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海想着安慰周夫人的情绪,但是效果不大,任何的语言在此时都显得苍白。突然发生的变故总是那么不易被人接受,只能让时间磨去忧伤的棱角。刘海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有些事情真的不是较真和执着就能办成的,如果周品正真有什么意外,他觉得自己太对不起这位老同志了。
……
时间转眼过去一周,周品正仍然没有找到。县公安局刑警大队暂时以人口失踪案立案,不过种种迹象表明,周品正大概率是遇险了。
周品正的失踪和苏小红的坠楼太离奇了,刘海几乎可以肯定,两人的遭遇与棉纺厂的收购案密切相关。只是苦于没有证据。
此时针对棉纺厂的调查工作正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目前取得了一定的进展,资金去向方面的疑点已经呈现出来——
其一:当年棉纺厂向凯胜公司借款是打了借条的,目前借条在长衡房地产公司保存,凯胜公司已被长衡房地产公司收购,所以借条放在长衡公司很正常。调查组跟长衡公司联系之后,取得了借条的复印件。从借条的日期上看,借款日期分别发生在8年前、7年前和6年前,借款共分四次,共计703万。按厂长何桂荣的说法,这些借款是用来发放工人工资和购置机器设备的。调查组通过走访棉纺厂的职工,了解到一些当时的情况:那时候厂子的经营虽然遇到了一些困难,的确有发不出工资的情况,但是那时候职工的工资水平比较低,人均月工资也就300元左右,每个月7万块钱足够给全厂工人发工资了。703万借款足够给全厂工人发100个月的工资,相当于8年零四个月,蹊跷的是棉纺厂在借款之后不到3年就停产倒闭了。至于何桂荣所说的购置机器设备,职工们普遍反映没有那回事,厂子临停产那几年根本没购置过什么设备,倒是何桂荣买过一辆帕萨特。这笔703万的巨款如果没有用于给工人发工资,没有用于购置设备,它去哪了?
其二,这么一笔巨额借款,棉纺厂竟然只用普通收据打了几张借条,除了财务章之外,甚至没有厂长何桂荣的签字。把几百万借款当儿戏,已经不单单是财务制度不健全的问题了,而是玩忽职守,是失职渎职。甚至调查组开始怀疑,这笔借款是否真实存在。不管怎么说,仅凭一张借条就认定703万的债务,有些儿戏。
调查组成员一致认为703万元的借款去向成谜、来路不明,这是一个突破口,有必要继续挖掘。组长谭立秋给大家做了分工:来自公安局经侦大队的王强同志负责从技术层面追查借款的来源和去向;来自发改委的同志配合副组长史胜龙,把县政府和县发改委审批的关于县棉纺厂的所有文件收集起来,理清脉络;来自企业局和国有资产管理局的同志继续走访棉纺厂的职工,看能不能获得更多的线索;刘海负责慰问周品正和苏小红的家属,看能不能从家属身上获得一些线索;谭立秋则亲自找厂长何桂荣谈话,让他解释清楚703万借款的去向。
分工完毕,大家分头行动……
刘海马不停蹄走访慰问了苏小红和周品正的家属,遗憾的是家属们对苏小红和周品正单位上的事情一无所知。苏小红的丈夫虽然也是县棉纺厂的工人,但是不是正式工,苏小红被厂里开除以后,丈夫也离开了厂子,跟苏小红一起去了市里。对于为什么被厂里开除,苏小红只字未提,丈夫也没敢问,因为苏小红在家里比较强势,丈夫只有听话的份没有问话的胆。周品正那边也差不多,他当局长时有个规矩,在家里从来不谈工作的事,也不允许家属掺和。由于苏小红和周品正发生的意外都比较突然,事先没有给家属留下任何只言片语。
刘海很失落,看着两个残缺的家庭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很自责,不得不承认,苏小红跟周品正发生意外跟他有直接关系。自责的同时也有一股压力,迫使着他不得不一条道走到黑,不揪出幕后黑手,难以告慰死者在天之灵。
转眼过去了五天,搜寻队终于在一处山坡上找到了周品正的自行车,随着搜寻范围的缩小,在附近的山沟里找到了周品正的尸体。初步判断是坠崖而死。周品正的身上还挎着背包,里面有挖掘的一棵矮桩植物。不排除他是在挖掘盆景素材时坠崖而死的。
县公安局刑侦大队已经介入,对周品正的死因展开了全面调查。在周品正坠崖的地方,刑警队发现了另外一个人的脚印,周品正死于他杀的可行性急剧增大。刑侦大队正在展开进一步调查。
在例行的调查小组汇报会上,刘海向小组成员们通报了周品正的死讯,同时也汇报了对苏小红和周品正家属的走访情况,可以说一无所获,这一条路彻底断了。
来自经侦大队的王强对703万借款的真实性做了调查,当年凯胜公司借给县棉纺厂资金的时候,并不是给的现金,而是通过转账的方式汇入县棉纺厂账户的。现在转账的回执单还保留着,上面有银行的印章,可以证明凯胜公司确实转了这笔钱。
史胜龙和发改委的同志把县政府和县发改委所有关于县棉纺厂的文件整理了一份,其中有发改委同意棉纺厂向凯胜公司借款的批示,也有发改委同意棉纺厂债转股的批示,政府下发的文件中也有同意棉纺厂债转股的批示。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其他方面的文件,比如党风廉政、安全检查、群团建设等等,跟调查关系不大。
企业局和国有资产管理局的同志对棉纺厂职工的走访也已结束,没有什么重大发现,普通职工们毕竟不在厂里的核心管理层,知道的内幕有限。但是职工们普遍反映厂长何桂荣购买豪车、包养二奶,生活极其奢靡,以他的工资根本不可能支撑起这么大的开销。
组长谭立秋跟何桂荣的谈话进行了好几次,但是进展不大。何桂荣这家伙像一块滚刀肉,一问三不知。对703万巨款的去向更是含糊其辞,一会儿说给工人发工资用了,一会儿又说购买设备了。谭立秋对他这个说法进行了实事求是的反驳。何桂荣又说时间太久记不清了,反正账目已经失火烧毁,死无对证。谭立秋明知何桂荣在撒谎,却无可奈何。
调查工作至此陷入了僵局。经过讨论,大家一致认为突破口还要放在703万借款的去向上。毕竟这么大一笔巨款,不可能平白无故消失,即便何桂荣采取化整为零的方式一点一点的转移,也不可能不留下蛛丝马迹,因为这笔款项太大了,区区一个棉纺厂很难在短时间内悄无声息地消化掉这么一大笔钱。尽管账目烧毁了,但是款项的流向终归会有痕迹,这是个技术活儿,自然要交给经侦科的王强来办。
王强打了保票,一定不辱使命。
对于何桂荣本人的调查不能松懈,这个人肯定有问题,单从购置豪车和包养情妇等方面看就值得深入调查。
有人建议对何桂荣立案调查。
谭立秋说现在还不是立案的时候,毕竟只是怀疑和听闻,需要一项一项去落实。
散会之后,刘海急急忙忙去了一趟柳河沟。最近几天那边一直在催,钱工给他打电话,鲁希楠也给他打电话,马可为也给他打电话。都在谈柳河沟的事情,那边的前期工作基本做好,就等着刘海拍板了。偏赶上这时候苏小红和周品正相继出事,刘海实在脱不开身,只能一拖再拖。
刚才马可为又给刘海来了电话,说项目再不开工就晚了,按柳河沟制作烟花爆竹的步骤,春季一般按兵不动,夏秋两季制作烟花爆竹使用的纸筒,冬季配药组装。现在春季已经过了一半,再不抓紧的话就要到夏季了,工程不赶在秋季以前完成,等于今年就完了。因为一旦到了秋冬季烟花爆竹配药组装的时候,村民们为了赶生产,肯定不愿意那时候搬迁。
刘海也知道不能再耽搁,特意向谭立秋请了假,急急忙忙赶往柳河沟。
钱工的施工方案已经做完,按照刘海的意思怎么省钱怎么来,共需资金200万。目前已经落实的资金有45万,都是从各局里跑来的,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资金来源,可以说还存在很大的资金缺口。
刘海直嘬牙花,资金落实不了,谈何开工啊!
鲁希楠出了一个主意:我们只负责修路、修桥,制作烟花爆竹的作坊由各家各户自己建设,村里负责划定区域、做好规划,确保每个作坊之间的直线距离不小于50米。这样一来可以省下一大笔资金。
刘海眼前一亮,说这个主意好,能省下一大笔资金。只是不知道村民们是否同意,毕竟要从他们腰包里掏钱。
鲁希楠说问题不大,她进行了摸底,有一半以上的村民都同意,只要自掏腰包的钱不太离谱,他们愿意拿出一部分。
钱工说他进行了估算,如果制作烟花爆竹的作坊使用简易房的话,一个作坊只需一万多块钱就能搞定,对于柳河沟来说不算什么。但是简易房不能用铁皮房,因为容易产生静电擦出火花,要用防静电的阻燃材料搭建,既轻便又保温,安全系数很高。
刘海一拍大腿,你们既然有了主意,为什么不早说。
鲁希楠说你最近老也不露面,我们跟谁说去?
刘海想想也是,自从参与棉纺厂调查以来,差不多有十来天没顾上柳河沟这边了。
钱工说他还有一个省钱的法子,改造兔子沟前期要平整场地,把杂草和灌木清除,整个沟底推平,这样才能修路和造房子。雇佣施工队的话,至少得20多万,什么措施费、规费、税费等等一大堆。如果租一台机器自己搞,虽然慢一些,只要3万多块钱就够了。另外修路也不用施工队,而是使用当地的农民工,自己购买原材料自己干,还能省下一大笔钱。
刘海不住地点头:太好了,钱工就是钱工,随便出几个点子就能省下不少钱。不过他还有一些疑虑,比如全部使用当地农民工的话,工程质量如何保证?
钱工说这个不必多虑,他会亲自在场监督指挥,保证质量一流。
刘海紧紧握住钱工的手:钱老,那就辛苦你啦!
经过一系列的压缩成本,初步估算只需要50万便可完工。现在落实的资金有45万,还差5万。刘海想到了马可为,他现在是一乡之长,批个几万块钱不成问题吧。
刘海找到马可为把来意说明。马可为直挠头皮,说乡里现在都快揭不开锅了,上个月刚向怀王县信用社五七坟乡营业点借了10万块钱应急,给干部们发完工资也没剩多少。说是借,其实也还不起,反正书记、乡长一任一任的换,信用社最后也不知冲谁要钱。况且5万块钱不是小数,马可为虽然是乡长,但是上面还有书记范占奎,他怎么可能一个人做主。
刘海说我不管,不管你想什么办法,一定得给我搞到这笔钱,不然柳河沟没法开工。
马可为有些急了,说你这不是耍二皮脸吗?
刘海说我就是耍二皮脸,你不出钱的话我就不走了。
马可为实在没辙了,答应出3万块钱,多一分也没有。
刘海说3万就3万,剩下的2万我再想办法,让柳河沟村委会出1万,自己从工资里挤1万。
马可为说算了吧,乡里出4万,剩下的1万让柳河沟村委会出,你自己就别掏腰包了。
刘海说乡里不光要出钱,还要出人,工程马上要动工,方方面面的工作都需要去做。一方面得动员村民们自掏腰包建设简易房,另一方面还要组织农民工进行施工,此外还要有进货的,看护现场的……
马可为说人不是问题,他让副乡长郝佳旭专门负责此事,吃住在柳河沟,另外再派十几名包村干部协助,再加上鲁希楠和赵晓磊,人员应该够用了吧。
刘海点点头,这还差不多,他说治理柳河沟就是在帮你们乡里,你们总不能一毛不拔吧?
马可为说4万块钱还不算拔毛吗?再拔下去就把皮给扒了。
两人哈哈大笑。
兔子沟改造工程正式拉开帷幕……
……
对县棉纺厂的调查仍在继续,长衡公司那边却等不及了,一直在催着县政府签发收购棉纺厂的批文。长衡公司的谈判代表甚至直接跟县长张进发摊牌:如果再不签发收购批文,长衡公司答应捐助300万现金的承诺将不再兑现。
张进发大发雷霆,身为一县之长竟然被一个房地产公司威胁,简直岂有此理!他马上把鲁振乾叫了过来,把长衡公司的态度说了一遍,问下一步怎么办。
鲁振乾闻听直皱眉,一边骂长衡公司太过傲慢,一边唉声叹气。
张进发问他为什么叹气。
鲁振乾说长衡公司的态度很值得研究,他们如果真的不兑现300万的捐助,那么安置棉纺厂职工的资金缺口可就大了。尽可能还是不要惹恼了他们。
张进发闻听也有点泄气,他还真怕长衡公司撤销捐助。“老鲁,你说长衡公司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张进发问道。
“还用说吗,想用300万的捐助换棉纺厂那块地。”鲁振乾说道。
“他要地可以,但是得等到调查结束吧,那么多疑点还没解开呢。况且为此还死了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是前任的国有资产管理局局长。”张进发说道。
鲁振乾叹了口气:“唉,这就是问题的矛盾之处啊,一边想要人家的捐助,一边又拖着收购文件不批,长衡公司那边能没意见吗?有句话叫鱼与熊掌不能兼得,咱们在这件事上恐怕也得有所取舍,不能两边都占着,毕竟长衡公司也不傻。”
“你的意思是在调查和捐款之间二选一?”
“这样才能快刀斩乱麻。”
“让我想想……”张进发仰着头看着天花板。
鲁振乾没有打断张进发的思路,他见张进发的水杯里的水不满了,又给他蓄了一些,顺便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张进发把冒着热气的水杯往旁边推了推,“我说老鲁,咱不能二选一,为什么鱼与熊掌不能兼得呢?调查不能不进行,捐款也得要,咱就跟长衡公司耗着。另外你再催一催调查小组那边,让他们抓紧。”
“好吧,我催一催。”
……
调查小组的调查仍在进行。经侦科王强那边一直没有消息,也不知道追查资金来龙去脉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组长谭立秋忍不住打电话问了问,王强说他正在查,估计明天就会有结论。
正在这时候,常务副县长鲁振乾给谭立秋打了电话,催促他调查要尽快,再拖下去长衡公司300万的捐助就要泡汤了,职工们的安置工作还怎么搞。最好能在一周内搞定,最长不超十天,务必给出调查结论。
谭立秋说目前线索不多,十天恐怕不够。
鲁振乾说最多十天,多一天也不行,不能因为调查把职工的安置问题给耽误了。
谭立秋还想说什么,鲁振乾直接挂断了电话。
谭立秋不敢耽搁,赶紧把鲁县长的意思转达给了全体成员。大家听说只有十天时间,纷纷低头不语,以目前掌握的线索,不要说十天,几个十天也不可能查清楚。目前唯一的指望就是王强那边,只要他能够把703万资金的来龙去脉查清楚,调查基本就有了眉目。
王强这几天一直没来调查组,估计是在忙着查资金的事,他越是不来,大家感觉希望越大,于是都等着他的好消息。
谭立秋最先沉不住气,他是组长,眼看只有十天期限,怎么能不急呢。他给王强打了电话,询问资金调查的情况。王强说已经调查完了,由于年代久远,很多记录都没了,资金的去向很难追溯。
王强的话犹如一盆冷水,浇灭了大家心里的火苗。会议室的气氛变得更加消沉。
刘海见大家沉默不语,偷偷拽了一把国有资产管理局的代表大李,后者马上会意,跟着刘海出了会议室。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隔壁办公室。
刘海关上门低声问道:“大李哥,你们国有资产管理局前后两任局长都没有批准棉纺厂的申请,你知道这事吗?”
“知道啊。”大李回答道。
“那你能说一说详细情况吗?”
“可以啊,这件事局里谁都知道。第一次是申局长,拒绝了棉纺厂关于向凯胜公司举债的申请;第二次是周局长,拒绝了棉纺厂关于债转股的申请。具体细节不太清楚,反正就是两任局长都拒绝了棉纺厂的申请。”大李说道。
“为什么拒绝呢?原因是什么?”刘海问道。
大李微微摇头:“原因恐怕只有局长知道,我这样的小科员怎么可能知情。”
刘海自然而然想到了刚退休不久的周品正局长,可惜啊,没有从周局长那里得到有价值的线索。“那位申局长呢,能不能找他问问?”刘海问道。
“申局长前几年就因心脏病去世了,算是死在了任上。申局长之后,周局长由副局长升为了正局长,周局退休之后是现任局长褚局。”大李说道。
“好吧,就这样,你忙去吧。”
眼见大李回了隔壁办公室,刘海盯着窗外渐渐吐露出绿芽的法桐,陷入无尽的沉思当中,他实在想不明白,国有资产管理局不批的事情,怎么到了发改委就批了呢?
此时到了下班的点,调查组的人陆陆续续离开。就在刘海准备收拾东西离开的时候,谭立秋把他叫住了。
“谭书记,有什么事?”刘海问道。谭立秋是县纪委副书记,尊称一声谭书记很正常。
“先别走,我给你看一样东西。”谭立秋说道,言语间有些神神秘秘。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办公室,谭立秋递给了刘海两份文件。后者接过来一瞧,这两份文件他看过不下几次,一份是发改委批准棉纺厂举债的批文,一份是发改委批准棉纺厂债转股的批文,两份批文的发出时间分别是8年前和4年前。
“有什么问题吗?”刘海问道。
谭立秋把其中一份批文递到刘海眼皮底下,“你仔细看看批准人是谁。”
刘海把目光聚焦在了文件最后的位置,那里有批示意见和批准人签字,也许是复印机有问题,这份复印件的批示意见和批准人签字都十分模糊,不仔细分辨的话根本看不出是什么字。刘海睁大眼睛仔细辨认,终于看清楚了批准人的名字:鲁振乾。
竟然是他!刘海吃了一惊。
谭立秋又递过来一份文件,是怀王县政府关于批准棉纺厂债转股的文件。
这一次刘海学会了举一反三,直接盯在了批准人上面,批准人还是鲁振乾。这并不难理解:在批准第一份文件的时候,鲁振乾在发改委主任的任上,在批准第二份文件的时候,鲁振乾已晋升为副县长。他一个人批准了关系到县棉纺厂前途命运的两份关键性文件。
刘海抬头盯着谭立秋,略带紧张地说道:“你是说……”
“我什么都没说。”谭立秋打断了刘海的话。
刘海稍微点了一下头:“好吧,我也什么都没说。”
谭立秋笑了笑:“这就对了,多说无益,关键是要证据。”
“可是证据从哪来?”
谭立秋瞅着办公室的天花板,“说的是啊,证据从哪来。”
刘海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周局长和苏小红的死,会不会跟某人有关系?”
谭立秋依旧看着天花板:“还是那句话,不要猜测,要证据。”
是啊,要证据,可是证据从哪来?周局长和苏小红死了,财务室烧了,所有重要的人证和物证都没了,整个调查可以说进入了死胡同。这不就是对手想要的结果吗?刘海生出了一种实实在在的无力感,他所面对的对手太强大了,也太狡猾了,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掌控范围,跟这样的对手掰手腕,不像是猎人与猛兽的竞逐,更像是小孩与成年人的对弈。
“怎么,是不是有一种无力感?”谭立秋好像猜出了刘海的心思。
“你没有吗?”刘海反问。
“我没有,我们的对手是孤立的、心虚的,而我们则是强大的、有后盾的。我认为,敌我之间的较量从来不是个人之间的较量,是正义与非正义的较量,我们有后盾,对手没有。所以真正强大的是我们,不是对手。”
“有道理。”刘海从心里佩服谭立秋。“那下一步怎么办?”他问道。
谭立秋微微摇头:“我也不知道。寻找突破口还得从长计议。”
两人谈话之间,外面已经华灯璀璨。谭立秋说他得回家了,孩子还等着他辅导功课呢。
刘海说案情紧急,晚上不加班吗?
谭立秋说即便加班,能干什么呢?
刘海想想也对,跟着谭立秋一起出了县委大楼。
……
刘海回到家推开房门,发现屋里的灯竟然亮着,他也没太在意,或许是早上出门的时候忘记关灯了吧。随即又感觉到不对劲儿,因为屋里有烟火气息,好像有人在厨房里做饭。莫非是钱工?他小心翼翼走进厨房一瞧,一个女人正围着围裙炒菜呢。
刘海吓了一跳,赶紧问道:“你是谁?”
那人回头看了刘海一眼,然后继续摆弄铁锅里的炒菜,“我叫钱春秀,老钱的堂妹。”
哦,原来是钱工的亲戚,可是她怎么跑这来了?
那人把热气腾腾的翠绿色的蔬菜倒进盘子里,刘海这才看清楚,那是一盘竹笋。翠色的竹笋配上几片腊肉,香气四溢。刘海禁不住咽了咽口水。
“我哥说了,让我暂时住在这里,他说你不会反对的。我哥还说你交的3000块钱房租算两年的,等于你租了一半,另一半我住。”钱春秀一边说话一边把炒好的菜端到餐桌上。
刘海暗暗叫苦,都怪自己当时没有把租房的事说死,这下可好,真有合租的来了。不过他还真不好意思驳钱工的面子,老人家天天为柳河沟的事忙碌,挺大一把年纪还风餐露宿,很不容易,人家在毫无保留的帮助自己啊,自己能为租房的事情计较吗?不要说3000块钱的房租减半,就是不减半刘海也不会有意见。
钱春秀招呼刘海一起吃饭,后者没有推辞,帮着钱春秀把饭菜端上餐桌。
钱春秀说她是从乡下来的,打算在县城做点买卖,暂时没有地方住,只能先在这里凑合了。
刘海说反正自己也住不了两间房子,那一间闲着也是闲着,给钱阿姨住挺合适。钱春秀五十岁左右的年纪,刘海喊一声阿姨也正常。这位钱阿姨虽然五十来岁了,而且生活在农村,岁月的沧桑已经布满脸颊,但是清秀的脸庞和灵动的双眼还没有完全被岁月遮掩,看得出钱阿姨年轻的时候是一个非常耐看的女人。
吃完饭后刘海起身去刷碗,钱春秀把他拦住,说以后做饭刷碗她包了,刘海有什么衣服她也可以给洗了。刘海赶紧摆手,家务活儿还是大家一起分担吧。
钱春秀说她堂哥老钱交代过,说你忙,家务活让我做了,你做正事就行了。
刘海直摇头,这个钱工还是个热心肠。他的确累了,于是走进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休息,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想起一件事,赶紧起来去了客厅。
此时钱春秀已经把厨房整理好,正在拖地。
“阿姨,咱们换换房间吧,我把铺盖搬到另一个房间,你住我的房间。”刘海对钱春秀说道。
“为什么?”钱春秀停下手里的拖布,抬头问道。
“也没什么,我那个房间带锁,你住比较合适。我住不带锁的房间。再说带锁的那间是阳面,还舒服一些。”刘海解释道。
钱春秀单手拿着拖把,腾出另一只手摆摆道:“不用不用,你是正儿八经租房的,应该住好房间,我是白住的,凑合着就行啦。”
“我看还是换换吧。”刘海一边说话一边把自己的铺盖搬了出来,也不管钱春秀说什么,径直搬到了阴面的房间。
钱春秀的行李还在客厅,见刘海执意住阴面房间,也就没再说什么,把行李拎进了阳面的房间。
刘海把铺盖重新铺好,躺在床上寻思着白天的事情,无论如何没想到会牵扯到常务副县长鲁振乾。这件事关系太大了,要不要向张刚书记汇报……刘海一边思索着一边进入了梦乡,他实在太累了,连续的紧张工作使他疲劳到了极点。
第二天早上起床,刘海看见餐桌上放着电饭锅,盘子里还有两根油条。钱春秀连早餐都给他准备好了。刘海本想说句谢谢,但是钱春秀不在,应该是出去找工作了。
来到单位以后,刘海寻思着是不是把昨天发现的问题跟张刚汇报一下,毕竟事关重大不汇报不合适。但是转念一想,谭立秋是调查组组长,而且问题是他最先发现的,调查组又是以纪委的名义牵头成立的,汇报也应该由谭立秋汇报吧。不过转念又一想,张刚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发现这么大的问题不汇报是不是说不过去?
刘海有些摇摆不定,在走廊里来回直溜。
这时候张刚办公室的门开了,张刚出来看见刘海在门外晃悠,说你来的正好,我有事跟你说。刘海跟着张刚进了政法委办公室,屋里除了办公室主任小赵之外,还有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这人足有一米八三的身高,略显清瘦的身材站的笔直,正有些拘谨的站在门口处。
张刚指了指这个小伙子,对刘海说道:“这是单位新来的小韩,滨海政法大学经侦专业毕业的高材生。最近不是在调查棉纺厂的事吗,小韩过去给你打下手,应该会有所帮助。”
刘海跟小韩握了握手,算是认识了。
张刚又交代了几句,转身走了。
刘海看着张刚的背影,又开始寻思该不该汇报那件事。眼见张刚越走越远,拐弯出了县委大楼。心说还是等一等再说吧。
刘海跟小韩简单交谈了几句,得知对方叫韩焯炜,滨海政法大学毕业,曾在某公安局经侦科实习过一段时间,后来通过考试正式分配到了怀王县政法委。
刘海带着小韩跟调查组的同志们见了面,由于调查一直没有进展,大伙的情绪略显低落。谭立秋简单交代几句之后,让大家按照分工继续分头调查。众人陆续离开了会议室。王强见大家都出去了才跟谭立秋说了一些私事。
王强说自己还有半个月就要结婚了,有很多事情需要筹备,所以想请几天假。
谭立秋本不想答应,因为调查工作离不开经侦方面的配合,王强是这方面的专家,他走了等于经侦方面陷入空白。但是不答应吧,调查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会把人家的婚期给耽误了。
王强见谭立秋犹豫不决,又说他今天先不请假,加加班把手头儿上的事情处理完了再说。
话说到这份上,谭立秋不得不答应。再说人家是公安局的人,跟谭立秋请假只是个礼貌问题,他这个临时的组长还真无权过多干涉人家。
刘海让小韩暂时跟着王强干,都是搞经侦的,可以给王强打下手。
王强没说什么,领着小韩走了。
屋里只剩下刘海和谭立秋。刘海问对方,昨天的事情跟没跟纪委的杨书记汇报。
谭立秋说没有,他还说一个批件代表不了什么,也许里面有内情呢?不能随便就怀疑领导,这是大忌,搞不好会出乱子。
刘海想去国有资产管理局了解一些情况,该局派来的代表大李透露了一些当年的情况,但是这位同志好像有顾虑,有些时候语焉不详、欲言又止,或许里面还有什么隐情也说不定。搞调查嘛,就得深入基层。
谭立秋说正好他也没事,不如一起去。两人一起去了国有资产管理局。
国有资产管理局在怀王县来说是个不起眼的单位,因为怀王县实在没有多少国有资产可以管理,早年还有几家县办企业,近些年在改革开放的浪潮中被大浪基本淘尽,成为了优胜劣汰的牺牲品。该局在怀王县属于二级局,所谓二级局就是局长是副科级,比一般的科局委办小一号。
怀王县国有资产管理局在县财政局的大院里办公,在财政局大院的东侧有一栋二层的小楼,该局就在二楼办公。它的正确名称应该叫国有资产管理中心,也算一个局级单位,所以普遍都叫国有资产管理局。这种叫法跟发改委差不多,在怀王县,也有把发改委叫发改局的。
怀王县国有资产管理局的员工并不多,也就十几个人,其中还有几个被借调到了财政局帮忙。
刘海和谭立秋挨个儿找该局的人们谈话,十几个人,足足谈了半天,当年的情况有了大致的轮廓——
大约在8年前,县棉纺厂向国有资产管理局递交了向凯胜公司举债的申请报告。申局长接到报告后认为申请上的内容不够具体,要求棉纺厂说明举债原因和用途。棉纺厂随后提交了一份补充报告,说举债是为了给工人们发放工资,并添置一些新设备。
申局长接到补充报告后派人去棉纺厂做了调查,认为厂子虽然经营困难,但是还没到要靠借款发放工资的地步。并且所说的购置新设备也不靠谱,厂里并没有这方面的发展规划,连购置设备的型号、性能都搞不清。鉴于此,申局长没有批准棉纺厂的借款申请报告。
厂长何桂荣不死心,三番五次往申局长那里跑,申局长一直没有批。后来县政府主要领导直接给申局长打了电话,要求他以棉纺厂的生存发展为重,尽快给予批复。申局长倍感压力,报告就摆在桌上,何桂荣就在外面等着,大有逼宫的意味。这件事全局的人都知道,因为这个单位太小了,稍有动静就能传遍全单位。
申局长被逼无奈,直接去县里找了那位领导,本意是把棉纺厂的情况向那位领导详细汇报,并说明自己不批的理由。去了领导办公室以后,申局长还没说几句话,就被领导劈头盖脸训了一顿,据说训的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就像家长训孩子一样。
申局长灰头土脸回到局里,从此以后就没露过笑模样,人们普遍认为是精神压力过大。后来何桂荣就没再找过申局长。
申局长后来的日子很不好过,那位领导经常在会议上点名或不点名的批评他,有时候甚至指桑骂槐。这种情况维持了一年多,由于上级的干预,申局长渐渐被架空了,局里唯一的副局长周品正主持日常工作。
时间不久申局长就因心脏病发作去世。局里人都认为申局长的死跟他所受的压力有很大关系,可叹一位好干部,最后落了这么一个结果。
申局长去世后,副局长周品正正式成为正局长。大约在4年前,棉纺厂的何桂荣又来了国有资产管理局,这一次递上来的是关于棉纺厂“债转股”的申请。周品正接到申请后组织人员进行了调查,认为棉纺厂的举债存在违规,而且跟凯胜公司的利息约定不透明,此外还存在诸多问题和疑点,所以周品正压着没批。
何桂荣连续找了周品正好几次,周品正就是压着不批。何桂荣急了,在周品正的办公室大骂其不识抬举,不想想自己的局长是怎么当上的,一个快退休的副局长扶正,全县有没有第二个?真以为是自己命好?即便命好也是别人给的!
何桂荣在周局长办公室大喊大叫,别人能不被惊动吗,大家隔着窗户听着,心里暗骂何桂荣不是东西,但是没人敢去周局办公室解围。局长没发话,别人贸然进去不好。最后办公室主任实在听不下去了,闯进办公室跟何桂荣吵了一架。何桂荣这才气呼呼走了。
刘海和谭立秋对视了一眼,心说里面的内情很多啊,如果不是亲自来了解,谁敢相信一个厂长敢指着鼻子骂一个局长。
谭立秋就问当时周局长是什么态度。大家说周局长一直不卑不亢,不管何桂荣怎么撒泼发狠,文件就是不批。也就是从那件事情之后,上级明显冷落了国有资产管理局,报上去的文件不批、申请的经费也不准,局里的日常运转都成了问题。后来国有资产管理局干脆并入了县财政局管理,名为国有资产管理中心,由财政局一名副局长主管。此时的周品正成了一个闲人,就办理了提前退休的手续,上面很快就批复了下来,准予提前退休,就这样周品正退休了。
了解完事情的经过,刘海和谭立秋十分震惊,这就是所谓的官大一级压死人吗?问题是这个何桂荣,一个厂长而已,竟敢对一个局长指手画脚出言不逊,谁给他的胆子?
两人重新回到调查组,谭立秋梳理了一下整个事件的时间节点,8年前时任县长是吕怀朝,大家所说的那位政府主要领导应该就是他了。5年前,吕怀朝由县长晋升为县委书记,时间不久,周品正在副局长的位置上扶正。根据常规推测,吕怀朝把年纪较大、不适合出任正局长的周品正送上一把手的位置,目的很明显,就是希望周品正能投桃报李。可惜的是这个周局长不懂人情世故,完全没有按照上面的意思办事。
刘海问前任县委书记吕怀朝现在在哪。
谭立秋说吕怀朝在怀王县当县委书记的时间不算长,也就不到两年,后来调到了市人防办担任人防办主任。现在退没退休自己也不清楚。
“要不要调查这个人?”刘海问道。
谭立秋直摇头:“正处级干部说调查就调查吗?咱们没那个权利。咱们这个调查小组只负责调查县棉纺厂这一件事,如果牵扯到某位领导,也得报告给上级,由上级决定。调查吕怀朝这样的干部,不要说我们,就是县纪委也没有权利,至少也得是市纪委。况且现在还不是调查的时候,手上没有一点证据就调查处级干部,简直就是开玩笑。”
“那么鲁振乾呢?”刘海又问。
谭立秋陷入了沉思,好一会儿才说道:“鲁县长是吕怀朝在任时一手提拔起来的,不排除鲁县长牵扯其中啊。不过,我看还是暂时不要汇报,还是那句话:没有证据。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我们动不了任何一位领导干部。我们可以去怀疑,可以去收集证据,不可能抓起来审问,绝对不可能。至于汇报嘛,现在还不是时候,再等一等。”
“好吧,听你的。”刘海感觉谭立秋比自己成熟的多,跟着这样的人干事,心里踏实。
转眼到了下班的时间,调查组的成员们按惯例聚在一起,汇报今天调查的收获。
大家的汇报都很简短,因为都没有实质性收获。王强没有来,他早上请了假,今天最后一天上班,最近几天要筹备结婚的事情。
就在谭立秋宣布散会的时候,坐在最边上的小韩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出口。
刘海恰好看见了小韩的表情,心说他肯定有事。
大家陆续离开办公室各自回家,刘海把小韩叫到了楼下自己的办公室。
“小韩,调查进展怎么样?”刘海问道。
“没有进展。”小韩答道。
刘海没再说话,就那么一直看着对方。
小韩犹豫了一会儿,目光陡然一闪,好像下了决心似的,“刘书记,我有话跟你说。”
刘海欠了欠身,“好,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不要有顾虑,有什么说什么。”
小韩犹豫了片刻,好像在组织语言,“刘书记,你觉得王强这个怎么样?”
“说实话,王强这个人我不了解,只知道他是公安局经侦大队的,应该是经侦方面的专家吧。”
小韩闻听撇着嘴哼了一声,“哼……”
“怎么,你对王强有看法?”刘海问道。
小韩又犹豫了片刻,好像又在组织语言:“意见谈不上,毕竟我们才认识了一天。不过……通过这一天的共事,我感觉这个人不像搞经侦的,顶多就是一个干会计的。”
刘海吃了一惊,禁不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此话怎讲?”
这一回小韩没有犹豫,似乎适应了跟刘海谈话的节奏:“我今天跟着王强出去调查,这一整天你知道都干了些什么吗?去家具城看了一趟家具,陪着他女朋友去婚纱店试了几件婚纱,直到下午才跟我介绍调查组的事。从跟王强谈话的言语间,感觉他不像搞经侦的,很多专业术语都不明白,满嘴都是大白话,说出的一些语言吧,更想是搞会计应该说的话。”
刘海眉头紧锁,按小韩的说法,王强不仅不是专家,而且是个十足的不务正业的饭桶。转念一想不可能啊,王强是公安局派过来的经侦专家,专门协助调查组搞调查的,怎么可能是个饭桶?
“你确定刚才所说的都没错?”
小韩点点头:“绝对没错。”
“确定没有夸张成分?”
“保证没有。”
刘海重新坐回座位上,眯着眼思考了一会儿,突然睁开眼对小韩说道:“这样吧,反正王强已经请假了,调查小组经侦方面的事就交给你,由你全权负责。”
小韩郑重地点点头:“保证完成任务。可是我对调查的情况还不了解,需要利用几天时间进行熟悉。”
刘海摇摇头:“不行,我们没有太多的时间。你现在就开始了解,利用一个晚上把情况搞清楚。”他说罢给谭立秋打了电话,让对方把办公室的门开开,今晚上得加班。
有读者说今天更的少,刚才看了一下,确实少,没达到往常的规模,特比补上一段
“我是刘海呀。”
女人好像想起了什么,赶紧把门打开。
刘海看着眼前的女人吃了一惊,心说钱阿姨怎么变年轻了?昨晚上还像五十来岁,今晚上怎么像二十来岁的?
女孩见刘海一直盯着自己,面色一红返回了房间。留下刘海一个人在门口凌乱,他还是想不明白,钱阿姨怎么一日之间年轻了这么多?
这时候房间的门又开了,钱阿姨探出半边身子说道:“锅里还有饭呢,我给你热热?”
刘海更吃惊了,钱阿姨还是钱阿姨,没变年轻啊,那刚才是……
钱阿姨见刘海直发呆,还以为想吃饭不好意思说,于是就到厨房里给他热饭。
刘海赶紧拦下来:“钱阿姨,你赶紧歇着吧,我吃过了。”
钱阿姨也没多问,下意识里觉得刘海这样的干部回来这么晚,肯定在大饭店吃过了。
刘海话已出口,也不好意思再去做饭,只能饿着肚子回到房间。他简单洗漱了一下,关灯躺在床上寻思着今天发生的事情,今天收获太多了,可以说是具有转折性的一天,调查能否取得突破就在最近。想着想着,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钱阿姨的身影,准确地说是钱阿姨年轻时的身影。不得不承认,开门的那一瞬间自己被惊艳到了……
第二天刘海起得很早,因为心里装的事情太多,调查进入到关键时刻,真相或许即将被揭开。越是如此越要抓紧,不能让真相溜掉。
客厅里依旧摆着做好的饭菜,钱阿姨又出去了。刘海有些惊讶,钱阿姨得起多早啊!
……
刘海早早地来到办公室,小韩和谭立秋已经到了,两人正在商议下一步的计划。谭立秋告诉小韩,他不用参加上午的碰头会了,直接去调查703万借款的来龙去脉。经过昨天对卷宗的翻阅了解,小韩已经掌握了需要调查的要点,他说如果顺利的话,一天就会有结果。
上接553楼:
谭立秋那边刚把孩子接回家,接到刘海的电话赶紧放下孩子赶回单位。调查小组的办公室借用的是纪委的办公室,只有谭立秋有钥匙。
刘海把现有的资料和调查的成果向小韩逐一做了介绍,很多东西仅凭介绍还不行,得实际去翻阅文件,这就需要小韩自己下功夫了。
刘海把小韩对王强的印象转达给了谭立秋,后者直皱眉,这个王强太不靠谱了,如果因为一个王强耽误了调查,公安局也难辞其咎啊。
刘海和谭立秋一直陪着小韩忙到大半夜,到底是高材生,很快进入到了角色。刘海感觉差不多了,不能连夜作战,那样身体会吃不消,反而影响正常工作。他建议到此为止,明天继续。
谭立秋表示同意,调查虽然紧张,但是还没到昼夜奋战的地步。于是三个人深更半夜出了县委大楼。组织部和秘书科有的房间还亮着灯,估计有人在加班。这倒不奇怪,秘书科把晚上九点下班叫正常,过了九点才叫加班。
刘海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突然发现不对劲儿,钥匙竟然打不开房门!他来回拧了好几次都没打开,门好像被反锁了。突然想起来了,屋子里新来了一个邻居钱阿姨。
深更半夜敲门,刘海挺不好意思。他轻轻地敲了几下,门开了。一个睡眼惺忪的女人把门开了一条缝,隔着缝隙问道,你是谁啊?
“我是刘海呀。”
女人好像想起了什么,赶紧把门打开。
刘海看着眼前的女人吃了一惊,心说钱阿姨怎么变年轻了?昨晚上还像五十来岁,今晚上怎么像二十来岁的?
女孩见刘海一直盯着自己,面色一红返回了房间。留下刘海一个人在门口凌乱,他还是想不明白,钱阿姨怎么一日之间年轻了这么多?
这时候房间的门又开了,钱阿姨探出半边身子说道:“锅里还有饭呢,我给你热热?”
刘海更吃惊了,钱阿姨还是钱阿姨,没变年轻啊,那刚才是……
钱阿姨见刘海直发呆,还以为想吃饭不好意思说,于是就到厨房里给他热饭。
刘海赶紧拦下来:“钱阿姨,你赶紧歇着吧,我吃过了。”
钱阿姨也没多问,下意识里觉得刘海这样的干部回来这么晚,肯定在大饭店吃过了。
刘海话已出口,也不好意思再去做饭,只能饿着肚子回到房间。他简单洗漱了一下,关灯躺在床上寻思着今天发生的事情,今天收获太多了,可以说是具有转折性的一天,调查能否取得突破就在最近。想着想着,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钱阿姨的身影,准确地说是钱阿姨年轻时的身影。不得不承认,开门的那一瞬间自己被惊艳到了……
第二天刘海起得很早,因为心里装的事情太多,调查进入到关键时刻,真相或许即将被揭开。越是如此越要抓紧,不能让真相溜掉。
客厅里依旧摆着做好的饭菜,钱阿姨又出去了。刘海有些惊讶,钱阿姨得起多早啊!
……
刘海早早地来到办公室,小韩和谭立秋已经到了,两人正在商议下一步的计划。谭立秋告诉小韩,他不用参加上午的碰头会了,直接去调查703万借款的来龙去脉。经过昨天对卷宗的翻阅了解,小韩已经掌握了需要调查的要点,他说如果顺利的话,一天就会有结果。
谭立秋和刘海都很振奋,告诉小韩抓紧干,留给大家的时间真不多了。小韩信心满满地进入调查的角色……
开上午碰头会的时候,副组长史胜龙向大家转达了鲁县长的意思:务必尽快调查完毕,最好三天内能出正式报告。
史胜龙是政府办的副主任,又是鲁振乾的秘书,他的话基本上可以理解为鲁振乾的话。
“三天,太仓促了吧!不是已经答应给十天期限吗,怎么又缩水了?”有人在发牢骚。
“是啊,是答应过给十天时间。但是现在鲁县长顶不住了,长衡公司那边逼.的.很紧,政府这边再不给答复的话,人家就要撤销捐款承诺了。所以棉纺厂转让的事得抓紧办,三五天之内就得基本办妥,我们调查小组这边不出具调查报告,转让的事怎么谈?”史胜龙说道。
谭立秋脸色很不好看,他是组长,压力是最大的。
开完碰头会,大家各自散去,按照之前的分工各自调查。其实谁都知道现在的调查只是走走形式,该调查的线索有限,并且已经调查完了,如果没有新的线索,再调查多少天也没有意义。
现在唯一的希望就落在了小韩身上,703万巨款如果能追查出去向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企业局和国有资产管理局的代表一直在负责走访棉纺厂职工,最近他们有了新的发现,根据一些职工们反映,何桂荣包养的情妇最近又在怀王县城出现过。据一些老职工们讲,这个女人很能耐,不知用了什么迷药,让堂堂的何桂荣厂长心甘情愿为其卖命,这个女人在外省还拥有一家什么公司,光豪车就有好几辆。
谭立秋认为有必要去查一查,从她身上或许能得到一些线索,于是带领企业局和国有资产管理局的同志去寻找那个女人。
……
就在大家分头调查的时候,也不知从哪里传出的消息,说县里反悔了,对棉纺厂职工承诺的安置和补偿都不算数了。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速传播,棉纺厂的职工们再次炸锅了,一窝蜂一样向县政府大门口涌过来。
张进发气得直骂娘,那个王八蛋不嫌事大,传播这种谣言!
眼见政府门口越聚人越多,张进发让吴广田赶紧维持秩序,同时抓紧辟谣,把职工们的情绪稳定住。
吴广田苦口婆心地做职工们的思想工作,但是效果不大,职工们似乎失去了最后一丝耐心,一定要讨要一个说法。
眼见职工们的情绪控制不住,鲁振乾不得不亲自出马,他让人搬出去一把椅子,亲自站在椅子上向职工们喊话,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一再向职工们保证,政府的承诺一定会兑现。
职工们不买账,说他们等不起了,一定要马上兑现。
鲁振乾没办法,答应三天后兑现承诺。
职工们的情绪这才稳定住,在吴广田的劝说下陆陆续续散去。
张进发的办公室在二楼,看大门口一点视线阻碍也没有。他一直隔着窗户看着外面的情况,鲁振乾劝退职工们的举动他看的清清楚楚,心里不住地称赞,自己这个副手真有一套!
时间不长鲁振乾进了张进发的办公室,进门就开始诉苦:“张县长啊,棉纺厂转让的事真的不能再拖了,我实在顶不住了。我可跟工人们打了保票,三天后兑现承诺。到时候若是兑现不了,我也没脸再跟工人们对话了。”
张进发点点头:“三天就三天,赶紧催长衡公司,限他们一天内把承诺的捐款弄到位。”
鲁振乾直晃脑袋:“棉纺厂转让的事情谈不妥,对方能捐款吗?咱不能再拖了,得尽快把转让的事定下来。”
“调查组那边怎么样了?出报告了吗?”张进发问到。
“我今天刚让史胜龙带过话去,限三天内出具调查报告,现在看来还得缩短,最晚明天中午,一定得定案。”鲁振乾说道。
张进发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好吧,这件事交给你来办,一定得把工人们的情绪稳定住,千万不能闹出什么事。”
鲁振乾马上给纪委书记杨广进打了电话,对棉纺厂的调查最迟明天中午定案,一分钟也不能拖,政府这边顶不住了,再拖下去恐怕会生出乱子。
杨广进马上把意思转达给了调查小组组长谭立秋。此时的谭立秋已经找到了何桂荣包养的那个女人,双方展开了一场激烈的心理攻防战,这节骨眼上杨广进的电话打来了。谭立秋如同泄了气的皮球,精神顿时萎靡了下去。
来自国有资产管理局的代表大李看到了谭立秋的表情变化,偷偷问道:“谭书记,你怎么啦?”
谭立秋用双手狠劲儿擦了一把脸,“没事儿,咱们继续。”
……
几乎同一时间,刘海接到了来自汉唐市南河区公安分局刑侦大队的电话,杀害苏小红的犯罪嫌疑人已经锁定,不过对方已经死了,初步估计死亡时间至少一周以上。刑侦大队正在全力侦破此案,由于案情重大,市局也抽调了精干力量协助破案。
杀人灭口之后的杀人灭口,背后的团伙势力不小啊!刘海认为棉纺厂的事情已不单单是经济纠纷问题,而是有预谋的经济犯罪和刑事犯罪,单凭调查小组已经不能解决问题,应该立案侦查。是时候向上级汇报了。
就在此时,小韩垂头丧气地回来了,不用问,肯定是一无所获。
刘海本来想安慰几句。小韩说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他为了调查703万借款的资金去向,连续跑了好几家银行,结果处处碰壁,没一家银行肯配合。银行不配合,调查根本无从下手。
刘海眉头紧锁,怎么会这样?按理说不应该啊。“你没有表明自己的身份吗?”刘海问小韩。
“我当然表明了身份,但是不管用。找银行经理吧,又没人搭理,见行长吧,又见不到。”小韩气呼呼地说道。
“我跟你一起去,看看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两人首先去了某家国有银行。
刘海跟大堂经理亮明了身份,说自己是县政法委的,要调查一些事情,并出示了自己的工作证。
大堂经理顿时客气了不少,领着两人去见银行行长。
银行行长虽然不认识刘海,但是仍然有所耳闻,毕竟一个人在小县城到了正科的级别,作为银行行长怎么可能没有耳闻呢。
刘海把来意说明,希望银行能配合。
行长闻听面露为难之色,说这件事恐怕有些难办。
刘海问为什么。
行长吞吞吐吐不肯说。
刘海有些恼了,说话的语气开始不善。
行长终于说出了隐情:就在前几天,他接到了县里某位领导的电话。那位领导告诉他,县棉纺厂在银行留下的一切信息都要保密,不经允许,不能向任何人透露。
原来如此!刘海明白了。他没有问那位领导是谁,因为没有意义,一则行长未必肯透露,二则只能让行长为难。
刘海从银行里出来,大堂经理热情地送出了银行大门。他一直在想心事,也没顾上跟大堂经理客气几句,弄得大堂经理有些尴尬,不过也没怪罪的意思,谁让对方是正科级干部呢,小小的县城又有多少正科级。
刘海觉得事情越来越复杂,已经远远超出一个调查组所能掌控的范围,是时候向上级汇报了,也是时候立案调查了。
……
当杨广进和张刚同时出现在县长张进发的办公室的时候,怀王县史无前例的一场反腐风暴拉开序幕。
张进发听完汇报后气得把水杯摔到了地上。秘书小王听到响声赶紧过来查看,见地板上满是玻璃碎片,赶紧用拖布和扫帚清理残局。
“你先出去!”张进发吼道。
小王拎着工具灰溜溜走出办公室。
“回来。”张进发随即又吼道。
小王灰溜溜又返回来,他是张进发的生活秘书,也是副科级的干部,但是在张进发面前就像孩子看见家长,大气都不敢出。
“你去把付明叫过来。”张进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