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何人替死
杜胜远气鼓鼓地指着杨刃道：“你不要一派胡言？”
“一派胡言？”杨刃从怀中拿出了第一张符纸，说道，“这张纸条上有两个时辰，第一个时辰是个坤造八字，八字的主人是一位十五岁的女子。在这个八字的下面还写着一个时辰，对应的是三年前的今日。”
听到此言，杜胜远额头上冒出了冷汗，争辩道：“这能说明什么？”
“这个八字就是你女儿的八字，三年前的这个时候正是杜夫人的死期。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三年前该死的是杜丽媛，杜夫人是替女儿死去的。”
“你都猜到了！”杜胜远神不守舍，砰的一声坐了下来，哀号说道，“其实我不想这么做的。”
“三年前你就要倾家荡产，可是去了棺材赌场三次后不但没有死，反而时来运转，这怎么可能？依我看来，你能活下来的原因，无非是和棺材赌场做了什么约定，而这个约定一定和你女儿有关！”
杜胜远双手捧面，内心在痛苦地挣扎。
“杜胜远，你就这么忍心让自己的妻子和女儿死吗？”
杜胜远摇了摇头，哀号说道：“我也不想这样，那时候我被债主逼疯了，再不还钱的话，他们就要杀我全家。走投无路之下，我只好求助棺材赌场。最后一次去赌场的时候，我已经输得倾家荡产，有了寻死之心。可是那时候，元宝婆婆找到了我，她对我说只要我把女儿交给她，她就会给我一笔钱，然后给我指引一条发财的路！”
“把杜小姐交给她？这是什么意思？”
“我当时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元宝婆婆只说让我把女儿的八字和头发拿给她就可以了。”
杜府中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一动不动地听着两人的对话。
“当我把女儿八字和头发拿给元宝婆婆后，她便指引我买下了西林宅。住进此宅后，我的运道确实好了，可是没想到丽媛的身体却一日不如一日。渐渐地，我明白了元宝婆婆的用意。”杜胜远长吁短叹，眼眶中有了泪痕。
杨刃道：“我问过我家掌柜的，他说西林宅在风水上是群阴剥阳的格局。此宅一般人住不得，不过杜小姐是童女命，定会孤独一生，她住这样的宅院反而能聚集此地的阴气。”
“是。”杜胜远点头道，“丽媛病了后，常常在梦中说着胡话。她说每天都看见很多黄纸人在门前晃来晃去，想把她接走，此时我才明白元宝婆婆是想把丽媛变成黄纸人，要她的命。我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自然舍不得，因而又去恳求元宝婆婆。可是婆婆说丽媛不死的话，杜府全家上下都得死！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元宝婆婆便让我种生基，让我发达。”
“可是杜丽媛三年前并没死，死的反而是杜夫人，这又是怎么回事？”
“夫人啊！你何必如此呢？”杜胜远哭得更加凄惨。
杨刃追问道：“杜夫人门前的竹篮是你放的，那时候她不想见你，也不愿和你说话。所以你通过这个方式告诉她，让她救你。因为如果丽媛不死的话，那么你就得死！最后杜夫人得到了紫薇老道的指点，用自己的命换了杜丽媛的命。可是时至今日，你为何还要害自己的女儿？”
听到这里，杜胜远已泪流满面，他哭道：“前些日子元宝婆婆又来找我了！她说她已经等了三年，再也不想等了。我如果不把丽媛送给她的话，那么她就会要了我的命！那时，我再也不想害自己家人了，所以没有答应她。可是没过几天，我就一病不起，每天夜里都会梦到黄纸人，他们都是把我往阴曹地府拖啊！到了最后，老夫终于妥协了，按着元宝婆婆的意思，把一张写有两个时辰的符纸放到了假墓中的瓦罐中。”
杨刃拿出了第二张符纸，道：“就是这张吗？”
杜胜远点了点头。
“这张纸上有两个时辰，第一个时辰依旧是杜小姐的八字，第二个时辰却写的是今晚子时。这就是说你必须在子时之前把杜丽媛埋了。”
“嗯。”
“好狠的心，你为了自己的命，竟然让老婆孩子接连送死！”
“杨刃小兄弟，我真的不想这么做啊！可是不这么做的话，杜府上下都不得安宁！如今丽媛过世了，一切都无法挽回了。小兄弟，你行行好，把木偶还给我，我发誓以后再不害人了！”
所有的事情已然清晰，可是杨刃还是觉得有些地方没想通，他又问道：“天童在什么地方？他白日里是不是到杜府了，你又把他藏在何处？”
杜胜远眼神游离了一下，道：“他来杜府了吗？我不知道啊！杨刃小兄弟，时间快到了，你把木偶还给我，我要重新放到瓦罐之中，要不然所有的事情都要白费了。”
杨刃哪里会相信杜胜远的鬼话，他想了想，突然说道：“一派胡言，你分明是在说谎！”
杜胜远不安地说道：“小兄弟，这是什么意思？”
杨刃啪啪几步走了下来，指着火盆说道：“杜老板，你若是不说出实情，就别怪我把木偶丢到火盆中。”
“千万不要！”杜胜远情急之下，竟然嘭嘭地磕了几个响头，满脸含泪道，“我是真的没见到天童小兄弟啊！”
杨刃看了看杜胜远又看了看崔老大，突然发觉他们眼角的余光都扫向了葬坑中的棺材。
“快把棺材打开！”杨刃大喝了一声。
“不能。”杜胜远嘴角已经在哆嗦。
“快点打开。”杨刃知道自己猜对了，便把手中的木偶人放得更低，眼看着木偶就要被点燃了。
杜胜远无奈地摇了摇头，朝崔老大看了一眼。崔老大心领神会，让手下打开了棺木。嘎一声巨响后，棺木打开了。天童和童女穿着新郎、新娘的衣服，一同躺在了棺木里。
“你这个歹人，竟然害了天童！我要烧了你的木偶。”杨刃勃然大怒。
“小兄弟，别着急，”杜胜远急忙嚷道，“他只是服了迷药，淋过冷水后就可以醒了。”
不多时，天童被一盆冷水泼醒，他迷茫地看着左右，疑惑地说道：“我是在哪里？崔老大你为何要敲昏我？”
崔老大怒道：“你这个多事的小子，本来是要你下去陪丽媛的，如今算你走运，快滚！”
天童愤然地看了崔老大一眼，来到了杨刃的身旁。
“杨刃小兄弟，你吩咐的事情我都做了，天童小兄弟也安然无恙，所有的事情都是一场误会，你把木偶还给我好吗？丽媛是时候下葬了！”
天童眼珠一瞪，小声地在杨刃身边说道：“杨刃，不能把木偶还给他，丽媛还没有死透！”
“天童，你是不是疯了？还在说胡话？她若是没死的话早就该醒来了。”
“杨刃你相信我，丽媛真的没死，可是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还不能醒过来。”
杨刃看着天童恳求的目光，心中涌出了万千个念头，若是把木偶还给他后，他翻脸不认人怎么办？
杜胜远也看出了杨刃心中的犹豫，道：“小兄弟你相信我，杜某以身家性命发誓，你只要还了我的木偶，这里发生的所有事情我都不会追究，你们也可以安然无恙地离开。”
天童急道：“杨刃，你一定要相信我，断不能把这个东西还给他！”
杨刃看了看棺木又看了看杜胜远，心中终于打定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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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纸人追命
“杨刃小兄弟，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杨刃点了点头，道，“不过天童对丽媛情意很深，就让他再看一眼丽媛如何？”
“好，这不成问题。”
天童迷惑地看了杨刃一眼，走到了棺木之前。棺木里的杜丽媛依旧冷冰冰的，没有一点活过来的迹象。
“杨刃小兄弟，你该把木偶还给我了吧！”
杨刃突然大叫了一声：“天童，快抱着她逃！”话一说完，杨刃就把木偶人丢到了火盆之中。
“你……”杜胜远大叫了一声，身子却如同火盆中的木偶一样，一下子冒出了火焰。与此同时，躺在棺木中的杜丽媛突然张开了嘴巴，吐出了一口气。杜丽媛终于活过来了，天童毫不犹豫，一把把她从棺材里拉了出来，背在了背上。
“天童，快带杜小姐走。”
“那你呢？”
“你屁话真多，老子命硬，死不了的。”
天童感激地朝杨刃点了点头，背着杜丽媛一路狂奔，再也不回头。不过可怜的杨刃却被崔老大的手下一下子团团围住了。
“来人啊，”崔老大大喝了一声，道，“把杨刃给我乱棒打死。”
杜胜远一边扑着身上的火焰，一边对崔老大嚷道：“先别管这个小子，快把丽媛和天童追回来，子时不下葬的话，什么都晚了。”
“好。”崔老大点了点头，领着人朝天童追了过去。
杜胜远气喘吁吁地看着杨刃，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却闯进来。来人啊，把这小子的皮给我剥了。”
周遭的家丁靠得越来越近，要不了一时半刻就可以把杨刃乱棒打死。杨刃看着杜胜远，心中疑窦顿生，为什么木偶被烧了，杜胜远却依旧安然无恙？突然之间，他好像明白了什么，于是说道：“杜老板，到了子时杜丽媛还活着的话，你是不是就得死了？”
“你在胡说什么？来人啊，快把他给我打死！”
众人围拢之时，杨刃又在瓦罐中找到了两张符纸丢到了火盆中。
“你……”杜胜远气得浑身发抖。符纸嗖的一声燃了起来，火盆开始不住地抖动。杜府家丁们大吃一惊，都闪到了一旁。
突然间，火盆里爬出了十来位黄纸人，其中一人竟然就是赵陀罗。
杜府的家丁哪里料到会有如此变化。惊叫一声后，便四散逃去。
赵陀罗走到了杜老板身前，瓮声瓮气地问道：“杜胜远，时辰到了，童女送来了吗？”
杜胜远急得满头大汗，摇了摇头。站在一旁的杨刃哈哈大笑道：“童女已然走了，你们得不到童女了！”
赵陀罗眼睛一瞪道：“杜胜远，那么你只能亲自去跟元宝婆婆说了。”
“不要……”杜胜远魂都吓出来了，两手撑地不住地后退，颤抖地说道，“元宝婆婆能不能稍等一下？”
赵陀罗朝身旁黄纸人，说了几声怪话，那一群黄纸人便冲了上来，一把抓住了杜胜远，驾着胳膊就往火盆里拉。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杜胜远不停地挣扎，绝望地呐喊着，但还是被黄纸人丢到了火盆之中。火盆之下仿佛是无底的深渊，杜胜远进去之后，整个身子便烧没了。可是杜胜远求生意识甚强，双手依旧死死地抓住火盆，不愿放手，口中凄厉地喊道：“我不要变成黄纸人。”
赵陀罗迷惑地看着杜胜远，突然抽出了背后的鬼头大刀，啪的一声砍断了杜胜远的一只手掌，霎时间红色的鲜血和火焰一同飞舞。
眼看着就要被赵陀罗砍断另一只手掌了，杜胜远怨恨地看了杨刃一眼，愤然说道：“你们要找他算账，就是此人让元宝婆婆得不到童女的。”话方说完，杜胜远便松开了手，掉进了无尽的深渊之中。
黄纸人蹦蹦跳跳围了过来，杨刃顿时懊悔，方才得意忘形之下，竟然忘记逃命了。赵陀罗手拿着大刀，一步步地向他逼近，看着架势也想把杨刃的手剁了。
杨刃暗骂道：“这才出了虎口，怎么又到了狼穴，究竟该如何是好？”
情急之下，杨刃抱拳说道：“诸位黄纸人大哥，能不能通融一下？”
黄纸人神情严肃，一齐摇了摇头，又向前蹦了一下。
“你们是要带我去见元宝婆婆吗？”
黄纸人呜呜地叫了一声，权当回答。
杨刃转身想跑，可是黄纸人的速度却比他更快，刷的一下又堵到了他的前面。杨刃又继续转身，黄纸人却如影随形，直到把他围在中间。到了此刻，杨刃也没了法子，知道自个儿要命丧此地了。人之将死，杨刃也来了豪情，摆着架势高声唱道：“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杨刃这四句话乃是用京剧唱腔说出的，颇有楚霸王穷途末路的味道。此时唱出，本想做自个儿的遗言，没想到黄纸人听后都如痴如醉，身子微微晃动。
“难道纸鬼都和我一样喜欢听京剧？”杨刃眉头一抬，壮着胆子又唱道，“汝等何人？吾乃刘皇叔帐下先锋黄忠黄汉升是也！”
此言一出，连同赵陀罗在内，所有黄纸人都惊呆了。杨刃这架势这口吻，活脱脱就是《定军山》中的老将黄忠啊！
见到黄纸人有了反应，杨刃胆子更大，他吊着嗓子，摆出架势，高声唱道：“师爷说话言太差，不由黄忠怒气发。一十三岁习弓马，威名镇守在长沙。”
《定军山》这出戏杨刃早就听了多次，十分喜欢。方才这几声字正腔圆，颇有点谭派老生的味道。黄纸人一下子忘了正事，都拍手叫好。
“咚锵咚锵咚锵……”杨刃摆了个漂亮的出场手势后，又唱道，“我主爷攻打葭荫关，将士纷纷取东川……”
杨刃唱的京剧，虽然没有专业的那么好，但是多少有几分味道。黄纸人也许是私心作祟，暂时放过了杨刃。不过每当杨刃歇息不唱戏的时候，黄纸人又马上醒悟，想要捉拿杨刃了。
杨刃无法一边唱着京剧，一边在脑海里盘算。他知道，不管戏多长，总有唱完的时候。到了那时，自个儿就要变成黄纸人了。不知不觉之间，《定军山》一出戏演到了夏侯渊将要出场的时候了。
杨刃瞪了下赵陀罗，然后唱道：“夏侯渊武艺果然好，可算将中一英豪。将身且坐宝帐到，营外为何闹吵……吵？”
赵陀罗愣了一下，杨刃的手指分明指向自己，难道他是要演夏侯渊吗？其他黄纸人都点了点头，皆希望他接下这个角色。赵陀罗在世时也喜欢听京剧，此时能过过戏瘾，当然不想错过，他吹胡瞪眼，也亮相了！
“咚锵咚锵咚锵……”杨刃绕着火盆走了一圈，又指了指赵陀罗身后背着的另两把鬼头刀。那个意思很明白，是说黄忠和夏侯渊要开打了，可是黄忠还没有刀啊！
赵陀罗虽是纸人，但也有几分灵智，愣了一下后，便把身后一把大刀交到了杨刃手上。一旁的黄纸人此时戏瘾更浓。纷纷扮作了两军的小兵，或列队排阵，或翻着跟头，好不快活。谁都没有想到，在这荒山野岭之上，竟然上演了一出人鬼合唱的好戏。只是黄纸人大多口不能言，只能发出含混不清的呜呜声。
过了一会儿，《定军山》这场戏演到了“黄忠”和“夏侯渊”决战的时候。两人拿着大刀，砰砰地打了两下。不过杨刃哪里是赵陀罗的对手，手中的大刀还没砍下去，就被赵陀罗的大刀震到了地上。身旁的黄纸人见此情形，立马发出了呜呜的嘲笑声。
“笑什么？”杨刃怒道，“老夫定要斩杀夏侯奸贼！”
过了片刻，大戏终于到了高潮之处，夏侯渊的脑袋要被黄忠砍掉了。黄纸人此刻更是群情激昂，欢呼雀跃。不过杨刃手劲太弱，根本不是赵陀罗的对手。赵陀罗是个急性子，看到杨刃始终打不过他，当下大叫了一声，把脑袋直直地伸到了杨刃的大刀之下。
杨刃忍住内心的狂喜，嘀咕道：“我说赵陀罗啊，这可是你自己把脑袋送过来的，千万别怪我心狠啊！”
杨刃举起大刀用尽全身的力气，砰的一声砍向了赵陀罗的脑袋。可是当的一声后，赵陀罗的脖颈虽然火星四溅，但是一点事都没有，相反杨刃却被震得虎口流血。
黄纸人一下子都愣住了，不满地摇了摇头，对杨刃甚是失望。就是赵陀罗也怨恨地转过了脑袋，看这架势，好像是说：“你会不会唱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