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原创现实主义题材小说《玫瑰与病毒》

  时隔半年再次发贴,还请老朋友们继续支持,新朋友加以关注。

  本书以疫情时期为背景,讲叙了几段家庭故事,疫情不是本书的重点,婚姻才是,小说主要取材于现实中发生的故事,姑且称之为非虚构小说吧,既然是小说,做适当的文学处理总是必要的,添加一些喜剧效果,强化人物个性,以增加小说的可读性,但总体上忠于真实生活。

  本书聚焦的并不是男女之爱,更多的还是人们处于婚姻中的一种状态,婚姻中的事情无非是一日三餐,柴米油盐,养娃日常,外加婆媳邻里,三姑六婆的一堆鸡零狗碎,但能把琐碎的事写出绚烂的烟火气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是大家觉得还过得去别忘了随手顶个贴。

  小说系本人原创,严禁转载,如有雷同,概不负责。
  曾经的我,
  以为爱情是生与死之间的千百回虐恋,
  是天雷遇地火一般的激情燃烧,
  是突然回眸时,于熙熙攘攘的千万人之间一眼就将你认出的宿命,
  与你遇见后的某一刻,我突然顿悟,
  烟火虽然璀璨,终究无法照亮天空
  流星虽然美丽,还是会被群星遗忘
  只有当爱情融入生命的亲情
  才能达到水乳交融的稳固
  现在的我
  终于明白,爱情就是在你痛经的时候,为你递上的一杯姜糖水,
  当你在厨房忙得不可开交时,接过你手里的锅铲,
  当你抱怨原来的衣服再也遮不住日渐丰满的肚腹时,递你一个装着礼物的纸袋子,
  并且告诉你说,也许你确实算不上苗条,但我买的这件衣服只有可爱的你穿上才合适
  ……

  林蕊儿大声朗读这段话的时候,办公室的同事们都吸引来了,大家默契地围成一圈,仔细倾听着这段抑扬顿挫地朗诵,带着各种的丰富表情。

  林蕊儿是照着手里的贺卡读的,一张镂空印花的粉色贺卡,上面画着两个大大的红心,一支箭当心穿过,贺卡上的字迹刚正而不失灵动,洋洋洒洒的一大段,落款是:爱你的汉生。

  仅从这张贺卡的样式,就能猜到写贺卡的人是一位潇洒惆傥而又温和浪漫的男士。

  林蕊儿一念完,全场就爆发出一片唏嘘声,“太甜了,你老公是嘴上抹了蜜吗?”

  “林姐真有福,嫁了个这么浪漫体贴的老公。”

  “林老师,都说婚后七年是最危险的时候,婚姻在这一阶段最容易亮红灯,怎么你俩的爱情就能一直保鲜,有什么秘诀没有?”

  ……
  今天是林蕊儿的三十五岁生日,也是她和丈夫楚汉生结婚七周年的纪念日,一大早,楚汉生就让人送了一大束花过来,还在花束上附了这么一张贺卡,这份深情厚谊,让办公室所有的同事都艳羡不已。

  “哪有什么秘诀,不过是运气好,挑了个好老公而已。”林蕊儿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合上贺卡,随手丢在了抽屉里,脸上现出得意之色。

  “那也得有出色的眼光,才能挑得到这么好的老公啊!”

  林蕊儿摆着手,“我哪有什么眼光,连件衣服也挑不好,昨天我老公带我去商场,让我买一件礼服,说是陪他出席活动的时候穿,结果我选了半天也不知道选什么好,最后还是我老公帮我挑的。”

  “你只要会挑人就行了,剩下的事情交给你老公就行。”同事们七嘴八舌的。

  “你老公又要带你出席什么活动啊?”

  林蕊儿脸上笑容洋溢,“他们公司年底有个大客户酬谢活动,他准备带我一起参加。”

  ……
  陈思甜坐在靠近角落的办公桌旁,听着同事们如雀噪一般的议论,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林蕊儿的每句话都象是击打在她的心坎上,把她原本就脆弱不堪的情绪彻底搅乱,连桌上那束娇艳的花束看上去也分外妖娆和不自然,象是假花一样,明晃晃地扎人眼睛。

  今天对林蕊儿来说是个特殊日子,对陈思甜来说也一样,三年前的这一天,她和丈夫沈通在这一天结婚了,为了纪念这个难忘的日子,他们约定,每年都要在这一天共进烛光晚餐。

  昨晚,她把精心烹饪好的饭菜端上桌,脱下饭衣,换上新买的套装,抹上亮丽的口红,姿态端庄地坐在沙发上后,开始等待沈通的归来。

  结婚三年了,她清楚地记得每一年与沈通共度结婚纪念日的情形,第一年,他们订了一家五星级酒店的套房,在那里度过了美酒加烛光晚餐的美好夜晚,当时,她觉得自己这一生做的最正确的选择,就是选择了沈通做自己的丈夫。

  第二年,他们的结婚纪念日在一家还算简洁大气的西餐厅度过,虽然沈通答应送她的礼物因为工作繁忙而忘记了,但在众目睽睽之下的公共场所,陈思甜只能抱怨几句,他们还是度过了仓促而潦草的两人时光。

  第三个结婚纪念日来得格外的猝不及防,日子在争吵和一地鸡毛的琐碎间不知不觉地过去了,直到一天以前,陈思甜才在台历上看到了12月28日,这个被自己用红笔在年初的时候就画上爱心标记的日子,这个当初她为了郑重提醒自己的重要日子,竟然差一点就忘记了。
  同样遗忘了这个重要日子的当然还有沈通,当陈思甜向他提出,如何度过今年的结婚纪念日时,他的大脑空白了几秒,片刻后才恢复记忆,将目光从手机上移开,说,“明天新领导第一天上任,估计会很忙,但我会尽量赶回来吃晚饭的。”

  “所以这次就不去餐厅吃饭了?”陈思甜忍着心里的失望,问了一句。

  “我不能确定回家的时间。”

  “好吧,我来烧晚饭,你记得早点回来。”忍着委屈,陈思甜还是做出了让步。

  微信的提示音响了,沈通低头点开手机,工作群里李秘书在说,明天新来的王副总九点到公司,方总通知大家到时要开一个欢迎会。

  沈通一边回复着,一边心不在焉的问,“你今年想要什么礼物?”

  “如果我说要一颗钻戒你会买吗?”

  “你不是已经有了吗?”沈通没有抬头。

  “黄金的也行。”陈思甜也不是真的非要戒指不可,她只是想看看沈通的反应。

  “你就不能换个实用点的,我看你平时也不戴那些玩意儿。”

  陈思甜无语,她清楚地记得,两人一年前也曾经有过这种对话,当时的沈通嘴巴可是甜多了,笑眯眯地说,“只要你舍得,能花钱买的,我都会给你买来。”

  其实婚后的陈思甜就是一个处处精打细算的小女人,每月背负着房贷压力,她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半花,花他的钱,就是花自己的钱,她哪里会舍得。

  所以沈通虽然每次都这么说,但陈思甜从来没有提过什么过份的要求。沈通也明白,她不过需要一颗嘴上的蜜糖。

  可今年,他却连嘴上哄哄她的兴致都没了。
  陈思甜就这样在回忆中静静地坐着,一边等待着门铃响起的那一刻,她的心情是复杂的,觉得自己的婚姻象极了桌上的那碗罗宋汤,鲜甜酸辣、各种滋味都有,虽然她不能保证沈通还是会一如继往的喜欢这个味道,但她相信,这样的一碗汤,在这样冷飕飕的冬日,用来暖身下饭是最合适的。

  他们的婚姻,至少还残留着温度。

  时间在等待中总是过得特别地慢,陈思甜心不在焉地刷了两集电视剧,直到女主的眼泪下来,感觉鼻子有点发酸时,门外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接着房门被咚咚地敲响,在这个寂寥的夜晚听来,有点惊心动魄的感觉。

  她急忙放下平板电脑,打开房门,沈通脚步踉跄着走进来,搀扶着他进来的还有一个年轻人。

  陈思甜认识这个年轻人,他是沈通的秘书,姓李,虽然入职公司没有多长时间,但头脑灵活,做事勤快,为了尽快上手这份新工作,李秘书没少花力气,经常在自己这个直属领导面前跑前跑后,公事私事都揽了下来,出于信任,沈通有时也把一些生活上的琐事交给他打理。

  “陈姐,沈经理他今天陪着新来的领导多喝了一点酒,回来晚了,让您久等了,我代沈经理向您赔不是。”李秘书看了一眼桌上原封不动的饭菜,知道她正在等着沈通回来。

  “怎么又喝酒了?”陈思甜上来扶住他,一股酒味直冲进鼻腔,她嫌弃地别过了头。

  陈思甜把沈通扶到沙发上,沈通醉得不轻,一沾着沙发就睡过去了,嘴里含混不清的说着什么。
  李秘书解释说,“为了迎接新来的副总,方总在酒店设了宴席,所有的部门经理和主管都到场了,大家你敬我一杯,我敬你一杯的,就有点喝高了,场面在那里,沈经理也是没有办法。”

  “谢谢你送他回来。”陈思甜克制着心里的不满,工作上的事就这么重要吗,重要得连结婚纪念日都忘得一干二净?

  李秘书向陈思甜告了别,刚要走出门去,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来,他在门口转身,“对了,陈姐,今天是你和沈经理的结婚纪念日吧,沈经理给您准备了一份礼物,说了让我转交给你,你看我这记性,差点忘在车上,你等着,我马上去取。”

  几分钟后,李秘书又出现在房门口,手里多了一束花,他用双手捧着递给陈思甜,“陈姐,沈经理一直记得今天是你们的结婚纪念日,所以一早就买了花束放在车里,没想到还是被事情耽搁了,还要请陈姐谅解啊。”

  花束还是很美的,有玫瑰、康乃馨、非洲菊和石斛兰等,扎成色彩缤纷的一束。看来沈通并没有完全忘记他们的结婚纪念日,这稍稍稀释了一些陈思甜的不满。

  李秘书走后,陈思甜找了个花瓶过来,正要把花束插进去,发现花束底部绑扎着一张小卡片。

  卡片印制得很精美,有金色的logo,还有“锦绣大酒店”几个字,正面则写着“祝您用餐愉快。”

  这分明就是一束酒店的用花,被沈通拿来滥竽充数,陈思甜气得把花扔在了地上。

  她默默地把原封未动的饭菜倒进了塑料袋,打包好,又扔进了垃圾筒。
  沈通是在凌晨两点的时候醒来的,因为口渴难忍,他从沙发上爬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凉水丝丝缕缕地滑过嗓子,让他的大脑也清醒过来,他想起来了,自己好象错过了什么日子。

  很快他看到了地上的花束,是了,他错过了两人的结婚纪念日。

  他心虚着走进卧室,看见陈思甜连睡衣都没有换,穿着衣服和衣躺在床上,沈通掀开被子,刚想躺进去,陈思甜直挺挺地坐了起来,“酒醒了?”

  “早醒了,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你还能想起我来?”

  沈通见她脸色不善,赶紧道歉,“今天回来晚了,错过了结婚纪念日,下次不会再错过了。”

  陈思甜冷笑,“不会有下次了。”

  “我也不是故意的,可今天不是有特殊情况吗,新任副总上任,公司组织酒宴为他接风,我哪能不去?”

  “你既然不能按时回来,为什么不打个电话回来?”

  “今天不巧,手机坏了,留在维修部还没拿回来,不过我不是让李秘书给你打电话了吗?”

  陈思甜想起来,今天她是接过几个不明电话,但因为是不认识的号码,陈思甜还以为又是营销之类的广告,所以压根儿没接。

  “你自己不接电话,总不能怪我没通知到吧?”都结婚三年了,彼此知根知底,陈思甜是个脸上藏不住事的,沈通一看她的表情,就猜到大概。

  “我再问你,那束花是怎么回事?”

  “是,是我送你的礼物啊。”沈通眨巴了一下眼睛,有点底气不足。

  “真是令人感动啊,在哪买的这么美的花?”

  沈通看着陈思甜凌厉的目光,和嘴角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感觉有些不太妙,难道李秘书没把事情办到位?

  今天他本来想着给陈思甜买个礼物的,忙了一天,上了酒桌之后才想起来这件事,再看时间,已经接近九点,无论如何是完不成这个任务了,这时他看到了酒桌中间那一束娇艳欲滴的花,于是计上心来,干脆借花献佛,把这个当作礼物带回去送给陈思甜。

  当然他在交待李秘书办这事时,再三交待了要守口如瓶。

  “在,公司附近的花店。”

  “让人感动满满啊,沈大经理百忙之中还能想着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咱俩还用着客套?”沈通嘿嘿地笑。

  陈思甜一骨碌下床,“你口渴不,要不要给你倒杯水来?”

  “我自己来就行。”

  陈思甜自顾自地往外走,很快端了一杯水过来,还附带着一张小卡片,“这是那束花上面附带的,买一赠一,你说我该怎么谢你呢?”

  沈通一见卡片上的“锦绣大饭店”,立刻明白露馅了,心里一边暗骂李秘书的不靠谱,一边想着怎么应对。
  陈思甜知道他心虚了,扬着手里的小卡片说,“怎么不编了,我还想听你讲故事呢。”

  沈通瞥了一眼在陈思甜手里甩得哗哗响的卡片,干笑了两声,“今天应酬得太晚了,来不及出去给你买礼物,下次补上行不行。”

  “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每次做错了事都不承认,还谎话连篇的想蒙混过关,从今天开始,这间卧室是我的专属房间,你爱上哪睡上哪。”

  “你这也太专制了吧,这间房子是咱们的共同财产,根据咱们的婚前民主协议,起码通过投票才能决定。”

  “怎么个投票法?”

  “你让我去别的房间睡,可我不同意,根据投票制,咱们各投自己那一票,所以结果是一半一半,你的提议没有通过大多数的原则,只能维持原状。”

  陈思甜把手里的半杯水泼了上去。

  三年的婚姻生活早就让沈通练就了一身超强的反应能力,陈思甜端着水杯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随时撤身的准备,这会儿见她果然出手,迅速一个低头弯腰,几步冲出了卧室。

  “你就是这样不好,一言不合就动手,你说说自打咱们结了婚以来,家里被你摔了多少东西,今天还升级了,想直接拿水泼我,你那是开水还是温水?”

  陈思甜一杯水泼空,没淋到沈通,把床给打湿了半边,眼里心头嗞嗞地冒着火星,追着沈通到了客厅,作势要将水杯砸过去。

  沈通从桌上抄起一个锅盖,护住面门,脚下和嘴上都不停,“你这可不对啊,越来越暴力了,咱们以前可是有婚前协议的,发生矛盾时只动口不动手。”

  “你还跟我讲什么婚前协议,还记得上面第三大条第五小点里的第一句吗,每天的家务两人平均分摊,可哪次你不是把属于你那部分的家务推给我来做?”

  “我这不是工作忙吗,再说协议上也说了,夫妻双方AA制,互不干涉各人支出,家庭的公共花销由两人平均分摊,可家里哪一回买大件时你不是让我出大头?”

  ……

  水杯最后还是砸到了门上,在沈通躲进厨房的那一刻,玻璃碎片四散开来,咣啷一声,落在大理石的地面上,屋内的光芒也被揉碎了一地,一切终于安静下来。

  这是陈思甜第一次以这种激烈的方式结束争吵,她站了一会儿,忽然觉得有些心灰意冷,也许是她开始厌倦了,这种争吵只要一开始,就会变得没完没了,除了将仅存的最后一丝幻想也破灭掉外,得不到任何结果,而且最近几个月来,他们之间的争吵越来越频繁,频繁得让她想不起来争吵的最初原因是什么。

  ——

  铃声响了,打断了陈思甜的回忆,上课的时间到了,她收回思绪,在这里她必须要打起精神,不能让任何的负面情绪影响自己。
  一个星期前,她入职这家培训机构,这是一家大型教育培训机构,拥有新西兰一所知名大学的授权,只要学生通过考试,就能申请去新西兰读书,机构拥有不少有资质的外教和优秀老师,众人的口碑加上长年的广告效应,在本市颇负盛名,所以一向不缺乏生源。

  机构租用的是一幢大专院校的教学楼,经过一番整修和绿化后,显得美观大气,红白相间的外墙,笔直伸展的宽叶棕榈和郁郁葱葱的桃李树,分布在宽阔的校道边和草地上,铺满鹅卵石的小道纵横交错,在几个延伸拐弯后,没入一幢幢灰白的高楼后面,让人有一种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的欲望,一切都象陈思甜想象中的那样美好。

  陈思甜穿过宽阔的走廊,来到五层的教学中心,这里的楼面被划分成几平方米至十几平方米不等的格间,是专门给一对一的VIP学生授课的地方。陈思甜今天要教授的这个学生叫丹尼尔,今年十七岁,据班主任许老师介绍,丹尼尔的母亲想让他出国,所以把他送来上全英文课程,可是丹尼尔的底子太差,跟不上进度,只能先来预科班打打基础。

  陈思甜来的时候,丹尼尔还没有到,坐在这间虽然窄小,但布置洁净的小隔间里,陈思甜有点忐忑,她入职这家机构没多长时间,跟着别的班级老师听了一个星期的课,就被教导主任安排来这里教一对一的VIP客户,她对自己根本没有什么信心。

  “希望自己的第一个学生不要太调皮才好,”陈思甜在心里默默祈祷着。

  时间在等待中流逝,看看手表,距离八点上课时间过去了半个小时,陈思甜坐不住了,打内线电话给丹尼尔的班主任许老师,“许老师,丹尼尔怎么到了这时还不来?”

  “今天天气不好,也许是打不到车,也许是碰上交通拥堵,再等等吧。”许老师在电话里轻描淡写地说。

  “你能联系到他吗?”

  “我只有他母亲的联系方式。”

  “能把联系方式发我一下吗?”

  许老师现出不耐烦的语气,“不是让你再等等吗,我正忙着呢。”

  挂了电话,陈思甜看看外面,天上的阴云浓得象一团化不开的棉絮,随时都可能会下雨的样子,但远没有到妨碍出行的程度。

  时针指向九点十五分,门被推开了,一个打着耳钉,穿着朋克风格夹克衫的男孩走了进来,向陈思甜招手,“Hi,good moring,I’m Daniel。”然后翘起一条腿,在椅子上坐下。

  愣了两秒钟后,陈思甜说话了,“首先,我是你的老师,你应该称呼我一声陈老师,其次,你已经迟到了一个多小时,是不是应该先道个歉,然后解释一下原因?”

  丹尼尔咧开嘴笑了,“你肯定是新来的吧?”

  “这和是不是新来的没关系吧?”

  丹尼尔从耐克书包里拿出一张纸来,递给陈思甜,“你想要一个道歉是吧,我这里多的是。”

  陈思甜接过那张16K大小的纸,“迟到说明”的大标题是用黑体加粗打印的,内容如下,今天遭遇了严重的堵车,所以上学迟到了,下次尽量避免,敬请谅解。署名:丹尼尔,日期:空白。
  “我这里还有很多,你想要什么样的都有。”丹尼尔又从书包里拿出几张纸,陈思甜拿过来浏览了一下,有事假条,病假条,情况说明,道歉信,内容也是不尽相同,有因为下雨路上堵车不好走而迟到的,有妈妈开车送他上学时和别人发生摩擦而没能到校的,有今天眼睛疼请假一天的,有家里没人做早餐而无法上学的,还有和妈妈吵架结果忘了来上学的,等等。

  看来迟到请假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为了应付老师的责问,干脆一劳永逸,提早在书包里准备了无数个备份,要用时随手拿一张出来就是。

  “未雨绸缪啊,你想得很周到。”陈思甜看得瞪目结舌,气极了反笑。

  丹尼尔满不在乎地耸耸肩。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陈思甜决定先把他稳住,慢慢再想办法。

  她将其中的一张请假条标了个日期,拿了个夹子夹在扣板上,往墙上一挂,“不管你以前如何,这是你第一次在我的课上迟到,我希望以后尽可能不再发生,行吗?”

  “我试试吧。”

  接下来的课程有点枯燥,丹尼尔学的是《新概念英语》的第二册,按照进度,他必须在这个学期完成第四册,并且考核过关后,才能进入预科班。陈思甜感觉压力不少,她之前已经从班主任那里了解到丹尼尔的学习情况,针对他的进度,备了几天的课,可是事实证明,情况比她预想的还要糟糕,丹尼尔不仅把以前学过的东西都忘了,而且整堂课上都心不在焉,根本没有进入到学习状态。

  “记住我刚才说的语法了吗?”陈思甜讲了一堆语法要点,转头却发现丹尼尔正用一种看怪物的眼光打量着自己。

  “你几岁了,Miss Chen?”

  “叫我陈老师。”

  “你没有英文名吗,我以前的老师都有英文名。”

  “叫我陈老师。”

  “好吧,陈老师,你几岁了?”

  “咱们现在能不讨论这个吗?”陈思甜压着心头的怒意。

  “我猜你的实际年龄应该比你看起来的要大,”丹尼尔咧嘴笑的时候露出两颗虎牙,“我妈经常说自己年轻时很漂亮,可惜现在年纪大了,只能靠化妆品维持美丽,其实我看她根本就是在吹牛,还没七老八十呢,瓶瓶罐罐的化妆品比厨房里的酱料还多。我看你的皮肤就很好,应该只涂了点护肤霜吧?”

  陈思甜哭笑不得,有这么说自个妈的吗?看来这是个刺头啊,往后的日子恐怕难熬。

  她耐下心来,反复提醒他,把注意力集中到课本上来。
  “你的那个包包是高仿的路易威登吧?”丹尼尔看了没多久书,又把注意力转移到了陈思甜的皮包上。

  陈思甜有些脸红,这是她在网上相中的一个皮包,沉稳大气的深咖色,经典的方格花纹,精巧的压柄手纹,是路易威登早年推出的一款经典包。

  店家说得很清楚,这是高仿的名牌包,以不足百分之一的价钱出售,对于追求品质生活、而目前还处于经济上升阶段的女性来说,性价比是最高的。

  她看了一眼丹尼尔放在课桌上的书包,Nike的白色浮雕,logo醒目而且简洁,彷彿是在向人宣告,不用奢华的装饰,它一出身就注定是高贵不凡的。

  心底升上了丝丝的火气,陈思甜压低了嗓音,一字一句地说,“我知道你现在很有钱,可是如果你继续这样不学无术,我敢保证,十年以后,你将会连高仿的包包也买不起。”

  丹尼尔不怀好意的笑,“sorry,我不是想嘲笑你。”

  “我不在乎被人嘲笑,反正你要想在我手下过关的话,不是靠背名牌包包就有用的。”

  丹尼尔露出一个怕怕的笑容,“Miss Chen,哦不,陈老师,你很有意思。”

  两节课上完,陈思甜嗓子有点发干,她使劲了全力,但不确定丹尼尔究竟能接收多少,她又一次问丹尼尔,“我布置的作业明天能完成吗?”

  “No problem,”丹尼尔把书包甩上肩膀,站起来走到门口时又加上一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虽然丹尼尔绝对不是理想中的学生,但第一次的教学还是顺利完成了,陈思甜舒了一口气,回到办公室,喝了一口水,滋润一下干燥的嗓子。

  办公室内几个同事正在谈论着发生在武汉一种传染性很强的肺炎,听说武汉已经有很多人感染了,政府号召人们少聚集,尽量不要去人多密集的地方,同事们有些担忧,每年的这个季节都会有病毒感冒之类的流行病,作为学生聚集的培训机构,做好预防措施是必要的。

  陈思甜没有参与众人的谈话,她的注意力被林蕊儿的电话吸引过去了,两人的办公桌紧挨着,林蕊儿刚刚和老公打完一通电话,放下手机后,脸上的笑容还没有完全褪去,转头看见有些愣神的陈思甜,说,“小陈老师,第一次上课还好吧?”

  “哦,还好,就是孩子英语基础有些薄弱。”陈思甜报以一个微笑。

  “是哪个孩子?”

  “丹尼尔。”

  林蕊儿歪了歪嘴角,做了一个相当古怪的表情,“是他呀,你有得伤脑筋了。”

  “他以前上过一对一吗,感觉他有点跟不上节奏。”

  “你以为伤脑筋的只是他本人吗,他的母亲才是最大的麻烦,”林蕊儿靠近陈思甜,压低声音说,“这个丹尼尔是个相当棘手的学生,别的老师都不愿意接,怎么你初来乍道的,就把他扔给你了呢?”

  陈思甜心里咯噔一下,把丹尼尔交给她的是许老师,许老师是丹尼尔的班主任,也是教务部的组长,负责老师的排课事宜。当初许老师提出让她接手一对一的任务时,陈思甜也犹豫过,她怕自己承担不起这么重的责任。

  “先拿个一对一的学生练练手,以后熟练了,就可以给孩子们上大课了,你新来的,总要经历一个从无到有,从少到多的经验积累嘛。”许老师当时是这样和她说的。

  陈思甜还想向林蕊儿多打听些丹尼尔的情况,桌上的电话机响了,陈思甜接起电话,正是隔壁办公室的许老师,他用生硬的口气说,“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凭着直觉,陈思甜就觉得不是什么好事,她来到许老师办公桌前的时候,发现他正靠着椅背,手里拿着一张表单作深思状。

  “你找我?”

  许老师大概四十出头的样子,戴着眼镜,嘴角下垂,一副刻板严肃的样子,别说是学生,就是同事平时也很少和他开玩笑。

  “刚才丹尼尔来和我说,他不喜欢你当他的英语老师,还说如果不换老师的话,他就要退费。”许老师将这个姿势保持了一分钟后,终于抬起了头。

  “为,为什么?”陈思甜有一种头部被猛然撞击的感觉,眼前金星乱冒。

  “他说你的课程太枯燥乏味,”许老师的眼光扫过陈思甜,“小陈老师,我觉得你年纪轻,和学生之间代沟比较小,所以才把这个vip学生交给你,你是不是也应该考虑改进一下自己的教学方法?”

  “这个——”陈思甜一时答不上来,枯燥乏味是个相当主观的词,从学生的角度来看,学习本身就是一个枯燥乏味的过程,以这个为理由指责她,好象有点说不过去。

  “这是他对你这堂课的评分,你自己看看吧。”许老师把手里的课堂评价表递了过来。
  课堂评价表是学生对整堂课的综合打分,作为对任课老师评价体系的一个重要项目,颇受老师们的重视,评价表从课程难度和时长,教学速度,重点分析,老师态度等几个方面进行打分,满分是一百分,通常学生都会给满分,这个丹尼尔也真够狠的,除了老师态度是1分外,丹尼尔在别的选项下都给了零分。

  “给丹尼尔上过课的老师也不少了,还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透过镜片,许老师的眼神看上去格外严厉。

  “我,是不是可以和丹尼尔谈一谈,看看到底是哪里出的问题?”陈思甜脸上讪讪的。

  “这样吧,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让你再教几天试试,如果下次他再次投诉的话,到时我只能对你说抱歉了。”

  怀着愤闷的心情,陈思甜回到办公桌前,捧起水杯却忘了喝水,她回想着丹尼尔上课时的表情和说过的话,虽然他们有一些小摩擦,但他丝毫没有露出任何不愉快,临走时他那一句,“Miss Chen,哦,不,陈老师,我下次会准时来上课的,”让她以为,自己的课上得还是很成功的。

  她根本没有想到,丹尼尔转头就去班主任那里告了状,还是以诉诸笔下的方式。

  真是伤脑筋啊,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林蕊儿拨弄着瓶子里的花,自从这束花被送来以后,她就一直精心呵护着,不时就给它们洒点水,移到窗台上去晒晒太阳。她瞥了一眼想得出神的陈思甜,问,“怎么了,被学生投诉了?”

  “是啊,第一天上课我就搞砸了,也许我确实是不适合做这一行。”

  陈思甜把刚才的事大致讲了一遍,林蕊儿头都没有抬,继续拨弄着她的花,“没什么大不了的,被学生投诉很正常。”

  “难道经常有老师被投诉吗?”

  “做咱们培训机构的,老师和学生之间说白了就是服务者和被服务者的关系,或者说是服务员和消费者的关系,既然咱们只是提供服务的人,当然主动权在学生手里,哪天他不高兴了,来个投诉什么的不是很正常吗?”

  “可是——”陈思甜想起陈老师的话,听他的语气,好象被投诉是很严重的失职,搞不好会丢工作。

  “能帮我打点水来吗?”林蕊儿朝窗前台上的小喷壶努努嘴。

  陈思甜立刻拿了水壶,去洗手间灌满了水,拿过来交给林蕊儿,见她的茶杯空了,又识趣地拿去倒满了水过来。

  “谢了。”林蕊儿接过喷壶,一边往娇嫩的花瓣上浇水,一边说,“实话跟你说吧,丹尼尔是个特别难缠的学生,教过他的老师也不少了,没一个能挺过三个月的。”

  陈思甜记得很清楚,许老师刚把丹尼尔介绍给她的时候,说了他是一个特别容易上手的学生,脾气也好。

  陈思甜见林蕊儿拿手掐着颓败的花枝,赶紧从抽屉里找了把剪刀递上,林蕊儿接了过来,又问了一句,“你知道以前的老师都是怎么教丹尼尔的吗?”

  “我正要向林老师请教呢。”

  “一半时间上课,还有一半时间让他自己玩儿。”

  “这——,这怎么能完得成教学任务呢?”陈思甜呆住了。

  “任务是因人而异的,咱们的任务除了教授学生外,更重要的是想办法把他们留住,时间越长越好。”

  陈思甜有点明白了,这种一对一的课程要价不菲,当然要尽可能地把学生留住。

  “你就是没有经验,时间长了你就明白了。”
  傍晚时分,被乌云覆盖了一天的天空终于不堪重负,淅淅沥沥下起雨来,陈思甜站在大楼门口发愁,她初来学校,忘了放把备用伞在办公室,这里距离地铁站还有十分钟的路程,这种凄风冷雨的傍晚,她可是一分钟都不想淋雨。

  她拿出手机,开始拨沈通的电话,得到却是机械而冰冷的提示音,“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请稍候再拨……”

  她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打不通他的电话了,她唯一能记得的就是婚前不管什么时候打他的电话,总能在第一时间接通,甚至一段时间没有接到她的消息,沈通也会主动发消息过来,询问她现在干什么,有没有在偷偷想他?

  有一次陈思甜好奇地问他,为什么他总能那么快的回复她的消息,沈通故作神秘地说,“这叫心电感应,当你想要打电话给我的时候,咱们之间的频率就趋向于共振的波段,既使相隔很远,我也能感受到,这就是为什么有人被惦记着时,耳朵会发热,因为我们的耳朵构造就是一架微型的频率接收器。”

  陈思甜当然不信他的胡说八道,但不可否认心中还是愉悦的,但是这种让人愉悦的胡说八道在婚后不久就消失怠尽了,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沟通却越来越少,曾经风趣幽默的沈通变得越来越严肃和无趣,再也听不到他的那些让人愉悦的胡说八道,等待他回复消息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有时陈思甜等不及他回复,直接打电话过去,沈通也常用带着不耐烦的口气,以正在忙工作为由、寥寥数句打发了,甚至干脆就不接。事后陈思甜质问原因时,他又以没有看见或正在开会为由搪塞过去。
  陈思甜的思绪被打断,一辆金色的路虎在她不远处停下,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的男人摇下车窗,朝外喊着,“蕊儿,我在这儿呢。”

  陈思甜顺着男人的目光,朝后看去,刚从电梯里出来的林蕊儿小跑出来,象只欢快的小鹿来到车边,坐进已经为她打开了门的车内。

  林蕊儿向男人笑着说,“你怎么来得那么快,我感觉刚刚才挂了电话。”

  “老婆大人的命令当然要在第一时间执行。”

  “别说得象是我使唤你一样,”林蕊儿笑着瞪他一眼,正要关上车门,转头看见站在大楼门口的陈思甜,招呼她说,“小陈老师,你是在躲雨吗?”

  陈思甜点点头。

  “你住哪里,要是顺路的话我让我老公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老公说他过一会儿就来接我。”陈思甜心底升上了一丝不甘心,象是负气的感觉。

  “那好,咱们明天见吧。”林蕊儿摇上车窗,陆虎象一头迅捷的豹子,消失在凄冷的夜雨中,天色逐渐暗下来,周围的空气也更寒冷了。

  看来这场雨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停了,陈思甜套上大衣上的兜帽,拉了拉领口,低头走进了雨里。

  等她从地铁站走到家的时候,雨势已经变小了,整个城气带着湿答答的雾气,在霓虹灯的照耀下,呈现出一种迷蒙恍惚的忧伤。

  陈思甜走进锦华苑的大门时,一辆大众悄无声息地从她身边越过,透过半落的窗玻璃,沈通的侧颜看上去还是那么挺拔清爽。

  车子离陈思甜越来越远,一直驶入地下车库消失不见。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看不到近在咫尺的自己了?
  陈思甜并不是第一个到家的,她走进客厅的时候,沈通已经在沙发上坐着了,正拿着一杯水慢慢喝着,手里拿着手机,“你回来了。”

  陈思甜摘下兜帽,捋了捋额前被雨打湿的头发,“打你手机为什么不接?”

  “我今天送一个客户到机场,高速上不好接电话,你有什么事吗?”沈通的眼神一直停留在手机上。

  “我今天没带伞,想打电话让你来接我。”淋了雨,陈思甜感觉身上有点发寒,她觉得这种寒气在慢慢渗透进身体。

  “我和你说了多少次,让你放把备用伞在研究所,你就是不听。”沈通还是没有抬头。

  “我现在不在研究所,在培训学校上班。”一个月前,陈思甜从研究所辞了职,几个星期后,她入职了这家名叫飞腾的学校,而沈通的记忆显然还没有从以前恢复过来。

  沈通终于抬起了头,他已经听出陈思甜话语中的寒意,那是一种不带任何高低起伏、平静得让人起鸡皮疙瘩的语调,只有象机器人这种不带任何感情的东西才会发出的声音。

  “对了,我忘了你已经换了工作,”沈通换了一种相对柔和的语气,“怎么样,新的工作还适应吗?”

  早在一个月以前,陈思甜就提出想要换工作的想法,她在这家看不到前途的研究所呆了将近三年后,感觉自己如果不换一个环境,将会在这个死气沉沉如陪葬墓室一般的地方逐渐死去,于是她利用业务时间努力学习,终于获得了一张教师资格证,在她看来,这无异于是一张通向未来无限可能的通行证,从此她可以打开墓道走出去了。

  但她的想法遭到了沈通的强烈反对,理由很简单,研究所的工作轻松舒适又有保障,对一个已成家未生育的女人来说,是最合适不过了。

  但这一次陈思甜已经下定了决心,她不顾沈通的反对,毅然地辞了职,走出舒适的古墓区后,经过反复的投简历、面试招聘,终于来到了现在的飞腾。

  当然,她的顺利入职没有得到沈通任何的赞赏,他甚至还放出话说,他敢保证,她在这个学校干不满三个月。

  所以虽然现在沈通的语调很平静,但在陈思甜听来,却带着讽刺的意味,她问,“你是不是巴不得我早点离职?”

  沈通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她的态度今天有点特别,似乎是一团不动声色的火堆,表面平静,下面暗藏着炽热的余焰,如果一不小心,就会把火星点燃,重新燃烧起熊熊大火来。

  “你要不要把衣服换一下?”他指了指她身上因被雨水打湿而显得暗沉的大衣,试图把话题扯开。

  可是陈思甜不打算放过这个话题,“你觉得接待客户,比接我的电话更重要,是吗?”

  “这完全是两码事,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客户,我必须全力应赴,你虽然没有带伞,现在不也好好地回来了吗?”

  “沈通,你现在终于露出本来面目了,我真是后悔,当初怎么就相信了你的鬼话连篇?”陈思甜冷笑一声,喑哑的火苗终于窜了出来。

  “什么叫本来面目,说得我好象跟个大尾巴狼似的?”

  “难道不是吗,你以前可是说过,不管是在手机里,还是心里,我的电话号码始终是置顶的。”

  沈通被热水呛了一下,他压根儿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个话,女人真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她们能记得猴年马月中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却就是记不住自己前一分钟随手放的发带在哪里。

  他咳嗽了两声,“咱们不要再提以前的事,行吗?”

  沈通的话在陈思甜听来,完全就是一种推卸责任的借口,她的生活就是由一串串的美好回忆组成的,怎么可能不去计较。

  “那么,我不再是你最重要的人了?”陈思甜直直地站立着。

  “能不能不要再问这种傻问题了,”沈通今天确实有点累了,他不想在这种无聊的问题上再耗思费神。

  “我明白了,沈通。”陈思甜不再争辩,径直走进了房间,啪得一声关上了房门。

  一杯热水下去,沈通才感觉身子暖和了一点,他今天为了等客户,在寒风冷雨里站了一个多小时,又连续开了几个小时的车,坐得四肢有些僵直,他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关节,然后走到书房,打开电脑,开始写今天的工作报告。
  沈通最近心情不是很好,他在集团公司下属的一家名叫汇通汽车的公司担任销售经理近五年后,创下了良好的业绩和口碑,一度受到了集团总部的重视,一个月前总部传出消息,说集团的COO即将调任,而沈通将接任COO这一职位,总部甚至发了一份长达四十多页的评测报告,对沈通进行全方位的人才测估,沈通完成测试并上传回去后,这份评估报告得到了集团HR总监和CEO的高度认可。

  正当沈通以为自己的升职是水到渠成之际,突然传来整个集团被一家央企收购,旗下各个子公司结构重组的消息,不仅传言中将由沈通接任的COO职位落入了别人囊中,连汇通内部也发生了重大的人事变动,新组建的集团高层派了一位名叫王具盛的人过来担任汽车公司的副经理,而沈通的职位则由原来的销售经理改为供应链主管。

  汇通本来没有供应链主管这一说法,沈通知道,这是总部为了安抚他,给他特意安排的一个职位,主管采购、物流和仓储,相当于把的多个部门合并为一个部门,由他全权管理和监督。总经理方然也专门找沈通谈了一次,承诺他薪资保持不变,总体待遇只涨不跌,年底还能参与分红。

  沈通也明白方然的用心良苦,虽然他心里不满,但事已至此也无法可想,只能安慰自己说,相对于销售来说,好歹这是一个闲职,从此他可以告别没完没了的酒局和应酬了。

  关于这位空降而来的王副总,经过消息人士的多方打探,只听说他曾做过大人物的秘书和司机,别的履历不详,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汇通公司的,只听说他的任命是由集团新任的CEO亲自发布的。

  这无疑是一颗重磅炸弹,将汇通公司震得人人颤栗,除了对这位王副总好奇外,不少人对沈通的落选纷纷表示惋惜,沈通不得不压抑着失望的情绪,对众人言不由衷的表示着自己的无所谓。

  王具盛到公司的第一天,总经理方然就召集了全公司的中高层,为他办了一个欢迎酒宴,沈通当然也要出席陪坐。

  说实在的,对于王具盛的空降,沈通心里有所不甘,如果不是集团公司出现变故,现在坐在酒宴首座,接受众人恭贺的就是自己而不是他了,何况论能力和业绩,自己这几年的成绩是有目共睹的,成为COO也是理所应当的事,而这个王副总却毫无资历,仅凭着和集团公司的亲密关系,就空降到公司,职务还比他高了一级,今后自己要在他手下做事,想想就让人憋屈。

  沈通并不是一个喜形于色的人,但此刻对着这位风头正盛的王总怎么也摆不出笑脸,只能低着头喝闷酒,偏偏王具盛似乎对沈通颇感兴趣,在酒桌上几次将话题扯到他身上。

  “不知沈主管是否认识总部的徐顾问,我来这里任职之前,他还特意向我问起了你?”

  “我曾经和他有过数面之缘,彼此很谈得来,他还在总部吗?”

  “他即将去海外担任分公司的要职,还有两个月就要离职了。”

  沈通有些伤感。

  王具盛看着沈通说,“我早就听说沈经理的业务能力非常出色,这次我来到汇通,还要多多仰仗沈经理啊。”

  “不过是一些老客户赏脸,丢些订单,赏口饭吃而已,哪里谈得上出色。”沈通讲这话其实是为自己解嘲,嘴角不禁掠过一丝苦笑。

  “沈经理太自谦了,沈经理年轻有为,入职不过数年,就为公司创下了瞩目的业绩,总部集团都对你盛赞有加啊,”王具盛转过头,看着在座的诸位主管,“大家说对不对啊?”

  总经理方然第一个附和说,“王总,你人还没到我们公司,人才却已经被你打探得清清楚楚,幸亏你不是来挖墙角的,否则我都不敢把大家召集来了。”

  众人对这位第一次见面的王副总并不知底细,听他的话虚虚实实,亦真亦假,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意思,都不敢贸然接话,但见方然对他恭敬有加,也不敢怠慢,附和着王具盛说话。

  王具盛见大家对自己一呼百应,得意之色露于形表,举杯向大家敬酒,众人也纷纷回敬,将气氛一度推向高潮。

  沈通心里不是滋味,一个人喝着闷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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