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邪】《画蛇》

  33
  吴邪似乎是这间酒吧的常客。解雨臣看他熟练地招呼酒保,又拿出一张卡要了一间包厢,不由地想。
  包厢里开了空调,一开门就能感觉到迎面而来的热气。吴邪发现解雨臣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调了调空调的温度。
  解雨臣在沙发上坐下:“你经常来?”
  “不经常,”吴邪笑了一声,“我以前在这里打过工,就打打杂跑跑腿,后来安定下来才开始做全职写手。约朋友喝酒聊天都来这里。这里环境好,人也不坏,挺不错的。”
  解雨臣撑着下巴观察这间包厢:“我有点好奇你六年前的生活了。”
  吴邪刻意避开了六年之前的那个时间点,说:“……六年前我毕业,和死党一起来到这座城市。当时潮汐接了我的简历,让我来面试,我就来了。刚来的时候一穷二白的,有好心人推荐了实惠的租房——就是现在我住那里,一直住到现在。六年前,潮汐还没有现在的规模,我还只是试用,手头没多少钱就只能出来找兼职。”
  “……其实没什么特别的,我还特幸运。过了试用期,在潮汐转正,虽然工资还不多,也比之前好。我那死党就没我这么好运气,他来这里找专业对口的职业,碰壁了很多次,偏偏……”
  吴邪沉默了。
  “怎么了?”解雨臣意外地问。
  恰巧门被敲响,有酒保来送酒。吴邪谢过酒保,随手开了一听啤酒,也不喝,就放在一旁。
  “他那家伙不是一般地倒霉。现实生活不如意,网络上也没个清静。曾经网文圈有个颇有名气的写手,笔名叫‘之子阳回’,写武侠,出了名的爱岗敬业。难得一次因为现实生活中有事贴了公告请假几天,第二天就有人扒他抄袭……我当时生活上出了点事,没在他身边,再见到他的时候我以为见了鬼,才知道他的处境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可是晚了,太晚了。几乎被封神的之子阳回已经不见了,虽然后来有人为他洗清了污点,堵了那些黑子的嘴,之子阳回也没动静。——那个笨蛋封笔了。”
  “我不知道怎么让他振作,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结果人家现在还有心理阴影。”吴邪苦笑。
  “不是你的错,”解雨臣斟酌着开口,“你当时不在,也没人告诉你。那个时候你们懂得也不多,刚入社会什么都不知道,缺乏随机应变的能力。”
  吴邪摇头:“不一样。跟那些没有关系。我想帮他,同时也知道心结只能自己解开。这件事情对他打击很大,找工作也没进展,那种一出校园就寸步难行的感觉我……”他恍惚了一下,“我不应该说风凉话。明明什么都不懂偏要装懂,又说不出有用的话,我真的很过分。”
  “你要是自责,”解雨臣接话,眼里积了一层薄怒,“几年前的事都过去了。想想现在能做什么,总好过缅怀过去原地不前。你说的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的他难道还那么倒霉吗?他有心理阴影的都能向前看,你作为死党一味沉浸在那段当事人不堪回首的回忆里算什么?对他的嘲讽吗?”
  吴邪眨眨眼,敛去了眼里的不安:“你说的很有道理,我确实不应该这么想。倒是你……听起来有故事啊。”
  解雨臣一噎:“……我就事论事。”
  “不想说就算了。”吴邪喝了口啤酒,“本来是说我的事,扯了这么久,现在回归正题。——你有没有想问的?你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这话题切换的速度有点快……
  解雨臣整理了有点凌乱的心情,捋平了思路:“你十八岁的时候,家里出了事?”
  “对。我两个叔叔突然变忙,有一个直接人间蒸发。那一年爷爷去世了,见到的人里没有那两个叔叔。不久后家里收到一封信,爸妈死活不让我看,我就偷偷拿单反照下来躲着看……但是没看懂。那时候家里开始来一些客人,莫名其妙就热闹了。他们说话,我就被爸妈锁在房间里不让听。我一直安慰自己说没事,没作用,我还是很怕家里会出事。”
  “后来啊……我爸跟我断绝了父子关系,拿了三千块钱给我,让我爱去哪去哪,总之别回去了。他说他不想见到我。我就辍学、喝酒,我可劲地作,我妈就把我领回去揍一顿,哭着让我别折磨自己。你说,哪有边打人边哭的啊,我听着我妈的声音都哭了……可是我还有什么理由留下来……”
  吴邪哽咽了一声,喝啤酒压了回去,却遮不住微红的眼眶。
  解雨臣无言,犹豫了一下,伸手放在吴邪的肩上。
  吴邪缓过来,说了一声谢谢。
  “对不起,让你伤心了。”解雨臣却说。
  吴邪笑了:“没事,都过去了。我这个当事人都向前看了,你这个听故事的就别在意了。就当……只是听了一个别人的故事。”
  “我……”解雨臣刚吐出一个字又闭上了嘴。
  他还在犹豫,他不愿提起的那些事情,要不要告诉眼前这个只因为他一个问题就果决撕开伤疤的人 。他想说,又觉得没必要说。不过是不愉快的陈年旧事,说出来又能怎样。
  吴邪没等到他的下文,笑了笑没在意。
  就算说了这么多的话,就算狠狠自戳心口了一把,都不过是自找的,都是他自愿的。不管心里对这种陪伴的感觉有多依恋不舍,都改变不了事实——
  如今的他们,不过是两个相识几天的室友,连熟人都谈不上。
  只是缺个人作伴,好不容易有一个才舍不得。
  吴邪安慰自己。
  他看了看空调的温度,拉紧了外套,打了个哆嗦。
  好像……突然变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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