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怪谈》古代妖异志(长篇)

  古寺邪灵 142

  崔花影背着柳碧云,踉踉跄跄在那道岩石缝隙中前行,在暗中不知跌撞了多少次,身上擦伤无数,苦不堪言,后面依稀听得那些妖物喘息跳掷,远远跟了过来。
  她心中恐惧,不敢停留,忍着浑身伤痛一步步向前挪去,好在那岩隙越来越窄,即便两个瘦弱女子也只能是勉强侧身而过,后面那些妖物想要进来,却没有这般容易了。
  正在行走间,突然模糊见得前面有数个人影,半蹲在地,全都抬脸望着自己,崔花影吃了一惊,忍不住惊叫出声,以为是追兵拦在了自己前头。
  正当她心中叫苦时,却见得那些人影一动不动,她壮着胆子,向前挪了几步细看,那却都是一些甲兵枯骨,坐卧在地,看那盔甲样式都是前朝之物,不知在此腐朽了多少年月了。
  崔花影心中稍安,低声说道:“我仓惶逃命间,惊扰各位安息,多有得罪了。”说完,又背着柳碧云向前走去,正行间,见得一柄短剑插在土中,便随手拔了出来,剑锋依旧锋利,她将剑斜插在腰间,也算有了个防身之物。
  她又在暗地里走了半晌,眼见的前面隐隐有光亮之处,转角处突然出现一道石阶,盘旋曲折向下,两侧石壁上点着鲸脂铜灯,崔花影愣了片刻,不知前面通路是吉是凶,但既然来了,也只有硬着头皮向前闯去了。
  正在石阶上走时,转弯处突然扑来一人,只见那人身着玄甲,满脸血污,头发披散,表情狰狞若厉鬼,口中嗬嗬狂笑,崔花影猝不及防,惊骇间将身子一扭,避开那人双臂抓攫,但背后的柳碧云却被他扑倒在地。
  那人见抓住了柳碧云,狞笑地越发疯狂,吼道:“原来在这里找到你们!今夜一切惨状,都是由你这妖女引起,老子现在便杀了你,为我那弟兄报仇!”
  说着,那人双手一伸,握住柳碧云脖颈,用力一扼,便要将她勒死。
  崔花影向后踉跄了两步,稳住身形没有摔倒,见得形势危急,小姐命在旦夕,不敢犹豫,将短剑从腰间抽出,双手握住,咬牙用力向前一送,刺入那人前胸。
  那名军卒本来便受伤甚重,一路奔逃到此地,也只剩了半条命,猝不及防竟让崔花影刺中要害,他双手一松,抬起头来,表情惊惧交加,指着崔花影道:“你……你也是妖女……你二人、不死,天下大乱……”
  说罢,他身躯一歪,口吐鲜血,倒了下去,崔花影上前一脚将他踢开,重新扶起柳碧云,探了探她呼吸,觉察得她安然无恙后,又将她背在身上,向前走去。临行前扭身瞥了眼被自己杀死的那军卒,低声说道:“引得天下大乱,让世间纷争不休的,从来都是男子,为何要归罪在女子身上?”
  又前行一段,来到一处平台之上,那平台旁边两面都是悬崖,尽头处有一扇半开石门,里面隐隐透出光亮,门缝隙处凉风习习,传来鸟语花香,似乎还有琴声阵阵。
  崔花影思量片刻,想来这处,定然是谋划这一切的元凶所在之处了,若踏入此门,定然是万分危险,但如果掉头而去的话,又能躲到哪里?
  正思量间,石壁突然隆隆震动,无数细小砂石簌簌而下,紧接着一块巨石从石阶中滚落下来,砸在自己身侧,余势不减,一直向前冲去,落入幽幽悬崖之下。
  崔花影吃了一惊,回头看时,但见方才经过的石阶通路上巨震不已,石壁已经现出数道裂隙,台阶似乎也有倾斜扭曲之状。
  正在犹豫间,突然听得那石门内传来一个声音,但听得有人说道:“上方大殿中妖物肆虐,山体动摇,这石阶甬道也支撑不了多久,随时可能倾塌,我劝姑娘还是进得这门内,暂避片刻,如何?”
  崔花影听得这石阶甬道中隆隆之声越来越响,碎石不断崩落,烟尘涌动处,墙上的油灯一盏盏灭了,心知这里非久留之所,银牙一咬,背着柳碧云向前走去,推门而入。
  进入那石门一看,崔花影不由地吃了一惊,里面竟然别有洞天,端室巍巍,横然四峙,山门花辟,花卉芳妍,曲径烟矗。她看得目瞪口呆,不暇他视,心里暗暗叹道:真是尘外景也。
  正当她看得痴迷之时,忽听得远处一声琴弦拨动之声,琴声锵然处,隐隐有山虚水深,万籁萧萧之意境。
  崔花影抬眼望时,一个锦衣老者,鬓蓬松,白发飘搔,须稀朗,银丝摆动,神采落落,如独鹤孤松,那人远远坐在石亭之内,手抚一张古琴,旁边立着一座莲花刻漏,。
  石亭之侧有种竹十余竿,青翠可爱,一只黑色鹰隼立在石亭檐角,正冷冷凝视着自己。
  崔花影随即醒悟,那鹰隼正是方才自己解开建木禁咒时扑击自己的那只,现身它在此地的话,那抚琴老者定然是这一切的幕后主使了。
  她正在思量间,那老者微微一笑,一边抚琴,扭头看了看旁边的莲花刻漏,说道:“还有些许时间,姑娘不妨近一步说话,你一路历经艰险,得到无数异人相助,终于来到我面前,甚是不易,值得赞赏。我想你现在心中必然有诸多疑问,我可为你一一解答,你我还有一时三刻闲谈的时间。”
  崔花影看他言语慈祥,不似恶人,但分明又承认是背后主使,心知此人城府极深,定是诡计百出的角色,但回头看时,进来的那石门不知何时已经牢牢关闭,外面巨石坍塌之声不绝耳,想来已经无路可退,便索性背着柳碧云走上前来。
  地上芳草整齐,锦绣为茵,踏上去发出沙沙之声,随着崔花影离得那亭子越来越近,五块巨石自地下缓缓升起,将石亭围在当中,崔花影吃惊看时,却见每块巨石上现出不同图案,有的像勾陈尾指北极巅,有的如三星周鼎形,有的是九星如钩苍龙尾,其中四副图案上赤焰灼灼,有如岩浆铁汁流动一般,只有一副图案半明半昧,闪烁不定。
  她幼时也读过些书,略一思索,想到那些甲士僧人追杀自己时,曾高喝“太阴星”之类的话语,随即便明白,这五块巨石上是星宿图案,代表今夜祭品,那四副亮起的星图,自然是意指着被害的四人。
  想到此处,崔花影怒火上涌,望着面前那老者,冷冷哼了一声。
  古寺邪灵 143

  崔花影说道:“你要取我等性命,直接在山林中派人捉拿捆绑便是,为何要折腾如此大的阵仗,唤出如此多的妖魔鬼怪?”
  那老者又抚了几下琴,微微笑道:“自然是为了献祭,为了安抚这山中神灵。那被老夫选中几人,天生命格不凡,若不是误入此地,他日定然都是名动一方的人物,或各遂其志,或飞黄腾达,都不在话下也。”
  崔花影想起杜猛的音容笑貌,咬牙道:“既然如此,你还设计一一将他们杀害,用心何其毒也!”
  “所谓祭祀神灵,自然规格非同寻常。”那老者不以为意,继续说道:“本身便是要选择最上等的祭品供奉,年轻俊彦,家世非凡,文采风流,勇不可当,但却在此历尽艰险折磨,凄惨而死,唯有如此方能让神灵感到愉悦。
  那贪狼星马京瑾,虽不学无术,但机敏且善察言观色,又兼有家世背景,我推算他若能为官,日渐贪婪,后手握权柄,必挟百官于朝廷,定然是权倾一时的奸雄人物。”
  “还有那七杀星乔玄朴,道术不凡,杀伐果断,生性酷暴,且在崇玄馆中郁郁不得志,日后天下大乱,我推演此人命盘,他定然有不臣之心,依附反贼,急城杀人盈城,争地杀人满野,必定是他的所作所为。”
  “至于那武曲星杜猛,”那老者瞧着崔花影,略略叹息道:“他本应是边塞良将,经文纬武,谋勇双全,破敌易若摧枯,霆击鸷搏。但后因性情耿直,终惑谗言,反袂拭面,落得一个令人扼腕的下场。”
  崔花影听得脸上一寒,那老者看得她脸色有异,又说道:“所以说他今夜葬身此地,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免了将来的牢狱之灾、被奸佞宵小所辱……”
  “住口!”崔花影厉声喝道:“你又非神佛,凭什么推演别人未来前途,决定人生死去留?杜猛他……本来也不想做什么将军,他说了离开此地,便和我一起去过平凡日子……”
  那老者笑道:“人之命数,皆由前定,岂是小儿女情话能决定?唯有逆天而行者可以改之。也唯有老夫推演无数次之后,今夜将这五颗主星之人命格斩断,供奉在神灵之前,方可起到祭祀之效。”
  崔花影握住腰间的剑柄,问道:“如果你完不成祭祀呢?”
  那老者瞥了眼她身上的短剑,继续抚琴,淡淡说道:“那这地下神灵便会苏醒,届时山崩地裂,群魔逃逸,流毒世间,万千人性命难保,大错铸成便无可挽回矣。”
  崔花影听得这般言语,有些惶然,正要说话,突然见得那老者抚琴的两手有异,右手如常,左手却是白骨指爪模样。
  崔花影吃了一惊,忍不住说道:“你的手……你究竟是人是妖?”
  那老者停下手中动作,叹息道:“我只是一个本该死去之人,因为心中执念苟活于世,其中凄苦,却是少有人知晓。”说着,他将手一抬,解开胸前衣襟,坦露半边身躯。
  崔花影见得他这般举动,起初吓了一跳,凝神看时,却骇然后退数步,但见那老者左半边身躯异于常人,筋骨肌肉皮肤皆无,只剩下森森骨架,隐约见得身躯脏腑上伸出条条红色细线,附着在白骨上,如同纺车织线一般,好似要连为筋膜之状。
  崔花影忽然记得,方才那面具妖物在提起这个老者时,说他是“老僵尸”,还曾提起此人的姓名,好似唤做许梓授,现在想来,这个姓名怎生好似听过?
  突然间她想起一事,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昔日有人在扬州起事,拥护庐陵王称帝,聚十万之众,初时攻城略地,后久战兵疲,被朝廷三十万大军败于高邮,那谋反首领也被部下所杀。
  她依稀记得,那被杀之人便叫做许梓授,况且此事早已过去两百余年,若是同一个人,那人如何还能站在自己面前说话?
  崔花影强自镇定,握紧剑柄,她今夜历经生死,见了太多匪夷所思之事,就算面前此人真的是两百年前那已死之人,在妖魔鬼神之窟中,也不能算是意外之事。
  那老者将衣襟重新穿好,仿佛看穿她心中所想一般,缓缓说道:“你所料不错,我便是那朝廷口中的反贼。当年天移国祚,日月昏霾,妖狐书啸,率兵直指河洛,锐图匡复的人便是老夫。”
  崔花影忍不住插言道:“可是那史书所载,你兵败之后,部下反叛,将你头颅斩下献于朝廷,你……你早就该死去才是?”
  “呵呵呵,”那老者脸色一变,说道:“你最后这句话,两百多年前,我听到过数次,我早该死去?但每次我不还都好好活着!”
  说道最后,他脸色不善,咬牙切齿道:“昔日我年少时,结交江湖豪客,好弹射,父亲善相面,认定我将来必定惹出滔天之祸,累及家人。于是一日趁我入林打猎,乘风纵火,意欲杀我。危急之时,我心知无所避,于是屠马腹伏其中。火过之后,父亲带人搜索我尸身,却不想我浴血而立,形如恶鬼,令他惊骇不已。”
  说着他嗬嗬笑了起来,崔花影见他眼神中戾气十足,语气虽然平淡,但当日父子相残,火势危急,其状血腥,遥遥想来,也不由地心惊肉跳。
  “这等生死瞬间之际,我从那时便开始经历,”那老者站起身来,继续说道:“兵败那日,的确有部下反叛,意图杀我,不过我身边有术士追随,精通障眼幻术,他们献给朝廷的头颅,只不过是我一个忠心耿耿的随从而已。”
  “至于我本人,自然是再次上演了一次火场逃生,再那番劫难中幸存下来。”
  崔花影听得心惊,正当这时,只觉得这洞天之中巨震连连,上方似有何等巨物在肆虐一般,然后听得无数人齐声发出惨嚎,距离虽远,但依旧听得真真切切,其中绝望悲苦之情,不可言说。
  饶是崔花影大胆,听得这般惨叫,也是脸色煞白,对面那老者却是神色不变,捻须而笑:“几百个无用的废人而已,祭祀不成,又镇压不住妖物,留他们何用?”
  崔花影忍不住说道:“那些僧人军士,都是你的手下,为你卖命,出生入死,你怎么连一点兔死狐悲之情都没有?”
  那老者哼道:“今夜群魔骚乱,外间禁制法阵难以再遮盖此处。朝廷的人已被惊动,崇玄馆前十中,有三个好手正在赶来的路上,还临时征召了数十个江湖会道门的术士,倘若我这些手下不变成死人,我多年隐藏的秘密又如何掩盖下去?”
  崔花影听得瞠目结舌,那老者又笑道:“起初我怨恨你释放群妖,但现在想想,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你想那千百妖魔脱笼而出,择人而噬,就算那崇玄馆的人再厉害,来到此地也要大吃一惊,苦于应付,到时我自然可以趁乱从容出逃。”
  说罢,那老者嗬嗬大笑,崔花影听得背后寒毛竖起,不由地说道:“那千百僧众,就如同你幼时那匹马一样,都是你在火场的替死鬼。”
  “不错!”那老者眼中射出精光,喝道:“但这把火,却是因你而起!”
  崔花影一时无语,那老者步步紧逼,沉声说道:“但在我脱身之前,祭祀必须完成,我要得到自己一直想要的东西,方才能甘心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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