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寺邪灵 147
原来那柳相国老来得子,自然是百般疼爱,但柳夫人生产时年事已高,柳碧云早产体虚,出生之后便一直病患不断,京师名医都说她体质极弱,怕是活不过六岁。柳相国心焦如焚,万般无奈下重金延请一名青乌子传人,唤做莫道人的下山,只求能做法保住女儿这条性命。
那莫道人见了襁褓中的柳碧云,问了八字,推演一番,然后只是摇头,说此女命格奇特凶险,注定早夭,非针石药理可医,唯有找一个年纪相仿,生肖八字命格互补,且体格强健的女童,再施以秘术,将两人星象命格纠缠相融,方能渡过这般劫数。
柳相国重金寻访,接连找个数十个女童,可这改命条件万般苛刻,对方生辰若是差上半个时辰也无济于事,终于在两年之后,遇到了被父母卖身进府的崔花影。
那道人先择了府邸一处地下密室,屏退闲杂人等,点燃灯烛,徙数个大瓮于室中。然后用了金海脉诀之术,用金针刺入崔花影和柳碧云两个女童背后穴位,让两人进入假死之态,将其搬入瓮中,封以木盖。
莫道人随后密令自己心腹弟子,于子夜时分奔赴城中巽位坟场,震位乱石岗,坎位寒潭底,离位寺庙废园、兑位密林中寻找百年精魅,五个弟子一两个时辰后分别回来复命,手中各自提着一两个金丝布囊,里面有物挣扎啸吼,隔着布袋,隐约见得其形状怪异,非寻常飞禽走兽。
密室中的柳相国夫妇见这般情景,心中都是骇然,但知道此人法术高深,钩深藏往,当时凡人莫能测,也不敢多问。但见那几个弟子将每只布囊掷入一个瓮中,围在柳碧云和崔花影两人周围,构成阵型,莫道人将所有大瓮封于六一泥,朱题梵字数寸,众人皆莫能识。
莫道人设好法坛,披发仗剑,取过五雷的令牌,挥动七星的宝剑,注上一碗五龙吐的净水,捏出三台的真诀,步了八卦的神罡,口中念念有词,袖中乃飞符数道,激射上升,没入虚空不见。
那莫道人做法完毕之后,将那密室封住,柳碧云和崔花影两个女童依旧昏迷不醒,水米不进,柳相国夫妇虽说忧心,但也唯有将希望寄托于那道人身上。
却说那道人做法后隔了一日,夜空星象错乱,西北幽天、西方颢天、北方玄天星宿皆是明显位移,浑天监察院太史曹惊恐,连夜禀报皇上。次日朝会,各王公大臣知道消息,都有慌乱之意,有人说此乃天灾将至之征兆,又有说恐怕边境有变的,开始各执一词,后来变作党派间相互攻讦,吵作一团。
柳相国心知可能此事与莫道人有关,但又不敢声张,只得随口附和敷衍,心里唯期望这那道人做法早日结束,却不想第二日夜里,除了九野二十八宿异动之外,连那帝车和荧惑星也消失不见。
此番朝野舆论大哗,连那平头百姓也知道了天象异变,街头巷尾议论纷纷,各种流言蜚语层出不穷。朝廷震怒,一边加强皇城戍卫,一边延请龙虎山天师火速赴京,同时疑心是妖人潜伏京城作乱,派出天策府、崇玄馆人等在城中暗中探访巡查。
待到那第三夜,城中众人皆是昂首望天,明明是朗月清空,万里无云,却是半颗星宿也无,那浑天监察院监正翻遍典籍,却是一句解释之词也说不出来,皇帝立在观天台上,面色铁青,正要开口怒骂,却见东南方向赤光千丈,平地而起,接着霹雳交加,射百道金光,大风起时飞砂走石。
众人骇然变色间,崇玄馆中人在一旁低声说道:“定然是天师进京了,却不知道受了何人阻拦,以至于动用神通。”
却说柳相国夫妇正在莫道人相谈,说道天象变异,朝廷震怒,京城中搜捕甚严,莫道人淡淡一笑,时天寒围炉,他在火炭中插了几个竹签,轻轻撩拨,低声说道:“丞相勿忧,山人做法之事,只是为救小姐性命,绝无他图。今夜法术既完毕,之后天象便一切如常,我等便抽身而去,不再理会尘俗之事。”
柳相国蹙眉道:“我知道长一片仁心,只是没想到星象告变,惊动朝廷,那崇玄馆中高手甚多,就怕他们海捕之下,会发现我等所谋之事。”
那莫道人正色道:“凡人改命之事,本来便是逆天而行,搅动阴阳二气,更何况令千金命格奇特,我所选中的那名女童也非凡品,此二人日后都有非凡际遇,要为此二人改命,焉能不引出一番大阵势?”
柳相国起身拜谢,那道人又说道:“我提起便料到朝廷追查,在西北深谷中已经布下迷阵,崇玄馆大部分人手应该被引到那处去了,等他们发觉上当,今夜这边的法事也已经结束了。”
柳相国夫妇长出了一口气,正要额手相庆,却听那道人说道:“崇玄馆的人也就罢了,但是天师却不好骗,我只怕还要和他对上一场,还请丞相夫妇暂且回避罢。”
柳相国夫妇吃了一惊,说道:“那天师征召敕令,今日白天才发了出去,千里迢迢,他如何能今夜便到?再说这京城偌大地方,千百万人口,那天师又如何能马上寻到我这处?”
莫道人嗬嗬一笑说道:“那历任龙虎山天师中,偶有几个滥竽充数之辈,不过现任天师却是个厉害人物,我瞒他不得,方才已经和他遥遥交过手了。”
柳相国夫妇吃了一惊,莫道人身后几个弟子躬身道:“还请相国夫妇暂避片刻,不要和那天师相见。日后若有人追问起来,便说并不知情,天大的事情,只推在我等师徒身上便是。”
柳相国无奈,起身拜谢而退,那莫道人端坐在炉火之前,凝神看着炭火中燃烧的几根竹签,火势渐旺,那些竹签先后化为灰炭,倒了下来,待到最后一根竹签烧完之时,只听得半空中一声鹤鸣,一个人衣决飘飘,轻轻落了下来,立在庭院之中。
古寺邪灵 148
莫道人缓缓站起,走出门口,看着来人,笑道:“天师大驾光临,未曾远迎,真是失敬。”
那罗天师自半空鹤背上跃下,年纪约莫四十左右,相貌修雅,一身天仙洞衣道袍,身绣仙鹤麒麟,立在那雪地上,却是半分足迹也无,只听他说道:“方才离得城门外百十余里,突然凭空现出万丈火墙,烟焰连天,无路可过,道友分明就是不想让我进来。”
说着,罗天师向后一瞥屋中的炭火炉,里面几根竹签燃烧的灰烬尚在,他心想此人随手在炉中一插,便能遥遥施法,却是个扎手角色,自己不得不小心提防。
莫道人嘿嘿一笑道:“山人雕虫小技而已,在天师面前不值一提,见笑了。”
那罗天师眉头一皱,开口问道:“在下今番来访,却不是和阁下寒暄闲谈,敢问阁下高姓大名,是何门派来历?和这宅邸主人又是何种关系?在京城中施法搅动天象,令帝王震怒,又是意欲何为?”
莫道人沉吟了片刻,摇头说道:“贱名不足以辱尊听。最近这几日天象有异,却是我一人引起,与此间主人无甚关系,天师欲要追责,我一人承担便是。只是在下非有异心,想要冒犯天颜,今夜施展这术,全是为了改命救人而已,还望天师成全则个。”
罗天师冷笑道:“人生各有厄会,到其时,受之而已,倘若人人都觉得自己命格不适,强行要改,那天下岂非大乱?”
莫道人说道:“一则所托之人有恩与我,二则我所改命之人,命格奇特,将来风云际会,很可能便是天下大势变化的机枢开启之人。朝代劫历,阴阳代谢,由运兴废,此乃天地前缘定数,我不得不为,即便是招来天师府追捕,在下也在所不惜。”
罗天师抬手上举,遥指天空,说道:“今夜星辰虽然消失不见,但根据前几日天象变幻,我也能推演一二,你所改命之人是一幼童,十余年之后却有另一番凶险劫难,怕是与一巨大变局相关,此人结局是吉是凶,爻像却是变幻莫测,难以推知。”
莫道人沉默不语,良久说道:“今夜在下做法将成,只为救人而已,绝无扰乱朝纲之意。不知天师是否能高抬贵手,将我师徒几人放过?”
“你这般言语,还是留给大理寺卿去说吧。”那罗天师摇头道:“你久居山林,不知朝堂法度,这治鬼变化、厌胜教戒、役使精魅之法历来为皇室所忌,倘若不听令于朝廷,便要被视为不法之徒,更何况你惹出这般天大的乱子,倘若不拿你回去,我又怎样向朝廷交待?”
莫道人叹息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看来今夜难免要冒犯天师了……”话音未落,但见他背后黑影闪动,五个弟子飞身窜了出去,遥遥站立,按五行方位将罗天师围了起来。
罗天师微微一笑,说道:“诸位这是想以多打少么?”
莫道人说道:“我这几个弟子道行尚浅,自然不是天师对手,我令他们在远处布阵结界,掩人耳目,只是不希望和天师交手时的动静,为外人所察。”
说着,莫道人抖了抖破旧衣衫,从台阶上缓缓踏步下来,赤炎从他脚下滚滚升腾,蔓延全身,脚步踏出之时,地上周围丈余远的积雪尽数融化消退而去。
罗天师眼中露出警戒之色,他双手一错,周身惊风四起,雪花如翼,风激水汽成冰柱,起而复摧,瞬间庭院内积冰峥嵘如山,寒气浸骨。
两人相视一望,身形倏忽不见,顷刻后两人又相撞在空中,庭院中响起一声闷雷般巨响,周围墙垣皆是连连震颤。
柳相国府上百余号人,都昏睡到第二日正午时分,醒来时都觉头脑昏沉,奇怪为何这般嗜睡,柳相国夫妇猛然记起昨夜之时,好似莫道人说过天师将至,心中慌张,两人急忙从居所奔至莫道人师徒所在别院,方才踏入院门,便大吃一惊。
但见那别院中空空如野,树木、假山、亭台楼榭全都无影无踪,连片粒尘埃也未曾剩下。
柳相国看得脸上色变,转身和夫人一起奔向女儿所在密室,却见密室中法坛和大瓮全都消失不见,灯烛辉煌下,两个女童抱在一起,蜷缩而睡,憨态可掬。
柳相国夫妇将两个孩子抱回卧房,心中忐忑不安,一则是忧心消息走漏,朝廷缉拿,一则是担心自己女儿身体安危。惊惶中挨过几日,却并无人上门追查,也不知当日莫道人是如何和罗天师交涉,是否有过法术相斗,那莫道人性命是否尚在?
柳碧云却是一天天脸色红润起来,身体也大为好转,性情也不似以往那般怯懦,原来只是终日啼哭,现在变得活泼大胆了许多;而那崔花影往日则是个脾气暴躁的丫头,经常将大她几岁的男孩打得痛哭流涕,现在性格却是收敛了不少,言语行动得体,不似以往那般莽撞。
柳相国看在眼中,心中慰藉,那柳碧云终于平安度过六岁生日,一天天长大起来,和崔花影终日形影不离,感情甚好;只是那莫道人师徒的下落,虽然多方打探,却是渺无音讯。
一晃十余年弹指而过,柳相国告老还乡,本想看着女儿出嫁,却不料突发重病,临终之时,他把柳碧云叫道床榻之前,将以往这段陈年秘事告诉女儿,嘱咐她今后定要厚待崔花影。
柳碧云记在心中,自然对崔花影感激万分,崔花影却不知道这番过往,看得许梓授厉声狂笑,口中说出这般言语,心中困惑,怒骂道:“你这失心疯的老妖,你自己为何不是早夭之象!”
许梓授依旧狂笑不止,他说道:“原来如此,那摩呼罗迦一定早就看破了这点,你才是那隐匿的太阴星命格,他料定我推演不准,盼着我祭祀不成,所以才一再暗中助你,让你能一路挣扎到现在!”
崔花影微微一怔,回想起方才往事,摩呼罗迦和自己独处之时,的确隐约说过类似的话语,好像提及这其中有什么破绽之处,说自己能有一线生机,是否能逃出,全看机缘造化了。
正在思量之时,那许梓授脸色一变,喝道:“印光和尚错用摩呼罗迦,是他自己蠢不可及,但那魔神也未曾想到,你一路挣扎到这里,最后还不是一样死在我手?我才是今夜最后的赢家!”
说着,他狞笑一声,右掌高举,朝着崔花影头上便劈了下去。
古寺邪灵 149
崔花影惊叫一声,向后躲去,却不料身旁的那条石龙身躯盘旋,将她双腿困住,令她行动不得,眼见得许梓授那那一掌便要劈在她头顶之上。
崔花影觉得劲风扑面,呼吸艰难,面前那只手掌瞬间便要劈了下来,生死瞬间,无数过往经历在脑中飞闪而过,她心中叹息一声,避无可避,只好闭目待死。
正当此时,她耳中只听得一声厉吼,突然觉得身后风向一变,一股飓风卷起飞沙走石呼啸而来。气息鼓动处,一股巨力如同大江浪涌一般从身后袭来,推得她站立不稳,困住自己的那条石龙,在飞石拔木的大风之中,竟然寸寸断裂,化为碎块翻滚出去。
许梓授吃了一惊,身子被冲击得一歪,后退一步,那一掌便失了准头,他脸上也被扑面而来的砂石擦出无数血痕,扭头再看崔花影时,早已被吹得飘在半空,远远向后飞了出去。
许梓授脸色一沉,他双足一顿,迎着飓风稳住身形,回身眯眼再看时,却见空中飞来一只巨物,肉翅狐首,四足,足有爪,状类蝙蝠。那巨物周身银色,珠眼圆大如瓜,居高临下,阴恻恻地望着地上的许梓授。
原来这便是方才追击崔花影的那只黑色巨蝠,它击碎了那面具妖物之后,夺其精魄,又兼吞吃了无数凡人血肉,周身竟然变幻为银白之色。它一路追寻着崔花影踪迹,闯入此处,刚才那阵飓风,便是由它在半空啸吼所致。
许梓授望着半空盘旋飞舞的巨蝠,依稀记得《神异秘经法》云:千岁蝙蝠,于人口上,夺人精气,以求长生。他冷笑一声,说道:“就凭你这个畜生,也想和我争夺祭品,妄图长生?真是可笑至极!”
许梓授抬起右手,朝着那空中巨蝠遥遥一指,正要施法,突然背后光影一黯,只觉得地面一震,好似有巨石坠落在自己身后一般,接着便是脑后一凉,扭头看时,却见一头人形巨怪立在自己背后,那怪双拳一抱,以雷霆万钧之势朝着自己砸了下来。
许梓授脸色微变,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那巨怪双拳便已轰然砸在身上,隆隆巨响处,地面坍陷,那怪双拳着地处裂出无数缝隙,远远延伸出去。
那巨怪吼叫一声,抬起双手,却见手上鲜血淋漓,原来许梓授站立之处,只剩下一团血肉,如同烂泥般摊在地上。
崔花影被飓风一吹,从半空坠地,撞得额角鲜血淋漓,她恶心欲呕,双耳嗡嗡鸣响,挣扎着抬起身来,正好看到那巨怪双拳砸落,将许梓授碾为齑粉,仓促惊变之下,不由地看得呆了。
那巨怪又将许梓授残骸用脚碾了几下,从胸腔中发出嘿嘿笑声,慢慢转过身来,朝着崔花影卧倒的方向望去。
崔花影定睛看时,认得这便是方才想要吞吃自己的那无头巨怪,自己虽然在面具妖物的掩护下逃了出来,却不想它依旧穷追不舍,竟然寻到了这处。
那无头巨怪闷声而笑,跨步朝着崔花影走了过来,腹部砉然一声,裂出一道竖口,裂口出利齿横生,一条红舌舔舐口唇,涎液滴答落下。
后面那银色巨蝠长啸一声,双翼连连舞动,闪电般从远处扑了过来,身躯一侧便绕过那巨怪,如同惊鸿一般掠至近前。
崔花影半坐而起,看着那银色蝙蝠的巨口利齿离得自己越来越近,依稀闻到那妖物口中的血腥之气,她心中却是一片淡然,抬手擦了擦额头的血迹,自己至亲好友都已不再,许梓授也死在眼前,既然大仇得报,也便无甚遗憾,便是死在妖物口中也无所谓了。
那巨怪见银色蝙蝠抢先掠至,好似要将崔花影独自吞掉,心中恚怒不已,它吼叫一声,猛然间将右臂一甩,那臂膀从躯体上脱离出去,如同炮丸一般射向半空中那蝙蝠。
那蝙蝠尖叫一声,背后如同长了眼睛一般,将身躯一侧,灵巧避开那截臂膀,却不想那臂膀在空中突然碎裂开来,变为无数矮小无头怪物,跳跃攀援,竟是瞬间爬满了巨蝠的脊背和双翼。
那些矮小怪物手脚并用,紧紧抱定蝙蝠躯体,裂开腹部竖口,用利齿啃咬不休,令那巨蝠负痛尖声咆哮,在空中旋转不休,片刻后便要坠落下来。
那无头巨怪嗬嗬而笑,快速奔向前来,隆隆声中,它伸出左手便抓向地上的崔花影,腹部如同幼儿学语一般,咿咿呀呀地喊道:“我的,这是我的……”
那巨怪手爪离得崔花影仅有丈余之远时,却突然停下,微微颤动,竟是一寸也不能前移。崔花影微微一怔,抬头看时,却见那怪身躯僵直,一动不动,腹部那口齿处叫道:“动不了,有古怪,害怕……”
话音未落,但见那巨怪突然离地而起,猛地向上飞升了数十丈,狠狠撞击在穹顶之上,接着便又疾速落了下来,如同高崖坠石一般,砸在地面之上。
崔花影惊骇之余,却见得那巨怪肢体扭曲,筋骨似乎寸断,身下绿色的血液汩汩流出,它吚吚呜呜地哭道:“疼……”
正当此时,后面一个声音冷冷地说道:“你这妖物竟然也知道疼?方才你打我那一拳,可比现在你所受的痛楚厉害上百倍!”
崔花影听得这个声音,瞬间如同坠入冰窟,她双手颤动,却见方才许梓授殒命之处,一团黑红血肉正在地面蠕动不已,转瞬之间,一团人形便从那血迹中立了起来,眉目变幻间,俨然就是许梓授的模样。
许梓授咬牙切齿,说道:“这百余年来,我苦心维持这禁制法阵,以活人血肉饲养你们这些妖物。我本惜尔命,容尔生,以图尔等将来为我出力,你们这两头畜生,竟反欲祸我? 若不是我方才沐浴神光,有了不死神通,便被你们活活打死了!”
说着,他挥手一指,那穹顶处响起岩石碎裂之声,一截巨大钟乳石闪电般坠落下来,刺入那无头怪物后背,将它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许梓授嗬嗬狂笑,说道:“我隐姓埋名,如同老鼠一般在幽暗之处躲了两百余年,现在有了灭世之能,也终于轮到我扬眉吐气的时候了,昔日仇人的账,便由他们后人来偿还罢!”
说着,许梓授身躯一转,望向崔花影所在位置,眼神阴冷,他伸手遥遥一指,指尖黑气缭绕,口中说道:“崔姑娘,还请你助我一臂之力,完成今夜血祭的最后一步!”
古寺邪灵 150
许梓授正待施法之时,突听的面前那巨怪尖叫一声,躯体四分五裂开来,许梓授眉头一皱,却见那怪物变为无数细小分身,每个分身都利齿外露,层层叠叠,若如山浪涌,劈面向自己扑击过来,转瞬间便要将他淹没其中。
许梓授连连冷笑,说道:“方才没注意,让你偷袭得手,现在哪里还有你撒野的机会?”他手指一弹,地上巨震连连,身前地面上无数石笋拔地而起,每颗石笋上有分裂出万千尖刺,锋楞锐利,如同剑戟密林一般,呼啸而起,高约丈余,将那细小怪物尽数刺了个对穿。
那无头怪物顷刻之间便被歼灭,无数矮小尸身挂在尖锐石笋上,喊叫挣扎,渐渐没了动静。许梓授啐了一口,扭头望了望莲花刻漏,再看向崔花影所在方向之时,却见她已经不在原地。
许梓授吃了一惊,向周围飞速一瞥时,望见那银色巨蝠振翅而起,向着远方一处裂隙掠去,利爪中正握着崔花影。
许梓授怒气上涌,身手指向那巨蝠,指尖黑气凝结,瞬间便弹射出去,如同劲弓利矢一般。那巨蝠正在疾速飞行时,眼见得便要穿越裂隙,甩开后面那人,突然之间感觉脊背一凉,身躯之中有如一道火线贯腹而过,剧痛无比,惊恐之下俯身看时,却发觉自己身躯被劈为左右两截,惨叫一声,双翼乱舞,从半空坠下。
许梓授见得巨蝠已被斩杀,足爪松开,那崔花影自半空坠下,十余丈的高度必定将她摔个粉身碎骨,毙命当场,觉得自己也不必再动手,便冷笑一声,看着她摔落下来。
正当崔花影将行坠地之时,一道灰影倏忽掠过,将她身躯卷了起来,抱在怀中,又向前冲了两三丈方才停下。
许梓授见得崔花影竟然又躲过一劫,意外之余怒火上涌,头上青筋连连跳动,定睛再看救下崔花影那人,却是吃了一惊,忍不住喝道:“是你?你怎能还活着!”
但见来人衣衫褴褛,身躯上伤痕遍布,仅剩一条右臂,眼神灼灼,正是那行钧和尚。他轻轻将崔花影放在地上,起身望向许梓授,脸色肃穆,缓缓说道:“不错,我在黑天魔神手下侥幸逃生,又重回世间,终于见得了今夜的背后主使。”
许梓授又惊又怒,印光献祭召唤冢中之神时,他便已经知晓;后来那黑天魔神与摩呼罗迦、行钧相斗时的情形,他也一一见得,亲眼所见那黑天魔神施展神通,将摩呼罗迦和行钧打得神形皆灭,尸骨无存,怎生这和尚又能重回阳间?
崔花影睁开眼睛,见得是行钧救了自己,又惊又喜,还未来得及说话,眼泪便垂落下来,站立不稳,说道:“我竭尽全力,也未曾保住小姐的性命,是对面那恶人,以祭祀之名害死了小姐……”
行钧单手将崔花影扶起,望着远处那五块星图巨石,随后将目光转向许梓授身上,叹息道:“只可惜柳小姐还是未能逃过一劫……那老者,你以人血生灵祭祀邪神,立心险恶,若逢劫数,吉凶未知。你又何苦逆天,自取杀身之祸?”
许梓授听闻此言,嗬嗬狂笑,说道:“你这和尚,出身卑贱,根行浅薄,不能成正果朝元,哪里知道这祭祀万年神道的奥秘?我虽然不知你是如何从阴间返回,但来的终究晚了一步,这终极祭祀已经完成了十之八九,我早已神力加身,你却早非我的对手!”
崔花影在一边低声道:“此人刚才死而复生,似乎的确有鬼神变化之能。”
行钧正待回答,却见许梓授发足狂奔而来,来势凶猛,一路将乱石断木踢飞,身后烟尘滚滚,如同一条巨龙一般。
行钧神色一凛,将崔花影向后一挡,将右掌立在胸前,口中疾速颂咒,又将手腕疾速一番,空中一声巨响,随着他翻动手腕,半空异光闪现,在许梓授头顶现出一方白色宝象印台,方圆数丈,如同山峰般压了下来,烟尘涌动处,大地震响,印台入地数尺,将许梓授身躯镇压在下。
崔花影看得惊心动魄,双手握拳,掌心里全都是汗,她见得那宝象印台劈落在许梓授头顶之上,之后动静皆无,心中惴惴,忍不住低声问道:“行钧师傅,许梓授那老妖,现在是否已经……”
行钧突然后退一步,将她拦腰抱起,身形疾退,崔花影只听得耳边风声响起,瞬息之间便已向后掠出十余丈。
崔花影吃惊之间,瞥见脚下草地土石尽数坍陷下去,形成一个巨坑,土石翻滚,如同浪涌;那塌陷边缘如同在追逐两人一般,间不容发,眼见便要将行钧双腿卷入其中。
崔花影见得这般凶险,正要惊呼之时,却见行钧提起一跃,倒退着飞向背后石崖,以背贴壁,如同壁虎游蛇一般窜了上去,总算逃开了那坍陷之厄。
崔花影擦了擦头上冷汗,还未等她来得及喘息开口,却见得脚下巨坑泥沼中黑气翻涌,一具庞然白骨兽形窜了出来,尖嘴獠牙,形如野猪,那骨兽尾端连着许梓授左臂,正是有他半截白骨手臂变幻而成。
那白骨野猪猛鸷无比,奋蹄一跃间,攀援而上,便已经逼近行钧和崔花影二人所在,厉齿向人,顷刻间便要将二人啖入口中。
许梓授在下面嗬嗬狂笑,喝道:“我乃帝王之相,你这和尚想以匹夫之力,而逞于一击之间,令我葬身于此?何其可笑!”
行钧见许梓授这般变幻,低声说道:“愚痴体性,实乃天魔恶鬼外道之象!”
他方才和摩呼罗迦相斗时断掉一臂,现在仅用右臂抱定崔花影,便张口一喷,四下里乌云卷起,一声雷鸣,云隙中火焰倾泻,上下交攻,雷火齐发,电光一掣间,地宫皆摇,将那白骨变幻野猪燔为灰烬。
许梓授脸色一变,欲抽身而退,却不想那电光焰火如同绳索缠绕一般,缚定许梓授身躯,熊熊不灭,呈现出红色莲花之纹,将他烧为灰炭。
古寺邪灵 151
崔花影见那红色业火熊熊不灭,燃烧良久,火焰四周雷电环绕,往复轰击,许梓授在其中嚎叫挣扎,顷刻间须发衣物焚烧殆尽,周身躯体变为一具干尸模样,扑倒在地,残肢不停抽搐,行动渐渐缓慢起来。
崔花影看得心惊肉跳,她挪动身躯,用双手攀附岩隙,伏在那峭壁之上站稳,让行钧腾出右手,扭头继续望向那巨坑泥淖中的许梓授,看了片刻,忍不住问道:“行钧师傅,你施展这般神通,雷火下击,那老妖今番总应该死了?”
行钧却并不回答,崔花影惊讶望向他时,却见他一脸严肃,眉头紧蹙,喃喃说道:“为何此人遭受如此重击,他周围的邪气,却是不减反增?”
崔花影心中一紧,再望向那许梓授残骸之时,却见他尸身仰卧在地,双眼紧闭,身躯如同黑炭一般,手足皆是僵硬不动,并未有复苏之象,便心中稍安,说道:“刚才这老妖说是祭祀时辰将至,气急败坏,如果我们能稍稍拖上一些时间,错过祭祀时限,也许便能找到击败他的办法……”
话音未落,突见得地上那具僵尸双眼一睁,张开雪白利齿,嗬嗬狂笑,一条长舌垂出口外,涎液四溅,如同妖物一般,只听他抬头吼叫道:“我苦心孤诣忍耐两百年,就为得今夜这一次终极大祭,你觉得我会让你遂了心愿,白白错过这最后时机吗!”
说着,那具干尸躯体咯咯作响,挣扎着立了起来,被雷霆击断的手足残肢也如同木偶提线一般,迅速归复原位,骨节啪啪响时,皮肉也翻滚涌动,表层的黑色硬痂雪片般掉落,露出新生肌肤。
不过数息时间,那许梓授便赤身而起,昂首振臂,模样已经恢复了八九分,新生须发浓密乌黑,形体健硕。他切齿一笑,从那巨坑中披发踏步而上,竟然直立踏上陡峭山崖,如履平地一般,身形疾如虎豹,迅速逼近两人。
行钧将牙一咬,向旁边一道崖壁裂隙一指,示意崔花影躲了进去,他自己单手捏出法诀,居高立下,迎着狂奔而来的许梓授冲了过去。
瞬息之间,两人边要迎面撞上,行钧大喝一声,右手劈出,一个卍字法印从掌心激射而出,迎风变大,光焰灼灼,无数虚影卍字又从那光焰之中幻化而出,旋转疾如风车,绕至许梓授背后,从四面八方劈了下去。
许梓授嘿嘿冷笑,说道:“你和摩呼罗迦相斗时便施出过这招,如今故伎重演,你觉得还能对我有效?”
说着,他伸出二指,向虚空之中横向一划,那四面八方袭来的无数个巨大卍字,瞬时停在空中,离他头顶后背仅有数尺之遥,却都纹丝不动。
行钧吃了一惊,还未及反应,只见那许梓授手指一弹,自己祭出的卍字雍仲之术尽数飞了出去,那虚影卍字雍仲纷纷激射在地面岩壁之上,凿痕深入数丈,那一枚焰光卍字被弹飞在一块巨岩之内,热力迫人处,直将那岩石融化为汁液,淌了下来。
行钧心中一沉,方才在和摩呼罗迦相斗之时,自己施展此术,令那魔神也要避让三分,而此时对面这人却轻易化解而去,如同不费吹灰之力一般。
那许梓授好似看破他想法一般,狞笑道:“即便是你和那摩呼罗迦联合,也不是如今之我的对手!”说着,他右手一探,力猛如熊虎,瞬间便要扼住行钧喉咙。
许梓授右手探出,如同疾风雷阵,仓促之间,行钧难以躲闪,将头一侧,左肩便被他抓住,许梓授嘿嘿冷笑,用力一握,行钧肩胛骨登时碎裂几块,疼的那和尚脸色一变,头上冷汗冒出。
行钧用右手握住许梓授手腕,施展神通,相以抗衡,只觉得对方玄力如同深渊一般,不可见底,竟是挣脱不开,顷刻之间,自己肩膀骨裂之声再次响起。
许梓授咬牙切齿说道:“虽然不知道那摩呼罗迦弄出何等诡异之术,能让你死而复生,但我现在便要将你撕为两半!那摩呼罗迦转世之躯,也只能在阳间停留几个时辰而已,现在早已复归幽冥,神通不在,我倒要看看,他还能不能救你第二次!”
说着,他手指一紧,行钧肩膀处登时血肉模糊,筋骨撕裂,眼见得身躯便要被他扯为两截。
行钧冷汗冒出,强定心神,口中密密颂咒,五色光里一声雷响,身后现出一尊圣像来,五六丈高,十八嘡手,二十四首,执定璎珞伞盖,花罐鱼肠,加持宝剑、神杵、金铃、金弓、银戟等法器,那十几条臂膀同时下击,诸般法器异光大盛,无数金沙倾泻而下,成一座宝塔般金色结界,将许梓授困在其中,向宝塔内挤压进去。
行钧施法既成,感觉肩膀压力一轻,奋力脱开许梓授手爪抓握,咬牙而退,但见那宝塔金沙结界缓慢流动,将那许梓授身躯尽数吸了进去。许梓授只剩右手手指尚在外面,隐隐听得他在金沙封印中厉声怒喝,咆哮不已。
行钧望了望左肩伤势,见鲜血奔涌,白骨露出,只要稍迟片刻,便真有可能死在对方手下,心中也是难免惊悸一番。
他后退几步,立在峭壁之上,也来不及喘息,单手结印,口中念诵道:“苦无间,身无间,时无间,形无间,风雷用处,金砂伏魔,其骸骨俱成齑粉!”
说罢,他身后那五色光中圣象手臂缓缓挥动,如同轮转,那金砂宝塔封印结界登时渐次缩小,里面啸吼声外,更有噼啪作响之声,如同爆豆一般。
崔花影在那岩隙之中,见得两人生死相斗,雷火相交,一颗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上,眼见的行钧用金砂宝塔将许梓授困住,好似占得先手,紧张之余也生出期盼之情,唯望那妖邪伏诛,为自己至亲报仇雪恨。
正当崔花影目不转睛之时,突然听得那宝塔中一声巨响,金砂四溅,蓬蓬然飞射出去,那结界封印登时分崩离析,其中探出一鸟首巨怪,一首而十身,其音如吠犬,那巨怪一跃冲天,躯体透明,腹中有一人形,却正是许梓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