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怪谈》古代妖异志(长篇)

  惊魇之夜 253
  朴容萨和堪布朱古闻言,不由地对望一眼,深深倒吸了一口冷气,李雪笠看得两人脸色变化,心知郑元寿所言非虚,定是切中要害,那节度使李都督,原来将潘真珠今夜的超度仪式看得如此之重,以至于将吐蕃信使这一行人的力量也当成了交易筹码,只是当时未曾明说,让他们误以为今夜营斋超幽之事无足轻重,只是顺手为之一般。
  “你们的人手死伤不少,我也十分难过,”郑元寿缓缓说道:“今夜局势演变成这样,是我没有料想得到的。节帅也应该不知道,他也不曾预料崇玄馆和望仙楼那些人会如此迅速介入进来……原本节帅请诸位到此,不是为了浴血拼杀,只是为了驱魔镇邪,巴卧上师只要镇住那女尸,便算是大功告成。没想到后来又生变故,弄成今番这般不可收拾局面,连我的身份也暴露给了崇玄馆,这其中的古怪我定然要查个清楚……”
  李雪笠脑中念头飞闪,他突然开口问道:“之前在大殿之中,那藤蔓妖物的分身被巴卧师傅歼灭,它临覆灭之前,曾说殿中人群中有妖物内应,为它们沟通传递消息……我且问你,这内应是不是你们……或者是潘员外手下的其他人?”
  “嗬嗬嗬,”郑元寿冷笑说道:“之前我们弟兄也在后山之中遭遇厉害妖物,交手之下双方互有死伤,俺们虽然在塞外名声不佳,但吃里扒外的事情却是做不出来,世子这次却是冤枉我了!”
  李雪笠听闻此言,脑中快速思索,不久之前在大殿中,陆司马、方相氏和道隐子等人指责潘员外这边为妖物通风报信,害死了道隐子的五个弟子,潘元吉矢口否认,现在潘元吉这边依仗的力量中,曳落河亲兵已经尽数覆灭,蓝衣一众“影蔽之兽”中也仅剩郑元寿一人,巴卧、朴容萨等人更没有理由欺瞒自己,的确不像是潘员外这一方中有人向那些妖魔之物暗中传递消息,但范太守势力那一边,道隐子、方相氏等厉害人物都已悉数阵亡,张芬等残兵败军可能死里逃生而去,他们也没有理由做出这般举动,那刚才藤蔓之妖口中所谓的内应,又究竟是谁?
  朴容萨此刻依然怒视郑元寿,弓箭平举,心中恨意难消,郑元寿玩味一笑,说道:“郡主暂且息怒,临行之时,节帅对仆固忠志暗中说过一番话,我此刻便转述于你,他说只要今夜之事成功,之前答应吐蕃大相的条件便不会改变,依然信守承诺……还请郡主和巴卧上师三思而行,谨言慎语,以免影响双方和气。”
  李雪笠此刻也望向朴容萨,朝她微微摇了摇头,低声说道:“现在不是和他翻脸的时候,此人也并非主事之人……另外我总感觉此地还是有些不对,你们多加留神提防。”
  话音未落,几人所站立之处突然地面颤抖不已,山峰上危岩发出格格之声,陆续滚动坠落而下,朴容萨和堪布朱古顿时大吃一惊,左右四顾,之前李雪笠所说的情形不对果然在此刻应验,但却不知这古怪之象源自何方?明明郑元寿已将那魔物躯体和坠地星陨尽数粉碎,按理说此刻应该没有其他事物能继续做祟了才对?
  正当几人疑惑之时,突然间听得背后有波浪涌动翻滚之声,悚然回首看时,却见的之前被郑元寿施展法宝砸出的两个深坑巨陷之中,血水翻滚不已,发如鼎沸,气泡自水下汩汩而出,无数股紫色烟气不停从血水表面升腾而起,袅袅飘向半空,又复低垂而下,笼罩一圈,渐渐凝聚成十二根巨大石柱模样,结成实体之形,石柱上蚀刻各种地狱刑求之图,依稀见得有被箭射穿的人悬挂在红色木架上,又有倒挂在红色木架上的人正被魔物肢解,形象可怖逼真,十二石柱环绕两汪血池周围排列一圈,将四人围在中心。
  李雪笠心中暗道不妙,方才所见的陨石中的紫光,原来竟然是没入了这深池血水之中,正在懊悔自己没有及时发觉之时,只听得那较大的一汪血池中哗啦一声响动,似乎有巨物肢体急速划过水面,牵起无数道涟漪,随后坑中血浪喷涌射向半天,雾气升腾,在阴暗天光之下,却也不知道那东西具体是什么形状。
  朴容萨和堪布朱古悚然后退,凝神以备,李雪笠转头望向郑元寿时,但见得他收敛笑意,眉头紧皱,足尖一点疾速后退,行动之中他身周闪动细小闪电之形,下一刻身躯就变得渐次透明,如同水滴融入湖泊一般,在空中消逝不见。
  朴容萨见状,冷笑说道:“那家伙,关键时候又是无影无踪,潘元吉的人真是不可信任!”
  说话之间,只听得血池之中发出轰然巨响,水汽四下炸裂飞溅,腥气扑鼻而来,周围土地岩石尽被染成赤色,波浪翻滚,水滴飞溅,众人视线模糊之际,一紫黑色巨物从那深坑之中缓缓而起,那东西外表粗糙,形同巨卵,多处有尖锐骨刺冒出,一时之间却也分辨不出是个什么模样。
  李雪笠和朴容萨见的那东西形状庞大,气息更胜之前的千目千手怪形,心中都是暗暗叫苦,却不知道今番要如何应对。正当此时,天空之中尖啸之声再起,无形威压迫使低垂云团瞬间现出巨大空洞,流瀑般的玄力法术自高出重击而下,将原本塌陷之处尽数覆盖,一圈圈淡金色的光晕自法术坠落之处为圆心,远远荡漾开去,一时间狂风骤起,飞沙走石。
  李雪笠三人惊觉不妙,借着迎面扑来冲击之势,急速向后退去,堪堪避开了郑元寿操纵盈神玺发出的攻击范围,眼见得周围岩石在格格巨响中不断崩裂塌陷,半空烟尘乱舞,火星四溅,模糊之中依稀见的眼前丈余外之处的土地整齐下陷而去,深邃如同幽谷,此刻连半点血水痕迹也见不到,想必那郑元寿方才是全力施展一击,力求将那卵形之物彻底歼灭。
  李雪笠站稳身形后,将堪布朱古和朴容萨先后从地上扶起,三人喘息片刻后,向前走了几步,望着面前宽阔如同峡谷的裂隙塌陷,都是心中悚然不已,坍陷之地足有百余丈之深,幽深晦暗,难以望清楚其中情形,但料想在这般巨力之下,应该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存活了罢?
  李雪笠和朴容萨相视一望,正要说话之时,突然听得半空之中传来一声惨叫,急忙抬头望时,只见得一片阴沉之中,红电起光,一道赤色霹雳突然从半空出现,霆雷震击,笔直如线,上接云气,下击没入深坑之中,经久不灭,与此同时,雷电划过的轨迹之上,虚空中一处突然变得模糊起来,血光飞溅处,凭空现出一具人形,只见得那人从半空摔落陷坑边缘,在地上负痛翻滚,嚎叫不已。1443501
  惊魇之夜 254
  李雪笠和朴容萨急忙看时,但见得地上翻滚那人正是郑元寿,此刻他右臂齐肩而断,掉落在地,伤口之处白骨露出,鲜血喷涌不止,片刻便将他上身衣衫浸透,伤势形状甚是骇人。
  堪布朱古听得坠地之人嘶吼呼喊之声,也知道是郑元寿受了重伤,他脸色一变,问道:“方才此人发出凌厉一击,竟然自己身受重伤,莫非他没有将那魔使杀死?”
  李雪笠和朴容萨相顾无言,一起又望向面前深坑之地,一片暗黑之处,却是什么也感应不到,两人身上都是起了一阵寒意,若是郑元寿手持道隐子的秘宝都无法解决这魔物,自己三人又该如何应付?
  正当此时,郑元寿从地上挣扎坐起,他强忍剧痛,抬起左手,连续结印,在半空闪闪电光照映之下,只见得他身下一个较小虚影慢慢攀上躯干,延伸至右肩伤口处,那黑色之影如同麻布一般,在他肢体断裂之处层层缠绕,最后竟然制住了流血之势。
  郑元寿此刻方才长吁一口气,额头上布满豆大的汗珠,他瞥了一眼站在深坑边缘之处的李雪笠和朴容萨,咬牙颤声说道:“你们两个笨蛋,不用望着下面,那家伙它在天上!”
  李雪笠和朴容萨闻言一惊,昂头观望时,但见得此刻半空阴云密布,原本血月之光早已不复再现,一片昏黑之中难以视物,突然之间电掣云开,两人发现天空西北之角,极高空之上,漂浮一团分外浓稠的黑云,那云气之中正有一巨物缓缓张开双翼,红色电光闪闪中,但见得那物躯体紫黑,双翼如蝙蝠之翅,翅翼外表早已破碎不堪,张开巨翼之下为一牛首人身,四肢为龙爪模样,其下半身漂浮出无数股闪烁着赤色雷电的尾巴,那些长尾在空中缓缓散开,挥动不已。
  李雪笠转头望向朴容萨,眼神中又询问之色,朴容萨知道他心中所想,微微摇头说道:“这也不是我在幻境中见过的那魔使形状……”李雪笠闻言一愣,心中好似有团迷雾一般,却不知道方才仆固忠志等人所谓的“七层纱”是什么东西,自己如何才能打败这魔使?
  正当他沉思之际,那牛首魔物突然睁开双眼,射出金黄色之光,但见得它神色凝重,缓缓望天,表情之中似有肃杀之意,在云层雷电照耀下,它慢慢活动肢体,继续张开双翼,摆动尾巴,随着它渐次行动,围绕它身躯一周的黑气浓密如墨,烟云氛氲直上,云团中红色狂电烨然绕身,如同万蛇乱舞,映衬得天色更加阴沉,不知不觉之间,天空中雨雹立至,砸的昂头观望的众人头脸生疼。
  正当地上众人不知如何是好之际,那牛头之物转头望向远处大殿方向,看着那道直冲斗牛的法术结界之光,露出若有所思之意。片刻之后,它突然低下头来,遥遥望向地上几人,虽然相隔甚远,但众人依然能觉察到那物的冰冷敌意。
  郑元寿用左手捡起旁边的断臂,负痛咬牙切齿,突然顶着冰雹冷雨呵呵怪笑道:“这下……他妈的全都完了,你我今晚尽数都要死在这里了,没有一个人能活着出去了,骨肉将为其所啖,魂魄将被它抽离,却不知道死后还要被它如何折磨……”
  李雪笠沉身喝道:“现在还不到绝望之时,一定还有什么办法的……”
  郑元寿眉头一皱,正要开口嘲讽,此刻天空中赤色电光一闪,光线随即一黯,尔后雷电复作,短短瞬息之间,几人心中没由来的一惊,只觉得笼罩头顶的妖气之氛越发浓重,抬头惊望时,那魔物和身边的黑色云团在眨眼之间,已经迫近了百余丈,虽然还悬停在高空之中,但目之所见,那妖魔的面孔身躯,已经较方才看得清楚了许多,它黄金色两目深陷于眼眶之中,而爪牙鳞角悉备,雷电之尾漂浮在空,噼啪电弧作响,身上腥秽之气也随风隐隐飘散过来。
  三人心中悚然,各自摆出防御架势,郑元寿挣扎想从地上爬起,身躯剧痛之下一时间难以做到,他咬牙低声说道:“你们……不曾和它真正交手……又哪里知道这东西的可怖之处!”
  李雪笠大声喝问道:“我且问你,你知不知道这魔使的名字?它的‘七重纱’又是什么意思!”
  郑元寿用手捂住伤口,呲牙抽气说道:“仆固忠志……还是方相氏和你打的哑谜?我又哪里能知道?再说、知道了又有什么用……你还真以为自己能和它相以抗衡?”
  正说话间,那高空之中的魔物又瞬间下坠迫近百丈,但见它随手一指处,半空狂飚陡起,黑云如墨压山顶,云团中红色雷电激射而下,势极可怖,其中两道巨电劈落在地,周围山峦树木瞬时而焚,地面大片岩石灼烧塌陷,片刻后融化为熔岩之状,炽光映天,火势如墙而起,那两条红色闪电落地后经久不灭,竟然又发出噼啪巨响,在地上反弹跳跃不已,向着四人所在的方位包抄过来。
  李雪笠大吃一惊,向左右一瞥,望见其余三人脸上都显出惊骇震怖之色,心知此刻无法和那魔物正面硬抗,他依稀记得之前上山时,瞥见之前巨大冰封为热气所融,汇成一股水流奔涌下山,此刻耳中听闻水声就在近前,他猛然转身回奔,一把将郑元寿身躯抓起,抗在肩上,同时对着朴容萨和堪布朱古大喝道:“跟上我,随水路逃走!”
  朴容萨和堪布朱古听闻此言,不敢耽搁,一起转身随着李雪笠疾奔而走,众人仅奔了几步,便在树丛之中见得面前有一道深涧,水势激流奔涌,李雪笠等人来不及思考,奋力跳入滔滔洪流之中,转瞬间便随着下山之水坠落而下,身躯在激流中旋转沉浮,速度飞快,几人在水中和周围山石树木相互碰撞,苦不堪言。
  在沉潜换气之时,隐约瞥见方才自己所立之处,挟裹着雷电的长尾四处横扫,那里早已是万物皆碎,火海一片,延烧四处,雷电肆虐,树木山石成为齑粉,山腰逐渐摧踏崩陷,烟尘笼罩四野。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李雪笠只觉得周围水势流速渐缓,好似来到一处迂回浅滩之处,他抓住郑元寿身子 ,猛地探头伸出水面,向岸边奋力游了过去,同时高声呼喊后面两人。
  惊魇之夜 255
  不多时之后,几人先后爬上岸,狼狈不堪行走一阵,在山崖巨石之下找到一处隐蔽之所暂避,看那魔物好似暂时并未追击而至,心中都略略安稳下来。
  郑元寿之前在水中一番折腾,感觉伤口处剧痛无比,此刻萎顿在地,脸色苍白,精神不济,李雪笠将他缓缓方向,依靠石壁半躺,察看他伤口之时,却见得那道黑影密密匝匝将伤口封住,却是暂时并未再流出大量血液,但不知道他这般法术还能支撑上多久。
  李雪笠和朴容萨相视一望,脸上都有忧愁之色,初始之时,还以为自己能找到那遗失的水晶舍利,却不想在那半山之上遇到的麻烦一个接一个,几番交手下来,不但没有消灭那个魔使,对方的威势好似越变越强了?
  正当两人愁眉不展,苦思计策之时,突然听得堪布朱古低声呼喝道:“巴卧上师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李雪笠和朴容萨精神一振,急忙转身望向堪布朱古,压低声音问道:“上师他现在何方?是不是已经将那三头妖王击败了?”
  堪布朱古向着远处一处山峰一指,低声说道:“上师他在那里!”
  两人举目远眺,但见得那处黑魆魆山峦上并无特异之处,正在纳闷之间,那山峰之巅突然开裂,喷射出无数股熔岩之浆,激射半天后复坠于地,整座山峰如同燃烧起来一般,火势即逝在风雨之中也不熄不灭,蔚为壮观。
  李雪笠和朴容萨吃了一惊,两人眯眼看时,但见得奔涌上天的熔岩火柱中,赫然现出方才和巴卧交手的那三首龙颈妖王的身影,但见得它藏身于粗大火柱中,盘旋飞舞,只是姿态颇为奇怪,好似在竭力躲避什么,只见得那三首龙颈妖王头颅先后凭空而断,随即又在熔岩中复生而长出,如是再三,两人正讶异间,终于见得在那三首妖王身躯周围缠绕一团白光,正是巴卧所化的那骑马两面神邸之象,他在空中飞驰的动作如同急电一般,几乎快得看不清楚,呼啸上下间洞穿那妖王双翼,随即再次将那妖王头颅斩下一次。
  眼见得那妖王处于下风之中,节节败退,它突然探爪一伸,五道雷电之形从它爪间延伸出去,如同蓝色长刀一般劈向巴卧法身,巴卧被逼得暂时后撤。趁此之时,那三首龙颈妖王咆哮有声,在空中折返而飞,竟是一头倒转而去,逆着熔岩奔涌方向,意图向地下钻去。
  李雪笠和朴容萨见得这般情形,都是暗叫不妙,方才巴卧定然是和它在地下熔岩中缠斗良久,方才将它逼迫出来,若是让它再次逃遁而去,只怕是难以将其歼灭了。
  眼见得那三首龙颈妖物残破身躯即将没入山峰裂开之口,那处焰光涌动之处突然发生异变,但见得光彩闪动处,一座由金铁和白梁木搭建而成的十字网垛形灵器浮了出来,悄然现身,架设在那山峰上空,高约数十丈,在白色垛形建筑的一处斜面露处一道开口,幽深黑暗。
  朴容萨见得这般模样,忍不住低声说道:“是‘四洲赞垛’!”李雪笠疑惑不解,只听得旁边的堪布朱古低声说道:“这是桑耶寺的纕除鬼神的厌胜术……”
  李雪笠顾不得细问,凝神望向战局中心,但见得八个白水晶骷髅鬼卒,环绕那建筑的四方基座下方站定,不停敲击铙钹和长柄鼓,白色的垛形之内顿时射出无数箭棱、石棱和火棱,尽数没入那三首龙颈妖王体内,那妖物负痛挣扎怒吼,还未等来得及做出何种反应,那垛形斜面开口处伸出一只青黑色巨手,凌空扯住那妖王身躯,疾速向回牵拉,在那妖王咆哮挣扎之间,它的身躯渐次缩小,最后竟然被拉入较它形体小得多的垛形建筑之中,声息皆无,八个骷髅鬼卒同时诵念咒语,那白色之垛随即熊熊燃烧起来。
  地上众人见得这般情形,皆是心中一宽,长长吁了一口气,朴容萨再看巴卧法身形状时,山峦中喷出的冲天熔岩火柱光亮过于耀目,一之间竟是失去了他的踪迹,但想来定然是安然无恙,不由地暗暗庆幸。
  李雪笠转身和朴容萨、堪布朱古两人低语几句,感叹之前死里逃生和巴卧法术了得,随后各自检查身上伤势,李雪笠躯体上被创无数,看上去远比其余两人更严重,但行动起来却比两人更为便捷,朴容萨两人也是觉得不可思议。
  几人随后将目光转向地上的郑元寿,但见得他头上冷汗淋漓,脸色极差,右肩黑色阴影密封伤口出殷殷有血珠渗出,逐渐滴落,浸湿了身下的泥土,李雪笠和朴容萨担忧对望一眼,却也不知道他还能坚持上多久。
  郑元寿见得几人俯身观望自己,强撑着笑骂一声,说道:“没想到老子走南闯北,纵横一世,却要被结果在这般荒山野岭之间,真是……真是他妈的不甘心!”
  李雪笠眉头一皱,正要开口说些什么时,堪布朱古神色一变,转头朝向远处,口中似乎倒吸了一口冷气,紧接着郑元寿怀中的那枚铜盘铮铮鸣响,声音极为急促刺耳。
  李雪笠和朴容萨登时背后一凉,知道这般情形绝非什么好事,正当此时,堪布朱古抬手指向左方,低声说道:“它来了!”
  李雪笠和朴容萨登时站直身形,急转过来,朝着那方向望去,但见得山腰之上,一片乱石山岗的阴影之中,似乎有一巨物正在缓慢移动,随着星星点点的余烬飘在空中,一片黑暗之中赤色电光忽闪,方才那牛首人身的妖魔之物,赫然显出身形,但见得它半身鳞片覆盖,半身长毛遮蔽,拖动长尾,伴随着霹雳不停闪动之声,正从高处向着众人所在方位缓缓逼迫而来。
  众人见得这般模样,皆是觉得心中一片冰冷,李雪笠咬牙说道:“这东西……竟然不肯放过我等,难道它不应该是首先要去往大殿之中才对么!”
  郑元寿强忍痛苦,冷笑一声,说道:“大殿之中的东西已然是它的囊中之物,它耽搁片刻……一一将我们杀死、也权当是泄愤之举了,你难道不知道刚刚脱笼的野兽,最容易噬人么?”
  李雪笠沉吟片刻,毅然对身边两人说道:“你们带着伤者先走,去找巴卧上师,我在此拖延它片刻!”
  朴容萨望向身旁的堪布朱古,见得他脸上也有犹豫之色,正要开口说话,郑元寿突然摇头,呲牙说道:“我并非你等的同伴,不须如此待我……临死还要受人恩惠,老子承受不起!”
  惊魇之夜 256
  李雪笠见他此等关头还这般倔强,也不多言,索性双臂一振,便要向前走去。朴容萨和堪布朱古心头一紧,知道他此刻前去如同送死一般,还未来得及开口言语,只听得空中呼啸一声,似乎有数物携裹白光轰然坠地,遥遥落在了那妖魔之物行进的路线之上。
  众人吃了一惊,凝神观望时,但见得坠地之物迅速分散开来,幻化为八个白水晶骷髅鬼卒之形,疾速站定在四周,将那行进之中的妖魔之物遥遥围住,那些水晶骷髅之形一起半跪在地,口中似乎在念念有词。
  朴容萨和堪布朱古见状,都是精神一振,这些白水晶骷髅鬼卒是巴卧方才召唤之物,现在现身于此,巴卧定然是就在附近,如此一来,那迫近的魔使便也不再那般令人畏惧。
  李雪笠站稳凝神观望远处,但见得那牛首人身的巨大妖魔好似并未将突然现身的水晶骷髅鬼卒放在心上一般,依然不急不缓地向前走去,眼见得水晶骷髅鬼卒吟诵完毕,随即站起身来,同时向着阵型之中的那妖魔之物一指,大地震颤崩裂,金铁和白梁木构成的蓝色垛形灵器从地下缓缓抬升,正好出现在那妖魔之物的前方。
  李雪笠记得,之前巴卧便是以这般招式降服了那三首龙颈妖王,知晓这法术的力量,心中不由暗暗升起一股希冀之情,他握紧双拳暗中祈祷,眼见得那妖魔之物停下脚步,似乎在注视从自己脚下突然现身的这般奇怪之物,霎那之间垛形灵器裂开孔洞,其中巨手再次伸展而出,手臂数量较之前多了数条,眼见得便要将那妖魔之物的腿脚抓握而住。
  朴容萨和堪布朱古忍不住低声呼喝一声,巴卧的伏魔结阵成败再次一举,两人手心紧张得冒出汗水,唯盼着巴卧以神通法相收服此魔使。众人只听得轰然一声巨响,随即那处烟尘暴起,山石炸裂,电蛇乱舞,似乎发生骇人的法术碰撞,气息余波之强,扫得站立三人也站立不稳。
  正当众人惴惴不安时,堪布朱古突然脸色一变,说道:“莫不是那魔使在结界阵中还有反抗之力?”
  李雪笠和朴容萨闻言紧张不已,两人屏息凝神,远远看去,但见得烟尘渐渐散开,金铁和白梁木构成的祭祀垛形已经四分五裂开来,之前八个白水晶骷髅鬼卒无影无踪,那牛首人身的妖魔之像,跨过地上的裂隙,依然从容不迫地向前逼迫过来。
  李雪笠和朴容萨顿时大惊失色,两人倒吸一口冷气,方才收服妖王的招数竟然对眼前这魔使毫无作用,两者果然不可同日而语。堪布朱古也觉察情形有异,扶额紧张低声说道:“这可如何是好……”
  话音未落,在那山腰上的乱石堆中,突然响起哒哒的马蹄之声,一匹浑身闪烁银光的巨马迎着那魔使的方向走了过去,那马背上驮着一尊一身两面的神祗之相,一面如怒目金刚,一面若低眉菩萨,正是方才巴卧变化出的法身之象,但见得他左手持水晶剑,右手拎着战矛,身后三色斗篷光洁如新,戴海螺头冠,神态雍容,丝毫没有和妖王连番恶斗的狼狈之象。
  朴容萨和堪布朱古忍不住同时惊呼一声,既有欣慰之意,也有忧虑担忧之情,巴卧之前以一敌二,和两头巨大妖王缠斗如此之久,现在是否还有余力在应对这般强悍的外道魔使?
  李雪笠也紧张地望向巴卧现身的方向,低声说道:“若是巴卧师父万一有个闪失,我们也要设法上去支援他……”
  堪布朱古摇头低声说道:“师父和那魔使交手,定然是全力施为,以我们的本事上去根本插不上手,反而会成为他的累赘……”
  李雪笠眼中闪过忧色,说道:“我是担心他和妖魔之物连番恶斗,体力总会有不继之时。”
  朴容萨目不转睛望向巴卧方向,低声说道:“师父他受持传持真言陀罗尼,以大慧光明照破无明,能发神验除妖魔灾患,之前遇到的魔障都不是他的对手,这一次一定也会赢的!”
  李雪笠想起之前跋摩法师在壁画上的预言,今夜之人只怕大多数都难以幸免,他心中忧虑之意并未减退,用余光瞥向倒地呻吟的郑元寿,又挂念起还在大殿之中的苏蕙,如果巴卧能在此地击败那魔使之形,几人返身赶回大殿之中,说不定还可以找到办法制住那女尸之变,改变今夜的灾变之祸?
  正当他心中忐忑思量之际,巴卧所幻化的法身离得那魔使之形越来越近,两者在距离十丈之遥的地方立定,相互打量对方,似乎都有小心忌惮之意。
  巴卧法身骑在银马之上,突然仰望半空,之前那陨石坠落,在阴沉夜空之中拖曳出一道猩红余辉,经久不散,如同苍穹之中的伤口一般。
  巴卧昂头片刻,缓缓开口说道:“我记得在时轮历法之中,曾经记载,历算大师预言有长星半天,夜出东方,尾焰三十余日乃灭。自是奴隶叛、突厥犯、南诏乱、温末作逆、边境骚动、人心具乱,吐蕃帝国将陷入四分五裂之状,皆没百万众,自此数十余年,兵革不息,我邦再难有统一之时……难道那历法之中预言的灾祸之星,便是你吗?”
  对面那魔使沉默片刻,突然从喉咙里嘶吼发出一连串模糊不清的声音,震耳欲聋,但又沉闷压抑,有如溺水之人在没顶时竭力挣扎一般,语义令人费解,紧接着它突然啸叫一声,周围山石碎块凭空浮起半空,在赤色闪电的照映之下,如同雨点一般坠向巴卧所在方向。
  巴卧幻化法身的怒目金刚之像叱咤一声,音浪以他为中心四散而去,将四面八方袭来的乱石震为齑粉,烟尘纷飞之际,只听得他策马缓缓走上前,一边抚着水晶剑,一边低声说道:“你这魔物……难道还不能开口出人之言语?真是蒙昧,虚弱至此,就算是战胜你,也没有什么值得称许的。”
  说罢,他双腿一夹,坐下银马奋蹄而前,疾速如风一般冲向那魔使所在方位,那魔使咆哮一声,数十条细长尾刺催动雷电,一起向着巴卧击了过来,巴卧前冲之势越来越快,化为虚影残像,消失在了闪电雷击之间,下一刻随即现身在那魔使脚下,舞动剑矛,欺身攻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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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眨眼之间,两者已经相接十几招,辗转腾挪之间互不相让,利爪和武器相撞之时,星光四射,看的远处几人惊心动魄,正激战之时,巴卧法身突然闭上双目,皱眉吟诵一句咒语真言,在他持握的水晶剑和长矛之上突然泛起点点银光,飘在空中幻化为白色翎毛形状,随着他武器击出方向飘动,那些羽毛速度越来越快,数息之间,已经附着在那魔使身躯之上,突然之间,那些羽毛异光闪动,连为一线,竟是将那魔物手足尾部一起斩断。
  那巨大魔使的躯体失去支撑轰然倒地,还在兀自翻滚身躯,想用利齿咬向巴卧,巴卧策马腾空而起,避开攻击,返身下挥利剑,将那魔使的牛首从身躯上斩切而下。
  远处观战的几人同时低声惊呼一声,都是有欣慰之意,相互一望时,想起之前的情形,却都是心中有隐忧升起,那妖魔的躯干手足已经四分五裂,但尚且在地上抽动不止,那魔使是不是真的被击败了?
  正当几人犹疑之时,巴卧法身之象策马腾空,飞至半天,但见得他收起水晶剑和长矛,从背后的低眉菩萨像怀中抽出一张铁盘,其上蚀刻有金色符文咒语,巴卧将那铁盘抛在空中,令其对准魔使残骸,然后将一只脚踏在铁盘之上,两手做出斯克手印,两手小指和食指模仿金刚形状搭在一起,念诵十三手印的名称,随后低声说道:“我,法师师徒,祈请护法神及其伴属,享用贡品,并驱转邪魔的愿望和行动,阻止魔鳞柄纹的出现,驱转苯波朵玛楞的恶力,禳除八十四种噩兆的魔力,驱转不吉年月日的恶力……”
  铁盘之上的金色符文登时发出耀眼光芒,向下射去,将地上扭曲蠕动的魔使残肢笼罩在内,那金色光焰越来越亮,最后变得令人不能直视,魔使的残肢在一片光幕之中嗤嗤作响,冒出白烟,随即燃爆开来。
  朴容萨和李雪笠见得这般模样,都是心中大为宽慰,忍不住相视而笑,三人低声商议几句,将郑元寿留在原处,三人结伴深一脚浅一脚地攀援而上,不多时后便已经渐渐接近战局中心,此刻巴卧也控制的银色白马,从半空降落在地,四条手臂依然紧握各般武器。
  李雪笠和朴容萨见得地面之上燃爆之势隆隆不绝,烟尘四起,一时之间看不清其中的模样,但方才巴卧祭出的那枚铁盘还在半空之中旋转闪耀,镇压之势不停,想来那魔使也难以再掀起什么风浪。
  朴容萨和堪布朱古同时开口叫了一声:“师父”,巴卧凝神望向两人,见两人身上都是伤痕累累,堪布朱古似乎不能视物,行动不便,其余人等却不曾跟来。
  他不禁眉头一皱,猜到了什么,神情中隐约有悲伤之意,但下一刻他随即敛容正色喝道:“是谁让你们过来的?快些退去!”
  听得巴卧言语之中似乎有焦急之意 ,三人一起立住脚步,面面相觑,堪布朱古忍不住低声说道:“难道那魔使还尚未死去?”
  当此之时,那魔使残肢处爆裂之声渐渐停歇,烟尘慢慢散去,只听得其中有沙哑声音发出,似乎是一个老妇人在呻吟低泣一般,断断续续,凄厉无比,令人闻之心惊不已。
  李雪笠这边三人只听得头皮发麻,脸上浮现出震惊之色,这又是哪里来的老妪,怎么又会身处在那法术燃爆中心?
  巴卧不再望向这边三人,他凝神观望前方,低声说道:“这里之事还未结束,难道你们看不出来么!”
  此刻浮在半空的烟尘逐渐稀薄下来,李雪笠只见得在一片烟雾之中,似乎有两个黄橙橙的圆形闪光漂浮在空,如同夜幕中野兽双瞳一般,正当他心惊再看时,只见得一片废石断骨之中瘫坐着一个老妪,蓬头垢面,黑长魁梧,身上衣裳褴褛仅可蔽体,那人双目圆睁,眼中射出诡异的黄光,那妇人正开口又哭又笑,只听得它说道:“你这番僧,刚才一番,真是打得我甚是痛苦阿……”
  李雪笠这边三人顿时汗毛竖起,他凝神再看时,只见得那老妪缓缓站起身来,双手畸形般粗大,它单脚向下一顿,脚下青石开裂,地面巨震时,一圈气浪将它身躯周围的杂物尽数吹拂开去。
  那人也不管李雪笠三人,死死盯住巴卧所变幻的法身之像,停止哭泣,挠了挠头,又咧嘴笑着说道:“难得遇到你这样的对头,我很兴奋,和你交手真的十分有趣……”
  巴卧冷笑一声,开口说道:“你这妖魔,现在终于能开口,讲人之言语了么?”
  巴卧所变幻的法身之像本来便较常人巨大,又骑在巨马之上,可那妇人站立起身之时,竟然和巴卧等高,它身躯之上筋肉虬结隆起,和脸上衰老的面容十分不相协调。在众人屏息凝神之际,但见它缓缓移步上前,每踏出一步,下方的岩石便都留下深深足印。
  巴卧对着朴容萨等人低声喝道:“你们三人还不退后!”话音未落,他已然催动坐骑,猛然向那魔使冲了过去,速度相较之前更快,眨眼之间观战之人便已经扑捉不到他的身形,只能隐约看到一抹银色幽光,疾速消逝在黑夜之中。
  几乎在同一时刻,那前进中的老妪停下脚步,做出戒备姿态,但见得她伸手向着身前虚空一抓,尖锐呼啸之声登时响起,接着地面之上现出五道如同犁过的深沟,堪堪延伸站立在远处观战的三人之前,坚硬的青石之岩如同旧纸一般爆皮开裂,看得几人都是心惊肉跳,为巴卧捏了一把冷汗。
  再抬眼看时,但见得那抹银色幽光疾速绕着那魔使身躯来回旋转,那老妪只是嘿嘿冷笑,双手不断向周围抓握而去,远近之物纷纷应声而碎,炸裂开来,战场周围顿时再次狼藉不堪,李雪笠等人不由地边看边退。
  数息之后,只听得豁然一声巨响,银光乍亮,巴卧法身和银马之形恢复原状,他手持利刃和长矛,静静背向而立,站在那老妪身躯之后,那魔使也静止不动,片刻之后突然“咦”了一声,躯体之上现出数十个喷血创口,接着身形一斜,站立不住,一条血线从额头自上而下,将它的躯干一分为二,骨肉砉然裂了开来。
  惊魇之夜 258
  眼见得那妖魔之物的躯体被巴卧斩断,李雪笠等三人心中并无惊喜之意,反到是平添了一丝不安,目不转睛地望着那分崩离析中的妖物躯干。突然之间,那魔使分裂为两半的脸庞同时笑了起来,沙沙地说道:“原来濒死之感是这般体验,我都几乎快要忘记了……”
  朴容萨见她再次开口说话,忍不住以手掩口,低声惊呼,但见那几乎便要分裂成两边倒下的老妪身躯,又从腹部裂口之处缓缓聚合并拢,再次恢复成人形,那老妪缓缓转身过来,望向巴卧,笑道:“你这老和尚,竟然还不错么,独自一人,几乎便做到了之前一群人才做到的事情,只可惜差了些许、些许而已……”
  巴卧微叹了口气,他将牙一咬,再次驱动坐下巨马冲了上去,只是今番他身形并未再次化为虚影,两者身形几番交错之间,已经对攻十余个来回,巴卧策马冲出一段距离,回头再看时,只见得那魔使身躯之上被自己剑矛重创十余处,但下一刻,那些伤口便随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愈合。
  朴容萨也觉察战局渐渐不妙,她低声急促说道:“前代高僧加持过的降魔法器,斩杀在妖魔躯体之上,再差也都是留下永久伤害才对,我从未见过如此这般反常之景象!”
  话音刚落,那老妪身躯恢复完好,她双臂一振,浑身骨节格格作响,转头望向巴卧,狞笑说道:“刚才交手,便算是舒展筋骨好了,现在我已然熟悉你的攻防节奏,你可要认真应付了!”
  话音未落,狂风骤起,那魔使已经欺身到巴卧身后,手臂一挥之间,一道寒光疾闪而过,巴卧见势不妙,坐下巨马迅速腾起在空,但一只马蹄已然被那魔使手中之物斩断下来。
  巴卧连连后退,脱离对方攻击范围,勉强控制着座下银马浮在空中,远处众人惊得目瞪口呆,凝神看时,但见得那老妪右臂腕骨之处,不知何时伸展出一截剑刃,晶莹剔透,异彩闪动,竟然和巴卧手中那柄水晶剑一般无二。
  李雪笠和朴容萨对望一眼,神色之中皆是震骇之意,朴容萨忍不住说道:“它怎么会有上师那般的法器利刃?”堪布朱古喃喃说道:“不妙,这妖魔身上的气息较之前强了许多,难道它还真的未曾施展全力?”
  说话之间,那魔使腋下骨节发出格格响动之声,随后两条臂膀从肋下伸长而出,每条手上都刺出一截剑刃,在黑夜中发出莹莹光芒,她狞笑一声,俯身蹲下,随即弹跳而起,如同炮丸一般撞向停留在空中的巴卧法身之像。
  两者之间在空中瞬间便交缠一处,兵刃铿锵格击之声响成一片,激斗发出的火星如同雨点一般坠落在地,不多时之后,巴卧所乘的巨马被对方斩击为数断,四分五裂开来,随后便在空中消弭无形。
  巴卧见势不妙,在空中格挡之际,乘隙坠向地面,那魔使狞笑数声,随即挥舞四臂追击而下,如影随形一般,只听得巨响声中,巴卧所化出的双面法身之像,被那魔使重重从肩膀部位斩开一道缝隙,其中喷射出璀璨五彩之气,随即消失在夜风之中。
  朴容萨见状,忍不住惊叫出声,但见得巴卧连退数丈,用战矛支撑住身躯不到,他法身被劈开之处裂隙逐渐扩大,半面低眉菩萨之像如同瓷器一般碎裂开来,渐渐从原本身躯上剥落下去,铮鸣之声不绝于耳,洒落一地,光华如同烂银般灼灼闪耀。
  堪布朱古虽然不能视物,但已然听得动静,忍不住声音发颤,说道:“上师的法身被妖魔之物所破,这……这是我生平所未见之事,难道说……今夜……”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朴容萨和李雪笠都知道他未言之意,心中如同被阴云笼罩一般,原本以为巴卧在此,定然能稳住局势,却不想这妖魔之物势力强悍如此,简直超出众人的想象。
  巴卧支撑住插在地上的长矛,重新站立起来,神色不变,凝神迎敌,那老妪见得他这般模样,纵声长笑,疾掠上前,在它四肢手臂前后摆动之时,李雪笠突然觉得那妖魔两只手掌心中好似有何异状,急迫之间却是一时未看清楚。
  正当他皱眉思索之际,听得旁边朴容萨再次低声惊呼,顺着她目光抬头看时,天空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枚铁盘,金色符文轮转闪耀,射出的光幕却是将巴卧笼罩在内,灼烧炙烤,在巴卧法身脚下,现出了一枚血红色的垛形灵器,其中伸出数十个半身漆黑人形和无数臂膀,竟是将巴卧法身双脚牢牢捉住,令他难以移动。
  李雪笠见状,如坠冰窟,忍不住说道:“这……这是什么道理,那魔使竟然能施展对方的法术?”
  不待有人回答,那魔使瞬间便冲到了巴卧身前,狂笑不已,喝道:“被自己法术反噬,感觉如何?”它手中剑刃轮番凿向巴卧法身之像,一时之间,铿锵铮鸣之声大作,银屑碎片如雪片般飞舞,不多时之后,巴卧头部那怒目金刚之像也已然碎裂开来,露出了他原本面目。
  堪布朱古听得情势危及,几乎便要站立不住,他双手抱头,痛苦低声说道:“我们今夜……怕是要输了……”
  话音未落,那妖魔之物手上的水晶利刃在疯狂斩击之中竟然折断开来,那妖魔看着尚在举手顽抗的巴卧,狂笑出声,说道:“你这和尚,还真是顽强,我且看你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说罢,它握紧拳头,轰然向下砸了过来,击在巴卧身躯之上,震响如同闷雷一般,朴容萨几人听得脸上色变,撞击声中夹杂无数碎瓷竹裂之声,李雪笠忍不住跨步上前,低声喝道:“再这样下去,巴卧师傅只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
  正当此时,在那战局中央突然地面塌陷,仿佛是巴卧的法身承受不住如此猛烈重击,带动地面摧塌崩裂开来,下陷势头之猛,扬起了漫天尘沙,如同蛛网般的裂隙自两者交战处格格向远方延伸开来。
  惊魇之夜 259
  众人看得心惊肉跳,在一片扬尘之中,听得那魔使老妪纵声大笑,依稀见得它身处坑底,扬起四条巨大臂膀,向着一团闪着银光的人形躯体砸了下去,紧接着便是器物粉碎之声,如同急雨敲窗一般延绵不绝。
  朴容萨看得浑身冰冷,跪倒在地,忍不住痛哭起来,李雪笠也惊得目瞪口呆,茫然无措地扶住她肩膀,想说什么却找不到合适的言辞。
  那魔使猛砸一番,见得自己身躯之下的那法身之像已经碎裂不堪,料想藏在其中的凡人身躯也早已成为一滩肉泥,不由地志得意满,嗬嗬狂笑起来,随后喃喃自语道:“好久没有这般尽兴了……”
  话音未落,那魔使突然一怔,身躯僵立不动,它缓缓地下头颅看时,但见得一枚矛尖从自己胸前之处刺了出来,不禁微微一怔,缓缓扭头看时,但见得巴卧站立在自己身后,身上覆盖的金刚法相幻化之形已经不见,原来他如同蝉脱壳一般将法身像舍弃在坑底,此刻手持长矛,双臂上举,将那矛尖从魔使背后刺入,洞穿了它的心脏位置。
  那魔使惊怒交加,忍不住怒喝道:“你这人类,竟然敢欺骗我,我要将你……”
  还未等它讲完,巴卧大喝一声,裸露的手臂上青筋暴起,双手用力一搅,那长矛尖上映射出风火水土四种形象,接着便飞速旋转起来,矛尖变红如烙铁,发出嗡嗡震动之声,瞬息之后,那魔使胸口位置便现出一处空洞,它哀嚎一声,身躯轰然倒了下去。
  远处三人看的惊心动魄,没想到巴卧在危急时刻却能脱身而出,绕后反击,他身形之快,在场众人竟是无一能够觉察得到。
  李雪笠望着巴卧缓缓将长毛撤回,眼中全是震惊钦服之色,旁边朴容萨和堪布朱古也是脸上露出惊喜之意,但见巴卧拄着长矛,转身走向三人,双目紧闭,两耳之中却是有鲜血流出。
  李雪笠和朴容萨见得巴卧模样神态有异,都是心中一沉,莫不是之前和那妖魔之物生死搏杀之际,他已经身受重伤?朴容萨急忙迎上前去,开口询问,巴卧睁开双眼,却是摇头不答,他咳嗽两声,抬手指了指自己耳朵,示意自己听力受损。
  朴容萨和堪布朱古奔到巴卧身旁,查看他耳朵伤势,巴卧盘腿坐下,开口说道:“是我自己用手指将耳膜捅伤的,应该不妨事。”
  两人吃了一惊,却不明白巴卧为何做出此举,当下便施展法术,为他止血疗伤,片刻之后,巴卧听力稍稍回复,方才能听得到周围人大声说话。
  巴卧和面前三人对视一番,双方都有千言万语想说,却又一时间不知道从何说起,巴卧开口说道:“你们那些师兄弟,还有那些侍卫……想来都已经遭遇不幸了吧?”
  朴容萨闻言,想起之前的事情,悲从心来,忍不住默然垂泪,堪布朱古跪在旁边,高声说道:“都怪徒弟无能,没能保护其他师弟,还请师父责罚……”
  巴卧摆手说道:“今夜之事,匪夷所思,早已经超出了我等想象,你们还能活着便是万幸了,我还哪里能责罚你?”
  朴容萨说道:“还好有师父出手,歼灭了今夜这厉害魔物,若非如此,只怕今夜山间之人无一幸免。”
  巴卧听闻此言,突然苦笑一声,回头望向那倒地的魔使躯体,眼神逐渐变得迷茫起来,半晌之后方才回身说道:“其实,我也不能确定,是否真的杀死了那头妖魔……”
  众人闻言大惊失色,李雪笠侧跨出一步,凝神望向那妖魔躯体尸骸,但见得夜风呼啸,碎石乱滚,天上闪电间或撕破云层,照映在地面之上,那妖魔躯体已然很久不曾动弹,并未有复苏之象,但巴卧为何如此言说?
  朴容萨和堪布朱古也站立而起,护持在巴卧周围,悚然凝神戒备,半晌之后并无动静,三人有些疑惑,先后转头望向巴卧,只听得他长叹一声,说道:“我从来未曾遇到这般棘手的魔物,方才之前交手,能两次将它挫败,其实……全凭侥幸。”
  朴容萨和堪布朱古听得眉头皱起,两人都将巴卧视为天人,却是第一次听他如此言语,朴容萨忍不住问道:“就算是这妖魔极为厉害,那也是师父凭真实本领将它歼灭,怎么能说是侥幸之举?”
  巴卧苦笑一声,并未立即回答,沉默片刻反问道:“你们可知道,在和它格斗之中,我为何要将耳膜刺破?”
  朴容萨和堪布朱古眉头皱起,之前张芬那些军卒遇到歌舞之妖,未免受其歌声诱惑变异,将自己耳朵刺破或堵住,但这魔使之形并未有何声音魅惑之术,巴卧为何也要自残、失去听觉?
  李雪笠突然想起刚才巴卧转身向自己走来之时,双眼紧闭,似乎在躲避什么一般,他不由地心中生疑,开口问道:“巴卧师父,刚才对抗魔物之时,我觉得你非但是要阻断听觉,似乎连视觉也要放弃?”
  巴卧微微一笑,抬眼望向李雪笠,说道:“世子目光如炬……竟然猜到了些许情况,不错,这便是我方才能将那魔物击败的原因。”
  众人都是一愣,想起之前巴卧不能击伤那魔使,陷入被动挨打之局面,险象环生,最后却是以长矛重创对方,前后情势截然不同,却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奥秘?
  巴卧似乎知道众人心中疑惑一般,盘坐在地,叹了口气,说道:“应该从何谈起呢?朴容萨,你说我能斩杀后面那头魔物,依靠的究竟是什么?”
  朴容萨迟疑片刻,以她的理解,实在看不出那魔使为何之前对法器攻击毫不在乎,最后一击却被洞穿心脏丧命,她犹豫说道:“莫不是师父行动迅捷,出其不意,法器集中最大玄力所致?”
  巴卧摇头到:“和那个魔物激斗一番,我的气息明显下降,难以为继,所能施展的法术威力越来越有限,至于你说的速度和出其不意,之前我也是如此想法,以为凭借这些便能对敌人造成伤害,但后来才发现,根本不是这样……这个魔物,是无视因果律的东西!”1451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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