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方小娅抓着受伤的脚脖子,急得快哭了。她一生中还未遭遇过这样恐惧的情形。耳听哭声越来越近,她猛地咬紧牙关站了起来,忍着钻心剧痛,一手扶着墙,拖着左脚,一瘸一拐地拼命向前挪。当她挪到走廊尽头,向左一看,终于看到了那扇深蓝色的电梯门!就在十步之外。
方小娅一阵狂喜,浑身添了力气。她忍着左脚巨痛,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猛按电键。她一边按着电梯钮,一边回过头,紧张盯着身后的走廊。走廊里仍是空荡荡的,那男孩子还未出现。但是方小娅光顾着注意那男孩,却没有抬头看一看:这部医院内部专用的深蓝色运货电梯,在她按钮前,一直停在‘11’楼停尸区。
“丁冬’不久随着悦耳的响声,电梯上来了。电梯门一开,方小娅立刻侧着身子躲了进去,飞快地按下关门钮。在这过程里,她的眼光始终没有离过那条哭声传来的走廊。
电梯门缓缓地合上了。
方小娅这才收回视线,按下‘1’楼电钮。她得去底楼叫医生。她抬起头看着楼层的指示数字,正从‘12’慢慢地往下。她终于长舒一口气。顿时觉得双腿直打飘,两只膝盖打鼓似地乱颤。左脚脖子更是刺通难忍。她得歇口气。
她朝后退了几步,想靠在电梯壁上好好歇息,不料往后退了两步,腰就撞到了一根硬杠子上。她一怔,也没回头,反着两只手,向后摸去。渐渐摸到一根坚硬冰冷的东西。好象是一张带着护栏的病床。电梯里怎么会有病床呢?
她心里疑惑,两只手继续朝后摸,摸着摸着,摸到了一截软软的,糊糊的、冷冷的东西,同时鼻子里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焦臭味。
“难道是....”方小娅骇然一声尖叫,缩手转脸看去。背后是一张活动病床,床上放着一具尸体。尸体覆盖的白被单已经被她碰落了一大半。露出了尸体赤裸的上身。这是一位年轻女性。
她显然葬身在火灾中。上半身被烧得皮焦肉烂,布满了一串串可怕的燎泡。她的脸倒没有烧坏。虽然头发和眉毛全烧没了。只剩下一颗光秃秃的头颅,五官倒还清晰可辨。只是经过长期冰冻后,整张脸已呈青紫色,还敷着一层白霜。
砰的一声,方小娅的后背重重地撞上电梯门。她盯着眼前焦尸,想要尖叫,但是喉头好像是被木塞塞住了,叫不出声。冷汗就像雨一样冒出来。随着电梯运行的轻微晃动,女尸也在轻微晃动。她的脖子似乎折断了,无法支撑住头颅。于是头颅不时左右晃动,好象随时要转过脸,瞪着方小娅,责备她为什么掀起被单,露出她伤痕累累的赤裸身体。
“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请你救救我!”方小娅没命地念着,同时反手去按电梯的急停纽。摸了半晌,“叮”一声,电梯猛地一震,停了下来。眼前的女尸也是一震,突然转过脸,冷冷地瞪着她。
电梯门一开,方小娅立刻向后倒退。“啊!”她的背后忽然传来一声尖叫。方小娅吓得魂飞天外,差点瘫倒在地。幸亏有一双稳定的大手及时地扶住了她。一个稳定宽厚的男中音道:“小姐,你别害怕,没事的!”
方小娅回头一看,原来是个高大的,宽肩膀的年青男医生。他身边的地上,坐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小护士,想是被方小娅撞倒在地。男医生见方小娅面无人色,知道她被吓坏了。连忙扶着她走向值班台。原来这里已是八楼。八楼也有个值班室。他吩咐那护士道:“还不快把那个拉走!”护士连忙站起来,走进电梯后关上门朝下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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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等到方小娅嗅了小半罐芳香型的镇静喷剂后,总算感觉到,魂灵儿慢慢地回到身体里。经过那男医生的解释,她才明白,原来那个粗心的护士从11楼冷库里推出这具尸体后,要去二楼的解剖室。但是她把尸体推入电梯后,却忘了插在冷库门上的钥匙,于是回去拿。方小娅却在这时,在12楼猛按上升钮,把电梯升了上去。阴错阳差,使她大大受惊一场。
男医生眼看方小娅吓得失魂落魄,却依然容色秀丽,楚楚动人。于是非常热情地替她看过了脚髁,幸好没有大碍。贴上一张药膏便疼痛大减。方小娅忽然想起昏迷的丈夫。立刻道:“医生,我老公昏倒了!他在十二楼!”
男医生当即带上一名护士,陪同方小娅前往十二楼。有了医生和护士的陪伴,方小娅觉得心安多了,她又道:“医生,能不能把我先生转去八楼?”男医生见她惊魂未定的脸色,便道:“好吧。反正八楼的空床位也很多。”
当他们来到1226号病房的时候,章诚实已然醒转。他坐在床边捂着喉咙直咳嗽。“诚实!”方小娅扑了过去。章诚实见她回来,大是宽慰。男医生和小护士看到翻倒在地的写字台,撒得满地的白信纸,露出奇怪神色。章诚实立刻道:“对不起,是我不小心弄翻的。是我弄的。”方小娅知道,章诚实不会泄露任何有关章小华的事。因为这牵涉到他杀人。
男医生也没多想。于是道:“章先生,去八楼检查一下吧。”
返回八楼后,男医生替章诚实作了检查,发觉他并无大碍。就让护士带他去病房休息。随后他单独对方小娅道:“你先生的情绪不太好,他好象很紧张。我会让护士替他注射一针安神药物。让他好好的休息。”
方小娅点点头,先去厕所洗了洗脸后,便去了新病房。这间病房里有八张床位,连新搬进来的章诚实在内,住着六个病人。有老有少,热热闹闹。不像十二楼那么死气沉沉。章诚实被安排在中间的位置。既不靠窗,也不靠门。病床两边有屏风隔离。
方小娅来到病床边,章诚实趁着护士去拿药,低声道:“小娅,幸亏还没到8月15日,他还没有彻底苏醒,他没有力量同时害我们两个!”
方小娅也不知该怎么回答,手机却响了。她一看,原来是苗苗托儿所来的短信。她暗呼糟糕:今天是星期三。她应该在晚上七点半前接章麟儿回家。现在已经是八点半了。
章诚实道:“谁来的电话?”
方小娅道:“是托儿所来的。催我去接麟麟。”
章诚实猛地一震,脸色突变。他抓着她的手道:“小娅,这不是托儿所来的电话!是他!是他打来的!他要骗你过去!”
方小娅迷糊了,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章诚实道:“小娅,刚才你去喊医生时,他就跟踪着你了。我害怕极了,我想过去保护你,但浑身没力气。后来见你安全上来,我才松了口气。然而此刻,我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已经离开了医院,正在前往托儿所。他会在那里害死你的。你千万别独自去托儿所!”
方小娅道:“诚实,你冷静一些。麟麟还在托儿所,我必须去接他。”
章诚实道:“小娅,你到现在还不明白?章小华就是章麟儿,章麟儿就是章小华。他们根本就是一个人。章麟儿不是你的儿子,是要来取你性命的恶鬼!”
方小娅听到这里,心里有气。没有一个母亲听到这种话会不生气。她蹙眉道:“诚实,你别胡说!麟麟是我们的儿子!是我亲生的,不可能是别人!”
章诚实急道:“小娅,你好好地想一想。是谁把观音像剪得粉碎?是谁把善生改成了恨生?是谁差点把我撞下阳台?又是谁用开水烫我,害我住了医院?他就是章小华!”
“冬冬冬!”隔壁病床的一个男病人用力敲了敲屏风道:“喂,你们说话轻一些!别妨碍其他人啊!”
章诚实压低声音,急切地道:“小娅,我求求你,留在这里。我们呆在一起,他还害不了我们。你千万不要独自去托儿所,他正在那里等你,等你落单!”
方小娅心想我怎么会把儿子扔在托儿所不管呢?可是章诚实又紧紧抓着她的双手,不让她走。正僵持着,病房的门开了,那位小护士拿着注射针剂走了进来。方小娅转念一想,便道:“好吧。诚实,我不去了。我留在这里陪你。”
章诚实却道:“小娅,你骗我!”
方小娅顿觉脸热如火。她转开视线道:“诚实,我没骗你。我就坐在这里陪你。你先把袖子卷起来,护士要替你打针了。”
见到护士已经走了过来,还满脸奇怪地看着他们。章诚实怕泄密,只能先卷起袖子。他还以为是一般的疗伤药物,却不知是镇静剂。这药的效力十分快,注射不到片刻,章诚实就沉沉睡去了。方小娅看了看手表,八点三刻了。她站起身,轻轻地从手腕上褪下章诚实的手,又替他掖好毯子。然后快步离开病房,坐电梯直奔底楼。
此时此刻,方小娅忽然无比急迫地想见到儿子。只有见到一个完全正常,可爱依旧的章麟儿,才能证明章诚实所说的一切都是胡言乱语。她在医院里遭遇的种种怪事,也都是一场不真实的噩梦。
走出医院后,外面的雨是小了些。天气仍然很闷热。远处天边不时传来隆隆的轻雷。看起来,一场大雷雨又快降临了。下雨天出租车很难叫。方小娅在街口等了老半天,终于拦到了一辆,她吩咐司机以最快的速度直奔苗苗托儿所。她要尽快看到儿子!
40
晚上九点半,方小娅终于赶到苗苗托儿所。当她‘砰’一声推开玻璃门时,正在前堂沙发里悠闲读书的小王老师吓了一跳,连手里的书都掉在地上。她抬头一看,这才展颜笑道:“麟麟妈妈,是你呀?”
方小娅先为迟到道歉,又道:“麟麟人呢!”小王老师道:“他等你好久了。我去带他出来。”接着俯身拾起那本书道:“麟麟妈妈,你刚才突然闯进来,吓了我一大跳。我正在读一本挺吓人的书呢。”
方小娅见她手里的那本书,全黑封皮儿,中央画着著名的僵尸道长林正英。他头戴道冠,身着杏黄道袍,右手持一柄桃木剑,左手捏辟邪剑诀,满脸正气凛然,摆出一副降妖除魔的架势。书边写着七个隶体的红字《古今捉鬼术秘谈》
方小娅心里一阵不舒服。她刚从鬼气森森的医院东大楼出来,实在不想看见任何与‘鬼’有关的东西。当下她皱眉道:“小王老师,你怎么爱看这个?”
小王老师甜甜一笑道:“无聊呗。不过这本书写得挺有意思的。书里说鬼是真实存在的。它们并不虚幻,也不呆在遥远的阴曹地府。它们就隐藏在我们身边。时时刻刻地窥测着我们。其中有些鬼很阴险。譬如自杀鬼、横死鬼、枉死鬼、夭折鬼。它们总想害人,寻找替身,好让自己趁早超生投胎。
那些上吊自杀的鬼,往往喜欢藏在人家屋里的房梁上。只要有人遇事不开心,独自在家里伤心哭泣,这鬼就会悄悄地爬下来,捉着他的头发,把他慢慢地引到房梁下,不断在他耳边说一些丧气消沉的话,怂恿他快快悬梁自尽。
还有被车撞死的鬼,喜欢站在十字路口,盯着那些过马路的人。谁过马路时心不在焉,不看红绿灯和来往车辆。或者乱闯红灯,这就是它们的好机会。它们会猛扑过去,把人推到车轮子底下。还有那些触电身亡的鬼,总是躲在电闸、电器开关附近。每当有人接近电源时,它们就会‘鬼伸手’遮住人的双眼,让人触电身亡....有鉴于此,书里介绍了许多古代和现代的镇鬼方法。有斩鸡头、洒狗血、悬八卦镜、缚老虎索、布铜钱阵、挂吕洞宾长剑....”
方小娅心想这都是什么奇谈怪论?她装作抬腕看了看表道:“小王老师,时间不早了。我想快点接孩子回家。”
小王老师一怔,这才截住话头道:“对不起,我马上去叫麟麟。”便把那本书搁在茶几上。方小娅转过脸,不想看到那本书。现在的她,只想尽快见到儿子,只有把章麟儿结结实实地搂在怀里,她才能摆脱今天一切恶梦般的遭遇。
然而,小王老师转入后面的走廊后半天没出来。方小娅正自担心,忽听里面传出小王老师的声音,她道:“咦,他去哪儿了?麟麟,你快出来。你妈妈来接你了。”她连唤好几声,却不见章麟儿回答。
方小娅心里一沉,连忙走进后面的走廊。走廊里亮着一排雪亮的日光灯。小王老师正站在走廊靠左的第一间教室门口,见她进来,便道:“奇怪,麟麟刚才还在这里玩呢。”方小娅走过去一看,教室里空荡荡的,只有地板上散落着一堆积木,还有一辆银色的玩具小汽车。
看到这辆玩具汽车,方小娅的心渐渐抽紧了:这是半个月前她带章麟儿去百货商店买的变形金刚汽车人。儿子一向爱不释手,此刻怎会扔下呢?她走过去,拣起这辆玩具汽车。汽车的车身镀着克罗米,霸天虎的金属标志银光闪闪,几乎可以照人。她一边察看玩具,一边道:“小王老师,麟麟会不会去后花园?”
托儿所的后面有个小花园,里面有些滑梯和跷跷板之类的娱乐设施,是小朋友们户外活动的场地。小王老师道:“不可能。花园的门早就锁了。麟麟肯定还在这里。大概他想和我们捉迷藏吧。”
方小娅心想也有可能。这里有好几间教室,章麟儿又很顽皮,没准真的躲起来了。但是即便这样,他也不可能不带上这辆玩具汽车啊。知子莫若母,方小娅最清楚儿子的脾气,他一旦喜欢什么玩具,便要一直抓在手里。吃饭睡觉都不放。方小娅常常戏称他是个占有欲很强的孩子。莫非,他不喜欢这辆小汽车了?
她正想着,忽然车身银光一闪,照出不远处的地板上一些水痕。她再定睛看去,不觉浑身一震,半晌动弹不得。只见不远处的红漆地板上,赫然印着一只只湿淋淋的泥脚印。脚印小小的,一前一后,延伸向教室的另一扇门。方小娅想起了医院东楼11楼的那个男孩:他穿着血迹斑斑的睡衣,光着双脚,脚上溅满泥水,走过处便留下一个个湿脚印。
“他已经离开医院,去了托儿所!小娅,他要在那里害死你!”章诚实的警告不由浮现耳旁。方小娅心中剧震,但实在无法相信:章小华的鬼魂真的会追到托儿所来?这太不可能了!这是一个现实的世界,哪有什么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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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麟,你妈妈来了,你快出来呀。再不然老师要生气了。”门外传来小王老师的叫声。她正在巡视另几间教室。方小娅放下小汽车,站起身,沿着那串湿脚印,大胆地走到教室后面的那扇门。这里有小王老师陪伴,灯火又通明。比起阴森森的医院东楼11楼好多了。她不那么害怕。
教室门后是一条黑漆漆的走廊,这里没有开灯。方小娅正想走出去,却发现门槛边的地板上,有几滴黑斑。她心里一颤,蹲下身伸出食指点了一点,指头湿湿滑滑的,她抬起手凑到光亮处一看,竟是殷红的血!难道,难道穿着血淋淋白睡衣的章小华真的来了?或者,这竟是她儿子流下的血?方小娅正自惊疑,耳边却传来一连串‘啪嗒啪嗒’的声响,接着眼前一片漆黑。所有的电灯都灭了。
“啊~~~”走廊外响起小王老师一声惊呼。方小娅亦慌忙站起。
小王老师在走廊里道:““怎么会停电呢?麟麒妈妈,你站着别动,我去找手电筒。”方小娅忙道:“我和你一起去。”她立刻重新穿回教室,跟着小王老师一起走往前堂。方小娅心里越来越强烈地感觉到:有一股阴森恐怖的气息正渐渐地渗入这空荡荡的托儿所里。
两人摸索着返回前堂。前堂的电灯也熄灭了。整个托儿所都陷入了黑暗。这时候门外的雨却越下越大,哗啦啦的雨声响彻天地。反而衬得玻璃门内的托儿所异常的安静,异常的黑暗。借着远处亮起的闪电光芒,小王老师打开值班台的抽屉。摸索一番后,拿出一支大号手电筒,她喜道:“有这个就行。”谁知推了几次开关,电筒却不亮。拧开盖子一看,里面没有电池。“糟糕啊。”她放下手电筒,继续在抽屉里摸。摸了半晌,摸出两支红蜡烛和一个打火机。她点燃了蜡烛,把其中一支递给方小娅道:“麟麟妈妈,我们用这个吧。”
黑影幢幢之中,小王老师端着蜡烛。烛火由下而上照着她的脸。即使小王老师年轻漂亮,此刻看起来也很诡异。方小娅不敢多看,伸手接过了蜡烛。
小王老师道:“麟麟妈妈,我们兵分两路。我去电闸房看看,是不是跳闸了?你去找麟麟。”
方小娅忙道:“你千万要小心。”不知怎么,她想起刚才小王老师自己说过的话:那些被电死的鬼魂喜欢躲在电闸房,电源开关的附近。随时会‘鬼伸手’......
小王老师笑道:“没事的。你别看我是女孩子,我学过电工呢。”
方小娅点点头。两人便端着蜡烛一前一后重新转入走廊。来到后面的走廊,小王老师道:“麟麟妈妈,我去电闸房了。”说罢举烛走向走廊的右边。眼看她转入拐角,没入黑暗,方小娅这才转脸向左,高高举起蜡烛,借着一点飘摇的红火,望着左侧的教室区。
她隐隐地觉察到:托儿所里忽然一片漆黑,恐怕不是断电那么简单。那串可怕的湿脚印,那几滴血迹,都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暗示。但是,不管情况有多危险,她必须先找到儿子,保护儿子。为了儿子,她什么都不怕!
想到这里,方小娅鼓足勇气,举烛重新走进左边第一间教室,并直接来到教室另一扇门的门槛处,烛火幽幽,映着地板上的几滴血迹。方小娅深深地吸了口气,尽量以镇静的语气唤道:“麟麟,我是妈妈。你快出来呀。”她连呼几声,周围仍然安安静静,没有一丝反应。
方小娅正待举步走入走廊,猛听背后传来“噼啪”一声巨响,紧接着又是一声凄厉的尖叫,是小王老师!方小娅吓得手一抖,蜡烛都掉在地上,滚出去几圈后便熄灭了。她转身看去,然而隔着整个黑黝黝的教室,什么也看不见。
“小王老师?你怎么啦?你怎么啦?”她连叫数声,却没有反应。想到刚才那‘劈啪’一声巨响,像是电流爆炸的声音。难道,难道小王老师触电了?她,她是不是死了?”一想到死这个字,方小娅浑身战栗。“冷静!一定要冷静!只有冷静才是唯一出路!”她重复念叨着这句定心咒,并迅速作出决定:先回去找小王老师,看看她到底怎样了。然后再找儿子。
趁着勇气还没消失,她立刻弯腰去摸蜡烛,摸了半晌却没摸到。蜡烛可能滚远了。四周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要摸到蜡烛恐怕得花许多时间。但是方小娅不敢多停留,也许此刻,小王老师正生命垂危。幸好远处的窗外,不时亮起一次次闪电光芒。借着这忽明忽暗的电光,她快步重新返回教室,并叫道:“小王老师,你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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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刚重新回到走廊,却见远处的地板上,神秘地燃起了一堆小小的火焰。如飘带,如蛇信般的丝丝火焰,映照出周围无边的漆黑,益发显得诡异。哪来的火焰?方小娅定睛再看,却发现是一本书烧着了。她走前几步,却见火中正是那本《古今捉鬼术秘谈》这本介绍了许多镇鬼秘术的书,如今却葬身一团鬼火中。火苗无情地吞噬着封面上的僵尸克星,捉鬼道长林正英。把他连人带道袍,木剑烧得发黄,发黑,渐渐蜷曲,化为飞灰。
方小娅望着渐渐熄灭的火焰,忽然想起:这本书不是放在前堂茶几上吗?怎会出现在这里?怎么会烧起来?一想到这里,她浑身都战栗了。她好象看见刚才在电闸房里,小王老师正端着蜡烛查看电路。而在敞开的门口,却出现了一个幽灵般的长长投影。
这是个穿着血迹斑斑白睡衣的男孩。他黑发披脸,赤着湿淋淋的双脚,一步一步地走到小王老师背后,趁她不备,一把将她的脸按到电线裸露的电路板上。‘劈啪’爆炸声中,小王老师的半张脸被电火烧得皮焦肉烂,如花娇靥一刹那血肉模糊....
男孩子阴恻恻一笑,又点火烧着了这本专讲捉鬼镇鬼的书,并把书放在走廊地板上,引诱方小娅走过来。他却躲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也许就在她背后,伺机伸出双手掐死她。
想到这里,方小娅一个急转身向后看去,后面黑沉沉的,什么也看不见。但是就在这一刻,她无比清晰地感觉到,有一双冷冰冰的鬼眼和一双冷冰冰的鬼手,就隐藏在她身边的黑暗中。方小娅只觉双膝直抖,快站不住了。
“妈妈~~~妈妈~~~”谁知就在这时,头顶上传来一阵微弱的呼唤声。
“是儿子的声音!儿子在楼上?”方小娅猛然一振,顾不得害怕,抬头大叫道:“麟麟,是你吗?我是妈妈呀!妈妈在楼下,你快下来。”然而楼上发出两声喊叫后,再也没有声音。
此刻那本书已燃烧殆尽,火堆也熄灭了。只剩下一些燃着火星的纸屑片。借着这点点微光,照出了通向二楼的楼梯就在眼前。望着黑漆漆的楼梯,方小娅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不顾一切地“噔噔噔”冲了上去。听到儿子的声音后,再也没有任何力量能够阻挡她的脚步。然而,楼上真的是她儿子吗?
方小娅冲到二楼以后,眼前黑黝黝的。二楼的窗帘似乎都拉上了,透不进半点光。四周更寂静得令人窒息。她连叫两声:“麟麟,麟麟?”依然没有回答。她忽然急中生智,掏出手机,按下一个钮,显示屏发出蓝幽幽的微光,虽然很微弱,却也照出眼前是一条黑沉沉的长廊。
“妈妈~~~妈妈~~~”走廊尽头的朦朦胧胧处,又传来两声细若蚊子的呼唤。
“儿子,妈妈来了!”方小娅举起手机,急步走过去。但是走了十几步后,手机的光芒渐渐黯淡了。她心急火燎地按亮手机,并高高举起照向前方。幽幽的蓝光,终于照亮了走廊尽头。那里蜷缩着个男孩。感觉到有光后,他站了起来,光着双脚,慢慢向方小娅走过来。每走一步,地板上便留下一滩湿脚印。他还穿着一件血迹斑斑的白睡衣。
“章小华!”方小娅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连手机也掉在地上,四周顿时陷入漆黑。陷入黑暗的一刹那,她不禁周身冰冷,难道章诚实说的话都是真的?儿子真是章小华投胎来报仇的?眼下,他要走过来杀她这个妈妈?
忽听“啪嗒啪嗒”连续几声轻响,走廊里的日光灯一下子全亮了,把周围照得雪亮。
“麟麟妈妈,是我。”背后有人说话。
方小娅转身看去,小王老师正缓缓地走上二楼。但她的姿势有些怪:低垂着头,一瘸一拐地来到走廊里。然后她用双手慢慢地扶正自己的头。明亮的灯光中,她半张脸鲜血模糊。粉红色的套装上血迹斑斑。尤其是腹部,糊满了浓稠的血浆。
她一步步走过来,血浆便滴滴答答地一路滴落在地板上。她一手捂着腹部,一手托着歪斜的脑袋,漂亮的脸上挂着扭曲的怪笑。她走路的姿势僵硬怪异,好像断了线的木偶,随时都会四分五裂。
“哗啦!”窗外炸响一声轰雷,小王老师的眼神一闪,她的双瞳中也有血。方小娅惊呆了,眼睁睁地看着她一步步逼近过来。而她身后,那个穿着染血睡衣的男孩也继续走过来,举起双手,想要抓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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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死亡来临的一刻,方小娅反而没有感到恐惧,也没有后悔不听章诚实的警告。她只是感到悲伤,幻灭般的悲伤。想不到她辛苦辛苦哺育的儿子,她爱逾性命,视为心头肉的宝贝儿子章麟儿,竟是章小华这厉鬼投胎转世!
“麟麟妈妈,你怎么啦?”小王老师看到方小娅脸如死灰,摇摇欲坠,不禁大感奇怪。走廊旁有一面立式镜子,她恰好走到镜子,转脸一看到自己模样,也吓得哇哇尖叫起来。随即抚着脖子,勉强转过脸道:“麟麟妈妈,你别害怕。我身上是番茄酱,脸上也是。刚才我在厨房里摔了一交。脖子和脚都扭了。呀,麟麟怎么啦?”她发现孩子穿的染血睡衣,顿时一惊,尽量快步走到男孩面前蹲下,抚着他的脸道:“麟麟,你衣服上怎么有血?”
男孩道:“王老师,我也不知道。”
听到这句话,方小娅从幻灭的绝望中惊醒,这是儿子的声音!这声音她绝对不会认错。她立刻来到儿子身边,蹲下来道:“儿子,你怎么会怎样?谁把你弄成这样的?”
章麟儿有些萎靡不振,他迟钝地道:“我也不知道。”
小王老师道:“麟麟妈妈,我们扶他去前面大堂,看看他哪里跌伤了?”
两人把章麟儿扶到前面大堂。发觉章麟儿的额头和手脚都刮破了,但看不出严重外伤。只是他委靡不振的模样令人担心。小王老师道:“麟麟妈妈,我们还是把孩子送医院吧。”
当把章麟儿送到附近医院,经过检查以后,发觉他并没有严重外伤,仅是擦破了皮。只是那位满头白发的值班老医生见章麟儿昏昏欲睡,怕他误吃什么药丸,也不敢替他洗胃。毕竟章麟儿还太小。
于是就用催吐剂灌他,直到章麟儿快把五脏六腑都吐了出来,也没见到有什么残余药丸。医生还不放心。让他先躺在走廊旁一张临时病床上输液,说要观察一整夜,看看有没有其他问题。经过这番折腾,章麟儿早就累惨了,一躺到病床上就昏昏睡去。
小王老师歉疚地道:“麟麟妈妈,真是对不起。我没看好他。”
方小娅见她满身番茄酱,连周围的护士和病人都侧目而视,以为她身受重伤。又见她脖子至今转动不灵,便道:“王老师,很晚了。你回家吧。”
小王老师见她脸色难看,以为她生气了。只能道:“好吧。我先回托儿所去查查药橱里有没有少什么。”
等到小王老师走后,方小娅正想独自静一静,手机却响了。是章诚实打来的。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这才接通道:“诚实,你好些了吗?”
章诚实道:“小娅,你怎么离开了医院?你在哪里?”
方小娅踌躇半晌后道:“我在家里。”
章诚实疑惑道:“怎么这样吵闹?”
方小娅见走廊里人来人往,便走到医院门外道:“是电视机的声音。”
章诚实没有再怀疑。他默然片刻道:“你还是去托儿所接他了?”
听到丈夫用一个冷冰冰的‘他’来称呼儿子。方小娅只觉心头刺疼。她强自镇静道:“是的。现在我和儿子都在家里。”
章诚实道:“他....他没怎样吧?”
方小娅道:“麟麟挺好的。我和他都很好。诚实,你要安心养伤。不要胡思乱想。”
章诚实呆了半晌,显然有些意外,但是方小娅言之凿凿,他也无话可说。挂断电话后,方小娅站在医院门外,吹着冷风,淋着细雨,让自己冷静下来。她还不想把实情告诉章诚实,她的心里乱极了。她得把今天下午到现在所遭遇的一切,好好地回想一遍,试图理出个子丑寅卯。十分钟后,她的人倒是冷静下来了,心中的寒意却越来越浓。
她再次返回走廊,来到病床边上,看着昏昏沉睡的儿子。这时章麟儿翻了一个身,面对着她。灯光恰好照在他右额角的黑色胎记,方小娅心头一酸,泪水扑簌扑簌地流下来。
她体质虚弱,当年为生章麟儿,她用了整整十八个小时,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难?接下来的四年,章麟儿就是她的心肝宝贝。为了养育他,照顾他,方小娅几乎用尽了心思和精力。难道她这唯一的儿子,会是章小华转世?不可能,不可能!她无法相信这一切。
然而今天在医院的遭遇,在托儿所的遭遇,还有章诚实的叙述,却又无法让她解释。“自己到底该怎么办?”她抽泣着,爱怜地抚摩着儿子昏睡中的苍白小脸,心里一片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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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经过医生检查,章麟儿一切正常。方小娅思考后,决定还是送他去托儿所。今天她的公司有个重要会议,很难请假。而且,她暂时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一切。
来到托儿所后,脖子上贴着药膏的小王老师见到章麟儿活泼如昔,明显松了口气,她接过章麟儿道:“麟麟妈妈,我检查过托儿所里的药柜,没少任何药。麟麟昨天肯定是玩累了,才不小心碰伤的,都怪我没有照顾好。”
方小娅道:“王老师,我儿子很顽皮,你要看紧他。”
经过昨晚虚惊,小王老师已是惊弓之鸟,立刻道:“你放心,我一定会看住他的。”
辞别小王老师后,方小娅匆匆前往公司。来到公司时,快到上班时间了。她快步穿过公司大楼前的小花园,却见花园的林荫道里人头簇簇,围着好多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她也无暇细看。等她来到四楼办公室,正好是9点。同事们已经坐满了办公室。
她刚坐下,隔壁的唐芸就凑过来道:“小娅,你差点迟到。咦,你的脸色好难看。昨晚没有睡好?”
方小娅不想谈这话题,勉强笑道:“我没事的。”她怕唐芸再问,立即转移话题道:“楼下的花园里怎么拥着那么多人?”
唐芸道:“你还不知道么?今天早上花园里来了一位很厉害的高人。听说她只要看你一眼,就知道你的前生今世。”
方小娅怔道:“前生今世?”
唐芸道:“我也是听司机小孙说的。他说今天早晨七点,他陪老板来公司。一走进花园,就看到林荫道的走廊里坐着一位穿黄袍的老师太。她正在念经。在薄薄的朝霞衬映中,老师太的模样神圣极了。
你也知道,咱们那位大老板张利文一向自诩是虔诚的佛教信徒,还很喜欢卖弄他的禅学机锋。一见到这位老师太,他就想卖弄卖弄,于是走过去道:“老师傅,您在念经呢?”老师太微笑着朝他点点头。张利文就道:“老师傅,我也读过几本佛经。我想请教,什么是佛家三宝?”老师太摇摇头。张利文又道:“那么,什么是佛家三藏?”老师太还是摇摇头。人家明显不搭理他,张利文还不识趣,继续追问道:“什么是佛法,你总该知道吧?”
谁知老师太还是摇头。张利文有些轻蔑地笑了。他道:“老师傅,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在念什么经呢?”听到这话,老师太放下念珠。抬头端详了他片刻,然后轻轻地说了两句话,一下子就把张利文镇住了。小娅,你猜她说了哪两句话?”
方小娅道:“我怎么知道。她说什么了?”
唐芸道:“老师太的第一句话是:“这位施主,老衲不太懂得佛法深意。只晓得种什么因,结什么果。”司机小孙说,当时张利文一听这话,愣了好半晌,竟收起轻狂之态,很谦虚地道:“老师傅,你说得不错。”张利文这前倨后恭的态度,令小孙很是意外。但更奇怪的是老师太的第二句话。
这位老师太怀里还抱着一只大黑猫。这时黑猫跳下来,在长椅上走了几步。张利文想去摸摸它,不料黑猫朝他龇牙咧嘴。吓得他连忙缩手道:“老师傅,你养的猫好凶啊。”老师太微微一笑道:“施主,你和狗有缘,却和猫无缘。”
张利文听到这句话,像被闪电打中似的,浑身一震。足足呆了半分多钟。接着,他忽然毕恭毕敬地朝老师太鞠了一躬道:“大师,请恕弟子刚才无礼。”小孙在旁边看呆了。
张利文又吩咐小孙回避。因为他要和这位师太单独谈谈。小孙只好去公司门口等。据小孙事后的猜测,老师太这两句话,肯定戳中了张利文的心事。不然他的态度不会一百八十度转变。但这两句话里到底藏着什么玄机,只有张利文自己清楚。”
方小娅听到这里,也感到好奇。她也读过些佛经,知道因果之说是佛教里最基础的理论。老师太说出这句话并不希奇。但她何以对张利文说:你和狗有缘,和猫无缘。而张利文怎么又一下子肃然起敬呢?
唐芸又道:“小孙等了半小时后,张利文叫他去见老师太。还请老师太看看小孙的面相,并赠他一句话。老师太略微看了看小孙,就说:施主,你要好好待你的老婆。你说厉害不厉害?”
方小娅一震。小孙以前因赌博坐过牢,后来经妻子帮助,这才洗心革面,痛改前非。出狱后又是他妻子替他找了这份工作。可以说他妻子是他的救命恩人。这事全公司都知道。这位素昧平生的老师太怎么一看小孙的面相,就提醒他要好好待他老婆?
唐芸又道:“后来张利文告诉小孙,这位老师太是一位真正有道行的高僧。他甚至想拜她为师,但是老师太没答应。他还拿出两千块钱要孝敬老师太。她也拒绝了。小孙到公司后和别人一说,这事一传十,十传百,结果许多人都去求老师太看相,让她至今还走不了。
方小娅心里一动。如果这位老师太真是一位得道高僧,是不是请她看一看章麟儿,看看儿子的前生今世呢?她正想着,公司的葛主管走进了办公室。宣布马上要开会。她只能收起思绪,和唐芸一起前往会议室。等到会议开完,已是中午时分。方小娅再到楼下花园,却见林荫道里空空如也。那位老师太已经走了。
下班之后,方小娅预先给小王老师打了一个电话,得知章麟儿一切安康,稍稍松了口气。随后乘车前往托儿所。抵达托儿所时,章麟儿和小王老师正在前堂门口等着她呢。
一见到方小娅,章麟儿飞快地奔过来,大喊道:“妈妈,妈妈。”方小娅一把抱起儿子,仔仔细细地端详着他。没错,眼前确确实实是她儿子:圆圆的小脸、乌溜溜的眼睛、甜甜的笑容、略卷的黑发,每一寸每一分都是她的亲生骨肉,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儿子。这么可爱的儿子,怎么可能是章小华投胎转世呢!
昨晚在托儿所里发生的一切,准是巧合!就像小王老师说的:儿子准是玩累了,一不小心擦破了手脚,流出的血溅在了睡衣上。但是,方小娅又想起了那本神秘燃烧的《古今捉鬼术秘谈》,还有托儿所里的电灯突然全部熄灭?这些事又怎么解释?
想到这里,再看着儿子右额角的黑色胎记,她又有些惴惴不定。这时天又下起了蒙蒙细雨。“还是先回家再说吧。”方小娅带着不安的心情,抱着儿子离开了苗苗托儿所。
45
回到家已是晚上7点了。她让儿子呆在小卧室里,打开电视机道:“麟麟,你先看电视。妈妈去买菜,很快就会回来的。你要是肚子饿,柜子里有饼干。”
章麟儿看到电视里正在播放卡通片,顿时浑身来了劲。他踢掉拖鞋,光着两只脚丫子爬上转椅,又脱掉托儿所那套绿底黄条纹的校服,仅穿着一件白汗衫,兴致勃勃地看起了电视。方小娅正要转身离开,忽见儿子穿着白衣,光着双脚!她心里顿时一颤。经过昨天晚上的事,方小娅已是惊弓之鸟。只要看到儿子穿白衣,光着脚就觉得扎眼,心慌。
她想了想,便过去关上窗户,打开空调。又从衣橱里翻出一套奶酪黄的睡衣睡裤,还有一双奶酪黄的袜子。衣裤和袜子上都印着卡通明星加菲猫的画像。她拿起衣物上前道:“麟麟,把这些穿上。”
章麟儿双眼盯着电视机,身子却像扭股糖似地道:“不要嘛,麟麟好热。”方小娅道:“空调开着呢,等一会儿就不热了。你要是不穿,妈妈就不给你看动画片。”章麟儿拗不过她,只好把嘴一撅,任由她脱了白汗衫,换上全套睡衣睡裤,穿上袜子。
看到儿子换上黄崭崭的新衣,穿上黄崭崭的袜子,方小娅还不放心,她又检查了章麟儿的衣橱。从里面搜出两件白色T恤、一条白色短裤、三双白袜子。直到衣橱里再也看不见一丝白色以后,她这才关上橱门,把这些白色衣物塞入一个塑料袋里。
出门买菜之前,她又仔仔细细地锁紧了房门和铁门。最近章诚实住医院,家里只有她和儿子。202室又没人住。整个二楼就她们母子俩。所以她出入一直很小心。她下楼后,刚出楼门,远处便是一阵闷雷滚过,雨下大了。她撑开雨伞,拎着塑料袋一溜小跑,路过小区门口的垃圾箱时,她把塑料袋扔了进去。她再也不想看见儿子穿着任何白色的衣物。
约莫半小时后,方小娅买菜回家,重新上到二楼,摸出钥匙一一打开铁门和房门,大声道:“麟麟,妈妈回来了。还买了你最喜欢吃的炸鸡。”但是屋子里却静悄悄的,没有声音。她按亮了门旁的电灯。然而灯光一亮,她便惊呆了。只见眼前的门廊里,赫然出现一长串湿淋淋的泥脚印。这串脚印一左一右,一前一后,蜿蜿蜒蜒地穿过客厅,通向小卧室的走廊。
“啪嗒!”一声,方小娅手里的菜蓝和装炸鸡的纸袋同时掉落在地。“难道,难道章小华的鬼魂跑到家里来了?”想到这里,她惊叫一声道:“麟麟!”小卧室里仍然毫无声息。方小娅咬咬牙,不顾一切奔过客厅,来到通向小卧室的走廊入口。湿漉漉的泥脚印,一前一后地延伸向小卧室的门。门虚掩着,门上的小玻璃窗透出柔黄的灯光。
方小娅看着这串延伸入卧室的湿脚印,一颗心就像擂鼓般通通直跳。昨天晚上托儿所二楼的一幕再次浮现眼前:当她按亮手机的蓝光屏后,幽幽的蓝光照出了身穿染血白睡衣的儿子....
难道此刻的卧室里,儿子又变成了那幅可怕模样吗?不!不能这样!章麟儿是她的儿子,她亲生的儿子。她绝不能允许他变成其他人!想到这里,方小娅竭力鼓起勇气,慢慢走到门前。刚想伸手推门,门却无声无息地滑开了。她朝里一看,昏黄的灯光中,眼前是一把高背转椅,椅背对着门口。章麟儿显然坐在椅子里看电视。
“麟麟、麟麟!”她低低地叫了两声。转椅里的孩子没有反应。像是看电视入了迷。但是方小娅却注意到,电视屏幕一片沙沙闪烁,既没有画面,也没有声音。再看着高耸的椅背,方小娅越来越紧张,椅子里坐着的,究竟是谁?
恰在这时,忽听‘吱吱呀呀’一阵轻微响动,转椅慢慢滑转过来了。她立刻睁大眼睛看去,转椅里坐着个男孩子,穿着一件血迹斑斑的白睡衣。他垂着头似在沉睡。凌乱的头发披下来,随风轻轻飘动。两只光脚轻轻摇晃着,脚上的泥水一滴一滴地溅落在地板上。
“章小华?”方小娅失声惊呼,本能地向后退去,刚退过门槛便扭头就跑。她一口气冲出房门,逃到底楼的门廊里,正想跑出去。猛听“轰隆隆”一声惊雷落下,就落在她眼前。震得她戛然而止。紧接着,雷光伴随着暴雨倾盆而下。眼看逃出不去,她只得回过身,惊恐地盯着通向二楼的楼梯。为什么?转椅里怎么会是章小华,她儿子麟麟呢?难道她儿子,又变成....
她正想着,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她手忙脚乱地掏出来一看,是章诚实所住医院八楼值班台的电话。“难道章诚实出事了?”她一惊,连忙接通电话,却传来章诚实的声音:“小娅,你在哪里?”他的声音明显很紧张。
方小娅道:“我在家里。”
章诚实道:“刚才我打家里的电话,你怎么不接?”
方小娅道:“我....我去买菜了。”
章诚实道:“他呢?你去买菜的时候,他在哪里?”
方小娅知道丈夫嘴里的‘他’就是指儿子。她迟疑了半晌道:“他,他在看电视。”
章诚实忽道:“小娅,你赶快离开家,赶快离开。快到医院来!”
方小娅道:“怎么啦?”
章诚实顿了一顿,这才道:“小娅,不管你相不相信。刚才我打电话回家的时候,接电话的是章小华!”
方小娅剧震道:“什么?”
章诚实道:“刚才我打电话回家,电话铃响了好久都没有人接。我正准备挂掉,再打你的手机。谁知电话被拎起了。我忙问道:小娅,是你吗?然而电话那头一直没有声音。
我正自奇怪,忽听电话里传来一阵阵阴冷的笑声。我心里顿时一惊,这声音很耳熟。就在这时,笑声戛然而止。只听章小华用冰寒尖细的嗓音低唤道:爸爸~~~~爸爸~~~~。我顿时大骇,连电话都忘了放下。接着又听章小华说:他要先杀你,先让我尝尝丧妻之痛。然后再杀死我。小娅,他要先杀死你!”
46
方小娅听到这里,胸口如遭重击。不错,就在她去买菜的时候,儿子发生了可怕的异变。难道她儿子,她的亲生儿子章麟儿,真的是章小华投胎转世?她不愿意相信这件事,但如今看来,这却是事实。
“喂?喂?小娅,你还在吗?”章诚实听她半晌不出声,急得连声催问。
方小娅握着电话,连半句话都说不出。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她无法接受自己的儿子竟是厉鬼投胎的事实!恰在这时。二楼却传来一阵哭声,还伴随着稚嫩的呼唤声:“妈妈~~~妈妈~~~”
方小娅一震,是儿子的声音。每次章麟儿肚子很饿的时候,就是这种带着长长尾音的撒娇哭腔。
“妈妈~~~~妈妈~~~~”楼上的哭声越来越伤心了。对了,儿子从托儿所回家后什么也没吃呢。他准是饿坏了。听着儿子哭得那么伤心,方小娅的心里一阵阵刺痛。她多么想扔下电话,扔下一切,冲上楼去把儿子紧紧搂在怀里,把他最爱吃的炸鸡喂到他嘴里,宠他爱他抚慰他。但是,楼上到底是她的儿子?还是要害她性命的厉鬼?
“小娅?小娅?你快跟我说话呀!”电话那头的章诚实听她久久不出声音,急得都快大喊大叫了。
方小娅的心里却只有楼上的哭声。此刻,哭声渐渐响亮,儿子好象离开小卧室,走到客厅里了。忽听“扑通”一声大响,紧接着,便响起凄厉的哭声。难道儿子跌倒了?对了,他肚子很饿,会不会走进厨房?要是他碰到那些锋利的刀、危险的煤气开关怎么办?
一想到这些,方小娅的眼前顿时浮现出一些可怕场景:儿子白嫩嫩的小手,颤巍巍地摸上了獠牙般锋利的雪亮刀刃,随着一声惨叫,鲜红的血液迸射出来。儿子满脸鲜血地倒下,却无意中撞开煤气开关。咝咝作声的煤气邪恶地把他包围,儿子跌倒在地,血流满面。他脸色渐渐铁青,呼吸渐渐困难。他挣扎着,挥舞着小手,哭着喊着,要她这妈妈来救。
想到这些,方小娅的心都揪紧了。
“小娅,我知道你不舍得儿子。但他不是你儿子!他是要害你性命的厉鬼章小华!你别再犹豫了!快离开家,到我这里来!我求求你了!”电话那头的章诚实都快哭出来了。
听着丈夫的呼唤,听着楼上的哭声,方小娅忽然做出了决定。她以自己都很意外的冷静声音道:“诚实,我要留在家里陪儿子。”
章诚实急道:“小娅,你怎么还不明白?他不是你的儿子!他是章小华,杀我之前,他要先杀死你!”
方小娅道:“诚实,麟麟是我的儿子。儿子是不会害妈妈的。妈妈也不会扔下儿子。你自己安心养伤吧,我不会有事的。”说罢也不等章诚实的回答,就关掉了手机。
随后她转过脸,望着通往二楼的楼梯。要是她重新冲回家里,面对的果然是阴森可怖的章小华该怎么办?此刻雷电交加、大雨倾盆,附近连个邻居都没有。他会不会用冰冷的双手把她掐死?或用电线把她勒死?
但是,不管那么多了!只要家里的那孩子,还有一丝希望是章麟儿,她就要去救他。想到这里,方小娅鼓足勇气冲上二楼,冲进客厅,却没有见到章麟儿,厨房里也没有。大概他还在小卧室里吧。方小娅咬了咬牙,跨进厨房抓起一把大号水果刀,然后大喊道:“麟麟,妈妈来了!”接着冲到通向小卧室的走廊上。
“妈妈!”跌倒在小卧室门口的男孩子见到她,立刻爬起来,展开双手奔过来。他穿着一件血迹斑斑的白睡衣,光着双脚,走过之处,地板上留下了一滩滩泥脚印。
方小娅举起水果刀对着他,大喝道:“站住!你站住!”
男孩愣住,当即停下。
方小娅道:“你,你到底是谁?”
男孩奇道:“妈妈,我是麟麟呀。”
走廊的灯光很明亮,其实方小娅早就看出,眼前确实是章麟儿。那眉毛眼睛,小鼻子小嘴,那委屈的神态,除了儿子还有谁?可是他怎么又穿起这件血淋淋的白睡衣,怎么又光着双脚沾满泥水?想到这里,方小娅握刀的手直颤抖,她再也抑止不住自己,一下子跪坐在地失声痛哭,连刀也掉在地上。
章麟儿愣了半晌,走过来搂着她道:“妈妈,妈妈,你怎么啦?你别哭!”
方小娅猛地抬起头,三两下扒掉他的睡衣,然后举到他面前,盯着他的眼睛道:“儿子,告诉妈妈,这件脏衣服哪里来的?谁给你穿的?是不是有人闯进家里来了?”
章麟儿见她声色俱厉,有些害怕地道:“妈妈,你好凶。”
方小娅强装笑颜,放软语气道:“妈妈不凶。妈妈不凶。麟麟,好儿子。你快告诉妈妈,谁给你穿的这件脏衣服?”
章麟儿想了半晌,摇头道:“我不知道。”
方小娅用力抖着睡衣,大声道:“你怎么会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
章麟儿见她发火,只得皱着眉头,苦苦想了好一会儿,还是道:“妈妈,我真的不知道。我刚才在看动画片。看看看着就睡着了。醒来时就是这样。”
方小娅听罢,一颗心直沉冰海。就和昨晚在托儿所的情形一样。正如章诚实所说:儿子确实是章小华投胎转世。眼下,章小华就快苏醒了,他正在逐步控制自己的肉身。
“妈妈,麟麟的肚皮好饿。”章麟儿等得不耐烦,撅着小嘴直催她。
“麟麟别急。你先玩会儿,妈妈这就去给你做饭。”方小娅强自振作,擦了擦眼泪,抓起那件血迹斑斑的白睡衣来到厨房,找了塑料袋装好。并用绳子牢牢地扎紧袋口,放在墙角,又用一块厚厚的砧板压住它。不知怎么,她觉得这件脏睡衣像是俯着鬼魂,必须压住它。眼见塑料袋一动不动了。她这才返回门廊,拣起买来的蔬菜和炸鸡,开始准备晚饭。
小卧室门外的走廊里,男孩子等得很无聊,他东张西望着,忽然发现了地板上的大号水果刀。是方小娅刚才掉下的。男孩眼睛一亮,走过去拣起刀。抓在手里细细地打量。不锈钢的刀刃非常锋利,散发着阵阵寒气。镜面也似的刀身,却映出了孩子诡秘的微笑。“轰隆隆”窗外雷声阵阵,雨越下越大了。
男孩反手把刀藏在背后,蹑手蹑脚地出了走廊,来到客厅,朝厨房的方向瞄了瞄。厨房里亮着灯,方小娅正在忙碌着。她背对着他。孩子嘻嘻一笑,笑得无声无息。他抓紧了刀子,悄悄地朝方小娅的背后走过去。
“吱啦~~”眼前的油锅热得冒出了青烟和火星,方小娅这才惊醒过来。自从确信儿子是章小华投胎后,她心乱如麻,始终无法平静下来。眼看油锅就要着火,她慌忙抓起番茄想倒进去炒,谁知番茄却是圆溜溜的,根本没切过。
她只能先熄火,再去找水果刀切番茄。然而眼光一扫刀架,架子上空空如也。那把大号水果刀哪里去了?她想了想,忽然想起,那把水果刀掉在小卧室门外的走廊里了。
儿子还在那里,要是给他拿起来玩,岂不是很危险?方小娅正想转身去拿,然而一回身,却发现章麟儿就站在她的背后。他仰望着她。窗外的闪电光芒,映出他脸上难以形容的怪异表情,更照出他右额角的黑色胎记。他手里正举着那把明晃晃的大号水果刀。
猛然之间,窗外的风雨大了,吹得厨房窗户大开。风雨卷进厨房里,把一切吹得起来的桌布、台布、瓶瓶罐罐都吹得哗哗作响。连灯光都变得忽明忽暗,更照出孩子的满脸鬼气,他一声不吭,举着刀在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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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那之间,方小娅内心所有的勇气都崩溃了。儿子要杀她!真的要杀她这个妈妈!她叫不出声来,只是慢慢地瘫软在地。眼睁睁地看儿子举刀逼近,一直把冒着寒气的锋利刀刃伸到她的眼前。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轰隆’一声巨响,窗外突然炸响了一声惊雷。闪电光芒照亮整个厨房,也照到孩子的眼睛里。他吓得一哆嗦,松开手,水果刀紧擦着方小娅的右脸颊,叮当一声掉在地上。孩子像是悚然惊醒,一下扑到方小娅的怀里道:“妈妈,妈妈,麟麟害怕!”
方小娅搂着浑身颤抖的儿子,好久才回过神来。她觉察到了一种血脉相连的亲密联系。是儿子,儿子又回来了,他又恢复过来了!想到这里,她紧紧地搂着章麟儿,痛哭出声。她脸颊上被刀划过处,溢出了一缕鲜血。
惊魂甫定后,方小娅竭力支撑着做了饭,喂章麟儿吃罢,又替他洗了澡,换上干净衣服,送入小卧室。章麟儿大概累了。头一沾枕就睡着了。等他发出轻微的鼾声后,方小娅又把小卧室地板上的泥水和血滴擦干净。但是她找遍了卧室的角角落落,却没找到先前替章麟儿换的那套奶酪黄的睡衣睡裤以及袜子。
她心中惊疑,不敢再留在小卧室里。于是转身出门,并反锁住小卧室的门。然后回到厨房,搬走砧板,拿出那包装着脏睡衣的塑料袋,打开厨房的窗户。窗下是条小河。她抓紧塑料袋,用力扔出去。只听‘扑通’的落水声。袋子掉入河中。她紧紧地关住窗户。再用拖把擦干净走廊里的湿脚印。
忙完这一切后,她来到客厅坐进沙发,定了定神后拎起电话:她得联系章诚实,把这两天发生的一切巨细无遗地告诉他。今天是7月28日,离章小华彻底苏醒只有18天了。必须和丈夫商量对策。
然而才拨了一半号码,方小娅又害怕了:要是丈夫知道儿子的异变,会不会用可怕的手段对付儿子?章诚实已经杀死了章小华,他会不会连章麟儿也要杀?想到这里,方小娅心惊肉跳,立刻扔下电话。
电话刚放下,哗啦啦,窗外又是一阵雷声隆隆。风雨吹得客厅里的窗帘不时飘飞。她连忙过去把窗户关紧。屋里一下安静多了。只是静得有些可怕。她朝小卧室的方向看了看,没有丝毫动静,章麟儿好象睡得很熟。但是谁能保证:到了深更半夜,他会不会再穿着那件血淋淋的白睡衣,满脸阴森鬼气,举着刀子走出来呢?
想到这里,方小娅心中悚然。她走进主卧室,把她和章诚实抄写的几十卷佛经都搬到客厅里,一一摊开在沙发前的茶几上。然后再坐进沙发,让这些《金刚经》《大般涅磐经》《长短阿含经》《波罗蜜心经》统统包围在身边。然后,她又拨个电话号码。
片刻以后,电话那头传来唐芸的声音:“小娅,有什么事吗?”方小娅道:“阿芸,你能不能来我家?我想和你聊聊。”在这雷雨之夜,面对着卧室里随时可能变成厉鬼的儿子,方小娅实在需要一个伴,来渡过这漫漫长夜。唐芸道:“有什么事?就在电话里说吧。”方小娅道:“电话里说不清楚的。”唐芸道:“可是我来不了啊。我老公刚从北京回来。”方小娅一阵失望,只得道:“也没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等她放下电话,又看了看时间,才晚上九点半。夜还很漫长。但是她今夜是不敢睡了。她起身去厨房泡了一大壶浓得发苦的咖啡,然后再坐回沙发,拿起遥控板,打开电视。换了几个频道后,转到了一档热热闹闹的综艺节目。两个男女主持人衣着光鲜,油头粉面,动作夸张,手舞足蹈,大声地说着无聊的笑话,拼命想煽起全场观众的情绪。方小娅一向不喜欢看这些低智商节目。但是在这阴森森的雨夜,这类吵吵闹闹的庸俗节目倒是能驱散一些恐怖气氛。
她一边喝着苦涩的咖啡,一边回想着刚才的事。要不是那一声惊雷,已经在她面前举起刀的章麟儿会怎么做?她摸了摸右脸颊,刀伤一阵刺疼。但是她的心里更疼。她不想承认也不行。章诚实是对的!
章麟儿的前生就是章小华。章小华一旦彻底苏醒,就会害死她和丈夫。那她又该怎么办呢?对于自己的生命,方小娅倒还不很在意。但她不想失去儿子!不想让章麟儿就此变成那个厉鬼!她想着想着,泪水如断线珍珠般滚落。她一边哭,一边猛喝咖啡,但始终想不出头绪。脑子却越来越昏沉。她找了个靠枕,想躺一会儿。
也不知过了多久,电视里的那位男主持人又用夸张的语调说道:“下面,我们要请一个观众上来做游戏。”女主持也故作雀跃状,环视着镜头外的观众席道:“谁?有哪位观众愿意上来?”男主持巡视了半晌,忽然伸手一指,大喊道:“就是他了!就请这位观众上台,来,就是你。”接着使劲地招手。但是好久过去了,那位观众却迟迟不肯出现在电视镜头里。
方小娅觉得有些奇怪,她凑前看去,电视屏幕忽然暗了下来,昏暗的画面里渐渐出现一个白色背影。这是一件鲜血淋漓的白睡衣。方小娅猛吃一惊,眼睁睁地看着背影慢慢地转过身,转过脸。他的头发很长,披在脸上,不时飘舞。风徐徐地吹散披脸的黑发。渐渐地,黑发中露出一只暴睁的怪眼。
“呀!”方小娅惊叫一声,醒了过来。原来是个梦。再看四周,客厅里仍然静悄悄的。电视机屏幕闪烁着,综艺节目早就结束。正在播放广告。窗外的雷声轻得多了。雨却哗哗地下着,仿佛没完没了。
想着刚才的噩梦,方小娅心里一阵阵恐慌。她坐不住了,抓了一卷《金刚经》横在胸前,又去厨房找出手电筒,然后蹑手蹑脚走到小卧室门前。用手电筒通过门上的玻璃窗,往里照着。章麟儿仍然在熟睡。他身上还穿着新换的蓝色小背心。并没有变成那身可怕的白睡衣。方小娅看着他恬睡的小脸,肉鼓鼓的小胳膊小腿,不觉热泪泉涌。到了8月15日,眼前这个她爱逾性命的儿子,真会彻底“苏醒”而变成另一个人?
不!章麟儿是她的儿子,绝不能变成别人!她一定要想办法赶走章小华的阴魂,让她儿子章麟儿重新回来。忽然,她想到一人!也许,唐芸嘴里那位法力高深的老师太有办法拯救她的儿子。
(这小说在新浪等也有连载,名字叫《怨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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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夜过去了,章麟儿并未发生任何异变。但是方小娅已经不敢心存侥幸。她送儿子去托儿所后,即前往公司。来到公司楼下的小花园时,才清晨七点钟。花园里空荡荡的,晨雾飘渺中唯见花树盘绕,鸟鸣啾啾,却不见那位老师太的身影。
方小娅心里焦急,沿着林荫道一路寻到长廊的转弯处。猛抬头,却见扶栏边坐着一位老尼。她头戴黄帽、身穿黄袍,怀里还抱着一只大黑猫。不正是那位老师太吗!方小娅心中一喜,正要上前,忽听‘喵呜’一声厉吼,老尼怀中的大黑猫忽然拱背直腿,张牙舞爪,象是要扑过来。方小娅吃了一惊,慌忙站住。
“莫惊,莫惊。”老尼睁开微阖的双眼,轻抚着怀里的黑猫。黑猫虽然不再叫唤,却用一对碧绿的猫眼凶猛地瞪着方小娅。黑猫的样子很怪。倒三角的尖脸,镶着两只大绿眼。它喉咙深处发出的呼呼低吼,比一般的猫吼粗重多了。
老尼抬起头,本想朝方小娅歉意地笑笑。不料她看到方小娅的脸,明显一震。连和蔼的脸色也渐渐转为凝重。她看得半晌,摇摇头,起身拂袖,抱起黑猫转身要走。
方小娅急道:“老师太,您别走啊。”她刚要追过去,那只黑猫又转回头呼呼连声,龇牙咧嘴。方小娅从未见过这么凶猛的猫,一时不敢上前。幸好老尼站住脚步,转过脸道:“施主,请问你有事吗?”
方小娅一边斜眼盯着黑猫,怕它突然猛蹿过来,一边道:“老师太,我能不能和您谈谈?”
老尼没吭声,却用冷电般的目光打量着她。方小娅被瞅得浑身不自在。而且她注意到,老尼的眼色中透出责备之意。这就奇了,她和老尼素昧平生,老尼为何要用这种眼色看着她呢?
方小娅正想着,忽听老尼念了一声佛号,沉声道:“施主,冤有头,债有主。请恕老衲不能帮你。”
方小娅一听这话,心中震惊。难道这位老师太真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不然她怎会说出这句话?再看眼前这位老尼,只见她脸色红润,方面大耳,神态端庄,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叫人不敢仰视的庄严气质,显然是位得道高人。
方小娅曾经读过一些佛书,知道有些佛门高僧在修炼‘禅定’到达一定程度后,会具备六种神通。其中一种叫做‘天眼通’据说修成天眼通以后,眉心会生成一个隐形的眼睛。该眼一张,便能看到过去、现在、未来三世。
她又联想到唐芸的叙述:这位老师太曾经一眼看透公司老板张利文的心事,还有司机小孙的家事。想到这里,方小娅心中的希望大增。既然这位老师太如此厉害,她准有办法赶走章小华的阴魂。
一念至此,方小娅不顾一切地跪下道:“老师太,求求您以慈悲为怀,救救我的儿子,救救我的丈夫。我求您了。”说罢就要磕头。
老尼见她竟然跪倒磕头,也有些意外。只得伸手扶起她道:“施主,不必如此。有话好好说。”
方小娅一听老尼的口风松动了,马上殷勤地把这位法号唤作“了缘”的老师太请到小花园对面一家茶坊。茶坊才开始营业,还没有顾客。但是为了保密,方小娅还是选了一间包房。又点了上好的观音茶,四色素点心。待服务员送上后,她吩咐服务员勿经召唤不得来打扰,等服务员出门后,她紧闭房门。这才把事情源源本本地告诉了缘师太。
从当年章小华的死,一直到昨晚章麟儿的异变毫无遗漏地合盘托出。只是瞒过了章小华的真正死因。方小娅只说是章诚实本打算带章小华回上海。在途中他们曾去爬山游玩,不料章小华失足跌死。章诚实一时害怕,就偷偷逃回上海。方小娅想过,章诚实失手杀死儿子,毕竟是一件重罪。她得为丈夫隐瞒着。
不料了缘师太听完后,却道:“施主,你可知道老衲为什么愿意坐在这里听你说这些事?”
方小娅听她语气严峻,不由一怔。
了缘师太从旁边的茶几上拿过一面镜子递给她道:“你照一照自己的脸。”
方小娅有些疑惑地接过镜子一照,镜中的她脸色苍白,形容憔悴。她引以为傲的一头秀发也是乱蓬蓬的枯槁无光。过去的十多天里,自从她发现章诚实心事重重,直到昨晚的一夜无眠,她几乎都是生活在恐惧、担心、忧急、震惊所交织的惊涛骇浪里,没有一晚睡得安稳,她的脸色怎会好看?
但是除此之外,她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异样,正待询问,了缘师太却道:“施主,注意到你眉心的黑气了吗?”
“眉心的黑气?”方小娅怔了怔,依言看去。包房里的光线不是很亮,但仍然很清晰地照见她的双眉之间,隐隐透出一股黑气。她奇道:“老师太,这是....?”
了缘师太道:“这是死气。施主,你的阳寿将尽,活不到二十天了。”
“什么?”方小娅心中剧震,不禁想起章诚实的警告:到8月15日这天,章小华会彻底苏醒而害死他们夫妇。今天是7月29日,离章小华的忌辰只有17天。难道她和章诚实只有17天可活了?
“啪!”了缘师太猛地一拍桌子,厉喝道:“施主,你已死到临头,还不肯吐露实话吗?”
方小娅一看了缘师太。声色俱厉,神态威严,虽是女尼,却有怒目金刚之像。她心中骇然:以了缘师太的神通,准是看透了一切。自己再瞒她有什么意义呢?如果惹恼了她,她一走了之,她们一家不就完了?
想到这里,方小娅再也不敢隐瞒,便把章诚实杀死章小华的过程说了,随后又道:“师太,我丈夫也是一时失手。他不是故意的。而且自从章小华死后,他深深悔悟,从此皈依我佛,一直在家长斋绣佛,吃素念经。还亲手抄录了许多佛经。老师太,佛门不是讲过: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又讲: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您就冲着我丈夫这份悔悟之心,救救我们一家吧。”
了缘师太听罢,一声叹息,半晌不语。
方小娅见状,从钱包里摸出5000元现金放到桌上道:“老师太,这是小小心意,请您先收下。”
了缘师太看到钱,脸色却是一沉道:“老衲是出家人,要钱做什么?”
方小娅一怔,不明所以。
了缘师太道:“你我能在这里相遇,也是一场缘分。老衲自会尽力帮助你。你快把钱收回去吧。”
方小娅见她辞色十分坚决,又想起她曾拒绝过公司老板张利文的钱,于是不敢造次,只得重新拿回钱,但想想又不放心道:“老师太,章小华的阴魂正在渐渐苏醒。离他彻底苏醒的忌辰只有17天了。我到底该怎么办?”
了缘师太沉吟半晌后道:“这样吧。今天晚上十点整,你和你丈夫带上章小华的遗像,一起到市北的水月庵来。老衲会做一场禳解法事,希望能消弭章小华的怨恨。如果它愿意离去,不再纠缠你们。那么你们全家可活。你的儿子章麟儿也会忘记前世的记忆,重新做回你们的儿子。”
方小娅道:“就像他做了一个恶梦,醒来后又恢复正常了?”
了缘师太道:“便是如此。”
方小娅心想要这样就太好了。她又看了看眼前的了缘师太。了缘了缘,这名字真是好。希望这位老师太真能了结她们家和章小华这场孽缘。忽然,她又想起一事,问道:“师太,我要不要带麟麟过来?”
了缘师太道:“万万不可!你儿子的身体,正被章小华逐渐控制。如果带他到供着我佛如来的水月庵去,他会被震得魂飞魄散,肉身也会死亡。”
方小娅暗自心惊,只得问清水月庵的详细地址。
49
等到送走了缘师太后,方小娅立刻拨了章诚实的电话。
章诚实一接电话就急道:“小娅,你没事吧?昨晚你为什么挂掉电话?”
方小娅道:“诚实,你别着急。我想告诉你一些事。”于是就把这两天她的遭遇:她去医院东楼探望章诚实时在11楼遇到的那个白衣男孩;去苗苗托儿所时在二楼看到章麟儿身穿染血白衣,以及昨晚在家里,他又拿刀逼近自己的事一一说了。最后,把求助了缘师太的事也说了。
章诚实听到这里,顿时急道:“小娅,你把真相告诉她了?她报警怎么办?”
方小娅道:“诚实,了缘师太是一位真正得道的高僧。她说要帮我们,就肯定不会报警。而且现在也只有她能赶走章小华的鬼魂,救回我们的儿子。我们一定要相信她!”
章诚实默然了好半晌,这才道:“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方小娅道:“下班后我到医院来接你。见面再说。”
方小娅到公司后遇到唐芸,唐芸见面就道:“小娅,昨天晚上你打电话给我,到底想谈什么事?”方小娅道:“没什么事。”毕竟这事牵涉到章诚实杀人,除了缘师太以外,对其他人一定要保密。唐芸却道:“小娅,我看你有心事。最近你一直闷闷不乐的。到底有什么事,说出来我也许能帮你。”
方小娅知道唐芸是真心诚意的。其实她也很想找个人倾吐一番,这些天她的压力太大了。但是迟疑了半晌,还是不敢说。只是到了中午,她实在有些忍不住,于是拉住唐芸,把以前公司在万福大楼遇到的怪事说了,想试探一下唐芸对这种事的态度,不料唐芸反问道:“小娅,难道你也遇上这种事了?”方小娅一惊,生怕她刨根问底,只得借故溜走。
当天下班后,方小娅赶到医院时,章诚实早已在门口等待。此刻是下午五点一刻,夏日昼长,还未收敛的阳光正好照着章诚实的脸上。他的双眉间赫然有一条触目黑气,上达前额,下通鼻梁。非常明显。方小娅一惊,都忘了招呼。
章诚实觉察到她的异样,问道:“小娅,为什么这样看着我?我脸上有什么?”说着去摸自己的脸,方小娅忙抓着他的手道:“没有什么。”章诚实的压力也很大,她不想再让他增加心理负担。但是她的慌乱举止,又怎瞒得过朝夕相处的丈夫?章诚实见附近有一家商店橱窗。于是走到橱窗前一照,顿时看到眉心这股黑气,他使劲擦了擦,黑气丝毫不减。奇道:“这是哪里沾来的?”
方小娅没敢说,章诚实见她的神色,已觉察不妙。立刻道:“小娅,你肯定有事瞒着我。都到了这地步,你还要瞒我吗?”方小娅拗不过他,只得说了。
章诚实听罢,脸色惨变。他怔了半晌,惨笑道:“小娅,我死不足惜。杀人偿命,这也是我应得的。但是我不该连累你。”
方小娅道:“诚实,别这么说。你不会死,我也不会死。只要今天晚上了缘师太做的法事,能够赶走章小华的鬼魂。我们都会安然无恙。儿子也会苏醒过来,变回以前的模样。”
“真的吗?”章诚实显然很没信心,他道:“了缘师太真能送走章小华?”
方小娅握紧他的手道:“诚实,你还没有亲眼见过了缘师,只要你见到她,就会相信她的。”
章诚实勉强点点头,神色仍很沮丧。
方小娅知道此刻劝他也没用,毕竟要看今天晚上的法事究竟如何。说实话她自己心里也没百分百的信心。想到今晚法事,她想起了一事,问道:“诚实,你有没有章小华的照片?了缘师太做法事,需要他的遗像。”
章诚实怔道:“照片?我没有啊。”
方小娅急道:“那怎么办?”
章诚实想了想道:“要不我们去找人画一张吧?画像也可以的。以前我们在农村老家做法事,还没有照相机,都是用画像的。”
方小娅心想也只有这样。
于是两人即去寻找画室。拐过几个街口以后,路边众多的店招中出现了一面黑底金字的‘张小僧画室’的大招牌。巧得很,这是一家专画人物肖像的画室。画室外的橱窗里陈列着十几副肖像画。男女老少都有。肖像都是用炭笔画的。逼真酷肖,纤毫毕现。就像黑白照片一般。章诚实道:“小娅,就找这间吧。”
方小娅没有出声。她心里忽然有种不安的感觉。橱窗里的这些人物画,固然画得很好。但是炭笔画线条深刻,黑白分明。画出来的人物给人以一种凌厉、锋利的感觉。少了些和气,多了些煞气。如果用炭笔画章小华的遗像,岂不是更吓人?她正想着,章诚实早已走入画室。她也只能跟进去。眼下没有时间去找其他画室了。
画室的老板是个胡子拉喳,不修边幅的中年男人。脑后扎着一条马尾辫子,穿着一件皱巴巴的白衬衫,上面落满颜料。牛仔裤上还辍着几个破洞。一副典型的落魄艺术家形象。画室小而凌乱,除了一张工作台还算干净,到处堆满了纸张、颜料、画笔、板夹、装卷画的塑料筒,还有几副已经用镜框装裱过的画。
老板人倒挺客气,见他们进来,便迎上前道:“两位想画些什么?”
章诚实道:“想请你画一个男孩子的肖像。但是我们没有照片。你能不能按照我的描述来画?”
老板笑了笑道:“没问题,你说我画。咱们这就开始。”说着来到工作台前展开了白纸,按照章诚实的描述画了起来。老板技艺娴熟,落笔很快,飕飕几笔就已勾勒出一个清晰的男孩轮廓。
50
方小娅在一边看着,无意中却发现画室的北墙上并列挂着三幅10寸左右的装饰画。也是用炭笔画的。第一幅画的背景像是寺院大殿。画中央有一堵照壁,壁上画着一条青灰色的巨龙。龙隐于云雾中,见首不见尾。但其张牙舞爪,夭矫腾越之势却活灵活现,仿佛随时要破壁而出。只是龙的眼眶中,却没有眼珠。龙首和龙尾还钉着两枚巨大的铁钉,像要把这条画中的龙钉住。
照壁前站着三个人。居中一人白面长须,风度悠闲。他左手捻须,右手负背后,倒提着一支墨汁淋漓的画笔,正在端详着龙。想必是画师。他身边有两个和尚。一个和尚指着空白的龙眼,在说些什么。另一个和尚朝画师摊开双手,脸色急切,像是在劝他快快完成最后一笔:为龙点睛。但是画师脸色不愉,似乎很不情愿。
方小娅再看第二幅画。只见那画师登上梯子,用左手卷起右手长袖,露出整条右臂,提笔为龙点上了眼睛。想是在和尚苦劝下,他只能应允。另有几位工匠也架起两道长梯搁到墙上,用凿子拔出钉住龙头龙尾的巨钉。
而在第三幅画上,忽见风雨如晦,雷鸣电闪,狂风大作。已经不见了寺院,也不见画师、工匠、和尚。连那堵照壁也被云雾遮得只剩下一半。却见壁中忽然飞出了一条怒目圆睁的巨龙,它昂首探爪,似在向天咆哮,并乘着风雨,朝天上飞去。
方小娅读过中国美术史,知道这三幅画讲的是“张僧繇画龙点睛”的故事。张僧繇乃是南朝大画家,曾在苏州华严寺的照壁上画了一条龙。在最后点睛前,他隐隐觉得自己似乎把这条龙画得太好了。看那昂首攫爪,盘曲夭矫之势,已具备了浑然生动,沛莫能御的旺盛生命气象。画家被自己笔下所创造的接近生命的艺术奇迹而震慑。他踌躇良久,放下画笔,不敢为龙点上瞳仁。
张僧繇料得不错,即使没有点睛,每逢风雨阴晦之日,这条龙竟也能作腾跃之状,像是要破壁而出。张僧繇连忙嘱咐工匠钉上两枚青铜巨钉,锁住此龙。寺中众僧就闹不明白了,于是问他。张僧繇说:此龙不得起钉,不得点睛,否则龙必破壁飞去。寺僧无不暗暗讥笑。不过张僧繇是皇帝身边最得宠的大画家,大家也不敢阻止他。
不料后来皇帝要来巡视此寺。皇帝乃是真龙天子,寺僧觉得这条没有眼珠,又被锁住的龙很不吉祥,皇帝看了准生气。于是劝张僧繇为龙起钉点睛。张僧繇拗不过,只得答应。谁知他刚点完龙眼,须臾间雷电大作,风雨骤至。飞沙走石扑得众人纷纷抱头鼠窜,恰在这时,只见云雾中有一条龙摇头摆尾乘云上天。等到众人睁开眼睛,眼前只剩下一面空空如也的照壁。
方小娅再看第三幅画旁的落款,写着:张僧繇第六十六代孙张小僧作。难道这间画室的老板张小僧,竟是张僧繇的后人?她再转脸看去,只见老板张小僧在章诚实的描述下,已经用炭笔画出了一张形神兼备,呼之欲出的男孩肖像。
方小娅仔细看去,画里的男孩约莫八九岁。瘦脸、高颧骨、脏兮兮的乱发垂下来,斜斜地遮住眉眼。方小娅的心突地一跳,她从没和章小华照过面。但是她隐隐感觉到,她在医院东楼11层遇到的那个白衣男孩,就是这副长相。
只听老板道:“先生,您看这脸型和五官画得还像吗?”
章诚实端详片刻道:“很像了。但是你怎么不画上眼睛?”
小娅闻言看去,画中的章小华眯着一双细长眼,眼中却没有瞳仁。
老板微微一笑道:“点睛是最重要的活儿。一个人的精气神,往往体现在眼睛里。先生,我想请问,这孩子的性格气质如何?”
章诚实奇道:“性格气质?这和画像有关系吗?”
老板笑道:“当然有。光画脸形五官,画得再惟妙惟肖,也只是一幅死画儿。除非能画出一个人的性格气质,画出他的精气神,这画儿就活了。而要画到这般地步,关键就在点睛。双眸一活,全身皆活。”
章诚实沉思片刻道:“这孩子心里一直有个打不开的死结。所以他总是郁郁寡欢,神情阴郁,看了叫人害怕。”
老板点了点头。他左手捻着几根胡喳子,右手倒提画笔负于背后,在这幅尚欠最后一笔的画像久久沉思。方小娅见到他这副神态,再看墙上张僧繇为龙点睛前的神态,两人竟是一模一样。这位张小僧,该不会得到他祖先的画技真传吧?方小娅正想着,忽见老板眉宇一振,举起笔,就要为章小华点上双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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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书已经上市,估计网上找不到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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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现在作者出了书,网上删了全文,
能怪我吗?
草,以后不转了.
@比kfc还kfc 2012-6-12 8:02:00
话说本来以为是精彩的小说!可看到医院格局就觉得是垃圾,哪个医院这样设计?尸体放11楼12还是病房!电梯没有12楼,上12楼楼梯位置还扑朔迷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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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没有看仔细,小说里写的医院是顶楼加1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