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怪谈》古代妖异志(长篇)

  古寺邪灵 33

  马公子这一觉睡的甚不安稳,隐隐约约听得外面有什么东西在尖叫,其声甚厉,接着迷迷糊糊听得外面床上吱吱格格声响,如振衣,如摩腹,移时始罢,鼻中嗅得粘湿腥气,自觉十分不爽利,打了几个喷嚏,半梦半醒,不想睁眼时,伸手在床上胡乱摸了一把,只觉得触手处温润光滑,如同佳人在侧一般。马公子精神大振,一个骨碌坐了起来,点上油灯,掀开被子看时,但见那女子傀儡慵懒卧在一旁,红袂拭目,残妆妖媚,对着马公子婉转一笑,姿态秀曼,轻声说道:“公子醒了,不知安歇得可好?”
  马公子又惊又喜,说道:“我的心肝儿,你怎地会说话了?”
  那女子傀儡酥胸微露,云鬟半散,并不答话,只是用手掩了口笑,灯光下秋波流动,光艳明媚。
  马公子看得心痒难耐,十分情思,恨不得立时就做一处,伸手就把那傀儡右手捉了过来,捧在嘴边胡乱亲了起来。
  那女子傀儡便笑将起来,说道:“公子,休要罗唣,你真个要勾搭我?”
  马公子翻身跪在床上,说道:“心肝宝贝儿,我刚才药性消退,身子又疲乏,搂着你直接睡过去了,也没来的及快活,还愿你成全我则个!”
  那女子傀儡便把马公子搂将起来,笑道:“公子有意,妾身如何敢不从,月夜不寐,愿修燕好。只是还望公子不要相负于奴家。”
  马公子挣扎起来,一把抱住那傀儡,一时间骨软筋麻,好便似雪狮子向火,不觉的都化去也,嘴里胡乱叫到:“心肝儿,你今日且从了我,我性命都交于你!明日我就带你回京,金银财宝绫罗绸缎,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这马公子抱着女子傀儡,将朱唇紧贴,把粉面斜偎,誓海盟山,抟弄得千般旖,羞云怯雨,揉搓的万种妖娆,杨柳腰脉脉春浓,樱桃口呀呀气喘,星眼朦胧,细细汗流香玉颗;酥胸荡漾,涓涓露滴牡丹心。正在那你侬我侬忒煞情多的时候,马公子小腿突然碰到一物,只觉得那东西震动不已,冰冷刺骨,他正在情多处,热如火,哪有功夫管这许多,骂了一句,伸腿将那东西一踢,就要继续鏖战,那知道那物却是甚为沉重,踢不动,硌得他小腿生疼,马公子心头火气,骂道:“什么东西败坏我兴致!”扭头看时,却是楞了一下。
  灯火昏暗下,乔玄朴给他的那尊三清铃帝钟正斜放在床上,钟铃表面上的符咒和经文一明一暗,节律急促,铜钟外面镂刻的佛像也变了模样,由原来的慈悲平和变成金刚怒目,最古怪的是那帝钟的铜舌疾速晃动,碰撞钟体,但却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马公子嘟囔了一句:“恁地古怪,这却是什么道理?”
  那女子傀儡将两截粉嫩胳膊搂住马公子脖颈,做了个交颈鸳鸯戏水,柔声道:“春宵一刻,千金难求,公子却不要分神,怠慢了奴家,我可要生气了。”
  马公子扭过头来,满脸堆笑,说道:“我在京师,也是有风流银枪将的名头,以勇猛耐久著称,如何能怠慢了你?”
  那女子傀儡用芊芊玉指在马公子胸前画了一个圈,笑道:“公子雄壮,但也要惜香怜玉,否则妾身生受不起呵。”
  马公子被它撩拨得口干舌燥,纵声长笑,豪情大发,正想再次提枪上马时,突然看得那女子傀儡头上插了三根发簪,一根白色,两根红色,猛然记起原来在那洞中,两具傀儡交合过后,那后生傀儡躯干四分五裂,这女子傀儡从他胸腹中取了一截断骨插在发髻上,自己将这女子傀儡抱出山洞时,它头上也只有一根发簪,现在如何却变成了三根?
  马公子心中疑虑,借着灯光仔细端详,那两根红色发簪外形粗陋,毫无雕工可言,红漆涂的也不均匀,上端都露出了白森森的颜色,他仔细看时,却嗅到一股铁锈般的腥气,伸手摸时,却是一手猩红。
  马公子心中疑虑渐浓,扭着身子朝外间看时,却见内室的门户大开,借着昏暗灯光,却看见那木门上多了一个红手印,淋漓鲜血,顺着那手印往下淌了半扇门。马公子唬得三魂昏昏、七魄飘飘,忍不住叫道:“宋五!黑七!你们两个在哪里?”
  床上那具女子傀儡搂定了马公子脖颈,恰恰莺声,不离耳畔,媚眼迷离,说道:“公子,在这紧要关头,你竟然呼唤那两个粗笨下人,难道是妾身伺候得你不好吗,还是说公子你有断袖之癖?”
  马公子不顾上回答,身子抬起,向外间定睛瞧去,却见那外屋地下一片黑红液体,几乎要溢出门槛,腥气弥漫,还有什么残骸皮肉浮在上面,景象骇人。
  马公子看的分明,唬得分开八片顶阳骨,倾下半桶冰雪水,连连抖了几个寒战,结巴说不成语句,行钧和尚和乔玄朴的叮嘱闪电般在耳边回响,悔之晚矣,想高声呼救,喉咙里却像被塞了东西,发不出一点响声。
  马公子腿软手酸,口不能言,身子筛糠般抖了起来,那具女子傀儡见他这般疲软,掩嘴笑道:“莫非天下的男人都是如此无用,口上夸的自己如何雄壮,到了要紧关头,原来如此不济事?”
  马公子记得乔道人赠他三清铃时所说之话,拼了全身力气,抢了那钟铃在手,双手握住铃柄,对准床榻上那具女子傀儡,牙齿和双手一同颤抖个不停。
  那傀儡女子坐了起来,用手掩了胸口,双眉微蹙,小嘴撅起,嗔怒道:“公子不来伺候奴家,却拿着一口大铃铛来做什么?”
  马公子并不回答,抖了一会儿,方才能开口道:“你究竟是什么东西,意欲何为?我那两个随从哪里去了,是不是被你害了性命?”
  那女子傀儡春意无边,温香暖玉地贴了上来,要贴胸交股和鸾凤,嘴里说道:“奴家只想与公子做个伴儿,求个百岁和谐,公子休要如此冰冷,不假颜色,伤了妾身的心。”
  马公子慌忙一把推开那傀儡,喝到:“你这妖邪,休想害我性命,随我来的乔道人法术高强,你胆敢妄动,他定要让你挫骨扬灰!”
  那女子傀儡笑道:“公子说的可是那道人乔玄朴?怕是如今,他也如同泥菩萨过河一般,自身难保,哪里还顾得上你我这等男女之事呢。公子快些上来,与我快活一番,切莫辜负了这大好春光。”
  马公子听得惊恐交加,手握铃铛,狠命摇晃起来,那铜铃上符咒光亮大作,但偏偏就是一声不响。
  那傀儡女子轻笑一声,说道:“公子拿着这玩具铃铛,当奴家是小孩儿戏耍吗?”说着伸出纤纤玉指,双手捏住那三清铃帝钟,轻轻一揉,铜铃表面发光的经文符咒顿时熄灭,那铜铃就如同打湿的宣纸一般缩成一团。
  马公子看着手中的一团破铜废铁,惊得浑身冷汗,生死关头,他奋起余勇,将那破铃铛往女子傀儡脸上一掷,跳下床来,叉开两条腿,向着外面飞奔而去。
  古寺邪灵 34

  马公子跳出内室,淌着那血水,蹦了几步,推开外间木门,抢了出去,拔腿狂奔,一边喊叫着乔道人的名字,但见那外边黑雾遮天暗,愁云照地昏,四方如泼墨,一派靛妆浑,急切之间也不辨东西,恍惚之中看着前面有间房屋,里面燃着一盏孤灯,马公子慌不择路,径直闯了进去,反身将门栓上,气喘如牛,心中稍安,正要四下寻找什么东西来防身时,却看着里面床上坐着一个标致女子,正在那里桃腮垂泪,定眼看时,正是那女子傀儡。马公子这下唬的浑身乱颤,自己明明是往前奔去,如何又回到原地?
  那女子傀儡泣道:“公子弃奴家不顾,仓皇而去,是嫌我生的貌丑吗?天凉风寒,公子千金贵体,裸身夜奔,万一有恙,让我如何是好?”
  马公子看着脚下的血水残躯,抱头惨叫了一声,打开门又要逃窜,哪知道后面闪出一人,双臂一拢,从背后牢牢将他箍住,马公子嚎叫挣扎,哪里挣脱的开,惊骇之下看时,那胳膊衣服却是自己随从黑七的,急忙大喊道:“黑七,你这腌臜混沌,吃猪油蒙了心了,快些放开我!”
  背后的黑七却是一声不吭,将马公子抱在空中,一步步向里屋走来,那女子傀儡站立在床边,笑盈盈地等着马公子来到近前。
  马公子早已吓得面如土色,抖做一团,拼命挣扎,奈何背后那随从的力气比往日大了许多,竟是挣脱不开。他发力扭过身子看时,惊的魂飞天外,原来那叫黑七的随从头颅已经齐颈不见,方才洞穴中那后生傀儡的头不知被什么人插在了这肉身之上,那具人偶头颅上的眼球一转,和马公子相互对视,咧嘴笑道:“马公子,小的来服侍你了。”嗓音尖利刺耳,语意森寒,根本不是那随从平日说话声音。
  马公子吓得心胆俱碎,慌得口不能言,那女子傀儡含笑向前走了两步,抬手捧住马公子面庞,柔声说道:“公子刚才还心肝儿宝贝的称呼奴家,说愿意把性命都给了我,哪知道转瞬间就翻脸不认人,拔脚就走,还说要那什么道人将我挫骨扬灰,天底下的男子到底都是如此薄情善变,却是无一例外,真叫奴家心寒不已啊。”
  马公子呜呜两声,急的留下泪来,说道:“你我幽冥殊途,你却是要害我性命,我怎能不逃?大仙在上,你我平日并无宿怨,还请高抬贵手,放我一命,我回京后定然为你做个普天大醮、修建祠堂!有什么香火都拿来先祭你口!”
  那女子傀儡笑意更浓,说道:“公子,你此言差矣,奴家却不是什么大仙,也食不得什么香火供奉,我只是世间殒命女子的怨灵而已,她们大都被你这等负心男子抛弃,痴爱怨愤,玉殒香销。”
  马公子听得瞠目结舌,那女子傀儡又道:“倘若我是个有血有肉的寻常女子,被你占了身子,带回京城,一年半载后公子喜新厌旧,我也只能流落街头,飘零于世,孤苦无依,最后贫病而死,我说的没错吧?”
  马公子头上汗涌,并不能答,那傀儡又笑了一声,说道:“此等事情,想来公子之前做了不少了?”
  马公子叹了一声,惶然无计,低声说道:“这难道便是报应?”
  那女子傀儡却摇了摇头,粲然而笑,说道:“妾身身上早沉积了数百年怨气,永世沉沦,难见天日,却不是来和公子谈什么因果报应的,今朝机缘巧合,被公子放了出来,自然要快意恣肆,酣畅淋漓耍上一耍,寻常男子只是妾身的饵食,我和公子亲近,是因我腹中实在饥饿……还愿公子成全妾身罢。”
  那女子傀儡说道最后,声音越来越轻,笑意越来越浓,将粉面贴到马公子脸前,踮起脚尖,吻了上去。马公子一脸惊恐,高喊救命,脖子乱扭,那女子傀儡伸手将他脖子揽住,如同钢箍一般钳住了对方,它眸中含笑,凤眼半弯藏琥珀,素口殷红,朱唇一颗点樱桃,牢牢含住了马公子之口。
  两人口舌方才一交结上,马公子即刻意识昏昏,只听得脑海中如同铙钹巨响了一声,周围卷起一阵狂风,口中的气息、身上的血液骨髓一股脑地被对方那朱唇吸了过去。那女子傀儡发丝被狂风卷的四处翻飞,俏脸上瞬时闪现喜怒哀乐各种情态,抱住马公子的那具后生傀儡慌忙放开怀中之人,急急向后退了数步。那女子傀儡双臂爆长,如同粗大藤蔓,缠绕了马公子身躯数圈,马公子原来是数百斤沉的汉子,身躯庞大,现在却如同被扎破的皮囊一般飞速瘪了下去,变得相较那女子傀儡更为消瘦孱弱。不过几息时间,马公子就如同一具干瘪僵尸,那女子傀儡则更像一具真实躯体,活人的精魄好似通过一个漏斗,进入了那原本人偶之体。这女子傀儡的呼吸变的更加急促,胸部起伏,颜色更艳丽上几分,鬒发乌黑浓密,肤如凝脂,如同月下聚雪,双眸剪秋水,光采溢目,照映左右。
  那女子傀儡放开马公子,心满意足地呼出一口气,马公子瞪着爆凸的双目,不甘嘶吼。那傀儡看着怀中之人,莞尔一笑,俯首一口咬碎了他的喉咙。鲜血缓缓流出,马公子发了一声喊,随后悄无声息,慢慢滑落在地,如同弃履敝衣一般,掉落在女子傀儡足下。
  那后生傀儡摇摆走上前,弯腰说道:“恭喜主人重见天日。”
  女子傀儡语笑嫣然,说道:“是呀,封印了许久,不知等了多少年月方才出来,确是可喜,我还是要留个念想。”
  那具后生傀儡喏了一声,走上前来,指爪爆长,伸手插进了马公子那具身体,从里面取出一截肋骨,一截腿骨,蹲在一旁用爪牙研磨起来。
  女子傀儡悠然信步,边整理衣衫,边走到厢房门前,随意向那门外的重重黑雾望去,突然“咦”了一声,笑道:“好个精壮和尚,倒是不同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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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寺邪灵 35

  那后生傀儡来到那女子傀儡身侧,躬身递上两物,一柄金梅花宝顶簪,一柄五孔叉手笛,却都是用人骨磨制。那女子傀儡将新簪子插在头上,却将先前三只簪子取下丢掉,再将那人骨笛拿在手上,滴溜溜转个不停,一边把玩,一边望着面前的黑雾,口中啧啧赞叹个不停。
  那后生傀儡也向前望了一阵,说道:“主人可是在看那个带枷和尚?”
  那女子傀儡颔首道:“世间行走的寻常男子,性格若何,命格贵贱与否,我便是一眼就能将他看透,玩弄于股掌之上,但这个和尚,守气不动,淡漠太虚,叫人无法琢磨,犹如静止之渊,但发动时怕是声势惊人,能驰骋天下之至坚。此人不是凡品,想来十分危险。”
  那后生傀儡道:“这和尚感觉便是敏锐,方才主人要吞噬那两个随从时,他便奔袭到近前,但也是无法突破业障,只能坐等主人蜕变成功,想来也是无甚大能,主人为何如此高看于他?”
  女子傀儡摇头笑道:“我被镇压之前,在世间行走数百年,也格杀了数个想诛灭我的高僧,哪里会看走眼?这个和尚确有独特之处,我都想会一会他了。”
  那后生傀儡脸上露出为难之色,说道:“主人取了这贪狼星性命,还是早些回去复命为好,毕竟我等还不是自由之身,尚且受制于人,倘若地下那些人心生不悦,主人难免为阵火所炽,方才修复的法术形体皆复受损,还请主人三思啊。”
  那傀儡女子脸上一寒,怒气涌现,咬牙低语道:“我也是天地精魄结成,历经数次万劫无移修成的有灵奇物,位列三界之外,奈何受这些下贱人类役使?待我恢复自由身,定要把这些人食肉寝皮,挫骨扬灰。”
  那后生傀儡脸上出现惶恐之色,向前走了几步,压低声音,悄声细语道:“主人切莫高声,下面那些人法阵庞大,其术精妙,兴许也能听到我等之言语。”
  那女子傀儡哼了一声,不复再言,将那骨笛摩挲了一阵,放在唇边,吹奏起来,神态萧然,指法尤高,笛音清雅,如同一斛明珠用绳索穿过,然后叮当撒落在金盘上一般,清新不比落梅曲,飘瑶乍象霓裳翻。随着这缠声连环,门外云散雾收,周围流水和草木都寂然,仿佛有鬼神来到侧耳倾听一样。
  那后生傀儡看着眼前的黑雾越来越淡,数丈之外那和尚的身形越发清晰,不由得面上隐隐生出忧色,他后退两步,从方才尸骸中寻了两柄腰刀,插束在身后的腰带上,复来到吹笛的女子傀儡身后,垂手站定。
  ***
  却说那行钧和尚,原来正在院中禅定,半个时辰后睁眼看时,阴云惨淡,星月无光,时辰好似并无变化,周围时光如同凝滞,行钧暗暗心惊,自忖如同进入什么法阵一般。
  但见寺庙中正殿偏殿上,琉璃灯半明半灭;侧耳听时,远方密林深处传来三五声野兽嚎叫。行钧叹了一口气,坐在青石地面上自言自语,口里说道:“本想待了天明,阳气上升时再做计较,寻个脱身之法,谁料到此处这般古怪。也不知那房中众人有何等因果业缘,为何被诱到此地?”
  话犹未了,只见院子角落里卷起一阵冷气来,盘旋昏暗,殿前殿后灯都遮黑了,院中落叶乱飞。那阵冷气逼得行钧毛发皆竖,定睛看时,只见一个人从地底下钻将出来,叫声“和尚!你在这里如此碍事,却把性命拿来与我!”
  那人飞也似的窜到近前,浑身漆黑,面目模糊不清,无眼无鼻无耳,唯有一张血盆巨口,一跃而起,奔着行钧头颅咬去。那和尚双手铐枷,行动不便,只将身子一转,用后背对了那人,眼看那利齿钢牙就要咬在他头上,和尚背后黄光一现,那袭来的黑影如同水滴滴入火堆,化为一道青烟而逝。
  行钧却无喜色,皱眉自语道:“这些祟物,已经按捺不住了,我也要警示众人才好。”
  正在思量间,互见旁边厢房一屋中妖气弥漫而出,整个房间如笼罩在烟火之中,行钧暗道不妙,飞身跑上前去,但见那厢房门窗突然大开,涌出一股黑雾,将房屋罩定,触之如同铁石一般,坚不能入。行钧叹道:“这却是何人触动了魔障!为何不听我规劝之言!”当下盘膝坐定,高声诵动真言:“宛那云于匿利摩”,这却是缚强祟,断除鬼衅,断灭妖魔之咒语,每念上一句,都牵动背上琵琶骨处刀口,鲜血崩裂而出,痛的这和尚冷汗涔涔,几乎湿透衣衫。那和尚面前的黑雾登时淡了几分,隐隐露出屋角形状,但随即合拢,屋宇复归不见。
  行钧叹道:“若是我法力尚在,这等魔障怎能拦我?”
  行钧强自忍耐,打起精神念动咒语,但那黑雾重重紧锁,大地遮漫,风声呼号,隐隐传出什么人惨叫之声,行钧心中焦虑,但又无计可施,正在思量去找那乔道人合计时,猛然发现其他厢房也被一层层雾气拢住了。
  行钧心中懊恨,烦躁不已,双足踢动,面前黑雾却是纹丝不动,正在咬牙间,面前黑雾逐渐变淡,笛声婉妙绝伦,隐隐从那雾中传了出来。
  那和尚哼了一声,后退几步,稳稳站定,凝神戒备。
  笛声越发响亮,玲珑清脆,那黑雾尽数散去,行钧面前出现了一座烟霞石屋,周围冷冷泉水,绿如翡翠,浓似琼浆,天上烟云漠漠,屋后种竹栽花,石屋前面的桌凳旁做了一个标致女子,妖娆娇似天台女,身后垂手里了一个白面小厮,正望着行钧,那女子放下笛子,掩口而笑。
  行钧冷了面孔,踏步上前,那女子起身道了个万福,笑吟吟说道:“高僧到此,妾身有失远迎,略备薄酒、蒸饼、果蔬,请你来赏景谈诗,消遣情怀故耳。”
  那女子将手一挥,后面小厮捧两盘斋点果品,并将数盏香汤、素酒奉上,摆在石桌之上。
  行钧只是站定,冷笑道:“何必费这许多功夫?有话不妨直说。”
  那女子缓步上前,温柔款款,靠到行钧身侧,低声悄语呼道:“佳客莫者,如此良宵美景,如不吟风弄月赏玩一番,做又做些何事?人生苦短,还需及时行乐,我与你做个道伴儿,真个是百岁和谐,妾身尽有仰高之情,师傅岂可无俯就之意?如不见怜,是不知趣了也。”
  @狂奔的乌龟Q 2017-10-20 12:25:15
  太好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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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
  古寺邪灵 36


  行钧道:“眠花藉柳,实惬人心,惜是幻化,所谓色相,皆如泡影,倚翠偎红,不皆恍如春梦乎?”说完他咬破舌尖,一口血雾喷出,大喝一声:“破!”但见狂风一阵,这烟霞事物,石桌香汤全动消失不见,恍惚杳冥,月色朦胧下,只见一间破旧厢房,黑雾缠绕,门户大开,里面血污残骸一地,一男一女两具傀儡立在门前。
  那女子傀儡叹了一声,玩弄着手中骨笛,说道:“师傅真是不解风情,枉费了我好一番变幻的功夫。”
  行钧却不理它,朝着屋内望去,依稀辨别出马公子和两个随从的尸身,脸上一片悲悯之色,低头口诵一阵佛号,然后叹道:“镜中花影,于镜何碍,锐性明净,花影难伤。空中下望,众生尽皆染疾,病为邪淫,尸骨岩石鬼病侵。”
  那女子傀儡笑吟吟地道:“师傅好大的口气,似乎超然物外一般,美色当前,难道你不会动心?妾身今个却要试上一试,看看师傅你能耐几何。”
  行钧厉声道:“小僧除妖为业,当今乱世,人妖不分,天下之妖,捉之不尽,却不想你今夜撞在我的手上,真是雨点落在香头上,却不能纵容你继续害人性命。”
  那女子傀儡微微一笑,说道:“师傅休要自夸,若在平时,我还敬你三分,但你现在,法力不知剩下几成?莫说是我,就连我这仆人,也能教你头疼不已罢?”
  微笑之间,那女子傀儡后退一步,行钧正待踏步上前,忽听背后恶风袭脑,侧身堪堪避开,扭头看时,却见那后生傀儡舞者两把镔铁腰刀,步步紧逼,刀刀不离要害,寒光旋成一圈冷气,恨不得登时就将那和尚头颅削掉。
  行钧左支右绌,连连后退,那具后生傀儡抢将过来,迳奔和尚,两把刀耍的寒光闪闪,冷意森森,气势如同角鹰拿兔,不多时只听得院里一声响亮,杀气丛中血雨喷,两个人影里倒了一个。
  那女子傀儡“咦”了一声,定睛看时,但见那后生傀儡手持双刀立在院里,面有得色,那和尚倒在前面的草丛中,两腿直伸,一动不动。
  那女子傀儡皱眉惊道:“这和尚就这样结果了性命?”
  那后生傀儡收刀上前,躬身道:“方才一刀劈在他头上,觑的分明,料他活不了。主人却是高抬了此人,小人看他也稀松寻常。”
  女子傀儡轻笑道:“今番却是你大意了,我瞧得上眼的人,哪有这么容易死掉?”
  那后生傀儡闻言一惊,逞起精神,反身再看时,却见那和尚从草丛中一跃而起,挣得起来,刚才那刀从他眉头划过脸颊,劈碎了那面木头枷锁,那和尚却是间不容发避了过去,饶是如此,脸上也血流不止。
  行钧扭开破损枷锁,放了双手,抬手擦了擦脸上鲜血,说道:“你这人偶,刀法却是不弱,是从何处学得?”
  那后生傀儡阴沉了脸,提刀逼迫上前,咬牙笑道:“我不像你们这般蠢汉,还要辛苦修习,我只需抓了几个有名的武师,吃了他们脑髓,自然通晓这其中奥妙。”
  行钧怒道:“这等猖狂妖邪,却是不能继续容你在世上。”
  “夜黑风大,小心闪了你的舌头!”那后生傀儡冷笑一声,高高跃起,两把刀以泰山压顶之势劈了过来。
  行钧退了数步,避了它那一击,双手连扬,几颗黑黝黝木钉从他手里爆射而出,打在那后生傀儡的肉身上,噗噗作响,如中败革。那后生傀儡站定低头,看身上钉了七枚木钉,入体寸许,刚要开口嘲笑时,身形一滞,自觉手脚无力,两柄刀掉落在地。
  那后生傀儡正惊疑间,后面的女子傀儡说了一句:“鬼怖七箭书。”还未等它反应过来,行钧抢到近前,飞起右脚踢在那后生傀儡头上,那具人偶傀儡头颅裂成两段,从原来的肉身上飞了出去,远远跌落在院中树丛下。
  行钧看着傀儡肉身晃了几晃,扑地不动,方才转过身来,面对那女子傀儡,说道:“你还识得我这手段?”
  原来那乔玄朴用两柄刀勾串了行钧的琵琶骨,还怕困不住他,又在那面枷锁上插了数枚鬼怖木钉,鬼怖名曰五木之精,能降伏邪气,有镇压之用。方才那枷锁被那傀儡一刀劈开,木钉脱落,让那和尚抓了几枚拢在手上,使出个厌胜之术,射了一个北斗七星之形在那傀儡身上,定住了它的行动。
  那女子傀儡笑道:“百年之前,我也被三个法官围住,身上不知道中了多少枚虬龙钢钉七箭书,百脉倒涌,肌肤寸寸欲裂,痛如脔割,那滋味,到现在我也记得。”
  行钧皱眉道:“中了虬龙钉,你还能不倒下?”
  女子傀儡笑道:“当然没有,不但如此,我最后还把那些钉我法官全都吸干了。”
  行钧倒吸一口气,觉得面前这妖物甚是棘手,正思量间,但听身后剨然震响,数株大树从中间裂开,木叶乱飞,数节合抱粗的树干猛地砸向行钧。行钧一惊之下,慌忙躲闪,不提防后面一物倏忽突袭而至,紧紧将他抱住,回身看时,却是一只傀儡蜘蛛,八爪张开,身高丈余,周身都是木材拼合而成,方才被自己踢飞的那后生傀儡头颅又插接在一起,耸立在那木蜘蛛之上。
  行钧吃了一惊,用力挣扎,但却被那木蜘蛛傀儡数条腿抱定,纹丝不能动,还牵动背后伤口,鲜血渗出。
  那女子傀儡笑吟吟地跨步上前,说道:“这个仆人,也是妾身花了数载功夫才制作而成,跟着我在世上行走数十年,倘若师傅以为他只是会些寻常武艺,那可就大谬不然了。”
  行钧冷笑道:“偃师之术,惊世骇俗,是小僧孤陋寡闻了。”
  那女子傀儡走到行钧身旁站定,从袖中取出一方鲛绡,抬手用那素纱手帕将行钧脸上的血迹擦拭干净,柔声问道:“那么接下来,我该如何处置师傅呢?”
  @加菲爱吃面 2017-10-21 19:35:48
  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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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帮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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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和尚说道:“两头俱截断,一剑倚天寒。我既然做了除妖这个勾当,早就已预备不得什么善终,我既然被擒,你也不必惺惺作态,要打要杀,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我若皱眉求饶一声,便不是佛门弟子。”
  那女子傀儡笑道:“你若一心求死,我偏不让你这么痛快,像你这般奇男子,我若是不好好耍弄上一番,且不是暴殄天物了?”
  说完,那傀儡手腕一翻,拎出一串青葡萄,光洁晶莹似琉璃,如码瑙,攒攒簇簇圆圆小,说道:“方才为师傅准备的果品,你这一番搏斗,流了许多血汗,想来十分饥渴罢,不如妾身喂师傅吃些葡萄,也好生津解渴,解解疲乏?”
  行钧哼了一声,咬牙不答,双臂用力,奋力挣扎,想要挣脱那木蜘蛛的束缚,那女子傀儡笑道:“师傅还是省些力气,这等大小的傀儡力气,虽说不比龙象神力,也足够格杀狮虎了,师傅没让我这仆人捏碎骨头,已是让人惊讶不已了。”
  那女子傀儡说完,便摘下一颗葡萄,含在口中,踮脚向行钧脸上亲来,行钧吃了一惊,慌忙躲闪,却被那女子傀儡抱定面颊,强行将那粒葡萄送入口中,行钧咬定牙关,却不想那葡萄甫一接触唇舌,便化成一道琼浆玉液,甜腻冰冷,滑入他口中。
  行钧惊道:“你这是喂了我什么东西?”
  那女子傀儡移开檀口,捏着和尚的下巴,吐气如兰,笑道:“师傅今番却是怕了吧,不妨实说,妾身给师傅喂了一颗多情种子,一时三刻之后,”它用手轻抚和尚的耳朵,眼睛,鼻子,嘴巴,继续说道:“就会从这些地方生根发芽,黄金未为贵,安乐值钱多,且和你做一夜夫妻儿,耍子去也,也让师傅也体验一番尘俗男女的快乐。”
  行钧脸上颜色微变,喝到:“你这妖邪,要杀便快些动手,莫用这些下作手段!”
  那女子傀儡不怒反笑,顺势往他怀中一趟,伸手在他肩胛上只是一捏,说道:“我就是要下作,还要师傅你偏偏喜欢我这般,永世都记得我、离不开我。”
  行钧闭了眼睛,说道:“ 佛之修法,无魔不成。你尽管来试我,我却不怕你这妖孽。”
  那女子傀儡面上微红,眼神迷离,倚在那和尚怀中,低声说道:“妾身虽然是一具人偶傀儡,却也知晓男女之欢,床笫之乐,师傅生而为人,年华大好,身躯雄健,却不知这等销魂滋味,何等可惜?今晚就让妾身来教教师傅如何云雨,今后切莫这样不解风情。”
  那和尚闭目皱眉,神情毅然,女子傀儡不以为意,指若削葱根, 口若含朱丹,抱住那和尚光头,轻轻摩挲,又复在他耳畔脖颈处亲吻,极尽妖惑挑逗之能事。
  行钧双目紧闭,口诵佛经,身如磐石一般,呼吸均匀不变,那傀儡看他这幅模样,轻笑一声,说道:“师傅若是心智坚定,为何不敢睁眼看着妾身?”
  行钧听闻此言,睁眼望着那傀儡,说道:“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我又何不敢看你?”
  那具傀儡却将上衣尽数脱下,露出冰肌玉骨,重新贴在行钧怀里,一边伸出芊芊素手,进到那和尚残破衣衫中,在那和尚肩颈胸腹腿股处来回游走,一边贴脸望着和尚,皓齿皎牡丹之唇,珠耳映芙蓉之颊,柔情暗涌,媚态无边。
  行钧初始视若无睹,片刻之后身躯一震,面露痛苦之色,体内兴起挣扎,身躯微微晃动,头上汗涌,额角隐隐有雾气升腾,身体越来越热,面色赤红,如同在燃烧一般。
  那女子傀儡哄动春心,如同按捺不住一般,嘤咛一声,将那和尚紧紧搂住,身子如游蛇一般缠住对方身子,说道:“师傅怕是要动心了罢,这一场却是妾身赢了。”
  行钧摇头道:“你也休要得意太早,我也还有手段未施。”
  说罢,那和尚仰天划然长啸一声,声震四野,上身肌肉虬结,将残存的几缕僧衣撑破,旋风滚滚而起,绕身而转,火光荧荧,飞旋如轮,那女子傀儡脸色大变,双手向后一扬,射出几缕细线,钉在院中的大树上,身子闪电般向后飞掠。
  但见当场火光数道,颜色如赤练,蜿蜒如掣电,訇然有声,与铳炮之发无异,那和尚站立之处,如同旷野见出地之雷,烟气上冲。那女子傀儡远远站在树上,双眼圆睁,倒吸了一口冷气。但见烟尘渐定,那只庞然木蜘蛛傀儡四分五裂,被烧灼成块块黑炭,堆成一堆,那后生傀儡的头颅斜靠在那堆焦木上,一脸惊骇之色,不可思议地望着面前的那和尚。但见行钧上身赤裸,背后火星灼灼,背后好似有活物在肌肤上游动一般,金光灿灿。
  那女子傀儡心中惊异,定睛看时,那和尚露出上半身,整个背部,尽是刺青。它忽然记起,昔日西域有一脉苦修僧人,以虐己为修习方式,不惟裸形无衣、受持牛戒狗戒、事火、卧荆棘,还用针刺舌穿鼻,以参悟解脱之道,摆脱轮回之苦。更有甚者,还以针蘸以靛蓝,在皮肤上刺上百般图像,血水渗出。青蓝入侵,与血脉、神魂相结合;毁身、负疼,修炼忍力与离欲。
  那行钧背上的刺青里,隐藏着是一条苍龙,盘踞于他脊背之上,蜿蜒游动,如同活物,发出闪闪毫光,那黄色光华,破肤而出,笼罩在肉身一尺之外,映的那和尚法相庄严,如同殿中金佛像一般。
  不多时候,那雕龙刺青的金光旋即尔灭,行钧和尚恢复如常,只是背上伤口处鲜血淋漓,他满头是汗,胸口起伏,想来也是消耗甚巨。
  那傀儡女子飞身而下,立在行钧面前,脸上笼了一层寒霜,说道:“你这和尚,可知我制造这个傀儡仆役,耗费了多少心血?今番竟让你毁去!我好心与你温言软语,三番五次邀你享那鱼水和谐,你心中对我却只有杀伐之意,果然是世间男子皆是负心之辈!”
  行钧苦笑叹道:“千年妖邪,却在这里做小儿女姿态,强词夺理,胡搅蛮缠。青竹蛇儿口,黄蜂尾后针,说的便是你这等蛇蝎女子罢。”
  古寺邪灵 38

  那女子傀儡冷笑道:“我虽不知你那招式来历,但看你现在如此狼狈,料你也难以施为几次,你还当真以为我斗不过你?”
  说罢,那女子摇身一变,光声里一声雷响,化身一尊圣象傀儡,十八只手,二十四首,手持璎珞伞盖,花冠鱼肠,加持神杵,金铃,银戟,幡旗等物件。行钧见了一惊,说道:“岂有妖邪化身圣象之理?”
  那具傀儡笑道:“神佛妖魔,孰是孰非,全看谁法力高强,有大能者方可决断生死。”
  行钧喝到:“一派胡言!”话音未落,那女子傀儡将手中净瓶一挥,行钧地下涌出一股泉水,喷涌到丈余高,结成一个巨鬼形状,冰雪躯体,赤发青面,锯牙电目,横肉陈铺,将那和尚从身后抱定,牢不可脱。
  女子傀儡笑道:“你却看我这水傀儡之术如何?”
  行钧挣扎道:“你修行多年,道行甚高,我看不透你根脚,你既深通玄理,却不要自恃强梁,兀自逆天,将来未免有噬脐之悔。”
  那女子傀儡叹了一口气,说道:“师傅却是迂腐,妾身也是削斩人头不眨眼之辈,对我说这些有何等用处?”
  行钧低头不语,那傀儡又道:“你也非注定星象之人,为何闯入此间?这里机陷万端,凶险无比,却是有来无回。”
  行钧奇道:“何为星象之说?依你之言,这背后是有人谋划了?”
  那女子傀儡眼神一暗,看行钧的目光中有些许怜悯之色,说道:“你也是一无所知,想来也是为了救那些不相干的人,便闯了进来?”
  行钧点头道:“众生皆苦,这里红尘滚滚,杀意冲天,我不忍心看人堕入魔障,能救一个便是多救一个。”
  女子傀儡顿了一顿,大笑道:“师傅这般痴的和尚,却也早该死掉了。你若还想保得性命,就听我一言,掉头而去,兴许还有几分希望闯出这里。”
  行钧摇头道:“与我同行几人都困在此地,我却独自得脱,良心何安?”
  “良心……”那女子傀儡低头沉吟道:“我好心相劝,你却不听。我在此耽搁了许久,那些人也该焦躁起来,将我拘禁回去……”她抬起头来,脸上浮现狞笑,说道:“我对你青眼相加,你却无动于衷,还要去救那些必死之人,与其让你死在其余走使手上,不如让我来结果你罢。”
  说完,她手指一动,结了一个法印,抓着行钧的那巨鬼猛地将他抛在空中,挥拳在他背后一击,行钧只觉得后背骨骼寸断,两眼一黑,大叫一声,鲜血从口中喷出,摔落在草丛之中,再也不能动弹。
  那女子傀儡收了法身变化,走到行钧身边,见他没了呼吸,蹲下身去,伸手在他身上摩挲了良久,似乎有不舍之意,她站起身来,略有所思,神色复杂,顿了顿足,在院中悄然而没。
  ***
  在地下密室之中,方丈印光和魏王朝从镜中看得那行钧和尚吐血倒地,一动不动,不由得一起松了一口气,心中一块石头登时放了下来。魏王朝笑道:“恭喜方丈,先摘了一星,并去了一根肉中刺,接下来,除了结果那乔玄朴,也并无其他忧心之事了。”
  印光捻须笑道:“那带枷和尚半残之躯,还能在傀儡夫人手下撑了这么久,却是不凡,方才也是看得我忧心不已。倘若那乔玄朴非是那气量狭小之辈,早早替那和尚解了刀勾,恢复法力,此人定是你我的绝大麻烦。真是苍天相助,让这伙人自相掣肘,实在庆甚庆甚!”
  魏王朝说道:“那傀儡夫人是何等来历?我瞧她取人性命于谈笑之间,殊非易与,万一反噬与我等,该如何压制此物?”
  印光道:“将军不必担心,梓授大人早有算计,这魔障中的上百走使,它们的元神全都困在这地下的十绝阵中,由一众高僧做法镇压,绝无逃脱可能。这些妖魔走使也只能听从我等号令,为我所用。”
  魏王朝问道:“既然这些走使这般厉害,为何不尽数将它们派遣出去,配合我等起事,斩关夺门、攻城略地岂不是容易了许多?”
  印光苦笑道:“将军以为老衲不想如此?只是这些走使哪个不是妖异魔物?少说都有上百年的修为,一个个都是食人无数、性情暴虐之物,怎可轻易听从我等号令?老衲接管了这镇压十绝阵已有数十载,苦心孤诣,改造良多,搭上了数名同门师兄弟的性命,也只能一次放出去五名走使,并且时辰必须严加限制,如若不然,御阵之人法力消耗甚巨,难以为继,这些出阵走使便无法遥加节制,恣肆妄为,反噬我等,甚至偶有逃逸而去的妖物。”
  话音未落,一个小沙弥踉跄抢了过来,扑倒在印光脚下,满头是汗,大叫道:“方丈,不好了,那傀儡夫人在阵外暴起伤人,智光长老和几个师兄正在苦苦牵制,情势紧急,还请方丈过去查看!”
  印光闻言脸色一变,魏王朝抽出佩剑,说道:“末将这就带人跟着方丈过去镇压。”印光摆手道:“将军,老衲无意冒犯,若是寻常妖物,还可依仗军士的刀枪剑戟加以诛灭。这等超绝邪物,怕是动辄就让凡人尸横遍野,将军贵体,岂可轻易以身犯险?请在此节制军士,为我等压阵,老衲去去便来。”
  魏王朝无奈,只得留在大厅,目送印光离去,正在大厅中结跏跌坐诵经的一众僧人,闻听消息,也是心中惴惴不安,那朗诵佛经之声登时散乱,各列队前的悬空镜上景象随即模糊。
  印光方丈足不点地,沿着盘旋楼梯,飞也似的奔到地下更深的一处洞穴,里面阴风悲催,鬼哭神嚎,寒气侵骨髓,滴水能成冰,如同蚤血盆地狱般景象。开阔处,十五名僧人正盘腿而坐,形成一个圆阵,每人都双手合十,念诵《大孔雀明王真言》,眉心处放出一条金光,如同绳索般缚在方才那具女子傀儡身上,将她缓缓拖向阵中。那阵型当中凭空开了一个竖立裂口,那道口子内绿色幽光莹莹,方圆丈余,里面隐隐听得阵阵凄厉笑声,还有依稀看得黑色的身影飞速略过。
  印光方丈定睛看时,那女子傀儡虽然被十五条金光束住,但神态悠闲,笑意盈盈,还空出一只手抚弄发梢,反到是那十五个和尚周身大汗淋漓,头上青筋暴起,呼吸急促,坐在后面道行较浅的,已经目眦欲裂,眼角流出鲜血来;地上还躺着三个年青僧人,一个面色灰黑,七窍血流,没了声息,另两个双目紧闭,如进梦魇,表情浮浪,口中尽是昵狎之词。
  古寺邪灵 39

  印光方丈见情势紧急,大喝一声,声若同暮鼓晨钟一般,地上盘腿做法的那些比丘精神一震,法力陡增,将那女子傀儡往阵中又拉近了几尺。
  印光看了看倒在地上的那三两个和尚,不觉间犯了嗔戒,大怒道:“傀儡夫人,你往日罪孽弥深,残害生灵无数,历经这数个甲子的镇压,本欲让你磨掉暴戾之气,哪想你不思悔改,还变本加厉,今日竟害我无辜弟子性命!”
  那女子傀儡闻言一愣,随后放声大笑,直笑得眼泪都落了下来,说道:“印光,我记得你年轻时眉清目秀,也算是伶俐的小和尚,怎地老了之后却如此糊涂?你要我反思悔改,令我去掉暴戾之气?若是那老虎拔去了爪牙,那还怎生替你出去取人性命?”
  印光方丈一时无言以对,那女子傀儡又道:“你说你这些徒子徒孙是无辜之人,你们这些宵小之辈,躲在这暗无天日之地,算计旁人性命,也算无辜?真个佛口蛇心,就算是妖怪也少有你们这般厚颜无耻,难怪都说人心叵测,险于山川,还要我反省悔改,天大的笑话!”
  印光怒道:“你这无知妖邪,怎知老衲几十年忍辱负重,所虑深远,我等所谋之事关系到天下万众苍生的福祉,牺牲几条凡人的性命又何足道哉!你也上去会过了那马京瑾,知道他是何等货色,如此废物还将来能位列朝堂之上,身居高位,实在是祸国殃民,这人死了又有何足惜!”
  女子傀儡只是冷笑:“你这老和尚,随便找个借口就能谋人性命,和我等又有何区别?事业不同,名声异号,其于杀人性命者,一也。还有你这些徒弟,看见我这番模样,自己六根不净,欲念丛生,让我发觉,方才反噬过去。他们自己愿意以身犯险,羊入虎口,丢了性命,反倒来怪我?我瞧这等好色和尚,也不比那马公子强到哪里去也。”
  原来在这一十八个僧人做法拘禁女子傀儡入阵之时,异变突生,本来这具傀儡就天生通晓狐媚之术,又正逢她衣衫不整,酥胸半露之际,有几个僧人定力不够,中了她这等法术,眼看她颜色绝艳,心中尘俗之念翻涌难抑,神识散乱。那女子傀儡是何等角色,登时便发觉阵中破绽,娇笑一声,立即反击过去,当下就格杀一人,魅惑两人。众僧十八人去其三,阵法大乱,顿时陷入苦斗。
  印光方丈被那女子傀儡一阵抢白,脸上气的红一阵白一阵,还未开口说话,那阵当中幽绿裂隙中传出一阵狂笑,一个嘶哑声音叫到:“小妮子骂的好!真是痛快!等本尊出去,定要将这些惺惺作态的蠢比丘、比丘尼一个个都捉住,男的捻成肉醢吃掉,女的待我享用之后踏断脊骨,踩在我脚下永世为奴!”
  那声音宏大,震得洞中石壁嗡嗡作响,石屑簌簌落下,地上一众僧人听了,脸上都是变了颜色,人人皆有惊惧之意。印光方丈见了,捏了法诀,爆喝一声,现了神通,身上变化出一身锦斓袈裟,上面千颗明珠点坠,万样佛宝攒动,上下龙须铺垫彩绮,另有兜罗四面锦沿,周身金光灿灿,穿着在身,犹如神佛转世一般。
  那印光方丈低眉诵道:“体挂魍魉从此灭,身披魑魅入黄泉。破!”语音未落,那锦斓袈裟上两件佛宝离身而去,迎风而长,在半空中合二为一,变幻为一尊金刚,手持金银双轮,那金刚面目凶狠,迅疾没入那幽绿色裂隙中。不多时里面一声惨叫,那两件佛宝飞了回来,重新挂在袈裟之上,那裂隙中传来一阵鬼哭之声。
  印光喝到:“一个耐重夜叉,也敢口出狂言,你等魍魉妖邪,却是不能以慈悲之心对待!”
  地下坐阵中的那长老勉强一笑,道:“还是方丈能镇得住这些魔祟,我等办事不力,乞望恕罪。”
  印光望着那年长比丘略一点头,随即对着那女子傀儡喝到:“傀儡夫人,你莫要不识时务,再造孽障,逼我动手,到时悔之晚矣。”
  那女子傀儡笑道:“方丈好大威风,说不过妾身就翻脸动手,刚毅果决,雷霆勇猛,佩服佩服。”
  印光方丈脸上一红,沉声道:“傀儡夫人,我无意跟你做口舌之争,上面还有要事等我处理,你害我弟子这笔账权且寄下,日后再算。我劝你快些进阵受缚,不然相斗一场,你却在我这里讨不到便宜。”
  女子傀儡撇了撇嘴,叹了口气,说道:“好吧,你等人多势众,我只是一个弱女子,孤立无援,也不知道何得罪于天地,遭遇这番缧绁,逢此诛身之厄!”边说边垂下泪来,泣道:“还愿有一英雄好汉,救我于水火之中,脱离这牢笼之困,还妾身一个自由之身!”
  那女子傀儡假哭了一阵,边走边拭泪,地上众僧人都是大气不敢喘一声,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走向那幽幽裂隙,每人皆凝神戒备,防她再次暴起发难。
  眼见她马上要跨进那裂隙,突然回首,绷起脸冷言道:“还有一事,我最讨厌别人唤我傀儡夫人,我既未婚嫁,又容颜不老,为何夫人夫人的叫我?若有谁再不长些记性,我定让他吃些苦头!”
  言语未讫,缚在她身上的一条金光绳索突然崩断,电掣般弹回到一个僧人脸面上,打得他皮开肉绽,满脸血流,掩面倒地呼痛。那女子傀儡冷笑一声,扭头没入那空中裂隙不见,那道幽绿入口登时消逝,空气中一股硫磺硝石燃烧的味道,渐渐弥散开来。
  地上僧人方才放下心来,收了那金光绳索,纷纷起身,擦拭汗水,救治伤者,乱成一团。方才阵中为首的长老来到印光面前,一脸愧疚,躬身合十说道:“我等修为不够,险些误了大事,还请方丈责罚。”
  印光摇头道:“长老休要自责,一来是这十绝阵已经运转了一个甲子,亟待祭祀神灵之后补充灵力,现在正是法阵最弱之时,二来是这具傀儡着实厉害,你等又是第一次御施拘禁此物,吃亏也是意料中之事。”
  对面那长老叹道:“还愿这次祭祀圆满,也不枉费我这徒儿献出的性命。”
  印光方丈正要开口答话,上方轰然一声巨响,如同山体中了一发火炮,整个石穴震颤不已,灰尘飞扬而起,碎石纷纷落下,众人目不视物,惊骇万分,正咳嗽躲避间,印光方丈一跃而出,转瞬间就冲出洞穴,沿着阶梯攀援而上,身形矫矫若云中之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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