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长篇武侠小说《烟雨•山河•剑如歌》

  第一卷 江城风月
  一.
  阳春三月,正是草长莺飞的季节,碧波湖边的桃花已经开了,野草长满了湖提,白闪闪的湖水明净宽阔,一眼望不到头。
  顺着碧波湖往北,四处都是被花红与碧绿覆盖的山野,沿途岭影云光,明媚秀丽,拂面的春风直令人心神沉醉,李文成缓缓骑在马上,贪看着这红遮翠障的山水秀色,几乎忘了赶路。
  蓦然间,一阵马蹄声自身后响起,将他惊醒过来,不由得向后张望,只见远处四匹骏马在山间大道急促飞奔,转眼之间,便到了眼前。
  那四人朝路边的李文成瞧来一眼,立刻止住飞奔的骏马,其中一人牵转马头,向李文成走了过来。那人身形甚是健壮,背上负着一柄又阔又厚的长剑,这时径直走来,李文成心中不免有些惊慌。
  那人走到李文成身前,朝他背后的剑鞘和马背上的书篓瞧了一眼,向他抱了抱拳,面色和善道:“这位小兄弟,可曾见过一个身穿黑衣,脸上罩着眼罩,只有一只眼睛的独眼人,他身上还带着这样的一柄大金刀?”那人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
  李文成心中稍安,连忙摇头道:“没见过。”
  那人顿了顿,又向李文成打量了几眼,说道:“小兄弟,这里荒郊野岭的,害人的猛兽可不少见,而且常常有强盗在此劫道伤人性命,小兄弟你独自一人在这里游荡,只怕有些不妥当,还是早早离开吧!”
  李文成见那人面色正派,知他一片好意,忙抱拳道:“多谢这位大哥提醒。”
  那人踱马回到另三人身边,四人交谈片刻,便提马飞奔而去。
  经这一扰,李文成赏景的兴致便也减淡了不少,他抬头看了看天,估计约莫再过一两个时辰,便要天黑。

  此时四周都被山野罩住,日光透过厚厚的树枝洒到山道间,影影绰绰,倒似有些森然静谧,浑不似刚才的秀丽春色,他心中不免有些微微发怵。

  也不知天黑之前,能不能赶在到附近的城镇投宿,他这样想着,便一心赶起路来。

  行了许久,终于出了山道,两边是一片开阔的农田,目力所及之处,几间农舍稀稀落落地散在山疙瘩间,沿着路一直走,农舍渐少,几近不见。

  这时他不禁有些气馁,又行了一阵,转过一处山头,便听见了人声犬吠,只见前方不远处有座集镇。集镇不大,却很是热闹,大约来往的行人都会到此处歇脚。
  集镇里只有一家规模颇大的客栈,此时他已颇有些疲惫,进了客栈便要了间客房。将门关上后,他摸了摸怀中的信笺,便合衣躺下,闭目休息。

  李文成此行便是要将怀中的信笺送到北边的“梅花庄”,他本是“江陵剑派”的一名外门弟子,入门也不过两个月的时间,此次奉师父之命跑腿送信,倒是有些欣喜。

  他入门不过两个月,平日里除了每日跑步站桩,练些基本的气力,便是打柴挑水,洗衣煮饭,偶尔也有师兄们的喝打责骂。

  他的老家在汉县,家境算是殷实,祖上一直行医,到父亲李德裕这一代,也积累了不少钱财。李德裕不仅医术高明,又善营生,且持家有方,为人厚重,在家乡父老前甚有威望,膝下三子二女,李文成排行老幺。

  李德裕一辈子行医,却倒是希望家门中能出得一位显贵之人,三个儿子自小便被送入县里的私塾学馆念书识字,期望他们能靠着读书一举登科,步入仕途,光宗耀祖。
  大儿子李文立却不爱读书,反而喜欢舞枪弄棒,在学馆里读了两年,终日无所事事,倒是和县里的街头流痞打过不少架,书没读多少,身子骨倒是硬朗了不少,最后只得作罢。二儿子李文铮性子温和,对读书这事也不甚感兴趣,家传医术倒是学得欢喜,想到终要有人继承家业,二儿子又念不好书,李德裕只好将他带在身边。

  三子中只有幺儿子李文成从小便酷爱诗书,三岁识字,八岁成诗,连家中的各种治病药方也背得滚瓜乱熟,文章更是写得花团锦簇,文采斐然,显露出令人惊讶的才学天赋,县里的私塾先生钱老夫子对他格外喜爱,赞誉他为难得一见的奇才,日后必定前途无量。

  哪知过得两年,突然天下大乱,兵戈四起,各路诸侯争相倾扎,战乱连绵,以至山河破碎,致仕无途。

  李家世代行医,尤以治跌打损伤最为擅长,因祖上曾习武艺,家中不管男女老少,都有习武的传统。李文成多少也习得一些,但因为大多时都在读书修文,比起两个哥哥来,身子还是单薄了许多。

  五个子女中,李德裕对聪慧的幺儿李文成最为疼爱,想着学文不成,便学武艺,乱世之中,也能多些自保的本钱。

  县里有位奇人,武艺高强,年轻时曾受过李德裕的救命之恩,李德裕便想让李文成拜入奇人门下学艺。那奇人只是推辞,说自己本事低微,不敢耽误,更说远在荆州的江陵城,有个“江陵剑派”,派中人武艺远在他之上,其中“江陵五掌剑”之一的王剑松与他有些交情,愿引荐李文成前去拜师学艺。

  那奇人曾独自一人打死打伤前来寻仇的十多名凶恶流寇,在当地甚为传奇,李德裕见他如此一说,自然心动。那奇人便领着李文成来到“江陵剑派”,拜入王剑松门下。
  也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外面天已全黑,李文成肚子也饿得咕咕直叫,他爬起来出了房间。客栈的厅堂此时热闹非常,墙上的灯烛将上下三层的大堂照得一片敞亮,里面不少过路的旅客正在吃饭谈笑。

  他左右看了看,找了张空闲的桌子坐下来,过了一阵便有店小二走过来,他点了碗汤面,不久店小二将汤面端过来,他便低头吃起面来。

  吃了片刻,便听旁边桌子上一人扯着喉咙大声道:“格老子的,那个胡鳖孙,莫不是他跑得快,老子便要将他另一只眼珠给挖出来。”

  李文成不禁转头望去,只见说话那人嘴角半搓胡须,年纪也不甚大,这时便听他同桌一人笑道:“李老四,少胡吹大气,当时见你差点吓得尿了裤裆,可不是现在这般威风的样子。”

  那李老四面皮半红,大声道:“老子会怕了他!你没见老子把刀一拔出来,那‘独眼雕’便吓得赶紧夹着尾巴逃跑了吗!”

  他一说完,临桌的数人一齐哈哈大笑起来,刚才笑他的那人又道:“李老四,这两年你走东跑西,本事没长,脸皮倒是渐长啊,若不是钱老大拿出梅花庄的名头吓唬他,只怕咱们这趟货凶多吉少呢!”

  听得“梅花庄”之名,李文成不由竖起耳朵留了神。旁边相邻那几桌的十多来人,皆是灰衣青履,看样子似乎都是同一路人,赶着货要送去“梅花庄”。

  他此行的目的也是要将师父给的信笺送往“梅花庄”,本也不太识路,此时便是一喜,想着正好明日跟着这群人一同赶路,也不必到处问路了。
  旁边那几桌灰衣汉子们说说笑笑,已将桌上饭菜吃了精光,便离桌散去,各自进了客房休息。此时李文成面才吃了一半,目送他们离去后,又挑起筷子准备吃起来。

  他刚低头,便听对面的凳子咯吱一响,接着面前桌子啪地一声震,他不由自主抬头后闪,碗中的面汤差点溅到脸上。

  桌子对面不知从哪里冒出两个人来,李文成不禁有些吃惊,那二人都是精瘦的模样,其中一人一只脚踩在凳子上,一只手正按着桌子,脸上流出痞里痞气的神色,正朝着李文成上下打量。

  李文成心中一愣,放下手中的筷子,一时间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对面那人眼睛向李文成身上溜来溜去,朝他道:“喂,你这小子一个人占了这么大一个座位,可当真阔气!”

  李文成微微一惊,顿时明白,这二人多半是此地流痞,旁边偌大的空位不坐,偏偏坐到自己对面,铁定是故意找茬。他心中倒也并不惧怕,虽然拜师习武只有两个月,也只学了一套打熬气力的基础入门拳法,但比起寻常的普通人,他自觉也能应付得了。

  他站起身,便要端起碗筷挪到旁边的空桌,那人突然抬起手向李文成喉咙抓来,李文成本能伸手格挡,哪知那人刚抬起的手,倏地一下就已递到胸前,他只觉眼前一花,根本格挡不及,那人手爪已扣住他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

  霎时间,他顿觉整个身子落了空,心中大惊,这时那人道:“这张桌子咱们两兄弟早就订下了,这时却被你霸占了,当要如何赔偿?”

  这时旁边已有几桌食客向这边瞧来,李文成只觉喉咙发紧,忍不住咳嗽起来,他心中惊惶,却说不出话来。
  那人旁边的同伴这时道:“你占了大爷的座位,误了咱哥俩吃饭的时辰,惹得大爷饿了肚皮,说不得也要赔个两三百的铜钱。”

  那人说完,突听旁边一个声音喝到:“岂有此理,这里是‘百客亭’,是‘梅花庄’地头,岂能容你们在这儿撒野放肆。”

  那声音一落,便听衣袖呼呼之声,似乎有人出了手,李文成只觉脖子一松,对面那人已松开了他的衣领。

  李文成落到地上,霎时间手脚无力,差点摔倒在地,突觉一只手掌抵在后背,将他托住,这才站稳。
  他连忙往旁边看去,只见一人圆圆的脸,头上戴着一顶青帽,大约三十多岁的模样,一身中长的青袍。

  那人松开手掌,向李文成拱拱手道:“这位公子不必惊惶,这里是梅花庄的地界,没人敢在这行凶作恶!”

  李文成头脑发懵,一时也忘了回话,对面那二人似乎讪讪地笑着,其中一人道:“原来是‘梅花庄’的梅六爷,得罪了,得罪了。”

  那二人说完一溜烟就跑出了客栈,李文成一时间惊魂未定,望着门外的夜色,怔怔发呆。
  这时那人道:“在下梅六,是‘梅花庄’的管事,没想到在这‘梅花庄’的地界,竟然有人敢强取豪夺,让公子受惊了,他日我必定禀报庄主,让庄中弟兄多多巡察探访,免得再出这样的事端,坠了我‘梅花庄’的名头。”

  李文成心神不宁,听梅六说了一通,这才缓过神来,说道:“多谢……多谢梅先生解围。”

  那梅六又道:“这位公子,不必害怕,那二人不敢再来了。公子是哪里人,又要往哪里去?”

  李文成摸了摸怀中的信笺,忙拱手道:“在下姓李,名文成,乃是‘江陵剑派’的弟子。”

  梅六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说道:“原来李公子是‘江陵剑派’的弟子,久仰久仰。今日惊扰了李公子,还望多多见谅!”

  说起来李文成不过是‘江陵剑派’的一名外门弟子,见梅六连连致歉,举止谦虚恭谨,颇有些读书人的风度,不免好感顿生。
  梅六将他安抚下来,又叫了一碗面,坐到一旁闲聊起来。原来这集镇叫作百客亭,离“梅花庄”只有十多里的路程,本是一个供路人歇脚的凉亭,只因“梅花庄”日益兴盛,往来过客越发频繁,这里渐渐变成了一座热闹的集镇。

  不时有食客朝这边投来目光,偶有人向梅六招呼一声,待李文成吃完面,梅六道:“李公子从江陵途经此地,是要办什么事吗?”

  李文成心中已打定主意,当下道:“小可奉师父之命,要送书信一封交与‘梅花庄’,正想请教梅六爷如何将书信送过去。”

  梅六哈哈笑道:“真是巧得很,梅某是梅花庄的管事,平日里这等闲差小事,正是本人打理,你交给我便可。”

  李文成从怀中掏出信笺,交给了梅六,顿觉一身轻松。二人又闲聊几句,便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次日,李文成睡了个懒觉醒来,那梅六早已不在客栈。李文成出了客栈,骑马便朝来时的方向行去。

  这一回轻车熟路,李文成行得极快,不久便已赶了三四十里的路程,前方是一片枝叶浓密的山路,李文成提马飞奔,由山路穿去。

  突然,他只觉乘马前蹄一轻,像似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整个马身向前摔出,随即发出一声嘶叫,他心知要糟,从马背上翻落下来,一连滚出数十步远。

  李文成站起身,只觉肩头、腰间几处一阵发痛。他警惕地望着乘马倒下的地方,这时从旁边的树上跳下两个人来,那两人一身黑色的劲装,身上别着兵刃,脸上蒙着面,只露出两只眼睛。

  那二人径直向李文成走来,李文成心中惊惶,瞧这二人精瘦的身形和眼睛,正是昨日在客栈里遇到的那二人无疑,忍不住道:“你们......你们要做什么?”

  那二人嘿嘿地笑,一人道:“小子,算你倒霉,无缘无故却要做了枉死鬼,只能怪你八字不好,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此时那二人眼睛里透着狞恶的眼神,与昨日戏谑流痞的眼神决然不同,直瞧得李文成心中发颤,不禁叫道:“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害我!”

  他话未说完,转身便跑。平日里常听师兄们说起什么江湖险恶云云,没想到第一次出门办事,竟给遇到。

  那二人嘿嘿地笑,一人在后面追赶,另一人窜入旁边的树丛上了坡,似要翻过山坡截断李文成逃跑的后路。

  李文成奋力奔跑,只是后面那人身形实在太快,不一会已追至李文成身后不远。李文成咬了咬牙,拔出背后的剑,转身紧紧握住剑柄。

  那人停下脚步,“呸”地吐了一口唾沫,恶狠狠地道:“还想跑。”拔出身上的短剑便朝李文成走近,倏地向他刺过来。

  李文成心神有些慌乱,这是他生平第一次与人对敌,竟事关生死。眼见那人的剑刺了过来,剑身比起自己的剑要短了许多,他硬起头皮奋力向那人斜劈过去。

  那人“咦”了一声,向后跳开,似乎没料到对面这书生般柔弱的猎物竟有如此勇气。

  李文成一剑将那人逼退,不由深吸一口气。从前在私塾念书时,只因仰慕诗仙李白的风采,幻想有一日如先辈一般以文会友,仗剑远游,所以平日除了读书写字,也练习一些防身的剑招,倘若一剑在手,寻常两三人,自是应付得了。

  那人一剑不中,提剑又朝李文成左胸斜刺,李文成想也不想,又是一剑尽力劈出,便要将那人逼开,那人突然身形一晃,欺身向前,一下子就晃到李文成近旁数尺,手中短剑像似戏法一般旋转半圈,正握的剑柄变成了反握的姿势,旋转之中,顺势也割开了李文成握剑的手臂。

  那人脚下一转,便已躲开了李文成劈出的一剑,随即嘿嘿笑道:“你这三岁小孩般的剑法哪能打得到我,白白浪费力气。”
  李文成手臂一阵创痛,好在伤口割得不深,他尚能握住剑柄,这时虽然受了伤,胆气反而更壮,怒声道:“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杀我?”

  那人瞧着李文成,摇摇头道:“真可惜,我只是奉命要杀你,等你到了阎王爷那里,问问阎王爷吧,可别找我报仇。”

  说完又欺身使剑朝李文成身上扎去,李文成左挡又劈,终究与那人相差太远,不一会身上连中数剑。

  这时身后又一个声音响起道:“别再玩耍,赶紧杀了他,小心生出意外来。”

  此时他身上的伤口已经渗出血来,将衣裳染得血迹斑斑,他深知今日凶多吉少,纵有万般不甘,却又无可奈何,不由怒吼一声,奋力执剑朝对面那人掷去,转身便往路边丛林奔跑。
  那人躲开飞来铁剑,呆了一呆,显然颇感意外,随即又追了上去。

  李文成忍住伤痛,拼了命在林中左突右蹿,那二人一时竟没能追上。跑了一会,李文成便觉身体渐渐不支,那二人已追了上来,心中暗道:“罢了罢了!”

  此时他气力已尽,终于支撑不住,一个踉跄扑在前面一根树干上,他翻了个身,倚靠着树干,仰头面向一前一后追来的二人。

  手持短剑的那人朝李文成啐了一口唾沫,短剑指着他,喘着气骂道:“小兔崽子,看你还往哪里跑!你再怎么跑,也跑不出咱哥俩的手掌心,乖乖受死吧!”
  李文成心中已经绝望,他实在想不透,为什么有人要杀他,忍不住道:“我与人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什么要杀我?我实在是死不瞑目!”

  对面另外一人这时也已追到面前道:“别跟他啰嗦,快点杀了他,早点回去交差。”

  那人嘿嘿一笑,目露凶光,踏步向前,一剑向李文成心口刺去,便要结果他的性命。

  刚才李文成一阵拼命奔跑,耗尽了大半的气力,本已绝望,眼见面前闪着寒光刺来心口的剑,强烈的求生欲望令他仍旧聚起残存的气力,奋力往右一躲,便觉左臂有剑刃刺入的顿感,随即翻了几个身向旁边滚去。

  那人完全料想不到,忍不住一声啐骂,便要追过去补剑。

  正在这时,突听一声断喝自林中响起:“住手!”

  这断喝声震得李文成耳朵有些发麻,接着一声长啸又传来耳边,此时他躺在地上,不禁微微抬头望去。

  只见一个人影立在那二人身后,手中持着一把剑,便听那人的声音响起道:“在下‘梅花庄’护卫严明,敢问两位与他有什么恩怨,为何痛下杀手?”
  此时李文成头脑直发昏,抬起的头又松了回去,闭着眼睛平躺在地上,也没见那二人搭话,便听一阵叮叮当当的兵刃交击之声传来。

  过了半刻,便听有人受伤,又过不久,远处接连传来三声啸声,接着兵刃交击声突然停息,便听那二人中其中一人的声音道:“快走。”

  李文成躺在地上长舒了一口气,他知道杀他的那二人已经逃走。一个脚步声来到身边,李文成半撑着想要爬起,只听一个声音响起道:“小心,别乱动!”

  便觉后背被人托起,李文成定睛一看,只见那人身形健壮,竟是昨日在山路上提醒他早些赶路的那个健壮汉子。那人显然也有些意外,李文成便要起身抱拳答谢,但觉左臂一阵剧痛,忍不住哎哟地叫了一声。
  便觉后背被人托起,李文成定睛一看,只见那人身形健壮,竟是昨日在山路上提醒他早些赶路的那个健壮汉子。那人显然也有些意外,李文成便要起身抱拳答谢,但觉左臂一阵剧痛,忍不住哎哟地叫出声来。

  那人柔声说道:“先莫动!”将李文成放了下来,俯下身将李文成全身伤口检查了一遍,从身上掏出一块麻布,扯成几段,又掏出一个小药罐,洒在布上,将李文成身上的各处伤口包扎住,说道:“小兄弟,你身上除了左臂的伤口有些深,其它的剑伤原也不打紧,只是你受伤之后行动剧烈,伤了筋骨,又扯动了伤口,只怕恢复起来有些麻烦。”

  正说着间,树林里又行来三人,其中一人赶上前来道:“严大哥,发生了什么事,找到少庄主了吗?”

  那人道:“少庄主应该已经不在此地,刚才听到这边有打斗声,我赶过来,却不想遇到这位小兄弟遭人袭击。”

  那三人走到近前,朝李文成看了看,一人惊讶道:“是什么人如此大胆,今日也敢在此行凶作恶?”
  那人这时站起身道:“袭击的那两人蒙着面,身手不赖,我却瞧不出路数来,不过那二人受伤不轻,应该也不敢再来。”

  李文成躺在地上许久,已回复了不少精神,这时朝那人道:“在下李文成,今日多谢恩公搭救,还未请教恩公姓名?”

  那人笑了笑道:“只是小事一件,不足挂齿。”

  李文成本想说些感激之词,但他不是大张其词之人,一时也未说出口来,只是心中感激不尽,暗想他日若有机会,必当百倍报答。

  那人抬头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四周,问道:“小兄弟你这是要往哪里去?”
  李文成忙道:“在下本是‘江陵剑派’的弟子,准备赶回江陵。”

  那人颇感惊讶,说道:“原来你是‘江陵剑派’的弟子。这里赶回江陵,起码还要两三天的路程,你这伤势只怕.....。”

  他沉吟片刻,抬头道:“从这里往东南方向走,大约二十多里,有座废弃的驿站,你可以先去那里休息养伤,待伤好了再赶路。”他说完转头对其中一个高瘦的汉子道:“祁方,这位李兄弟受伤不轻,未免发生意外,你将他护送过去,我们三人先去与少庄主汇合。”

  高瘦汉子祁方点点头,那人随即从怀中掏出一瓶小药罐,放到李文成身上,叮嘱道:“这是我们‘梅花庄’的止血祛瘀散,刚才仓促之间也没有水,就随便用了,三日以后你可再用,用前先用水将伤口洗干净,再敷上去效用要好许多。小兄弟,我有要事在身,暂且告辞,就让祁方送你过去。”

  李文成连忙道谢,那人偕同另二人随即离去。祁方将李文成扶上马背,二人沿着山路往南边赶去。

  那四人均是“梅花庄”的护卫,救他的那人名叫严明,是“梅花庄”的八大护卫之一,另外二人是亲兄弟,一个叫林江,一个叫林海,三人已跟随严明多年。

  李文成身上受伤,只能伏在马背上缓慢行走,直到近晚时分,二人才赶到驿站,祁方将李文成安置到一间稍许干净的小屋,便告了别,赶马飞速离去。

  驿站虽然破旧,晚间却也有人来此处歇脚,李文成躺在小屋里,心中却是惴惴不安,担心那二人要来杀他,一晚上也未合眼,直到第二天早上,心中石头落下,这才睡去。

  等到醒来时,已是第二天的晚上,他肚子已饥肠辘辘,吃了些干粮后,他爬起了身,在小屋里来回走动了几圈。虽然身上多处痛楚,但缓慢行走已不成问题。这晚他依然不敢睡觉,直到第三日太阳升起,他才睡去,这一觉睡得极沉,等他醒来时,已是又一天的早上。
  这一日他只觉精神大好,身上的伤口都结了痂,他想起严明的叮嘱,吃了些干粮后,就出了小屋往外走,走出许久,也不知走了多远,终于给他找到一处溪水清澈的沟涧。

  他将身上伤口上的麻布拆开,用水将伤口清洗干净,又重新上药,费力地将伤口包扎住。当他正躺在沟涧边闭目休息时,突然间,一声呼喝从远处传来,他心中一紧,不禁仔细凝听,呼喝声时近时远。

  他不禁爬起身,悄悄移到沟涧边不远的一处灌木丛里,掩住身形,躲了起来。呼喝声越来越近,间有“叮叮砰砰”的兵刃交击声传来,突然一声尖厉的怒喝,似乎有人受伤。

  他忍不住偷偷拨开枝叶,向外望去。只见不远处的一片树林间,四个劲装汉子正与一个灰衣蒙面人持刃激斗,地上躺着几人,生死不知。
  那灰衣蒙面人握着一把明晃晃的水刺,虽然以一敌四,却丝毫不落下风。他身形起落飘忽,倏来倏去,刺法凶狠,向四人频下杀手。

  只见那四个劲衣汉子各持着刀剑,互为犄角,快速地挥舞着手中兵刃,堪堪抵住灰衣蒙面人凶猛迅疾的杀招。

  李文成武功低微,也看不出什么,只觉场中情形凶险万分,在他此生当中也从未见过如此激烈的打斗,禁不住紧张得摒住呼吸。

  这时灰衣蒙面人使水刺撩开砍来的一刀,向左一晃,已欺身闪到一个身材瘦长的汉子面前,那瘦长汉子在四人中似乎武功稍弱,见灰衣蒙面人突地逼近,忙连向后闪躲。
  但见白光晃动,灰衣蒙面人手中刺如灵蛇一般突入瘦长汉子的前胸,瘦长汉子连使三式剑招,才将这一刺的攻势挡住,还未等瘦长汉子缓过气来,水刺又一次袭近,刺刃左勾右点,耀眼生花,“哧”地一声,勾住了瘦长汉子的左肩。

  另三人怒声大喝,挥刀剑向灰衣蒙面人猛攻过去,李文成远远地看过去,也能察觉三人的攻势变得异常地凶猛凌厉,灰衣蒙面人似乎很是忌惮,只得放开瘦长汉子,闪身避过三人的刀剑。那瘦长汉子右肩受伤,经这一缓,逃过性命,急忙跳开,拿出白布将受伤的肩头包住,又悍勇地跳进场中,加入战斗。

  四人大声呼喝,时攻时守,渐渐向李文成躲藏的方向移来。瘦长汉子这时频频遇险,李文成虽然武功低微,但他只觉这武功稍弱的瘦长汉子,比起平日与他一起练武的师兄们,只怕也要厉害许多。

  那三位同伴与瘦长汉子显然配合极是娴熟,每到危险之际,三人一阵汹涌猛攻,总能将危势化解。

  五人相斗的战圈离李文成越来越近,相隔不过丈余远。突然,左近的灌木似乎微微晃动,李文成正感心惶之际,一道白影从灌木丛中飘然而出,犹如飞鸿一般,射向激斗中的灰衣蒙面人。

  只听得“叮叮叮叮”数声密集的兵刃交击之声,两人乍合即分,不过瞬间的光景。

  那白影飘飘荡荡地向后一跃数步,轻如落叶,双脚甫一落地,即又如轻燕一般飞起,向灰衣蒙面人袭去。

  李文成这才看清,那道白影是个身着白衣的女子,手中持着长剑,只是背对着他,看不清面容。

  灰衣蒙面人左手捂住腰,大概受了伤,右手急急挥舞水刺,化出一道道白光,迎着飞来的长剑。这时,围攻的四人已悄然退开,白衣女子犹如一只蝴蝶一般,绕着灰衣蒙面人翩翩起舞,剑法轻盈飘逸,煞是好看。

  霎时间李文成瞧得热血沸腾,这世间竟有如此神奇的武功,换在从前他想也不敢想。那白衣女子轻盈变幻的剑法,飘逸雅脱的身形,简直如天上神仙一般,曼妙多姿,不似人间常有!

  李文成拜入“江陵剑派”门下两个月,从未见过师父王剑松显露武功,平常跑步扎马,也都是外门的师兄们在一旁教导督促,此时见到如此神奇般的剑法,心中自然大是惊叹。

  灰衣蒙面人身上已然受伤,显是抵挡不住,一声猛喝,在身前旋起一道光,向白衣女子猛刺,将她逼开,随即向后闪跃,身形极快,便要逃跑。

  白衣女子身形稍顿,随即飘起追击,手中剑直指灰衣人后背要害,竟后发先至。

  灰衣蒙面人无法脱身,只得回身斜格,挡住这一剑。白衣女子长剑一收,剑势洒开,顿时星星点点的剑光如网丝一般涌向灰衣蒙面人,不过瞬间的功夫,灰衣蒙面人已左支右绌。

  他大吼一声,挽起手中水刺,洒起点点银光,全力挡住这一击,身形连连晃动,飞跃开来,似乎又要逃走,白衣女子如何能让他逃走,如影随形跟上。

  突地,灰衣蒙面人捂住伤口的左手猛地一挥,寒星乍起,数颗暗器疾飞,射向白衣女子与一旁观战的四人!

  这一下似乎有些突然,但白衣女子竟毫不慌乱,挥剑将飞向自己的暗器挑开,剑势也不停歇,反向飞刺,将袭向四人的暗器一一追击打落。

  这一连串的动作,也只是一瞬间的功夫,那灰衣蒙面人趁着这瞬时空隙,快速地闪入林中,白衣女子飞身入林,追踪过去,过了一会,又折返林中。

  李文成睁大眼睛向那白衣女子望去,这时那白衣女子与他相距不过百步,只是侧对着他,面容模模糊糊,看不清楚。但见她衣袂飘飘,姿神端严,似有烟霞拢身,非尘世中人。

  霎时间,李文成不由全身一震,一颗心怦怦跳动。
  只听那白衣女子开口道:“姜侍卫,伤势如何?”她的声音干净清脆,很是好听,却自有一股威严。

  那瘦长的汉子低头答道:“禀少庄主,属下的伤势无碍,过得些时日应该就会好了,只是三个兄弟伤得不轻。”

  “都怪我,来得太晚,我来的时候,张侍卫他们已经受了伤,我见那妖人武功诡异高强,不想贸然出手,便藏身在树丛里,想等待一个恰当的时机,没想到却让姜侍卫也受了伤,实在心下难安。”白衣女子微微欠身。

  那瘦长汉子道:“少庄主不必难过,我等身为庄中侍卫,心甘情愿为少庄主披肝沥胆,这点小伤算不得甚么。”

  白衣女子叹息一声,道:“今天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机会,还是让那个妖人逃走了,唉,他武功当真厉害,与各位拼斗这么久,我又趁他不备,偷袭伤了他,想不到竟然没能将他擒住,以后想要抓他,只怕就更难了!刚才我在树林里追他,实是担心这些妖人们又耍什么阴谋诡计,所以马上就回来了。”

  “少庄主放心,我们也伤了他两个同党,到时候将他们关起来,放出风声,诱他来救,必可擒住他。”旁边另一位劲装汉子说道。

  白衣女子轻轻摇了摇头,道:“这些人行事诡秘,又能做出那般如此伤天害理的事,必是些邪魔外道的妖人,他们自私自利,不一定会为了几个同党而冒险救人。刚才我在树林里追了一阵,担心这些妖人”

  她说罢便吩咐四人将地上的三个同伴小心扶起,又将地上躺着的两个灰衣蒙面人扯下面巾,用麻绳将二人捆住,托在马背上,一行人随即骑马离去。

  待这行人渐渐走远,李文成才从灌木丛中走出来,刚才一番恶斗,留下一片血迹斑斑的林地,他不由长舒一口气,只觉今天的遭遇如同做梦一般。

  那白衣女人想必与自己是差不多的时间藏入灌木丛中,若是要对自己不利,只怕……,想到此处,李文成顿时冷汗淋淋,当真是江湖凶险!

  一想到那白衣女子,她那丰神飘逸的身姿便涌上心头,李文成又忍不住心中一阵乱跳。

  此时已近正午,他想着这里终究不太安全,赶紧沿着来时的路往驿站赶回去,只是他身上受伤,一时也不能走得太快,一路上他满脑子都在胡思乱想。那白衣女子究竟是什么人,那灰衣蒙面人又是什么人,又如何做了甚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走了许久,只走得日头西斜,还未走到驿站,只见眼前的树林更见茂密,他才发觉自己竟迷了路。

  这下糟糕了,一路上胡思乱想没注意,竟迷了路,他不禁暗暗自责,依稀还记得驿站是往东南的方向。

  他抬头望了望天,沿着东南的方向在林中穿行,走了半晌,突然一阵淡淡的腥味窜入鼻中,他越往前走,腥味越发浓烈,竟是血腥的味道。

  他心头一跳,顿时止住脚步,小心翼翼地在林中四处观望,树林里空寂无人,往西的一道土坡上似乎有个黑乎乎的东西。

  他忍不住低下身子,伏在一颗树脚下,过了许久,林中毫无动静,只有寂寂的虫鸣声,一股强烈的好奇心涌上心头,他忍不住便要动身去看个究竟,这念头一起,心中突突一阵乱跳,迟疑了片刻,终于起身,小心翼翼地朝那个黑乎乎的东西寻去。

  走得近了,血腥的味道直直地扑鼻而来,他已看清,那黑乎乎的东西是具尸体,身上穿着黑衣。

  李文成走上土坡,顿时吓得一跳,土坡边横七竖八地散落着数具尸体,他不想再多停留,轻轻穿过土坡,走了约莫百步路,突然耳边传来一丝微弱的呻吟声,他循声望去,只见坡脚下有个灰色的身形躺在地上。

  他的心又咚咚直跳起来,那灰色身形似乎微微翻动,又是一阵呻吟声传来。李文成咬了咬牙,走了过去。

  那人一身灰色的道袍,身上浸满鲜血,此时仍有血渍外溢,但见胸口呼吸起伏,他知那人性命尚在,只是已重伤昏迷。

  他侠义之心顿起,走上前去,翻开那人衣服,检查身上伤情。那人身上多处受伤,胸口的一剑伤口最深,李文成连忙撕下腰间的衣布,将身上还有剩余的止血祛瘀散抹在衣布上,将那人胸口剑伤包扎住。

  本来他自身身上的伤势也未愈合,包扎一阵,便觉疲累,不禁背靠斜坡休息起来,不自觉间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当他醒来时,天竟已全黑,四下一片寂静,只有呜呜吹过的夜风和窸窸窣窣的虫鸣声。此时身旁那人呼吸更加均匀,李文成虽然心中恐惧,但黑夜中根本辨不清方向,当下情形他也不敢乱走。思索片刻,他便冷静下来,振奋起精神,走到附近扒了几堆野草,铺到地上。他又与那人挨着躺下,将野草覆盖在二人身上。

  这一晚,伴随着不远处的尸体和四周清冷的夜风,在他胡思乱想的恐慌中,慢慢地熬过了一夜。

  次日当他慢慢醒转过来时,日头已照在头上,他扒开身上野草,坐起了身,突地一个虚弱的声音轻声道:“多谢……恩公……救命之恩。”

  李文成吓了一跳,他转过头向身旁那人看去,这时那人已睁开了眼,也正向他看来,那人又道:“贫……道……澄……风,还……未……请教……恩公……高姓……大名?”

  李文成见他说话极为吃力,几乎一字一句,忙道:“没事,没事,你先莫要说话,免得扯动伤口。”

  那澄风道人断断续续道:“恩……公……救……命……之……”
  他越说声音越微弱,李文成连忙摆摆手,站起身,朝四周望了望,对那澄风道人说道:“你在这里稍稍休息,我去寻个干净的地方。”

  他朝着东南的方向,沿途作下标记,走了约莫两个时辰,终于找到驿站。他休息一会,吃了些干粮,又骑上马,找到澄风道人所在的地方,将他带回驿站。

  二人在驿站一呆便是数日,好在李文成出门之前已将干粮备得很足,二人填饱肚子不成问题,虽然他从小衣食无忧,未曾照顾过人,但他天性心细,在他悉心照料之下,澄风道人伤势恢复极快,过得三日,他已能下地行走,又过三日,已能如常说话。

  这一日,李文成从外面取了水回来,将二人的伤口都清理了一遍,便要出门生火,澄风道人将他拉住,缓缓说道:“李公子救命之恩,贫道感激不尽,不知李公子有什么愿望,只要贫道能够做得到的,一定竭尽全力。”
  李文成救他之时,倒没想过什么报答之情,这时不禁笑了笑道:“道长不必在意,我这条命也是刚刚为人所救,无意中恰好又救了道长性命,是道长命不该绝,这大概也是缘分。”

  澄风道人微微低头,脸上露出敬慕之色,说道:“李公子赤子之心,行侠尚义,当真令人佩服。贫道还有件事,想请李公子帮忙。”

  李文成愣了愣道:“道长有什么事,请说?”

  澄风道人道:“还请李公子一定答应。”
  李文成讶异道:“只要不违本心,我能做得到的,那也没什么。”

  澄风道人道:“我瞧李公子也是武林中人,贫道自幼习武,也略知一些门道,公子若不嫌弃,贫道有一段本门内功心法的口诀想传与公子,虽然对于公子当下的武功没有太大的助益,但将来公子若想窥得上乘武功的堂奥,那就很有益处了。”

  李文成当下愣了一愣,却有些心动,只是当初救人之时,全凭一股侠义之气,这时若是答应,好像施恩却是为了图报一般,难以为情,便要推迟过去。

  这时澄风道人道:“公子一定要答应,否则贫道心下难安。公子若是日后行走江湖,多一个技艺傍身,也多一分安全。实不相瞒,那日在树林里的尸体,全都是我杀的,倘若我武功再低微一些,只怕早已被他们杀死,没法可救了。”
  @mammonkey 2021-08-14 15:01:30
  顶
  -----------------------------
  谢谢啊,原来还是有人看的

  这话正中李文成心思,想起那日被那两个来历不明的黑衣人追杀的情形,他顿时道:“多谢道长。”

  澄风道人露出笑脸来,说道:“请公子记劳了,贫道这口诀功法虽精短简洁,但练法需持之以恒,每日早晚各行功一次,三年后便会略有小成。日后的造化,就要看公子的个人修为了。”

  李文成忙凝神倾听,澄风道人道:“方寸之中念深藏,不方不圆闭牖窗。三神还精老方壮,魂魄内守不争竞。神生胎中衔玉珰……。”

  澄风道人念完口诀,又向李文成解释其义,指导他行功导气的姿势动作。这心法的姿势虽然简单,要求却极其严格,一呼一吸均需谨遵功法,否则练功出岔,便极危险。

  李文成初学心法,练了一天,方得澄风道人认可。练到第五日,澄风道人又让李文成将他教的心法重温数遍,直到他满意为止,才放下心来。他又说道:“这功法有三层境界,一曰身静,二曰心静,三曰意静。若少侠能到达第三层境界,那这功法也已圆满,不必再练了。”

  这一日,李文成口袋中的干粮所剩不多,他骑马向南行了好一阵,也未见人烟,只得折返回来。到了驿站,却见那澄风道人不知所踪。这日到了中午,才见澄风道人跛手跛脚走了回来,脸上颇有忧虑之色,一见李文成便将他拉入小屋,脸色凝重道:“李公子,此地只怕不宜久留。”

  李文成忙道:“道长,发生什么事了?”

  澄风道人道:“树林中的尸体已经不见,我担心他们的同党可能追到这边来了。”
  李文成点了点头,说道:“道长,你伤势未愈,要不,随我一起走吧。”

  澄风道人摇了摇头,道:“我与公子一起走,只怕更加危险,还会拖累公子。”

  他说完沉默良久,叹了口气,在身上的内衣里摸索一阵,只听得嘶嘶的声音,他掏出一个扁平的布包,递到李文成手中道:“请公子代为保管。”

  还未等李文成回过神来,随即又郑重说道:“这包裹里的东西乃是非常之物,对于那些图谋此物的人来说,那是垂涎欲滴、极为贵重的东西,公子切记,千万千万别让任何一个人知道。”

  李文成道:“这......”

  澄风道人双手紧握李文成道:“公子也别问它是什么,也别问是什么人想要得到它,总之知道得越少,或许越安全。贫道整日东躲西藏,也不知哪日便丢了性命,带着它反而是个累赘,这东西于我也没什么用处。或许公子与它有缘,以后它就是公子的了。切记切记!不要让任何一个人知道它,也不要让任何一个人知道你曾救过我,否则公子恐怕会有性命之虞。”

  李文成见他语气坚决,只得收下包裹放入怀中,澄风道人拱手道:“李公子,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就此别过。”

  说完出了小屋,一瘸一拐消失在路边。

  李文成当下也不迟疑,带上随行物品,骑马离开。他身上剑伤已无大碍,只是肩头和腰间的筋骨拉伤,一时半会也无法完全复原,骑在马上也不敢行得太快,走了五日,终于回到江陵。
  二 游乐少年

  荆州武林中,首屈一指的江湖大派,当属“江陵剑派”,派中“江陵五掌剑”,个个都是响当当的武林高手。其五掌剑之一王剑松的“青松别院”位于江陵城郊北门五六里的地方,四周青松环绕。

  回到师门,李文成赶紧向师父回报,原本四五天的路程,却耽搁了半个月,自然少不了一番责问。李文成连忙将这一路上来回所遇详情照实说出,只是隐去了救治澄风道人那一段。

  王剑松听得李文成述说,大感惊讶,又见李文成露出身上伤痕,终于相信,便也免去他的责罚,只令他好好休养。

  接下来的日子,李文成也不必每日早起站桩,也无须挑水煮饭,实在闲极无聊,便也去柴房帮帮手。一日他终于忍耐不住,趁着四下无人时,将那包裹打开,只见里面是一张锦布制成的书卷,打开书卷,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文字和符号,极其晦涩难懂。

  越是晦涩难懂,他反而兴趣越大,数日之间,已将整个书卷记得滚瓜乱熟。文字前段似经非经,似诗非诗,文字后段仔细研读,也能辨别是些克敌制胜,杀人取命的剑法招式,书卷上的符号更是晦涩,即像是五行方位,又像似人形姿态。他一时也无法理会,便将书卷藏到柴房后屋一个隐秘的角落掩埋住,不再翻阅。

  这一日,春光正好,闲来无事中,李文成赏景的兴致大增,沿着别院的松林四处闲逛,穿过一片农田,渐渐走出很远,到了一处池塘边,一片绿色的竹林出现在眼前。

  走进竹林,只见里面散落着几间别致的屋舍。微风吹过,竹林迎风摇曳,似竹波起伏,一片安宁天然,李文成轻吸一口气,顿觉心神清爽。他缓步而行,走到一间雅致的木屋前,屋门半掩着,一根木头斜靠在门墙上,隐隐可见里面挂着不少书画。

  屋门口却甚奇怪,左侧门上挂着一张上联,上面写着:“一把门闩拒过客”,右侧却是挂着一张空空的长纸片,小屋旁边摆着一张桌几,桌几上放着笔墨纸砚,似乎主人刚走,尚有未完之作留在桌上。

  李文成本来性子谨慎,这时见那屋主的上联颇有些冷漠味道,不禁起了促狭之心,他望着眼前景象,略一思索,便提起桌几上的毛笔,在右侧的纸条上挥洒而下:“千条丝竹迎来宾。”

  他将字写完,顿觉心中出了口气,又忍不住有些好奇,朝屋里仔细瞧了几眼,里面挂着的几幅书画却将他的目光牢牢吸引住,忍不住轻轻推开门,缓缓走入。

  屋里挂着书画中,松、石、竹、菊,山水人物,风格各异。对于书画一道,他是学过一些,只因天赋所限,又无人指教,水准自是一般,却抵不住对其的喜爱,但见这满目画卷,造诣颇高,忍不住欣赏起来。

  “这位小友,莫非也是爱好此道之人?”李文成正流连在这水墨书画之中,突然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李文成转过身,只见门口立着一人,那人五旬左右的年纪,一身长袍,面目清矍,颌下留着三尺的胡须,瞧起来甚有风骨,李文成心中有些惶然,忙抱拳辑首道:“小生鲁莽,只因见这里的画卷画得美妙,一时忍却不住,未经先生许可就擅闯贵宅,多有冒犯,还往多多见谅!”

  那人抚须笑道:“小友能对上门外的对子,便能进得此屋来,无须多礼,随便看就是的了。”

  李文成心下稍安,不禁暗叹侥幸,这时那人又道:“刚才见小友陶醉其中,不知小友对老朽的拙作有何高见?”

  李文成绘画资质甚是平庸,见那人所作之画无一不是高超之作,哪敢放言,连忙道:“不敢不敢,小生见识浅薄,只怕辱没了先生的画作,先生之画笔法高超,晚生于此道实在所知有限,岂敢品评!”

  那人哈哈一笑,将李文成上下打量了一番,说道:“我画出画来,自是希望有人鉴赏品评,你但说无妨,无须客气!”

  李文成知道若再推让,只怕惹得那人不悦,思索片刻,硬着头皮道:“先生之画,笔力劲峭,骨格高洁,尤其是这幅竹画,行笔拙实,冉冉青竹,犹如活物。”

  说话间,李文成指向一幅竹画,那画上只是泼了一支单竹。他不谈技巧,只说观感,那人连连点头,显然也是对那幅独竹之画极为满意。

  李文成见那人频频点头,心中顿时增了一份信心,又对其余画作一一论评,不懂之处便虚心发问,那人有问必答,似乎很久也未与人畅快交谈了,二人由画说到书,由书说到天,又由天说到地,李文成都能略知一二,二人交谈许久,直至天色将晚。

  李文成便要告辞,那人忙道:“还未请教小友姓名?”

  李文成道:“小生姓李名文成,乃是‘江陵剑派’的弟子,敢问先生如何称呼?”

  那人显是有些讶异,说道:“老朽杜知远,暂居此地,大约也会住个几年,小友若不嫌老朽唠叨,常来玩耍。”

  师门里的师兄们能够简单识字的,也不过两三人,更别说吟诗作画这等闲情雅致,那杜知远谈吐儒雅,见识渊博,李文成更心慕不已,自是欣然答应。

  这样过去半个月,只要一有空闲,李文成便往竹林跑,与那杜知远提书研磨,谈天说地,日子过得甚是逍遥。

  这一日李文成睡了个懒觉,起来时只觉精神大好,身上伤势几近痊愈,他正洗漱间,突听得外面练武场上吵吵嚷嚷,他赶紧洗漱完毕,走到外面,却见练武场中已围满了人,师父王剑松站在中间,一个弟子在他面前似乎正说着什么,一众弟子个个群情激奋。

  原来昨晚“江陵剑派”发生了一件大事,其五掌剑之一的秦百川秦师伯昨夜在林家堡被数名武功高强的黑衣人刺杀受伤,一起随同的两名弟子也一死一伤。

  近年来,在荆州武林中,“江陵剑派”发展迅速,实力蒸蒸日上,掌门人晋修义剑法精湛,武功高强,一手“虎鹤双形剑法”鲜有敌手。

  其“江陵五院”位于于江陵城中及其近郊的东西南北四个方位,由“江陵五掌剑”师兄弟五人分别坐镇。第二掌剑秦百川的“秦府别院”座落于江陵城郊的南边,第三掌剑王剑松的“青松别院”位于江陵城郊的北边,第四掌剑秦叔同的“花堤别院”在江陵城郊的东边,第五掌剑张正梁的“陵阜别院” 位于江陵城郊的西边,晋修义坐镇落于江陵城中的“江陵主院”,执掌整个“江陵剑派”。

  剑派门下弟子众多,已是能与东边被称作“枪门第一”的“金枪门”鼎足而立的江湖大派,其掌剑之一的秦百川遇刺受伤,那可是江湖中少有的大事。

  王剑松当下召集门下精锐弟子,前往“秦府别院”,探究师兄秦百川的伤情。

  李文成等一众外门弟子,则留下看守别院。不出几日,秦百川遇袭受伤的消息已传得满城风雨,可对于那些凶手的追查却毫无头绪,而江陵城的周边近来也不太平,偶有孩童丢失、百姓无故被杀的消息传出。
  “江陵剑派”分设五院,其五院位于于江陵城中及其近郊的东西南北四个方位,由“江陵五掌剑”师兄弟五人分别坐镇。第二掌剑秦百川的“秦府别院”座落于江陵城郊的南边,第三掌剑王剑松的“青松别院”位于江陵城郊的北边,第四掌剑秦叔同的“花堤别院”在江陵城郊的东边,第五掌剑张正梁的“陵阜别院” 位于江陵城郊的西边,晋修义坐镇落于江陵城中的“江陵主院”,执掌整个“江陵剑派”。

  剑派门下弟子众多,已是能与东边被称作“枪门第一”的“金枪门”鼎足而立的江湖大派,其掌剑之一的秦百川遇刺受伤,那可是江湖中少有的大事。

  王剑松当下召集门下精锐弟子,前往“秦府别院”,探究师兄秦百川的伤情。

  李文成等一众外门弟子,则留下看守别院。不出几日,秦百川遇袭受伤的消息已传得满城风雨,可对于那些凶手的追查却毫无头绪,而江陵城的周边近来也不太平,偶有孩童丢失、百姓无故被杀的消息传出。



  这一天,李文成在别院门前值守了大半日,待到下午换班时,偷得个空闲,便往杜知远的竹林木屋行去,行到竹林边,天色已是半黑。他进了竹林小径,到了一处拐弯处,他刚要拐弯,冷不防迎面突然冲过来一人,冲到他的面前这才停住,差点与他撞了个满怀。

  李文成心中一凛,想到这几日到处都有些不安生的消息流传,霎时警觉起来。

  这人鬼鬼祟祟,莫不是个歹人,他心里这样想着,不由提起拳摆在胸前。

  那人见李文成摆开架势,“呼”地一拳便向他冲头打来。


  李文成侧头一偏,躲开这拳。他拳脚功夫甚是普通,只学了一套入门的拳法。

  那人一拳冲过来,他虽然躲开,但那人身形已离得极近,他伸手向那人胸前按去,便要将他推开。那人斜身避让,手肘陡出,正撞在他腰间。

  李文成大叫一声,痛得蹲了下去。那人转身绕到李文成身后,双手从李文成脖子前圈过,用力一勒,李文成顿时觉得呼吸不畅,危急之中,他反肘后击,着在那人腰间,击了个正实,那人勒住李文成的手臂顿时松了一下,李文成趁机挣脱。

  那人见李文成逃开,伸手抓他后心,李文成往旁一闪,那人抓了个空,他随即又伸脚一勾,将李文成勾了个正着,李文成“噗”地一声倒在地上。
  似乎是见李文成本事低微,那人轻哼一声,就要离开。李文成心中大急,心想若是让这歹人入得竹林内,只怕不妙,他翻身一滚,滚到那人脚下,抱住那人双脚,使劲拖拉。

  这时李文成用尽全身气力,那人不防,一时站立不稳,被拖倒在地,李文成立即翻身,将那人压在了身下。那人力气比李文成大了许多,身子左右用力摇摆,一下便将李文成翻倒在地,随即将他压在身下,双手锁住他的脖子。

  李文成顿感呼吸不畅,双手拉住那人的双臂,拼命摆脱。那人力气甚大,李文成摆脱不掉,双手渐渐没了力气,眼睛直瞪瞪地望着那人,二人面面相对,不过数寸,虽然天色半黑,仍能模糊看清,那人浓眉大眼,大约十六七岁的样子,眉目依稀与杜知远有些相似。

  那青年也将李文成看了个清楚,“咦”了一声,松手放开李文成,呸了一声道:“原来是个白皮书生,难怪没什么力气。”

  李文成不禁咳嗽几声,翻身站起。他身上挨了一拳,又被几次勒住脖子,大概也知误解了那人,但他心中不服,当下道:“再来打过。”

  倘若换作从前,对于拳脚功夫上的输赢,李文成倒并不在意,这时不知为何,只觉血气翻滚,犹自不想住手。

  那青年道:“呸,你不会武功。”

  李文成道:“谁说不会。”摆开架势,双臂交叉,往前一撩,右脚踢出,这是寻常习武者常使的招式,即用于健身,也可攻敌。

  那青年从容应付,架住这一脚,左手虚晃,李文成侧身避开,那人突然右手出拳,击向李文成下颚,“呯”地一声,正好打中。

  李文成下颚吃痛,退后几步,又冲上前去,双拳挥击。那青年架住来势,正要回击,李文成一个矮身,横脚勾扫,正中杜琮的脚跟。

  那青年只是微微移动,并未跌下。李文成趁势将他双脚抱住,用力一扯,那青年顿时摔倒下来。

  李文成扑身将那青年压住,那青年一手抓住李文成大腿,一手按住他的腰侧,腰身一摆,右手用力一推,便将李文成推倒,又翻身将李文成压在身下。

  李文成也瞧出了些诀窍,学着那青年的样子,一手抓住他的大腿,一手按住他的腰侧,用力一推,将他翻身压住。二人翻来覆去,一时李文成在上,一时那青年在上,两人翻了十七八个滚,终于互相扭住。

  突然之间,二人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都觉如此扭打十分有趣,慢慢放开了手。

  那青年站起身笑道:“你这是无赖打法,不过脑子倒是灵光。如果是正面和我打,你挡不过我两招。”

  李文成不服道:“那不一定。”扑上去又欲再打,那青年摆手笑道:“今天不打了,我瞧你倒有些骨气,你叫什么名字?”

  李文成道:“在下李文成。”

  那青年也道:“我叫杜琮。”说罢又哈哈大笑起来,“刚才见你作势要打,还以为你是强盗,莫名其妙就乱打一通,说出去笑死人了。”

  他笑完又道:“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李文成道:“我来这里是特意来拜访杜先生的。”

  杜琮撇了他一眼,嘻嘻笑道:“什么拜访不拜访,来玩就是来玩的,你这人年纪轻轻的,却喜欢学个大人模样,说话文绉绉地酸得掉牙。我早听我爹说他交了个忘年小友,每日陪他题书作画,说的大概就是你吧!”

  李文成点点头,只觉杜琮说话有趣,丝毫也不生气,他见杜琮与杜知远相貌相似,又都姓杜,早已猜到二人关系。

  杜琮呸了一声道:“舞文弄墨这种秀气活,我杜琮可弄不来,还是舞刀弄枪来的爽快。”

  李文成哈哈大笑,说道:“今天还没打过瘾,不过现在我也打你不过,改日再与你较量,定要胜你。”

  杜琮一怔,顿时道:“好哇,就你这微末武艺,却敢跟我杜琮约战,真是够有胆量,那下次再打,下次我可不会让着你。”

  李文成道:“好!一言为定。”伸出手与杜琮单掌相击。

  两人有说有笑地往竹林里的一间大院行去,到了院门口,杜琮粗着喉咙大声叫道:“爹,吴妈,我回来了,我回来了!”泼喇喇往堂内奔去。

  李文成也跟着进了院子,杜知远正在屋里,见二人一同进来,微微惊讶,随即朗声大笑,说道:“文成也来啦。”便要与李文成作个介绍,杜琮这时道:“我们认识。”

  杜知远脸色疑惑,随即笑道:“你们两个还是师兄弟呢,这也难怪!”

  杜琮也有些惊讶,转头向李文成问道:“你也是‘江陵剑派’的弟子?你是哪个师父的弟子?”

  李文成道:“我师父是王剑松。”

  杜琮笑道:“哦,原来是三师叔的弟子,那你可是我师弟了,哈哈哈,我师父可是掌门人。”

  原来杜琮是“江陵剑派”掌门人、五掌剑之首剑晋修义的弟子,“江陵剑派”的主院建在江陵城中,虽然与“青松别院”隔了六七里,可李文成还一次也未去过。

  杜琮是杜知远的第四子,杜知远的妻子前年去世,长子与次子则英年早逝,三子在外游历,眼下只有这第四子杜琮随同乳娘吴妈留在身边,因只有一个儿子在身边,对他甚是宠爱。

  杜琮自小性子活脱,不喜读书,却爱些拳脚功夫。杜知远回乡探亲时,恰好来到这江陵城边,见这片竹林清净幽雅,便留在了此地。他在荆州的一位老友与“江陵剑派”的掌门人交情极深,便将杜琮送到晋修义门下学武。

  杜琮有时一连几天,天天回家,有时则数日不归,他这一回来,杜知远心情大悦,乳娘吴妈做了一大桌丰盛的晚餐,大家有说有笑,气氛比往日活泼了许多。

  自从那日与杜琮约定改日比武,李文成练起拳来比往日勤奋了许多。“江陵剑派”派规明确,派中弟子半年之内,只教一套入门拳法,用于勤练身体,打熬力气,半年后通过师父考较合格,才开始教习真正的拳法。

  派中弟子又分为外门弟子和内门弟子,内门弟子为师父亲传弟子,外门弟子则多数由内门弟子代授武功,偶尔也会由师父亲自指点。外门弟子练拳三年,得师父允许,方始习剑,日后出得师门,行走江湖,才可自称“江陵剑派”弟子。

  而内门弟子都是被师父认作资质上选之人,练拳一年,便可练剑。

  李文成入门还未足半年,但他心思聪慧,平日里早将师兄们练习的拳法剑式记在心里。为免师兄们的责骂,他在别院外一处隐秘的树林中,花了些功夫,做了两个沙包,一根木桩,一有闲时,便跑到树林中练习拳法。偶尔则呆呆望着天边晚霞,想起那白衣女子飘逸雅脱的武功身姿,心神向往。

  一日,李文成正在竹林里击打木桩,一个声音笑道:“原来你在这里,一个人有甚么好玩,我来陪你玩玩。”

  李文成转过身去,正是杜琮。杜琮笑着走近李文成,一拳便向李文成打来。这几日李文成勤练不辍,身子倒是灵敏了许多,轻轻一闪,躲开这一拳,右脚侧踢。

  杜琮不避不闪,硬接一脚,右拳又直冲过来。

  李文成与杜琮两脚相碰,脚上一阵发痛,他知基本功夫远不如杜琮扎实,便不再与他硬碰,身子微微前闪,左手趁势撩住他冲来的右臂,右手横穿他腰里,出脚一拌,用力摔去。

  哪知杜琮马步也同样扎实,这一摔竟没摔动,反而被杜琮压住肩膀,架住大腿,向外扔出。李文成顿时被架起扔出,他双手撑地,立刻翻起身,总算摔得不狼狈。

  杜琮笑道:“有长进,看我这一招。”左手虚晃,李文成见他上次使过,只是凝神注视,却不闪避,待他右拳快速击来,才猛地避开,左脚顺势侧踢,杜琮手脚更快,右手已经缩回,一矮身,穿过李文成踢到他身上的脚跨,抓住李文成的屁股,一抬身,摔了出去。

  李文成猝不及防,凌空摔了个结实。

  杜琮笑道:“这一招叫‘怒虎穿林’,怎样,滋味好受不?”

  “好受极了。”李文成忍住痛,又爬了起来。

  杜琮伸出大拇指,笑笑道:“骨头可真够硬的,还打不打?”

  “打,怎么不打。”李文成道,又摆起架势,向杜琮攻过去。不出三个回合,李文成又被打倒在地。李文成却不愿轻易服输,爬起来再打,这次撑过了四个回合,又被打倒在地。

  李文成爬起来,又被打倒,再爬起来,再被打倒,一连八次,一次比一次支撑得久,只是身上已摔得不成样子,连杜琮都不忍心,终于停住手,道:“今天就算了。”

  李文成略懂医术,家里的药方他早已背得滚瓜烂熟,这时正好用上。杜琮陪着李文成去城中的药堂买了些治外伤的草药,李文成记着做法,将药草熬成膏,敷在身上。过得两天,身上的痛处便已消失。

  从这以后,杜琮常来“青松别院”找李文成练拳玩耍。二人探讨拳法招式,李文成总有些奇思妙想,二人又互相对练印证,李文成更是进步神速。

  说来奇怪,自从李文成与杜琮相识之后,练拳时师兄们已极少再对他无端责骂。有时杜琮还会带来另外两个青年一同玩耍,其中一人身材魁梧,头上光溜溜的,绰号“铁头”,另一人脑袋偏大,眼睛却只有绿豆般大小,被唤作丘二,二人也都是十七八岁的样子,四人年纪相仿。

  这一日早上,李文成正在练武场扎马练拳,只见杜琮带着丘二兴冲冲地跑了过来,拉着李文成道:“文成,快走,今日铁头初次考较,咱们去瞧瞧,给他鼓鼓气。”

  铁头是二师伯秦百川门下的外门弟子。四人当中,丘二是五师叔张正梁门下的外门弟子,只有杜琮既是掌门门下,又是内门弟子。

  三人来到城南“秦府别院”,院中的练武场上哄哄闹闹,院中弟子围了好大几个圈,有人举着石墩苦练力气,有人聚在一起谈天说地,其中正中的圈子被人群里外围了一层又一层,对着人群中间的几个女弟子,口沫横飞。

  李文成正惊异间,却见杜琮一溜烟扎进人圈中,李文成和丘二跟在其后,也不知杜琮用了什么法子,东一挤,西一挤,就给他挤出一条路,不一会就挤到人圈最前面。

  正中几个女弟子中,其中一个女子衣着绛色长裙,如同一朵娇艳盛放的火色刺玫花,尤其显眼。一众男弟子众星捧月般地拱着她,大献殷勤。

  这等场合杜琮自是不甘示弱,上前也与那女子搭话,说了一阵,李文成在一旁大感无奈,伸手拍了拍杜琮肩膀,杜琮转头见是李文成,嘿嘿一笑,又回头与那女子搭话,将李文成凉在一边。

  李文成不由心中大闷,这个见色轻友的家伙!说是来找铁头给他鼓气,见到美色,转头就给忘了。他转身便要离去,却听一个娇脆的声音道:“这位师弟,怎么以前没有见过你?”

  李文成转过头去,楞了一愣,见那娇艳女子双眼微闪地瞧向自己,便也向她仔细瞧去。只见她脸庞圆润,容貌甚美,飘逸的乌发自然披散,几缕银色丝带随意挽在其间,却很有韵味。

  那女子见李文成瞧着自己发愣,微微一笑,似乎有些得意的味儿在脸上显露,霎时便有一股天真迷人的味道散发出来。

  李文成自小读书,与陌生女子接触甚少,家中两个姐姐也都是循规蹈矩,哪见过这么纯真大胆的女子,不禁微微低下头,不敢直视。

  “喂,我叫你呢,为甚么不说话?”那女子语气微嗔,扬着头,望往李文成。

  她下颌自然上扬,眼睛微咪,露出俏皮诡谲的神情。李文成不禁心中一荡,却又担心失态,连忙抱拳道:“在下李文成。”

  旁边杜琮这时道:“师姐,他是三师叔的弟子。”

  她“哦”了一声,笑眼道:“瞧你年纪轻轻的,哪来这么多的俗礼!”说着脸上又露出诡谲的神情,却不是呵斥的意思,倒有几分戏谑的味道。

  李文成心里不免泛起一丝硬气,正要辩解,却见她别过头,与身边的几个女弟子自顾自地说话去了。没了她眼神的逼视,李文成不禁松了口气,心中却又有些莫名的失落。

  这时,喧闹的人群突然安静来下,围起的人圈一下子全都散开,院中行来一人,穿了一身劲服,大约四十左右的模样,相貌堂堂,眉目之间颇有气派,正是“江陵五掌剑”之一的秦百川。

  月余前被人偷袭受伤,此时他龙行虎步,完全没了受伤的痕迹,一众弟子都已站到他面前,瞩目伫立。“江陵剑派”的初次考较分三项,其一项是考力气,举石墩,其二项是考抗击打,用木棍击打身体,其三项考耐力,扎马步。

  铁头轻松举起百斤石墩,挨了八棍气色如常,马步也扎得敦实,顺利过了考较。

  四人大是高兴,聚在一起出了练武场,杜琮神秘兮兮地捂住胸前口袋对其余人道:“我有一样好东西,呆会给你们瞧瞧,定会让你们大开眼界。”

  说罢,嘿嘿地笑起来。

  铁头见杜琮神秘兮兮的样子,不满道:“有甚么好东西,还不拿出来给大家瞧瞧。”

  杜琮嘻嘻笑道:“好东西当然就是好东西,莫要不信,你们瞧了要是觉得好,须得每人轮流请我一壶酒。”

  铁头大叫不信,嚷道:“说好了我过了试炼,就请我喝酒,现在却要我请你喝酒,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好东西。”却是一副非看不可的模样。

  丘二嘿嘿道:“铁头,老肚说是好东西,必定就是好东西。”据说杜琮与铁头第一次相识,便在一家酒馆比拼酒量,最终杜琮以微弱的优势胜出,只是他喝酒太多,肚如老鼓,又因他是杜姓,从此大家便叫他“老肚(杜)”。

  铁头心痒难搔,硬是扯着杜琮的胳膊,要他将那好东西摆出来让大家瞧瞧。

  杜琮笑嘻嘻道:“要瞧么,当然是要给你们瞧的,只是这里不太方便。”

  铁头小声嘟哝道:“甚么鸟东西,遮遮掩掩的,这么神秘。”

  杜琮拉着三人七兜八转,来到一个隐秘的小巷子,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来。铁头见状,大失所望,嚷道:“老子平生最讨厌的就是看书,老肚你这个混蛋……。”

  杜琮扯住他道:“嚷个屁呀,包你看了就不想放下。”

  铁头骂道:“老子大字也不识几个,怎生瞧得懂这破书?”

  杜琮笑嘻嘻道:“铁头,你老是这么急躁,你不须认得了字,只需眼睛不瞎便可,来来来,你们过来瞧瞧。”

  三人被他吊足了胃口,见他翻开书,都跟着瞧了过去。书里倒是文字寥寥,只绘着一幅幅的图画。三人立刻被书里的图画吸引,越往后看,越是震惊。原来书中绘的是一对男女赤裸着身子,作出各种亲昵甚至不雅的姿势,原来却是一副春宫图。
  几个少年何曾见过这样的书,不免面红耳赤,心清激荡,颇有些不好意思,却又忍不住想看。杜琮早已看过不知多少回,这时倒是镇定,收起书,道:“怎么样?”

  铁头搓搓手,嘴里垂涎欲滴,道:“好,好,真是个好东西啊!”

  “快些请酒,一人一次,不许赖账。” 杜琮得意道。

  “走,咱们走,这个把月没喝过一滴酒,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铁头大声道。

  四人在街上找了间酒馆,叫了一壶酒,一些下酒菜,兴高采烈地大吃大喝起来。

  酒意渐浓,李文成也少了平日的矜持,开口问道:“在练武场与你们说话那个女子却是谁呀?”

  铁头眯着醉眼道:“哪个?”

  杜琮一把敲在他的光头上,铁头哎哟地叫了一声,杜琮道:“哪个?文成问的当然是秦熳秦师姐了。”


  铁头摸摸头,苦着脸应道:“哦。”

  杜琮嘻嘻笑道:“文成,莫非是对我们秦师姐心中有意?”

  李文成突然想起那飘逸若仙的白衣女子身影,摇摇头道:“随便问问,哪有甚么意思。”

  杜琮继续嬉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又没甚么,喜欢就是喜欢咯,见色起意方乃英雄本色。”

  李文成甚少与人如此玩笑,对那师姐秦熳他也说不上是喜欢还是什么,这时见杜琮揶揄打趣,便不搭腔,要待杜琮自觉无趣,便会打住。

  杜琮似乎却没打算将他放过,嬉笑道:“要不要我作个月下老人,与你们牵牵线,搭搭桥,相识相识。”

  顿了一顿,又道:“不过你可就要着紧了,她可是四师叔的掌上千金,平日里傲得紧,也没将人看在眼里,大家一个个都将她捧上天了,哼哼,但我杜琮可不会高看了她。”

  铁头嚷嚷道:“少吹牛皮,刚才却见你那么殷勤。”

  杜琮摸了摸头,嘿嘿地笑,也不尴尬,见李文成默不作声,便道:“你这人也忒无趣了,甚么事都闷在肚子里,我杜琮今天却要瞧瞧,你肚子里到底装的都是些什么坏水。”

  铁头性子本直来直去,这时和丘二已喝了不少酒,心中更无隔阂,大声道:“哈哈,扒光他的衣服,剥开他肚子瞧瞧,都有些甚么坏水。”

  三人朝李文成扑去,嘻嘻哈哈扭成一团。

  酒足饭饱之后,铁头付了帐,四人离开酒馆,一路嘻哈说笑,不亦乐乎,不知不觉中,已出了城,走到一片乡郊处。

  四人耳闻一阵丝竹吹打声响,循声望去,见路边抬来一乘大红花轿,数十人前后簇拥,敲敲打打,一片喜气洋洋,原来是迎娶新娘。

  杜琮突然大叫一声:“有了。”

  三人不知他又有了甚么鬼主意,杜琮向三人耳语一番,说完,四人都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不住地点头。

  四人尾随着迎亲的队伍,一路来到一个村庄的大院前,大摇大摆混进了客人中。

  乡村的鄙野习俗,新郎新娘拜完天地后,客宾们便开始大闹洞房,尽可以做些比平日过份的事来。

  这时,新郎已被客人灌得醉意醺醺,脚步踉跄地迈入新房,爱闹的客人们大嚷一声,涌入新房,不大的新房里顿时挤满了人,不时夹杂了被惊扰的尖叫声。有年纪稍大的亲属便要来制止这热闹的场面,却被好事的年轻客人们推了出来,不时便有酩酊大醉的客人被挤出新房。

  闹腾良久,客人被一个个挤了出来,连大醉的新郎都被抛出门外,只听得新房里新娘大声地尖叫。

  顿时有人觉得不妙,这些客人们未免也闹得太过份,用力推门才发现房门已拴。开始紧张的亲属们大力敲门,硬将房门砸开,只见里面新娘衣衫不整,脸色酡红,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正从房子里的木窗往外钻出,窗外三个少年正在接应,却是面生得紧。

  清醒过来的人们大怒,随手操起家中的农具和木棍,追门而出。四个青年在众人的喝骂追赶声中,向田野发足狂奔,不一会便消失在田间的草丛里。

  “让你轻点,你还捏那么重,难怪别人大叫。” 杜琮向铁头抱怨,摆脱了愤怒追赶的众人,四人躺在野地里大声喘气。

  “你还说我,你不一样捏那么重。”铁头不甘示弱,说罢,忍不住哈哈大笑。李文成这时酒意已醒,虽然觉得刚才行为荒唐,也忍不住畅快地大笑起来。

  四人都忍不住捂住肚子放声大笑,直笑得肚子发酸。

  歇了一阵,四人唯恐再与娶亲的那家人相遇,便朝四野乱走,直到暮色将近,才走出野地。四人四下张望,前面不出数里便是江陵官道,左近有一个残破的庄院,周围绿荫环绕,在斜阳的映射下,却显得有些阴森。

  李文成问道:“这是哪里?”

  杜琮耸耸肩道:“去瞧一瞧便知。”

  四人走近庄院,院门被一根生锈的铁链锁住,暗红的门漆已多处剥落,门上方的牌匾残缺了一大块,只留下一个“柳”字,周围的院墙也多处坍塌,爬满了杂草。

  歇了一阵,四人唯恐再与娶亲的那家人相遇,便朝四野乱走,直到暮色将近,才走出野地。四人四下张望,前面不出数里便是江陵官道,左近有一个残破的庄院,周围绿荫环绕,在斜阳的映射下,却显得有些阴森。

  李文成问道:“这是哪里?”

  杜琮耸耸肩道:“去瞧一瞧便知。”

  四人走近庄院,院门被一根生锈的铁链锁住,暗红的门漆已多处剥落,门上方的牌匾残缺了一大块,只留下一个“柳”字,周围的院墙也多处坍塌,爬满了杂草。

  院内静悄悄地,只偶尔听得一两声虫鸣。

  这时,丘二脸色发白,声音有些颤抖道:“柳庄!”

  他不常说话,这时一说,铁头便大声嚷道:“一个破庄院,怕什么,瞧你那熊样!”

  李文成忙道:“这个柳庄有什么古怪?”

  丘二道:“听说‘柳庄’是这一代有名的鬼庄,传闻几年前庄里一百来人全部莫名失踪,连尸骨都不见一个,从此这庄内便时常闹鬼,常常有小孩的哭声传出,有人寻进去,就再也不见出来。我们还是快点回家算了。”

  杜琮道:“这鬼庄我也听说了,多半是讹传,吓吓胆小的人罢了。”

  铁头也道:“哪有什么鬼鬼怪怪的,自己吓自己。今天我倒要进去瞧瞧,这么大的庄院,却没个人,说不定主人落下了甚么宝贝,要是给我们找到,嘿嘿,那可换不少酒钱。”

  杜琮趁机揶揄道:“我们可是自称行侠仗义之士,怎能贪图这种钱财。”

  李文成也忍不住笑道:“行侠仗义之士当然就只会做些大闹洞房的英雄事迹。”

  他一边说着,透过门缝往里瞧去,只见里面破缺的石阶和地面长满野草,静悄悄地立着,没有一丝动静,他心中不禁也有些冒冷气,却不愿被三人笑话胆小,便道:“你们站在这里,我先爬上树,瞧得清楚些。”说罢倏倏几下,爬上门前一颗大树的树丫间。

  李文成向下俯视,将整个庄院瞧了个清楚。

  庄院分成四间主房和数十间小屋,里面黑乎乎地,也瞧不出什么。李文成从树上拗下几根硬树枝,用力向院里抛去,只听得树枝落地的声音,半晌也没甚么动静。

  铁头已迫不及待往坍塌的院墙缺口走去,杜琮与丘二也紧紧跟随。李文成心头掠过一丝莫名的感觉,这感觉让他全身一下子有些发紧。

  三人刚翻过院墙,突然,李文成只觉头顶上似乎有微风轻涌,他抬头朝上瞧了瞧,四周仍是静悄悄的,只偶尔有几根枝丫似乎在微风中轻轻颤动。

  李文成低下头,循着杜琮三人的身影望去,便要瞧瞧他们到了何处,突地,只觉头上方劲风压顶,大惊之下他不及抬头,侧身避让,这一避,脚下一松,身子便朝下摔落。

  危急之中,李文成伸腿反勾,勾住一根较粗的树枝,趁着这一缓之势,他两手也抓住一些枝丫,挺身翻起。

  李文成刚一挺身,便见一个黑影袭到,竟是迅疾异常,他已避让不及,伸手一架,与那黑影手臂相碰,瞬时他只觉如碰坚铁,手腕一阵剧痛,身子也失了重心,向下落去。

  所幸此时离地面已经不高,李文成落到地上,顺势滚开。

  此时,杜琮等三人也听到这边动静,急忙从庄院内翻出,见一个黑影正从树上落下,李文成则滚落一旁,不禁齐齐大喝,向李文成冲去,将他护住。

  李文成已翻身起来,四人向那黑影望去,只见那黑影全身黑衣,脸上用面具罩住,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斜阳透过树叶投到那黑影身上,显得十分诡异,但显然是人,并非鬼怪。

  黑衣人冷冷地盯住李文成四人,缓缓向他们走过来。

  李文成从地上捡起一根粗木棍握在手中,紧紧地盯着那黑衣人。

  黑衣人行到四人面前不足三步,猛地一蹿,向最前面的铁头袭到,李文成大喝一声:“小心。”举棍向那黑影劈去,那黑衣人只是身形一晃,便晃过铁头,朝李文成欺身逼近,手缘在他手腕上一切。

  李文成只觉心腕上一阵酸麻,五指顿时无力,木棍便往地上落去。

  旁边的三人看得大惊,尤其是杜琮,这些日子天天与李文成练拳,知他已与自己相差不多,这黑衣人赤手空拳,却毫不费力便将李文成手中木棍击落,这功夫如此高明厉害,只怕不是一般人。

  他唯恐李文成受伤,提脚向那黑衣人踢去,黑衣人不避不让,左手挥掌一劈,便已劈中杜琮的腿骨,杜琮只觉似被铁棍敲中,腿骨奇痛,顿时没了力气。

  这两下只在电石火光之间,铁头根本看不清发生何事,一拳便向黑衣人砸了过去,突觉手腕一紧,已被那黑衣人反手抓住,霎时之间,便似被一个铁圈牢牢箍住,又疼又热,急忙用劲抵御,哪知整个手臂已然酸麻无力,腕上奇痛彻骨。

  那黑衣人左手抓住铁头右腕,右臂微抬,便要向铁头劈落。

  以那黑衣人如此骇人的武功,这一劈只怕非死即伤,李文成见势紧急,大喝一声:“住手!”

  那黑影微微一怔,右手缓了一缓,李文成脚下小步趋近,双手作虎爪状,忽左忽右向前猛击,这一式“猛虎击爪”是从杜琮那里学来,李文成虽然将此招式练得颇像模样,实则双爪上劲力不足,这时临急使用,看似势猛,也只作恫吓之用,以求那黑衣人能分散心神。

  杜琮见此,心知李文成之意,他这时左腿曲膝,右腿蹬直,左臂用力前探,向黑衣人下体直取,这一式“黑虎掏心”却比李文成使得纯熟得多,也颇有威胁。

  黑衣人对李文成的双爪不闪不避,左脚反踢杜琮的左爪。杜琮不敢与他碰硬,运招变式,躲开他这一反脚。李文成双爪已然击中黑衣人后背,触手间只觉双爪似击在一团破败的棉絮上,豪不着力,那黑衣人身形岿然不动。

  此时形势危急,李文成不顾双手如何,右腿突然闪电寸踢,这才是他平日练得最为纯熟的奇招“虎尾脚”,此脚法使出时有如一只突然伸出尾巴的老虎,端是狠辣。李文成见杜琮使过一次,极有杀伤力,便牢牢记住,时常练习这招。

  那黑衣人见这一式来势凶狠,果然松手放开铁头,驱身闪避,躲过这一脚。

  李文成见这脚凑效,心中顿时添了一分信心,只是那黑衣人武功实在太高,如此近身也能避过,不禁暗叫“可惜”。

  杜琮见那黑衣人避开李文成一脚后,站在原地发愣,心想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便大声叫道:“跑!”

  四人分成两边,散开落跑,那黑衣人发出一阵怪异的笑声,几个起落,便追上跑在最后的铁头。只听铁头一声大叫,三人急忙回头,只见铁头已倒在地上,不知情势如何。

  杜琮见铁头倒地,一时间兄弟情深,双目尽赤,不禁大喝一声,心知与那黑衣人武功实在相差太远,便发足猛奔,朝江陵城的方向奔跑。

  那黑衣人击倒铁头,身形不停,又向丘二追去。李文成与杜琮听得密林里一声尖叫,便没了声息,二人心中直感发寒,更是猛力前奔,但身后衣袂飘飘之声越来越近。

  蓦然间,一阵“呜呜”的哨声在绿林中响起来,那哨音短暂急促,李文成与杜琮突觉身后的压迫消失得无影无踪,顿时回头张望,只见那黑衣人已转身离去,投入静谧的庄院之内。

  二人对望一眼,一时惊魂不定。

  庄院里传来兵刃相交的打斗声,杜琮担心铁头与丘二两人,便与李文成打了个手势。二人回到庄院门前,扶起倒在地上的铁头与丘二,探了探鼻息,还好气息如常,二人顿时松了口气。

  庄院里的打斗声越来越激烈,李文成与杜琮早已吓坏,刚才鼓起的救人勇气早已消散,哪里顾得上看热闹,急忙背起二人,连拖带跑地往远处逃开。
到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