调侃地说到：“怎么，打算参加马拉松？这么拼命做什么？”我没理会他，马上把眼睛闭上。他用手捏着我的鼻子，我被吓到，利马跳了起来。他看到我这么大的反应竟然露出了笑意。“哈，你被吓到就是这副样子吗？真有意思，哎，跟我说说你的故事吧，我对你十分好奇呢。”他的语气太过轻松，带来的探究性充满了善意，我竟然一点也不反感。我反倒觉得有点害羞起来便没好气地对他说：“有什么好说的，我和灰尘差不多，没有什么好令你好奇的。”“这么不给自己面子啊。好吧，那就先说说你手背上的这个刺青吧，它总让我觉得很熟悉，却又说不上来具体的感受。就像你，你吸引我。”他边说边拉起我的左手摩挲着那黑猫图案。他抚摩我手背的感觉很温柔，却像极了某个人。突然我的脑内闪过她的面孔，就是我们的鬼小姐，她是除了我自己之外，第一个抚摩我左手背上的黑猫图案的，嗯，只能说是物体吧。我没有抽开手，只是让他轻轻地，一遍一遍地摸着它，他似乎在追忆，似乎在探究，他传达出愉悦而又迷茫的信息。我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他要倾诉给我的那些什么。这时下课铃声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我忙挣开他的手，跑开，站在远处看他，他正朝我笑，我的心一下子明亮起来，他笑起来真英俊。我跟他对视几分钟后再次转身跑开，这次我直接跑到了小学校门口等小航和小米。

两个小家伙出来在门口看到我都显得兴奋异常。小米拉着我的右手东跑跑西跑跑，我的左手拉着小航。小航的脸上充满了笑意，他非常开心。我笑着对小航说：“小航，你这么想姐姐哦。呵呵。”小航抬起小脑袋望着我说：“姐姐，我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我拉住小米，然后配合地压低声音问他：“什么秘密呀？”他朝我招了招手，我俯下身去，然后他就在我的耳边小小声地说：“我妈妈要回来了。”我惊喜地说：“真的？”他一边笑一边用力地点着头。我抱住小米说：“小米，妈妈要回来了，高不高兴，高不高兴呀？呵呵。”小米显得很懵懂，似乎对妈妈这个词语感到很陌生，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小航走到她面前，用手指着小米的头说：“傻小米，什么都不知道，小米真是个大傻瓜。”小米被哥哥这么一说，竟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我随即把小米搂在怀里哄着，然后教训小航道：“哥哥要爱护妹妹，怎么可以这样去说妹妹呢？快点向妹妹道歉。小米乖，不哭了不哭了哦，哥哥坏坏。”我帮小米抹着眼泪，可她的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似地一直不停地落下来。还是小航用他那小小的手掌轻拍着她的小脑袋说：“妹妹，对不起，哥哥错了，你不要哭了，不要哭了。”这样之后，小米才渐渐止住了哭声。我带着没事了的他们回家的时候，在路上遇到了一个卖百合花的小老太，洁白的百合花被养在一个绿色的塑料桶里，放在路边。那花真香，真美。我忍不住买了一大束。傍晚的一切都显得安详。送了小航他们到家门口，我打算返身回阿曼家的时候在小航家的拐角处感受到了一丝寒意，那是一股令人不悦的气息。我四下环顾，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也许是今天太累了吧。我抓着百合花，大踏步回到了阿曼家。到店里的时候，发现阿曼并不在家，我就径直上了楼。三楼的地板明显地被拖过了，十分干净整洁。我开了房门，正打算进屋，却发现走廊尽头那边有什么异常的感觉。我走过去一看，马上对自己笑了笑。原来是花啊。摆在走廊尽头那小圆桌上的玫瑰花已经枯萎了，阿曼这次竟然没有换。我决定把我的百合花贡献出来，就挑了很大很美的那一朵插进了圆口的黑色花瓶中。十分般配。我觉得非常满意，就把枯萎的那株白玫瑰随手丢在角落的垃圾桶了。接着就把剩余的百合养在淋浴室的小盆子里。正打算洗澡的时候，发现水温不够烫，就插上电，等水热的过程里，我就去了床旁边的窗户看外面的天。傍晚的天空，是一天里我最喜欢的景象之一，如果单就天空而言的话，依序按喜欢的程度由高到低排列下去的话分别是：傍晚的天空，清晨4点至5点间的天空，快要下暴雨前的天空，最后是普通时分的天空。我趴在窗台上往下看，来往的人，神情冷漠，或急或缓全都在行走，我猜想在他们脚边的某处几只蚂蚁肯定正在吃力地往窝里运食物吧。每个人都这么劳碌地活着，这世界无聊透了。

突然，我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竟然是他？我定睛一看，果真是他。利马冲下了楼，在楼梯口差点撞上刚捧着一支新鲜白玫瑰的阿曼，我来不及跟她说我已经换过花了，就冲到门外去找他。可哪里还有他的影子呢？他来干什么？来找我？我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黑猫，自嘲地说：“莫非你真有那么大的吸引力？”我四周环顾一遍没发现他的身影，就回到店里。这时阿曼正急匆匆跑下楼，一把抓住刚进门的我严肃的说：“那花？”
“哦，我见它枯了，便换了新鲜的。”我还以为什么了不起的事，便随意地甩开了她的手。“以后，请你不要随便碰那些花。”阿曼第一次用这么冷漠的语气对我说话。我不解地看着她，她并没有解释什么只是转身进了房间，没有再出来。我上了楼，去了走廊尽头的小圆桌那里查看，我的那支百合已经被这支白玫瑰代替了。那个幽怨的小精灵又那么呆呆地坐在里面，一声不吭。我盯着那朵白玫瑰，上面竟有着微微的香烟灰，难道阿曼抽烟了？我仔细看了看，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可我有股直觉能找到什么似的，就把玫瑰花从花瓶里拿了起来，终于发现花瓶里悬浮着一个烟头，我认得这个牌子，便是鬼小姐常抽的那包烟。原来这花是用来祭奠她的？我脑里闪过这个念头，决定要把这件事情弄清楚。我发现我正在被一件事情慢慢地牵连进去，我有这种直觉，某件事情的某个时机在等着我，在召唤着我，我必须在那个时间段出现。

的确啊

我把花插回原地，回了自己的房间，发现门口的地板上正躺着我的那支百合，我默默地俯下身捡了起来，也许应该向阿曼道个歉吧。道歉这种念头第一次闪过我的脑，我觉得很新奇。我把花拿到淋浴室，和其他百合放在一起养在那小盆里。发现热水器已经发出提示，我可以去冲澡了。我便脱光了衣服站在蓬头下面，任凭热水从头顶浇下。我搓洗我的身体时，发现我的身体某个部位正发生着明显的变化。我的胸部正在隆起，似乎回到了刚处在发育期的时间段里，我的小胸部正在生长，而且速度极快。我感受地到，它无时无刻不在生长。我擦干自己的身子，裸着走出浴室。我慢慢走过去，到墙角，放梳妆镜的那头。我用力把蒙住镜子的窗帘布扯掉，光着身子的我就出现在里面。我用眼睛一点一点审视着自己的身体，观察变化着的地方。微笑爬上我的眉。变化吧变化吧，我热爱变化吧。

夜深得很快，我在房间里跺来跺去，道歉的念头上了心，一直悬在那儿。我最终决定下楼去见阿曼。慢慢走到一楼，阿曼依然俯在案上认真的摘抄着。她可真是个认真的人，我站在那儿不动，看着她。她没有抬头看我，也没有停下笔，可是她淡淡地开口问我：“干吗傻傻站在那儿？”听了她的话，我跺过去。她还是没有抬头。
我很小声很小声地对她说：“对不起。”
她竟扑哧笑出声来，我的脸越发红了。
她这时才抬起头说：“干吗说对不起呀？”
我没理会她，只是翻了翻她抄的那些东西。阿曼见我假装的样子，就玩笑似地把我的手推开，“去，去，还会害羞呦。呵，我哪里是那么会介意的呀。坐下来，好好跟我说说话。”我顺了她的意思，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阿曼仔细地看了看我说：“怎么觉得你不一样了？似乎越来越像我见过的某一个人？”
她露出思索的表情，我看着她，淡淡地笑了笑，“我觉得自己长大了。”
“呵呵，的确该往女人味那方面想去啊，可还是觉得像某个人，到底谁呢？”我见她还在思索，便觉得有点无趣。找了一个新的念头，我决定开口问她关于那朵花的问题。
“唔，那花是用来祭奠谁的么？”我尽量漫不经心的开口。阿曼见我怎么问，便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她略微想了想，然后叹了口气开始对我说：“嗯，和你想的一样，的确是用来祭奠一个人的。”
“那~是你的家里人？”
“不是。”她摇了摇头，“是以前的租客。”我听了她的回答，脑里闪过鬼小姐的脸。
“租客？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啊，按理来说，我是不打算再谈论这件事情了的。对了，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了？”阿曼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开口问我。我与她对视几秒钟，她已经会了我的意，我不打算隐瞒她我见过鬼小姐这件事情，我一开始便没有想隐瞒，只是觉得没必要说，不想解释，也不觉得别人会信我的话。
阿曼了解的语气开口说：“你果然见到她了。”然后她低头想了想，又看了看我。“知道了！”突然她急促地说了这句话。“原来如此，终于想起来了。最近我一直觉得你有什么地方变了，刚刚也觉得你哪里有些不一样。你很像她，越来越像她了。”
阿曼这句话，让我的想法得到了证实。洗完澡去照镜子的时候，我就发觉了。我发现我的某些气息，感觉，或者某些小动作都变地温柔起来，越来越不像自己。她似乎想慢慢地一步一步地住进我的身体里来。
“她找你了？不行，你必须走，现在就走。”阿曼激动起来。我对她笑了笑，按住她的手对她说：“先把事情的起因经过告诉我，她是什么人？还有她为什么会死？”我知道这时候我已经不能再选择忽略，她找上我必定有原因。我也许能解开这个谜。况且，我从来不惧怕什么。

阿曼正打算要开口说故事的时候，屋子外面突然嘈杂起来，一些人在喊着：“着火啦，着火啦，北辰家着火啦。”
阿曼听到叫声，腾地站起来对我说：“不好了，北辰家就是小航他们家。天啦，快走。”
我一听是小航他们家，利马冲了出去，向他们家的方向跑去。远远地就能见到火光，火势很大。有人已经报了火警，消防车正向这里开来，我在屋子边上朝里面喊：“小航，小米，小航，小米~~”。周围的人们在围观，却只是站着抱手谈论。我想冲进，无奈火势很猛，这时，我在火堆里看到了一抹影子，是女人的身姿。难道是小航的母亲？这不可能，里面站着的那个女人她肯定不是正常的人类。难道小航的母亲已经死了吗？我知道我必须冲进去，我必须冲进去救他们。正当我准备不顾一切往里冲的时候，阿曼拖着一床湿棉被来了，她着急地说：“披上这个，披上这个再去。”我抢过她手里的湿棉被往自己的身上一披便冲进了火堆里。
我觉得热，异常的热。烟熏地我眼睛很痛，无法睁眼。我凭直觉摸索着向前去，一边走一边喊：“小航小米。”四周的零碎物带着火光砸下来，正当我想越过类似于椅子的物体往房子更深处去的时候，一根被烧段的柱子砸中我的背，我一痛便摊了下去。来不及呻吟出声，想着必须马上站起来寻找他们的时候，又掉下来一个硬物砸在我的身体周围，脚被弄伤了。真恨自己没有用，我难道也要死在这火灾里吗？正这么想的时候，刚才看到的那个女人走到我的面前来。她的表情和姿态似乎正走在让人闲适的秋日落叶翩翩的林荫路上。
“为什么冲进来，这件事情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她恶狠狠地问我。
“可是小航和小米还在这里面。”我忍着痛大声地跟她讲。
“他们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不要命了吗？”
“他们是和我没关系，那和你至少是有关系的吧，为什么要让他们也去死？”
“我要带他们走，我要和他们和一起，他们需要妈妈。”她语调温柔起来。
“你不要太自私。你有什么权利让他们必须通过死亡和你在一起？你有什么权利这么做？”我气地打颤。
“我是他们的妈妈，我爱他们，我爱他们啊。”她开始动摇。
“你这不是爱他们，你只是想着你自己，你只是想着你自己。”
她听了我的这句话竟然“呜~呜~”的蹲在地板上哭了起来，四周的火势依然很猛。而她却还在哭个不停，我想起身，却吃痛又跌回原地。该怎么办，该怎么办？一切都显得灰暗无比的时候，他竟然出现了，披着一床湿棉被的他在火光中冲到我的面前，把我一把横抱起来，我死死抓住他肩膀上的棉被。在他抱我冲出去的那瞬间，我回头看她还蹲在那里哭泣。那抹身影充满了无奈充满了悲痛。

我被安置在担架上，他扯掉了棉被，重重坐在了地上，阿曼领着小航小米跑到我身边来。我看到小航小米毫发无损的样子，开心地笑了。
“哎呀，湘湘，你没事就好。吓死我了。原来小航小米根本不在那屋子里面。”小航和小米趴在我的身边，脸上泪迹未干，两个小家伙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可是，他们的爸爸好象在那里面，看来是凶多吉少。”阿曼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小航的小脑袋无力地耷拉着，小米紧紧抓着我的衣角。护士把我抬上救护车，阿曼带着两个小家伙也上了车，他也被搀扶了上来。我们一行人坐在救护车里一起离开了火灾现场去了医院。
难以成眠的夜晚，我觉得自己并无大碍，可阿曼坚持让我留在医院里观察一晚。她先带着小航小米回家去，我现在就独自一人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我想着刚刚那个女人的背影，她哭的那么伤心，又是一个悲情的故事么？原来小航和小米根本不在那里面。我闭了闭自己的眼睛，疲惫令我感到了困意，我的脑袋开始发沉。正要睡过去的时候，感觉到一股寒意向我逼近，我却怎么都睁不开眼睛，想喊叫，也发不出一点声音。我的手狠狠地用力，企图抓住些什么。突然左手背剧烈地疼痛，霍地我猛睁开了眼睛，天却已经大亮。我满头冷汗，腾地从病床上坐了起来。护士小姐走过来询问我，我回答说没什么事。她告诉我，昨晚我的情绪很不稳定，似乎一直在作梦，后来还给我打了镇定剂。我使劲回忆刚刚的梦，却一片空白，除了那一股把我惊醒的寒冷。我呆呆地靠坐着病床上，等阿曼来。

到了中午，阿曼出现了。她带了吃的来看我，还对我说了火灾的后续情景。她削了个梨递给我，我接过大口地咬。她说：“真是造孽呀，小航的父亲被烧死了。”我把啃完的梨往垃圾堆里一丢，想听她往下讲。“更让人想不到的是，那屋子里竟然又发现了另一具尸体。真是把人都吓坏了。”
“跟我讲讲现场的情况吧。”我开口要求她。
“那可真够惊人的！那具尸体是埋在地底下的，小航的父亲趴在那里，全身都被烧焦了，却紧紧握着从地底下伸出的那一只手来。消防员灭了火，警察到了现场勘察的时候，全部的人都被惊呆了。然后他们把他搬开，他的那只手还是费了好大的劲才从地底下冒出来的那只手上扯开的。后来警察把地给挖开了，里面竟然是一具女人的尸体，好象被埋了一年多，奇怪的是除了她的眼睛之外，身体的其他部位却还是完好无损的。”
“那女人是谁？”
“唉！真是造孽啊，那女人是小航的妈妈。”
“你说被埋了一年多？可昨天小航才刚对我说，他妈妈回来了，要和他们一起生活的？”
“小航他 ~~今天上午警察来问小航小米一些问题。小航一句话都没有说，倒是小米跟警察说了很多话。”
“小米说什么了？”
“一开始他们两个什么都不说，后来把他们分开来询问，小米就把这一切都告诉了警察。说来话可就长了。唉，那也太残酷了。原来那两个小孩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妈妈已经死了，并且是被自己的父亲活活打死的。那个时候大家都只知道北辰的老婆跟别的男人跑了，从来没有人想到原来北辰把自己的老婆给打死了，并埋在自家的客厅地板下面。小米说，那天，她哥哥带她回家，在门口就听到爸爸妈妈在吵架。他们很怕爸爸妈妈吵架，可是他们却天天吵。她就和小航一起在门口蹲着，等待争吵的结束。小米说她趴在门边看，亲眼看见爸爸用棍子砸死了妈妈，吓得一声都不敢出，小航听到妈妈的一声惨叫，也凑过去看。还没来得及恐惧就拉起妹妹的手跑出了家门。他们到天黑了才回家，到家的时候妈妈已经不见了。爸爸什么都没说，只是恶狠狠地警告他们以后不要再提到关于妈妈的事情，还说妈妈已经跟别人走了，不会再回来了。唉，可怜两个孩子生活在那样的境地里。”阿曼说着说着，就忍不住用手拭泪。
我沉默地听着，心里觉得很痛很痛，小航那天那么开心地说：“姐姐，姐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妈妈要回来和我们一起生活了。”还有很久之前坐在他们家门前的石凳上问我的那些话。原来，他一直在骗自己，骗自己妈妈没有死，骗自己相信爸爸的话，妈妈只是和别的男人走了，迟早有一天他长大了，长大了就能够把妈妈找回来，和他们一起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小米，一直不爱说话，一直沉默的小米，被哥哥骂作“大傻瓜”的小米，心里的恐惧会有多少呢？

我一把扯掉了自己手上的点滴，急速地下了床对阿曼说：“我现在就要去见他们，我马上就要去见他们。”阿曼点了点头，没有阻止我。办了出院手续，赶回了阿曼家。我上了楼，换了衣服。

我的心慢慢又淡了，该怎么做，该焦虑些什么的念头又被压制回去。让我烦的任何一切我都不想去碰触，关系到自己切身利益的事情也懒得去想太多。不急不缓地走着，天瞬间阴沉沉，竟然倾盆大雨。我挑了近处的一个大屋檐，赶紧进去站着，等雨停。天气说变就变，望着这大雨，天灰蒙蒙一片，看不见前方风景，顷刻觉得自己很安全，被遗留在空无一人的海洋深处的感觉。那很令人安心， 没有多余的人或者事会来侵犯你。我抱了抱自己的肩膀，冷的时候，自己抱紧自己，不就够了吗？
雨竟越来越大，一点停歇的迹象都没有。我随意地靠在了门上，等待吧，单纯地等雨停止，这一秒的时间竟然也变得有意思起来。这时的氛围竟让我莫明地想起了年幼时某天的一个下午。那是什么季节，我已经记得不大清楚，是夏季刚开始或者夏季刚结束的时分吧。我戴了桃红色的一顶有着大帽檐的小帽子，独自一个人走很远的路去看火车铁轨。
身旁的草很高，很绿。天空也很高，很蓝。如果天上的鹰飞过，它只会看到一顶桃红色的小帽子在游动。一切都显得欢快。那是非常非常长的铁轨，我站在那儿，向左看，铁轨没有尽头，向右看，铁轨也没有尽头。我的小脸上布满了焦虑。风儿轻轻吹过我的脸，似乎在安慰茫然无措的我。我快要哭了，我不知道哪边是起点，哪边是终点。我是那么执着于这些微小的事情。分不清起点终点的我，站在那儿，孤零零的一个人终于忍不住蹲在地上大哭起来。风吹着草叶儿哗哗作响，我心里期盼着有人能来。有个人来，用厚实的手掌抚摸我的头，轻松地告诉我：“宝贝，这边是起点，那边是终点。”我的期盼就只有这么一点，只要有人告诉我这句话，就算是他也不知道真正的起点终点，只要他认真地把这微小的事情告诉给我，我就会开始笑，我就会很快乐。可是从来没有这个人，从来没有一个人会赶来关心。我永远只是小小的一个人在那儿哭泣。累了就回家， 不久后又在这里等，等着是那个人能出现，能把那个答案告诉给我，但是从来没有等来这么一个人。

我想了很多，那顶桃红色帽子也早已经不知去向了。长大后的我也已经不会再去执着于起点终点，现在的我考虑地是我想去哪里，就能找到去哪里的路。关键是看自己想去哪里罢了，没有想去的地方，起点和终点一点意义都没有。我在心里一直挂念着那蹲在草丛里对着火车铁轨哭泣的小女孩。我多想我能乘时光机回去，替她把眼泪擦干，告诉她，这世界上的铁轨没有起点，没有终点，只是那么长长的一条条无限延伸开去的空间或者时间而已。

胡乱地想着这些的时候，隐约在雨幕中见到一个撑着白色伞的人往我这里来了。我没有任何表示，等她近了，把伞收了，我看清她的脸。竟然是她！[刺青]店里的那个表情毫无变化的哑巴女子。我看着她，她朝我笑了，甜美致极的笑容。我不适应她现在的态度，正想着要表达些什么的时候，她竟开口对我说起话来。
“您好呀！”她拎着伞往屋檐里挪了挪，我一边让空间出来一边回应她：“啊~嗯。”她见我呆呆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十分俏皮可爱。和第一次见得她一点也不相象。
“哎，你手上的那刺青怎么样了？给你添麻烦了没有？”
“啊，原来你会说话？”我答非所问。
“哈，不说话又不代表我不会说话嘛。那猫呢？”她执着于前面的问题。
“麻烦之类的倒还好吧，喏，它一直好好地在我的手背上待着呢。”我伸了手背给她看，她凑过来仔细地审视着，一边看一边说：“呵呵，挺好的嘛。对了，她有没有找你？”我看了看她抬起来的脸一眼，原来！
“你们从一开始就知道她会找上我？”我冷淡地质问她。
“这样说可一点都不妥当。只能说是命数，或者说是缘分。你和她有缘分，也许她一直在等的人就是你。”她的这段话说到我的心里去了，那个时机，我又想那时候我想到的那个时机来。
“那黑猫是什么？为什么你们要给我纹黑猫？”
“哈哈，您可真健忘。那天，银师傅给了您纸和笔，可是让您自己画想纹的图案的哦。”她天真的模样让我接不上话。
“不过，我今天来见你是想传达银师傅的意思给你。”她正色道，我认真地听她讲。“那黑猫很适合在你的手上被纹出来呢，也许它某一天就会消失，但是在它消失之前，希望你能好好善待它。其实它是某个人或者某种物体的意念残留物，那只是一种信息。希望你能善待这种信息。”
“信息什么的，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不能明白地告诉给我？”
“是当事人要求的，她希望你能自己领会到她的意思，或者说她很害怕失去这个机会。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等待了那么久，也曾等到过几个其他的人，但是都失败了。她希望你是真心地想帮助她。”她说完这些话后，就没有打算再开口，撑了伞走进雨里，渐渐消失。

我心里的直觉冒出来，我知道这必定跟他有关系。我看着手上的黑猫图案，他对我说这对他有吸引力。我一开始就应该猜到，对他有吸引力的就只是这个图案而已。我转身跑进雨里，回了阿曼的店。阿曼正在店里忙活，见我一身湿答答地跑进来。忙拿了条毛巾递给我：“怎么啦？这么慌，一身都湿透了。”我接过毛巾胡乱地擦了擦，来不及回答她的问题，就一把抓住她问：“为什么让我和他保持距离？为什么是他？”阿曼为难地看着我，她把我拉过来坐下，还给我倒了一杯热开水。“喝点热的，免得感冒。”我坚定地看着她，我必须要知道原因。她轻轻摇了摇头，坐在我面前说：“他就是送花来祭奠的那个人。”虽然我已经猜到大半，但是事实真正在我面前展开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沮丧。
“我不希望你和他有牵连，是不希望你受到伤害。之前也是发生过这样的事情的。还有，我也不希望他再受到伤害。”我不解地看着阿曼。
“前几年的事情了。你那天不是问我那租客怎么样了吗？她叫荧荧，她男友，也就是他，他叫愈，她那时也是你那大学的学生来着，她和他是情侣，感情很要好。荧荧在我这里租房子住的时候，他隔三差五地也会过来住，我们也挺熟悉的。他们好了很久，可后来就变了。那是他们去旅行回来之后的事情了，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太清楚。但是这之后她和他就很经常吵架。那天是周末，她很晚回来，还喝了很多酒。我以为她只是太伤心，没想到她竟然在自己的房间里割脉自杀了。当时血流了一地，我都被吓傻了，警察也都来了。我这里毕竟是靠出租的嘛，三楼的租客胆子小，就都搬走了。”
“三楼？她的房间~~”
“嗯。”阿曼朝我点了点头，“就是你挑的那间。”我沉默地示意她讲下去。
“后来愈来了，但是一切都太迟了。他非常伤心，经常来那间屋子里坐着。我一开始是反对他来的，怕再出点什么事情，可是他还是每天都来，结果我就报了警。他那时候找我说，只求我一件事情，就是让我在那房间的走廊尽头供上荧荧最喜欢的白色玫瑰花。他每个星期里的某天都会送朵花来。”
“那天，我在房间的阳台见到他的时候，他就是来送花的？”
“嗯。我那天就觉得很奇怪，你是否和他走得很近？原来你已经见过荧荧了。那个，荧荧是从什么时候找上你的？”阿曼担心地说。
“似乎是我一住进来那天吧。我有一次晚上下来拿啤酒，她就和我一起在天井那喝酒来着。”我回忆着第一次见到鬼小姐的情景。
“湘湘，答应我，不要牵扯进这件事情里来。你马上走，去别的地方找房子住，这里你不能再待了。”阿曼激动起来，我困惑地看着她。
“唉，你是不知道事情的复杂性。愈现在虽然还会按时送花来，但是他早已经忘记这花所代表的含义了。”
“什么意思？”我觉得事情的关键点，与我有关的部分正在浮出水面。
“其实在你住进来之前，你的那个房间还有一个人住过。”
“谁？”
“小航的妈妈。”
听到这个回答，我的眼睛睁地很大。这却是我千万都没有想到的。“小航的妈妈？”我问阿曼，我觉得自己应该是听错了。
“嗯。是小航的妈妈。小航的妈妈叫如玉，很年轻，非常漂亮。一开始他们一家很幸福，可后来小航的爸爸染上了赌博，从那之后，她的生活就开始苦了。她很热情，人又温柔，和我的关系也很好。我是个寡妇，她常常过来和我谈心，帮衬着我。自从北辰开始赌博之后，就无心事业了，家底也渐渐被他败光。一输钱，回来就骂她打她。她有时候被折磨地没办法才会跑到我的店里来。我想到三楼那房间空了，我就让她住在那上面。她也知道那死过人，但是她一点都不介意。后来怪事情就来了，三楼的其他租客都说，晚上偶尔会听到女人的哭声之类的，还有高跟鞋子敲击地板的声音，还有一些租客晚归的话还会看到一个女人穿着一件很短的白色睡衣走来走去。后来我留意了一下，询问了那些租客，发现只要是如玉在那个房间睡的时候，这些怪事就不会发现，但是如玉一不在，那么怪事就开始接二连三的发生，但是因为没有什么人受到过真实的伤害，所以三楼还是有人租住的。”
“那如玉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她怎么会被她老公给杀了？”
“唉，这就是我要让你离开的原因了。渐渐地，如玉隔三差五就来那个房间睡，整个人也发生了变化。她之前可不是一个会那么注重打扮的人。可那之后她变了，她变得越来越像荧荧。事实上也的确是这样。愈和如玉就那么好上了。他们具体是怎么在一起的，我也不大清楚，反正他们在路上亲热的时候被人撞见了，北辰脾气本来就很糟糕，知道如玉和其他男人搞在一起，对她就更恶劣。他们吵地越来越凶，如玉来找我哭诉过，她决定跟北辰离婚。本来她要向我解释她和愈之间的事情，可那天她回了家说要和北辰说清楚之后就再也没有来找过我。我现在想起来，也许她那个时候就已经遇害了。”
“那愈呢？”
“自从如玉很久没出现之后，愈来找过北辰。结果被北辰用木棍打破了头，那个时候他差点连命都保不住。后来他进了医院，人是还活着，可似乎把什么事情都给忘记了。现在连名字都给改了。好象叫什么‘齐介’，可他还是会按时送花来，我也不好再提之前的事情。他说是记得有一个重要的人托他每周都要送一株白玫瑰来我这里，他就每周都送来。我想也许他忘记了荧荧，是他的福气。所以我本来是不打算再把这件事情告诉给任何人。”阿曼无奈地看了我一眼。
“那那个时候你怎么同意让我住进来。”
“我之前就说过，你注定是无处可去的人，也许这就是你和我的缘分吧。现在北辰家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开始担心这会不会与荧荧有关系，所以你还是走吧。”
“现在你开口叫我走？你看看这个。”我把我的左手背伸出来给她看，“我已经抽不了身了。不过，你不要担心，我这个人不是什么如玉，我什么都不怕。如果这是我命里注定的，我就接受。阿曼，”这是我第一次叫她的名字，“我很谢谢你当初让我住进来，不管是你一开始就看出了什么，还是无意地，只是同情我，我都很感激你。”说了这些话，我就起身上了楼。

也许阿曼从收留我的那一天起，就知道荧荧会来找我的。我一边上楼一边想。进了房间，我刚拉开门，就看到荧荧正趴着窗户那儿看着什么。听见我进来的声响，她转过头来，猫一样乖顺地看着我。我也正想要找她呢。我走过去，在离她另一头的床铺坐下。
“你回来了？”她很轻巧地对我说了这句话。
“你叫荧荧？”我直接问她。她随即笑了起来，眼睛的弧度非常漂亮，她真的是个大美人。
“你都已经知道我的事情了？”
“你找上我，是要我帮你做些什么吗？”我问她，并把左手伸给她：“这只黑猫是怎么回事？”
她歪靠在床上，用右手撑着自己的头，极其妩媚地伸出她的左手说：“之前，在我的左手背上，也有一只和你一模一样的。”
我盯了她一会，她依然很悠闲，仿佛能看穿我的心。
“为什么要让黑猫到我的手上来？”
“这一切不都是你自己选的吗？房间，纹身图案，甚至那两个小孩。”我听她提到小航小米，便带点情绪地问她：“为什么当初要挑如玉？她可是有家庭的人？”她听见我这么说，竟低低地笑了，“看来阿曼告诉了你很多嘛。她是不是还劝你走啊？呵呵。”
“不要逃避我的问题，回答我。”
“不管是她还是你，这都是命数。”
“不要再跟我说什么命数之类的，这都是你们自私的借口！”我愤怒道。
“那么你应该能猜到我找你的原因了吧。”
“你想让我变成你？”我直接地把我的想法说了出来，她迟疑了一会，我们之间沉默。好一会之后，她开口，用很无助或者说带点期盼的口气问我：“你，愿意帮我么？”
我见她突然转了态度，变得落寂起来，心里闪过一丝不忍。
“帮？怎么帮？帮什么？”我不解地看着她。
“你可以先把你脖子上的勾玉拿掉么？”她用手指了指我的脖子，我即刻有手摸了摸脖子上的玉。老太婆死前叮嘱过我怎么都不能摘下脖子上的玉。
“为什么？”
“因为我想让你变成我。”她目光透出渴望的光。“你脖子上的那块玉阻止了我上你的身。”她倒是很坦白嘛，我看着她，她不以为意地继续说：“有很多个机会我可以附到你的身体上，可那玉很碍事。所以我每天晚上都只能把我的气场一点一点地传给你。这浪费了太多的时间。”她理直气壮地说着，我瞬间觉得恼怒，“为什么我要答应让你上我的身？”
“我知道，从第一天看到你，就知道你是我在等的那个人，你能帮我。”
“你口口声声要我帮你，可你甚至不把需要我帮忙的事情完整的告诉我。”她听了我的话后又一次沉默了。
“愈？你想让我变成你的替身，然后和他在一起？”我把她的想法说出来，我猜得到。她的脸上露出了甜蜜的笑容。
“你能感应到我的心，对不对？对不对？”她像个小女孩似地兴奋。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答应帮她，但是我说必须给我时间，让我做好准备。她答应让我想清楚，但是希望我能早点答应她，因为她说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具体是什么时间不多了，我也没有开口问，也许是必须要离开人类的世界之类的情况吧。我胡乱地下了结论。她离开我的房间之前，对我说，当初找上如玉的时候，她并没有逼迫如玉，是如玉自愿的。她说寂寞的心灵都是相通的，能够互相理解的。我没有回应她的话，那件事情已经过去，我想早点见到小航他们，希望能多为他们做点什么。偶然间我又想起如玉跪在火海中哭泣的身影，一丝忧郁爬上我的心头。

在房间里呆坐着，灰色情绪包围着我。我此刻竟然想起那个男人来。当初他温柔对待我，就算我知道那是虚情假意，却也宁愿沉醉其中。也许女人的心总是想着那份感觉吧，那份被呵护的感觉。沉溺下去的时候，可以忘记周围所有的一切。你说，世界上的事情真正不能被人看穿的其实是女人的那颗敏感的心吧。即使知道了真相，也要欺骗自己去拥抱那份自以为是的情感。到头来却伤痕累累，而这人生不为了平淡只为了精彩的最终目的的确是为了与自身的寂寞抗衡。而为爱受的折腾的确在那瞬间驱赶走了那恼人的寂寞。我想起荧荧望着天井的那个背影来。那么性感的身体，那么柔美的唇，总是需要有人来欣赏，才有意义。她纵然变成了一只鬼，可遗留在这世上的遗憾或者更多的是她所渴望的爱并没有得到完全的理解，她想要传达的思想没有直接地进入那在意的人的耳。而我呢，为何要在这里这么设身处地的去想她的事情？我不由自主扯了扯自己的嘴角。荧荧这只精明的鬼呀，原来从一开始她就看穿了我。
我起身，开了CD，音响。美妙的音乐流水般倾泻而出，我张大手臂躺在地板上，游移着自己的思想再一次进入那只属于我一个人的世界中。我知道我不是如玉，不是荧荧，我是我自己。不论发生多么糟糕的情况，我唯一能保证的是一定要全身而退。面对爱，我也一定能够全身而退，因为我根本不相信爱情。我轻轻闭上了眼，就这么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隐约听见敲门的声响。我揉着眼坐起身来，忙上前去开了门。只见小航小米并排站在我的房门外。我见到他们两个，内心欢喜而又怜惜，忙拉了他们进来。“小航，小米，来这里坐着。”我让他们在我刚躺过的地方坐下，音乐还在继续，我也没有理会。我看了看他们，两个小家伙都闷闷地不开口说话。我摸了摸小米的头，小米抬起头来看着我，眼泪就那么忽闪忽闪地滚落下来。我一把把她搂在自己的怀里，“小米，乖，不哭。姐姐会照顾你们的。”小航却只是低着头。我安慰了一会小米，让她枕在我的大腿上，轻轻地拍着她，让她睡去。
我对小航说：“想哭就哭吧，不要憋着。”小航小小的肩膀轻微地抖动着，他抬起满是泪痕的小脸望着我：“姐姐，我~~我不想变成孤儿。不想住到叔叔家里去。”我擦了擦他的眼泪然后问他：“什么叔叔家？”
“就是爸爸的弟弟，他说爸爸被烧死了，就要带我们回他家去住。以前我和妹妹住在他家的时候，他经常打我们。我不要去他家里住。呜~”然后小航就把这些事情都对我讲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我想到了阿曼，所以就站起来对小航说：“来，姐姐带你去找阿曼阿姨，她肯定会帮你的。”我把小米抱到床上，替她盖好被子，就拉着小航下了楼。
阿曼正站在门外看着什么，我走上前去喊了她一声，她带点慌乱进门来。我内心突然闪过一股直觉，便快步上前，往门外看去。他的身影已经远去了。阿曼叫住我：“湘湘，不要追！”我站定，转回头看她。
“我说过不想你被牵扯进来。愈来找你，你不要去见他。”
“他来找我几次了？有没有说什么？”我忽略阿曼的话，反问她。
“你，你说你~~”阿曼无奈地看着我。这时，小航穿好鞋子走过来喊了她一声。阿曼见到小航，便拉着他去了厨房。
“小航，饿了吧？快来吃我刚做好的面条，哎，小米呢？”我跟进厨房听到阿曼在问小米，便对她说了小米在我房间睡觉的事情。
“你能收养他们吗？”我直接地问阿曼。阿曼瞪大了眼睛看着我，我也知道这对她来说是一件有困难的事情，但是我只能想到小航他们能待的地方除了这里已经无处可去了。“我可以帮忙出生活费。”我怕阿曼拒绝，急忙把我的想法告诉她。她见我着急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
“哎，你说你这个人。性子就是急，还没把事情弄明白吧你！我已经办好收养他们的手续了。就今天早上的事情。”
“真的？那他们的叔叔~？”
“他当然是不答应咯。他就是想要北辰家的那块地嘛，我就说那地归他，我不要。我房子反正这么多，将来小航小米一人得一套，也就不会怨我今天替他们做这样的决定，哎，小航，你会怪阿曼姨把你的房子给了你叔叔吗？”小航连忙摆着手，笑着说：“我不要房子，我只要能不去叔叔家住就好了。”
“那你愿意住在我这里吗？”阿曼笑嘻嘻地问他，他急忙使劲地点头。我朝阿曼感激地笑，她摆着手说：“哎呀，快点一起来吃面吧，都要糊了。”
“那我上去把小米叫起来，一起吃。”说完我就上了楼，小米躺在我的床上，睡地很香。我摸摸她的小脸蛋，她慢慢睁开眼睛，一看到我就露出甜甜的笑。“姐姐。”
“哎，小米快起来，我们下去吃香香的面条。走。”我一边说一边把她扶起来。小米有些忧郁地看着我：“姐姐，我刚刚梦到爸爸，妈妈了。”
“嗯。”我一听，心里发紧，轻轻地拍着她：“都梦到些什么了啊？”
“妈妈和爸爸一直往前走，我在后面追他们，一直追都追不上。我喊爸爸，妈妈，很大声地喊他们，他们都没有听见，只是一直走一直走。我好害怕，他们都不要小米了。”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小米不哭，来。”我把她抱在怀里。“爸爸妈妈肯定都很爱小米，但是小米要知道，就算爸爸妈妈离开你了，你也要开心地生活下去。每个人都是这样的。我们有一天都会离开自己的爸爸妈妈，也许你觉得这太快了，但是小米，你要学会坚强。姐姐会陪着你的，所以以后不要再因为爸爸妈妈的事情伤心难过了，想到他们的时候，你一定要记得所有快乐的事情，把那些伤心的，让你害怕的事情全都忘掉。要做一个快乐的小天使。”我轻轻地把这些话说给她听。她用明亮的大眼睛懵懂地看着我，想了想，然后对我点了点头。我知道，也许我不该这样去安慰小米，但是除了让她坚强，遗忘，我想不到更好的安慰方法。尽管她只是一个5岁的小女孩。
我拉着小米下楼的时候，阿曼已经把面都弄好了，大家坐在一起，平静地享用了一顿温情晚餐。

吃完饭，阿曼带着那两个小家伙去洗澡，我想去逛逛，便独自一人出了门。华灯初上，每家每户的窗台都透出橘黄色温暖的光芒。有一个完整的家，有一个可亲的家人为你准备好晚餐等着你回去。这也许就是人最大的幸福。有一个地方永远包容着你，有一个地方永远在等着你回去，这就是家。我呢？我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从小住在老太婆那里，我总是在想着逃离。一直想着要快点长大，快点长大，长大了就可以离开那里。不断行走是我追求的，目的地我始终没有想，也不敢去想。突然我想去更远一点的地方，我便在附近的公车站，随意地坐上了一辆车。后来发现这辆车是往海边开着去的。
这里的海，我一次都没去过。公车走走停停，夜晚的气息总透着一股臃懒。我随意地看向窗外，突然路峰一转，迎面而来的气息变了，充满着风，充满着海水的自然感觉瞬间勾起了我的回忆。我知道海就在这附近了。果然，已经到了终点站，我下了车。往前走了差不多三百米，就能触到沙地，而那片海，隐藏在黑夜里，不能一览无余，这倒让海变得更神秘更温柔。我向前走，向前走，向前走，浪花追上我的脚，我的膝盖，我还在向前走，向前走，我想要进入这海的怀抱，天边那一弯月亮，透着淡淡冷清的光，某种温柔在召唤着我。我觉得我累了，真的很累了。我想的人，我恨的人，我流不出来的眼泪全都烂在心底，千疮百孔的心被寂寞占据，我想找个温柔的怀抱停靠，我一直往前走。温暖的海水爬上我的胸，她搂着我，安慰我。我沉溺，我渴望沉溺。我即将沉溺，我发觉我的心是那么地平静，我的心是那么的喜乐。我从来到这世界就是错误的开始，没有人爱我，没有朋友，没有家，我还可以选择死亡。我也是有个地方能够回去的，英俊的死神穿着华丽的黑袍子正在等着我，黑色让我安全，我知道，我深信我能够投靠他，生命的最终最终，你没有办法选择活，至少你还能够选择带着对幸福的向往死。
就在我整个人都要沉没大海的瞬间，有个人拉住了我。他用很大的力气，把我从海里拉上来，弄痛了我的肩膀，手。我气喘吁吁。满含怨恨的眼光看向那人，是愈。他和我一样浑身湿答答，气喘吁吁。我正要开口他就已经开始教训我了。
“哎，你有毛病啊！大晚上的跑到海里去做什么？自杀啊？自杀也选点好的地，这么浪漫的地方全都被你给破坏了。”
“你不要那么自做多情好不好，我什么时候说我要自杀来的？”我一边擦自己的脸一边没好气地对他说。
“那你好端端地到海里去干吗？”
“我游泳行不行？哼！”真太令人生气了，他简直是有自大症。我爬起来，又往海里走去，他冲上来，抱住我的身子，“不要这么冲动。鬼都看得出来这样很危险，你到底怕不怕死啊。”
“我干吗怕死，干吗怕死？”我一边吼一边挣扎，“你干吗管我，你是我什么人啊，走开！”他死死抱着不放手，我急了，就猛地一口咬在他的手臂上，他冷不丁被我狠狠地一咬忍不住大叫起来，愤怒地把我身子扳正来，一边气冲冲地瞪着我一边对我吼：“这么想死是吧，好，我成全你。”一把把我拉到大海里，把我的头使劲往海水里压，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对我，无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想踢他也踢不到，只能胡乱地挥着我的手，大喊“救命，救命。”他听见我喊救命，就抓住我的肩膀看着我，哈哈大笑起来：“你终于知道喊救命啦？”狼狈不堪的我盯着他那副欠揍的嘴脸，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挣开他的手，艰难地往岸上走去，好不容易才到了岸，马上跑起来，我早该听阿曼的劝告，该离这个疯子远一点。他根本就是一个自以为是的疯子。
“你跑什么？站住，我还有话要跟你说呢，停下，你给我停下。”他在我的身后大声喊叫，我才懒得理会，只是闷声不吭往前跑。可是由于刚刚体力透支地厉害，没跑出几步，就被他给逮住了，他一把抓住我，我们两个面对面喘着粗气，用各自倔强的眼睛对待彼此。我想抬脚踢他，却被他看破，他随即闪开，我又紧接着扑到他的身上想再用我锋利的牙齿咬他。他却一用力，把我整个人压倒在沙滩上。我一动都不能动，他用自己的身体压住我，脑袋悬在我的上空，得意地看着我。我把头撇开，不看他。
“你说你，总是激烈地像只小野猫。”他用力抓了抓我挣扎的双手，“还动，再这么暴力，小心我对你不客气咯。”我只好用眼睛恨恨地瞪着他。
“他们都说女人的眼睛生了气是最有神的，果然很漂亮啊。”他非但不觉得歉疚，还用这样油腔滑调来调戏我，荧荧到底喜欢他什么，都死了却还是想要回到他身边。
“好啦，好啦，不要再这么瞪着我了。老实点和我说说话，我可是找了你好久，你却总是避着我。”我看了看他这一副仿佛在怪罪我的样子，突然觉得很好笑，便忍不住笑了开了。他见我笑了，一边离开我的身体一边问：“有什么好笑的，你这个人真是够奇怪的。”我坐起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沙，“哎，你找我做什么？”我大声地问他。
“你先说，你为什么躲着我。”
“我没有。”他把阿曼一直不让他来找我的事情大体地对我说了。我摇了摇脑袋：“阿曼是怕你对我有企图咯。”
“哈，就你这德行。天天一副小老太的样子，又瘦得跟竹竿一样，一点女人味都没有，我能对你有什么企图，我还怕你对我有企图呢。”
“那你找我做什么？”我腾地跪坐在他面前问他。
“你手上那个刺青是什么？”他朝我的左手努了努嘴。果然，他是为了这个刺青。我突然有点生气，刺青刺青，全世界的人都只看得到这个刺青。
“这关你什么事！”
“我~从我看到你手背上的刺青开始，我就一直觉得我曾在什么地方见过，我一直有这种感觉，我似乎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情。啊~”他突然发出声惨叫，双手抱头。
“喂，你怎么啦？”我用一根手指头轻轻戳了戳他，可不要在这个时候发生什么意外，我可不想照顾这个人。真麻烦。他朝我摆了摆手：“没事，这是旧病了，只要我一用力想东西，头就像针刺着一样的疼，呼~”他揉着自己的头，勉强挤出笑意对我说：“你的心肠可真够硬的。”听了他这话，我又忍不住笑了。
我静静地坐在他身边，他一直在适应着自己的疼痛。我们沉默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很喜欢这样默默地坐在他身边，两个人都不说话，只是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没有探究，没有尴尬。就像两面不相干的旗被随意地摆在一起，有点乏味却不寂寞。坐在一起能觉得不寂寞的人很少吧，有些人借着各种理由聚集在一起狂欢却还是驱散不了内心深处的寂寞。有些人拼命找话题却还是尴尬的要命。我用眼睛偷偷地打量着他。他很想想起以前的事情吗？如果他知道那是那么一段令他烦恼的事情，他还会愿意像今天这样要努力地去想起么？人真的是很奇怪的动物，越想记得的事情越记不得，越想忘记的事情越忘不掉。好不容易忘记的事情偏偏要去寻找回来。
夜更深了，沙滩上的人已经很少很少，只听得到海浪的声响。如果刚刚他没有把我拉上来，我是否会就那么任由自己沉睡海底？我抱住弯曲的膝盖，把自己的头枕在上面，闭上眼睛，仔细地聆听大海温柔的呼唤。

我觉得很热，四周很吵杂。用力地睁开自己的眼睛，刺眼的太阳光让我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我定了定神，环顾一周，看到他正躺在我的身边，而我枕在他的手臂上。原来昨晚我和他一起在沙滩上睡着了。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又没有喝酒，真的是太奇怪了。难道是大海催眠了我？我懒得去理会，从他的身边跳了起来，用脚轻轻踢他：“喂，快点起来，快点起来。”他不情愿地翻了翻身，不理会我想继续睡去，我对着天空翻了个白眼，用脚狠狠地踹了他一下，他吃痛喊了出来。

我和他并排走着，他的脸非常臭。我知道被用那种方式叫醒的确会令人有些不爽，但是谁叫他那么不积极呢？我心安理得地走在他身边。我们去了我常去的那家粥铺，一起喝了碗粥，然后他送我到阿曼家。阿曼见到我们两个一起回来，嘴巴张地大大的。我还没等阿曼问我，就要上楼。他也跟在我后面要上楼，我问他：“你干吗上来？”
“我总要先洗个澡吧。你看这衣服昨晚被你弄成什么样了？”说着就绕过我自行上了楼，一边走一边问：“喂，你住几楼啊？”
我看了阿曼一眼，用眼神示意她我有分寸，她无奈地朝我摇了摇头。我转过身跟他上了楼。他已经站在我的门口了，他正在看那朵花。我走过去，平静地去开我的门。
“这花？原来我送来的花被摆在这里啊！喂，你知道这有什么含义吗？”我没回答他，只是推开门走了进去。
“哇，你这里可真不像女生住的，这房间也太单调了吧。”他大剌剌地走进来，高声评论我的住处。
“这位先生，请你礼貌一点好不好。不然，就请你快点从我的眼前消失。”我冷淡地对他说。
“哎，好吧好吧，洗手间在这儿哦，那我先去洗澡啦。对了，要不要一起洗啊？”他在我的这一记杀人眼神到达前，已经冲进了浴室。一会，浴室里响起了水声。我无力地在地板上坐了下来。正要准备伸手去看音响的开关时，荧荧出现了。
她突然地就那么站在窗户边上，她唤了我一声，我转过头去看她。
“他来了？”她轻轻地飘到我面前，我平淡地点了点头。她飘到浴室门口，正打算进去的时候，响起了敲门声。荧荧回头看了我一眼，我不解地摇了摇头，开口问道：“谁？”
“我。”阿曼的声音响了起来。荧荧飘回床边，在我的床头坐着，我起身去开了门。阿曼端着一盆吃的站在门外，不外乎一些水果，面包之类。
“没吃东西吧，给你拿了点。今早上你没回来之前，你学校的人来过了，留了封信给你，找个时间看看。他们挺着急的。”我接过她手上的东西，点了点头。
“他？”
“阿曼，你放心，这件事情我自己知道该怎么做。”我瞥了一眼坐在床上的荧荧。除了我，其他人是看不到她的，所以这个时候阿曼一点都不知道荧荧就在我的屋里。她见我口气很坚决，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拍了拍我的手，就转身下了楼。
我把东西往简易桌子上一放，荧荧笑嘻嘻地看着我：“呦，她还真是关心你嘛。”我没好气地回了她一眼。
“人，给你带来了，你自己看着办。我先回避。”我拿着信正要走出去，荧荧拦住了我：“不行，你不能走。”
我无力地看着荧荧，用眼神询问她，拜托，人都给你带来了，还想要我怎么样？难道还要我参与接下来儿童不宜的画面吗？我正要开口表示不满，愈已经开了浴室的门，走了出来。他大摇大摆从我身边走过，完全没有注意到荧荧的存在。荧荧飘到他的身边，坐在他边上，差点没靠上去，但是他依然没有半点反应。他，根本无法感应到她的存在。荧荧从他的左边坐到他的右边，可是他只是看向我，笑嘻嘻一脸不正经地说：“干嘛一直看着我呀，难道对我产生兴趣了？”我白了他一眼，瞥见荧荧的脸已经灰暗一片，十分悲伤。我走过去，把愈拉了起来，给推到门口。“走，走，快点走，澡都洗完了，那就快点消失吧。”愈一脸讶异地看我“砰”一声把门关上，随后在门外大叫：“喂，你这个喜怒无常，内分泌失调的女人，喂！气死我了。”门还被他重重地捶了几下，然后阿曼的声音就出现了，两个人叽叽咕咕说了一些什么话 ，一会，门外安静了下来。我呼了一口气，走过去看荧荧。只见她秀丽的脸上挂着两行泪，柔弱虚脱的样子，十分惹人怜惜。我走过去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顺了顺她的长发，她泪光莹莹抬头看我。
“他，他真的把我忘记了，忘得一干二净。怎么会这样？他怎么能把我忘得这么彻底？为什么？”质问也显得如此轻柔，却包含着深深的怨气。我拉着她的手，十分寒冷。我安慰地对她说：“如果他真的把你全给忘了，怎么还会每周都给你送花来呢？”
“真的吗？真的吗？花，花，对哦，还有那些花。”听了我的话，她马上破涕而笑。“这说明他心里还有我，对不对？对不对？”拉着我的手拼命想得到我的支持。我无奈地点了点头。即使是变成了鬼，女人还是会很轻易的把自己爱的男人当成全部。
“他只是暂时忘记了。对，你必须帮我，湘湘，你必须帮我。”接着她向我诉说了他们之间的爱情故事。这是我第一次听她自己说给我听，而不是旁人转诉。

5

我们坐在地板上，荧荧一点一点把她的事情说给我听。甜蜜快乐的一切，我看她喜看她悲。不知不觉时间流逝，傍晚来临。我觉得饿了，开始不耐烦。她看着我，还在重复着那些小细节。有的时候我会弄不明白，为什么女人会那么喜欢向旁人如此细致地描述她曾经的爱情。忍不住我打了个哈欠，荧荧停止说话，严肃地看着我，“喂！你很过分呢，我这么认真的把我的伤心事告诉你，你怎么是这种反应呀！”
“小姐，你也讲太久了吧。不就是男女之间的那点破事嘛，我闭着眼睛想都能想到事情的起因经过。你又不讲重点，你们到底是为了什么分手的？你为什么不肯离开他，非要缠在这件事情上面。”
她听了我的问题后，又沉默了。我无奈地摇了摇头，一切似乎回到了原点。她抿了抿嘴，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定，然后开口说：“那个，其实我有过一个小孩。”
“小孩？”我瞪大了眼睛。
“是的，一个根本就没见过面的小孩。”说着，她双眼含泪，神情充满了温柔悲伤。

那个时候，荧荧和愈感情十分要好，两个人都已经计划好毕业后就结婚，对未来的设想都显得十分单纯美好。荧荧住在校外后，愈也常来住。结果那个夏天，荧荧发现自己怀孕了。她非常高兴，觉得这是上天给自己的一份礼物。她想告诉愈，给他一个惊喜。可惜没想到，愈第一反应竟然是让她把孩子拿掉。她一点都没办法接受愈的想法，她觉得愈太残忍，眼前的愈变得太快了，跟之前对自己那么温柔的愈简直是两个不同的人。荧荧使劲哭，眼泪都流干了，她求愈，但是事情并没有出现转机。愈的态度很坚决。荧荧逃了，她连夜逃到另一个城市去，那里有她的一个好朋友。结果第二天，愈就赶了过去，他们的朋友圈子都是相通的。在那个朋友家里，他们还是无法得到一致的想法。可后来愈妥协了，他说只要荧荧跟他回去，他就同意荧荧把孩子生下来。荧荧见他同意了，马上开心起来。他们还去爬了那儿的一座名山，看了日落。荧荧说愈在夕阳西下时吻在她额头上的那个吻是那么的温柔。可是到了晚上，他端了茶来给她喝。他说那是安胎的，是对她和宝宝都好的。她笑着接过，心里觉得很幸福，慢慢地把那杯茶喝光了。时间一秒一秒过去，意外的疼痛袭击了她。她抱着肚子在床上翻滚，她哀号，她惊恐，她祈祷肚子里的孩子一定要好好的，但是一切都完了。她感觉到血从自己的小腹流出来，温热的血缓缓地流出体外，腹部被灼烧般，可她看着那鲜红的血，已经忘记了疼痛，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再睁眼时，已经置身医院。愈一直陪伴在她的身边，但是她无法忍受他，她觉得他恶心，她恨不得拿把刀杀了他。她赶他走，可他坚决要陪在她身边，坚决要带她回去。没办法她最后跟他回到了她租在阿曼家的房间里。他们没有停止争吵以及互相伤害。荧荧说，她觉得一切感情在那一瞬间都变了，她的心冷了，不知道面前的这个男人为什么还要活着，他杀死了自己未出生的孩子，她恨他，但是他却又对她十分温柔，体贴。他那么冷酷，却又用他所谓的爱包围着她。她快要发疯了，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只能选择自杀。她说，宝宝每天晚上都来她的梦里找妈妈，她害怕，她无助，她只能选择死。

我沉默地听着，竟不知不觉想起生我的那个女人来，她会如此重视我吗？关于母亲和孩子之间的联系之类的我实在了解不多，我不知道这份感情的真实性有多少，我从来没有真切地在这类感情上抓住过些什么，温暖的眼泪和美好的回忆之类的也一点没有体会。我看着荧荧温柔的脸庞，她是如此伤心欲绝。我忍不住把头靠在她的大腿上，像之前有过的那样，枕着她，她身上的寒气竟在那一秒变得温暖起来。窗外的风吹着那树叶，轻柔的沙沙声，妈妈呼唤孩子时的那种语气会比这动人声响更美好么？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如果这一切能够重来，以爱的名义，还会有这么多伤害吗？我冷漠的心，竟在她的泪水中渴望起来，我也想知道为了爱而哭的心情是怎么样的真实，我冷漠无温度的心，能够再去渴望所谓的母亲的爱吗？我想起自己竟一次也没喊过：“妈妈”。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只有很小的我和一条色彩艳丽的毛毯子。我记得那是一个秋天，天气微凉，人们刚刚要穿上绵质长袖，喜欢吃烫烫的地瓜粥的时分。我感冒了。老太婆把我安置在她的那张大床上，满屋子的檀香味。我小脸红仆仆的，额头发烫，脑袋昏沉沉，一直觉得冷。她拿了那一条色彩鲜艳彩虹一般的毛毯子到我跟前，把我裹住，说：“这可是一条很神奇的毯子，阿香小时候生病，我就是这么给她围着，围一两天她就好了。你是她生的，围你肯定也管用。”凭借着这一种想当然的劲头，老太婆围好我就忙她自己的事情去了。我像颗糖似的被包裹在毛毯里，全身暖乎乎的。毛毯藏着柜子里久了，带着柜子的木头香味以及老太婆用来防蛀的带着熏衣草香的药丸的香味。我悄悄地呼吸着，幻想着这是妈妈的味道。那么温暖，舒适，奇特而又持久。我第一次闻到了妈妈身上的味道，我睡着了，一点也不害怕。可我的病并没有好，奇异地反而更严重了，老太婆不得不给我请了医生。她气极了，一怒之下就把那毛毯扔到铁皮盆子里，一点火烧着了它。我看着着火的毛毯急得大哭起来：“不要烧，不要烧！”一直喊着，可是没有一个人理我，全世界仿佛只剩下将要被烧成灰烬的毛毯以及小小的泪流满面的我。

泪湿了枕巾的我幽幽醒了过来，荧荧已经离开我的房间了。我抹了抹自己的脸，回忆着刚刚的梦。眼泪么？也许只能在梦中我才会为了那么无聊的事情而哭泣吧。我摇了摇头，起身去了洗手间。一条绿色的毛巾耷拉在洗手台上，是愈用过的吧。我拿起毛巾，看了看，然后用水把它洗干净，慢慢地把它挂好。“你以后会经常被使用到的，毛巾先生，要好好工作哦！”对着毛巾说完话，我笑着看了看镜子里自己的脸。愈，我要让你想起这一切。

我拿着阿曼给我的那封信，简单地看了看就把它丢在了一边。可以说是警告信吧。学校来的，我几乎没去上课，要面临地是被退学以及开除。我顺势躺在了床上，退学呀，好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我看了看我的双手，我能做的事情可不是只有上大学而已。我又陷入了回忆之中，快乐的事情是很少发生的，但是也还是有那么一件是我一想到就觉得开心的。

老太婆很喜欢吃面食，所以她经常捣鼓着面团。那个时候我总是站在她的身边待命，她习惯在那个时候使唤我，而那种时候的使唤却让我开心不已。制造面团之前我们要先用石磨磨面浆。石磨是很原始的那种工具。用两块有一定厚度的扁圆柱形的石头制成磨扇，下扇中间装有一个短的用铁制成的立轴，上扇中间有一个相应的空套，两扇相合以后，下扇固定，老太婆就推着上扇绕轴转动。两扇相对的一面留着一个空膛，膛的外周制成一起一伏的磨齿。上扇有磨眼，她在推上扇磨面的时候，我就负责把大米放入磨眼里，然后那些大米会流入空膛，均匀地分布在四周，慢慢地被磨成粉末。在这个步骤上我常常挨骂。我们不单单是要把大米磨成粉末，而是为了磨成米浆，这就需要我往磨眼里面加水，可我常常无法掌握水的份量而把事情搞砸。我现在还记得老太婆一边推石磨，一边骂骂咧咧教我的情景。

对了，我们事先会在将流出磨好的米浆的那一端口处放一个桶，桶里面还摆好了用来装米浆的一个布袋子。当米浆被磨好以后就会流到那布袋子里。满满一袋子米浆后，老太婆就会把袋子扎结实来，然后把它从桶里拿出来靠在边上。这个时候她如果找不到大块的石头来压住布袋，她就会在布袋上面铺一块木板，然后让我坐在那上面。这是为了使米浆受压成形。
我总是会很乖地一动不动坐在那儿，仿佛是一件非我不可的事情，我一点都不急噪，悠闲地像天上的云一样，慢慢等时间一秒秒过去，直到老太婆让我滚下来开始使唤我做另外一件更有意思的事情。

和面。把压制好的米浆拿出来，取其中一小块放入烧开的水里煮熟，会得到黏性很强的面团子，然后把这个面团子放入其他在等待的米浆完成品中间，开始和面。一下一下，带着自身的节奏感，完全进入只属于自己的个人世界里。慢慢地，很有耐心的把面团和好。我非常喜欢看老太婆和面的样子，温和地，胸有成竹的样子。她会分一块给我，我站在比她低的石板上也开始全神贯注地和面。必须那么一下一下，极其简单的动作，不用去考虑任何其他烦人的因素。

一般准备这些工序要花上大半天的时间，等到要开始煮面食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太阳刚刚落下，大地一片橘黄，让人由衷觉得轻松的氛围。每家每户开始准备晚餐，早晨出门打拼的人回到家中，卸下重担，随意地坐在一旁。亲爱的人满脸殷实带着平淡幸福感为他忙碌着。大家一起支撑着生活，空气中也透着那一股相依为命的气息。我很着迷老式的灶，老太婆起了火，就嘱咐我坐在那个小小的灶口，往里面添柴吹气。而她在灶旁嘀嘀咕咕忙碌着，掀开木头锅盖那一瞬间冒出来的带着浓浓香味的烟气总是让我觉得好幸福好幸福。

这每一个小细节我都记得，还有那种味道，生病的时候我常常会想这件事情，然后在想象中我双手慢慢地动着，回忆着那面团在我手中变得柔软而又结实的感觉。仿佛我也是有能量的，能改变一件事物，使其充满幸福。也许，我能用这双手给某些人制造快乐也说不定呢。这么想着，我就一点都不担心退学的事情，反倒下定了决心一般呢。我关了灯坐到梳妆台前，审视我的容颜，窗外清冷的月光溜进我的房间，在一旁窥探我的眼。我的世界正悄悄地变成一座瑰丽的秘密花园。

一大早，我就带上那封信风尘仆仆去了学校找班导。他是一个中年男子，有着微微的肚腩。可以从隐约的脸部轮廓来猜测他没有这么老的时候应该是一个英俊的青年人。我不反感他，因为他起身的动作和气势都像极了我小时候爱过的那个班主任。虽然那个时候我的班主任他背叛了我，他侮辱了我的感情，但是在异地他乡偶遇这种熟悉感的那瞬间还是让我的内心深处涌起了一股感动，带着很微小的愉悦。
他听了我的想法后，试着劝说我学业的重要性，希望我能够打消退学这种念头。但是我只是很淡地看着他，对他微笑。我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暗示他，我并不是一时间的冲动。最后他无奈地看了我一眼，替我去教务处办了相关手续。当我拿着那张证明我已经退学的纸离开他的办公室时，他送我出来，并对我说了些很温暖的话。我隐约嗅到他身上的烟草味，忍不住用小女孩般迷恋的神情对着他告别。他不讨厌我，反而挺喜欢我。我笑开来，毫无防备地。我们挥手，他站定，我离开。

离开学校之后，我想当一名按摩师。想说用双手能够给人带来幸福的话，这必定是其中最理想的一份工作吧。找一家正规的按摩师培训机构是第一步要做的事情。我拿出随身的小本子，记录着我的这些想法，生活一步一步，就像我和老太婆一起做面食一样。为了吃到香香的面食，必须用大半天的时间稳稳当当地去准备那些步骤。这就是乐趣吧。关于荧荧的事情，我也有了新的想法，她已经是鬼，如果可以我想让她变成一只快乐的鬼，而不再那么哀怨。我对着我手上的小黑猫说：“好好努力哦。”希望一切都能够是新的。

一更新就上传~~

抱歉久等咯~~

。。。。

不好意思说

参加葬礼去咯。

接下来会好好上传。

晃悠着在人群里毫无目的的神情总是会引来路人好奇的眼光，我幻想着自己变成了隐形人，悄悄穿过喧闹人群，消失在一个有趣的地方。可是我的幻想什么的都没实现，只是不由自主地往小学校的方向去。那周围很安静，只有一些贴近小学生消费的商店以及一座老年公寓。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世界上会有老年公寓这种东西出现，总觉得把一堆老人有意识地聚集在一起是一件十分残忍的事情。老人也许是这个世界上最难理解的人群吧，或者说，到了一定的年龄总是会遭到周围人的讨厌以及遗忘。把这一群人聚集在一起的话，就好象一堆即将腐烂的苹果堆在阴暗无人注意的仓库角落里。如果能够把它们也一个一个装在精致的盘子里放在美丽的光线下，苹果本身也不会自暴自弃想立即腐烂掉吧。
那天，我在路边等公车，过来一个像极小学生的老太太。她很矮，戴着米色帽檐短短的渔夫帽。一件白色素雅带着翻领的棉质上衣，有着长年手洗和温绚阳光的味道。黑色休闲裤一点都不过长，利落地搭在粉红色运动鞋上。瞬间触动我心的是她走路的姿势，我站在站牌下，她充满活力似乎带着跳跃性地向我走来。寻常无比的灰色早晨10点钟因为她的出现而瞬间明亮起来，和风习习，云层里识热的太阳射穿只薄薄的带着小粉尘的光线四下散开。我内心里爬满深咖啡色蔓藤的秘密花园几乎就要开出一朵粉嫩嫩的蔷薇花。她匆匆走过我的身边，似乎一个正赶着去上课的小学女生一蹦一跳上了开来的公车。我伥然若失，心想如果能和这样的婆婆生活在一起肯定很快乐啊。有一些人，只要你看到她，你就会觉得快乐。
可生活中能让人一下子就觉得愉快的人是那么少。我刚准备进校门就遇到了这么一个并不和善的老人。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看门人。拿着一个大瓷杯，咋着嘴斜斜坐着。我冷漠地要往里走，他拦住我。我看着他粗声粗气拒绝我进入，接着还理直气壮地盘问我。在这个社会上总是会遇到这一类型的人，无关职业，单从性格来讲，这一类型的人很多。潜意识里弄不清楚陌生人这个定义。你我陌生，所以更需要互相尊重。你的家人可以无条件包容你的丑恶行径，可要让陌生人尊敬你，你就必须拥有得体的言行举止。我猜测着他年幼的时候遇到像他现在这样的成年人时，他是否会害怕自己有一天也会变成这样呢？或者他还信誓旦旦地向自己保证，一定不要成为这么让人讨厌的成年人吧。成年人总是轻易地把年幼的自己忘掉，就像太习惯地去忽略自己的影子一样。
我一声不吭，看他表演。渐渐他平息了情绪，带着点隐藏好的疑惑看着我，我朝他微微笑了笑，继续着要进校门的动作。他嘟囔着走开，这次并没有阻拦我。我发现只要你适时地呈现出精神或者其他方面让人觉得病态的一面，人就不敢过多地去和你计较，他们会漠视以确保不会沾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我总是喜欢胡乱地给一些人或者一些事情下结论。学校里有一种奇特的安静，也许该是安宁吧。除了教室里的声响，之外的一切却都是静的。我慢慢绕着操场逛，我承认我有点想见到愈。

反常的五月的天气，没有像往年下过多的雨水，倒也不是特别炎热。操场旁的树木却显得有点无精打采，我抬头望了望闷着的天，偶尔一点亮光穿过云层，微微泛白的一小块，就像老年斑。呼~，我轻轻吐了一口气，蹲在地上看蚂蚁。我小时候很喜欢看蚂蚁，很难看见悠闲的蚂蚁，它们的生活充满了活力，整天斗志高昂地四处奔走。明明是一捏就会死掉的命运，为什么还要这么努力呢？我常常觉得困惑。看它前一秒还那么慌乱地焦急地爬着，下一秒已经死在我的手里，我就难免悲观地想，反正是很容易就会结束的人生，胡乱地对付一下就好啦。现在想想，我那个时候的悲观主义不知道害死了多少只蚂蚁。

突然刮起风来，天空瞬间暗沉，停滞的云开始慢慢流动。我抬头，看见了高高的树桠以及酝酿着情绪快要爆发的天空。像极一幅色彩偏暗的油画。我的心很容易受到这种氛围的鼓动，悄悄期待起来。蚂蚁们的动作更快速了，他们也已经预感到了此刻天气的变化。下雨的话，我看了看这地势的确是很不利于它们的，我没有伸手做任何事情只是默然地看着。还是忍不住打了个颤当雨倾泻而下时，我仰高了头，雨超出想象地那般大，蚂蚁已经被冲地四下离散，早就不知所踪。我心里所有的悲伤涌出来，一动不动任凭大雨冲刷着我。全身湿透了，什么都没有了。风越来越大，树发了疯一样前后左右摇动。渐渐什么都看不清晰，全世界除了这拼命倾倒的雨似乎什么都不剩。人的记忆也在这一刻失去依据，一切都是虚空的，不现实的。

我太慌了，忍不住移动身子靠近那棵离我最近的树。我整个身子贴紧了树，曲起膝盖抱着蹲在那里。除了完全无法被自己掌控的命运之外，还能有什么其他更让人恐慌的么？漆黑一片的路，始终只有自己在摸索着，谁都没有办法告诉你前面还会有什么困难，谁都不会告诉你坚持下去是否就能遇见幸福。求神明的人，神明能够给你地图，然后向你保证地图的终点就是人生乐园么？
这一切全都是空的，毫无意义而言的。蚂蚁们是为了生存而忙碌着，但是生存是为了什么呢？生存就只是为了生存而已么？
我厌恶地瞪了一下虚幻中的自己，她是一团令人作呕的黑影，她逼迫我去面对这些阻碍我拥有快乐的屏障，我被自己的悲观困住，一直往下掉。这大雨都无法安慰我，莫明的绝望像力量无比强大的水草缠住我将我拽入地狱深渊，我无力地痛哭起来，越哭越难过，越哭越悲伤。这无望的一切。

雨声那么那么大，现实世界中一切的美好都将我隔离在外，有谁能帮帮我，有谁能来带我离开这里，离开这腐烂发臭的沼泽地。我的内心竟期盼着有个人能来关心我，有个人能来带我走。

一切就应该是这样的，当他撑着大大的，结实的，红色的雨伞出现在我头顶上方时，我终于知道自己心里期盼的人是他，我一直在等他来，我知道他会来到我的身边，我知道他会看到我，我就像一只流浪到世界的尽头无依无靠软弱无力的小猫咪。我仰着我的头看他，我楚楚可怜地看着他，仿佛他就是那将我遗弃的主人，仿佛只要他伸手摸一摸我的头，我的生命就能瞬间灿烂起来。他又怎么能拒绝我的这种眼神呢？

他蹲在我的面前，我的长头发湿透了，散在肩头，他抚摩着它门，我听到它们在笑，轻轻地愉悦地笑。我抿着小嘴巴倔强地一句话都不说，他也不问。只是温柔地对我说：“来，跟我走，跟我回家。”我安心地跟着他起身，依赖地牵着他伸到我面前的手。他的手掌厚厚的，手指却很修长有力，我的小手整个地被包围住。我跟着他，什么都不想地跟着他。去任何地方都可以，只要他像这样一直牵着我。

回到他住的地方，是一间独立出来小阁楼般的屋子，带着小小的露台。露台上养着几盆我叫不上名字来的小花，已经被雨水摧毁。希望被晒干的衣服连着晒衣架整个一起倒在地上，他匆匆瞥了一眼就带我进了屋子。我感觉到冷，轻轻打颤。他递给我一件大T恤和一条带着松紧带的棉质运动短裤。他带我带洗浴室，接着翻柜子找出一条很大的白色毛巾递给我。
我一言不发接过所有的东西，关了门。我静静站着，屏住呼吸听了听门外他的动静。他该是出了门。我脑子里闪过荧荧那张苍白的脸，随即被我忘掉。我动手慢慢地脱掉了自己身上的衣服，拧开了热水器。只听着那水声，用习惯性的动作清洗着自己的身体。

等我收拾妥当，出了浴室的时候，他正在他摆着屋子正中的那小圆桌子旁边忙碌着。我走过去，他自然地看了看我，用一种很轻松地语气对我说：“衣服穿在你身上挺合适的嘛。”我摆了摆袖子：“长着哩~”
“是感觉，感觉上真的蛮合适。”我打量着他的房间，蓝色是主色调，零零落落的东西堆在一起，竟然有了一股令人感觉舒服的协调感。是一间很符合他个性的屋子呢。我绕过随意摆放着地上的书，唱片，杯子之类的小东西走到他身边。
“你的屋子可真随性。”一边说一边坐在地板上。他笑了笑没有接我的话，只是递给我一杯热热的巧克力奶。我满足地喝着，感激地看着他。他倒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外面的雨还在下着，我望了望门口，刚刚看的那几盆小花已经被他搬进屋子里来，现在并排放着那里。对植物好象比对待人要热心嘛。我把手中的杯子递给他说：“还要。”他十足大人溺爱小孩的架势无奈而又带点疼惜地又倒了满满一大杯子热巧克力奶递给我，轻轻地说：“小心烫。”我一边喝一边咯咯咯地笑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