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华一回到醉红楼,阿离就迎了上来,“姐姐,你总算回来了,可急死我了。”阿离在下午的时候,从一只黄鹂口中听到了发生在桐云山的事,大意是山上着火了,大王扑灭了大火,还与敌人交上了手。
黄鹂表达的意思有限,但阿离还是能听明白,桐云山的鸟兽尊奉鹦鹉一族为山大王,它口中的大王自然是指凤华了,只是不知道敌人指的是谁,又是何人放火?
阿离不敢离开醉红楼,只能让小翠去桐云山打探消息,或许可助上一臂之力,小翠是阿离的本神,算来有五百年的功力了,战斗力不可小觑,对付数十个普通人绰绰有余。
不久小翠飞回来说,大火已经扑灭了,敌人也被凤华打败,其中一个道士生死不明,被村民抬回了村庄,只是凤华不知去向。
阿离只得耐心等凤华回来,此刻见了凤华,忙不迭询问经过。
凤华将这两日的经历讲了,听到被道士的桃木剑刺中那一段,阿离吓得直捂心口,“我还以为那个道士是个故弄玄虚之辈,原来他还是有些本事的,幸亏姐姐法力高深,换了别人,怕是早被打得魂儿出窍。早知如此,当初他来闹醉红楼时,就应该给他个教训。”
“他现在不还是一样折腾不起来了?”凤华坐下来,抚弄着鸟架上的小翠。
“要不我让小翠去看看,他究竟死了没有,如果死了就罢了,如果没死,就给他一个痛快,否则以后还有得折腾。”
“还是免了吧,他这次就算不死至少也要了半条命。”
阿离想了想,又说,“那个云彻也是命大,一个凡夫俗子,竟然把元实果给取来了,我先前小看他了。”
“也幸亏他没事,他要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向红姑交待。赶明儿你让小翠给他送点金银去,让他云家不致于那么寒酸。”
阿离答应着,见凤华安然无事,提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
凤华问,“这两日没什么别的事吧,红姑有消息来吗?”
“没有,就是诚父珞来了几次,没见到姐姐很是失望。”
凤华转头,见提起诚父珞,阿离嘴角扬起一抹笑,道,“你没有让他进屋里来吧?”
“当然没有,我怎敢随意坏了姐姐的规矩。”
“你记住就好。”
凤华经此一役,伤了不少元气,回到醉红楼后,每日只静心打坐,养气吐纳,元实果虽然可以快速恢复灵力,但毕竟长得太慢,大部分时候凤华只能靠自己慢慢修行恢复,好在喜媚一直没有来找她的麻烦,醉红楼也平安无事。
自从上次的斗花大会后,醉红楼的声名愈加地响亮,,虽然因为胡公子溺亡一事,受了些影响,但秦妈如今财大气粗,把官府和胡家打理得妥妥当当,生意不仅未受影响,反而日愈红火,这笔功劳,当然大部分要算在凤华头上,因此秦妈对她愈发地恭敬,知道凤华要清修,特意为她造了一幢小楼,让她一个人住着,手下的丫头下人们随传随到。
秦妈这日正在房里对着一众姑娘训话,听见外头吵吵闹闹的,一个管门房的仆人进来说,有个自称云彻的,一大早就来到醉红楼,说想见凤姑娘,仆人们怎么赶也赶不走。
云彻?
秦妈一想就想起来了,就是那个在斗花大会上捣乱、后来不知何故从楼上摔下来的人。
当时为了应付凤华,她把此人抬到后面的柴房里,随便喂了点药就丢在脑后,几天后等她想起来再去查看时,发现人已经不见了,门房说是他自己走了,她也没当回事,怎么这会儿又寻上门来了?
秦妈一寻思,对了,八成是他回家后不甘心,这会儿讨要说法来了。
“这种事你们还要来烦我,就说凤华不见客不就行了。”
“他说他有 要亲手交给凤华,还拿出了一锭金子,说是给妈妈的通报费。”
秦妈正想骂他废物,一听说有一锭金子,立刻把话咽了下去,“不可能,他那个穷光蛋,不是来要债的就不错了,哪里会有金子?”
秦妈到也不是不相信云彻会有金子,保不定他得了一笔意外横财,但会拿一锭金子做通报费的人,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呢。
“是真的,我亲眼见他从衣兜里拿出一锭金子,那兜里鼓鼓囊囊的,好象还有不少。”
鼓鼓囊囊这四个字把秦妈的心理防线彻底击溃了,她一挥手,“走,去看看。”
醉红楼门口,秦妈冷眼打量着云彻,心里嘀咕开来,看他那破衣烂衫的,怎么也不象是有一锭金子的人,可他的手里又确实拿着一锭金子。
“你要见凤华?”秦妈问。
“是的,我有 想交给她,再和她当面说几句话,麻烦妈妈代为通传一下。”
“把金子拿来我看看。”
云彻一点没犹豫地把金子递了过去,秦妈是经过风浪的人,拿手一掂,拿眼一瞧,就知道这是货真价实的东西,语气立刻柔和下来,“凤姑娘你是知道的,可不是有钱就能见的,得她乐意才行,我请公子进去喝杯茶,通传一下,但万一她不乐意,金子也是不能还的。”
“但凭妈妈安排。”
秦妈领着云彻走进门,还没到前厅,阿离已经走了过来,“妈妈,凤姑娘说了,让云公子往后花园去,她在那里等他。”
“凤姑娘在后花园等他?”秦妈怀疑自己听错了,这么长时间以来,她还没见凤华等过谁呢。
“我带云公子过去就行了,凤姑娘说了,让你给云公子泡杯茶过来。”
秦妈呆住了。
阿离带着云彻来到后花园,四月的季节,百花争艳,群蕊竞芳,牡丹、海棠、杏、桃、李,一溜儿全开了,把整个花园点缀得花团锦簇。
凤华正站在水池边,看小翠在花丛中飞来飞去,不留意看的话,这只七彩的鹦鹉也象是一朵绚烂的花。
云彻自从进了花园,就大为赞叹,这里很多品种都是他见所未见的,让他大开眼界,阿离说,“凤姐姐知道你没见过这些玩意儿,所以特意带你进来的。”
“凤姑娘的身体可是痊愈了?”
“凤姐姐就在那边,你自个儿去问吧。”
阿离将云彻带到花园,朝里面努努嘴,就转身离开了,云彻远远地就见凤华一袭白衣站在水池边,赶紧上前行了个礼,“凤姑娘身体可好了?”
凤华看了他一眼,见他还是那身打满补丁的衣服,“你收到银子没有?”
昨天晚上,云彻刚睡下,听见窗口一声沉闷的声音,象是什么重物掉在地上,云彻初时还以为有盗贼在外面,他朝外面喊了一句,“外面的朋友,园子里面有鸡鸭,你拿掉一个也行,就是别全拿了。”
听了片刻,外面又没有动静了,难道不是小偷?他起身来看,发现窗台下的地面上多了一个布袋,他把布袋打开来看,里面有几锭金子,还有一些碎银。
云彻呆了呆,赶紧把伍叔和简叔喊醒,把事情告诉他们,简叔说,“我看是云家的祖宗显灵了,看咱们家穷得一干二净,眼看祖业不保,所以送点金银来。”
伍叔直摇头,“公子每年烧的纸钱都不够几两银子,他们拿什么来送?依我看,大概是哪个盗贼途经此处歇个脚,不慎掉落在这里的。”
简叔反驳,“岂有此理,天下还有上门送钱的盗贼?”
两人吵了半日,也没吵出个结果,反正飞来横财,不拿白不拿,云彻还不放心,就怕是别人遗留在这里的,放了两日,见没人来拿才收下了。今日要来见凤华,所以带了一锭金子过来。
云彻一愣,“可是你怎么会知道?”
这些金银自然是凤华让小翠送过去的,见云彻问起,只得随便找了个借口,“你若是没有银子,怎么会有钱给妈妈?”
“也是也是。”
凤华无语了,她的原意是为了让他置办些田产,修建房屋,改善生活之用,至少买两件新衣服穿也好,谁想他还是这么寒酸的样子,还拿了一锭金子给秦妈做通报费,看来给他再多的钱也是个败家子。
“你今天来什么事?
我不日就要上丰都去,走之前特地来拜会姑娘,多谢姑娘连日来的赠药。”
“你要去丰都?”
云彻讲了原因,他的父亲是宫中的一名太医,昨天云彻接到了信,称父亲不久前去世了,父亲生前曾经说过,他去世后务必要将尸骨迁到老家安葬,这也是云家一惯的规矩,所以他必须及时动身前往丰都,运回父亲的棺柩。
凤华听红姑讲过,这名云太医名叫云纪,从小对云彻严加管教,逼着他刻苦读书,希望他能有朝一日能行医天下,光耀门楣,不想云彻却不爱读书,也不愿受管教,平时只爱养花弄草,斗鸡溜狗,或是钻研奇技杂术之类,不管云纪怎么威逼利诱,就是我行我素,老爷子怒极,几次将儿子痛打几乎至死,却又因他是云家的独苗而终究不舍。
后来云纪对他也心灰意冷了,自己孤身去了丰都,让云彻在家中好好念书,不想他这一去死在他乡,连儿子的最后一面也没见着。
“这是我给姑娘的 ,请姑娘在我走了之后再看。”
凤华是从来不收别人的信的,此时对信中的内容到也有些好奇,接了过来,道,“如此便不送公子了。”
凤华回到闺房,见阿离捂着嘴笑个不停,问,“你笑什么?”
“我笑云公子啊,走就走了呗,还花了一锭金子进来和你道别,临走前还给了你一封书信,我到是想他在信里写了什么,该不会是绵绵情话吧。”
“小翠现在是越来越会嚼舌,这么快就把事情向你报告了?”
“小翠是我的本神,它不帮我,难道帮你?快把信拿过来,让我看看。”
阿离一把抢过信,撕开来看过后,笑得前仰后合,“这个云彻,当真是天下第一大痴傻之人。”
凤华把信拿过来,见上面的字迹写得清逸狷狂,大意是说他上次听凤华弹琴时,觉得她只得到了琴术的形,未得精髓,所以想谈些自己的拙见,希望对凤华的琴技有所帮助,然后扬扬洒洒说了几点不足之处,最后附上了几首古琴曲,说是自己家的家传之曲,用来练习指法是最合适的。
凤华把信纸随手往窗外一扔,信纸化做粉尘落下。
——
凤华是在第二日收到红姑的书信的,传信的是一只渡鸦,事情较为复杂,渡鸦无法清晰表达,红姑写成书信绑在渡鸦的脚上,大意是她还没有找到青鸢,但打听到了鬼王的消息,他已经离开无极岛,跟随一艘渔船进入了大武国境内,据一只飞鸟说,它曾经在下马川这个地方听到过鬼王的消息。接下来红姑会往下马川去追踪鬼王。
红姑又在信中问了桐云山和云家是否安好,让凤华好生照看着。
下马川?
凤华放下信,思忖开来。云彻如果要去丰都的话,这是一条必经之路。
以他那痴痴呆呆的性子,保不定会出什么意外,何况去丰都,山遥路远,万一他出个三长两短,自己怎么向红姑交待。
但是如果跟着他前去,自己的本神无法跟着一起去,离开桐阴县的地界,自己的法力就会削弱,何况桐云山上还有喜媚在虎视眈眈,万一她对元实果有觊觎的话自己势必无法两头兼顾。
凤华陷入了两难。
——
桐云山脚下,木真子跪坐在床边,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玄空,哭得眼泪直流,“师父,你怎么就抛下徒儿去了呢,徒儿到现在都没看到妖怪是什么样的呢。”
自从玄空和凤华斗法失败,被大石砸中了胸口后,当场就吐出一口鲜血,倒地不省人事。两个猎户见他可怜,把他背下了山,带到一处破庙中,只留木真子在旁边守着。
玄空一连几天都翻着白眼,口沫横流,只有胸口还吊着一口残气,半死不死的样子,村民们就劝木真子,“看着他不象是能有救的样子,早点准备后事吧。”
大家凑了几块布料做了件道袍,交给木真子,当做寿衣,以尽一点情分,又给木真子送了两次饭,后来就再也没人来了,都怕这个地方不干净,万一山神发起怒来,玄空死了事小,牵连自己事大。谁让这个道士这么不自量力,惹怒了山神呢。
木真子想着自己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师父,有没有本事不去管他,好歹管着自己饱暖,总比一个人孤苦零仃的强,他若是死了自己以后可怎么办呢。
正哭得伤心,玄空突然直直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木真子吓得转身往门口逃,玄空喊道,“你跑什么,我又不是诈尸。”
木真子又惊又疑,“你不是快死了吗?怎么一下子又活了?”
“我这是为了蒙蔽他们的。快点过来,给我倒点水喝,你个小崽子,看我干躺了两天也不知道给我喂点水。”
木真子找了个破碗过来,给他倒了半碗水,玄空一仰脖喝了,缓过一口气说,“我怕这个妖还会来追杀我,所以装死,还好躲过了这一劫,可恨这些村民,我一心为他们除妖降魔,他们却把我丢在这个地方,连口棺材都舍不得给我做。”
“师父,你看见那个妖怪了吗?我那天怎么什么也没看见啊。”
“这个妖实在是太厉害了,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地方,第一次碰上法术这么强的,她当时虽然躲在一个看不见的地方,但是我的桃木剑却探到了她的方位,后来她用石头砸中了我,但是她应该也被桃木剑击中了。”
木真子好象有点明白了,“是不是她被桃木剑击中了,却安然逃脱了,所以说明她比你厉害?”
玄空恨恨道,“要不是我把黄天师的符箓丢在了蝙蝠洞,岂能让她轻易的逃走。”
木真子听了二话不说收拾起东西来。
“你收拾东西干什么?“
“反正咱们也打不过,干脆趁早走人,万一妖怪哪天来报仇,咱们就完蛋了。”
“看你那点出息,虽然这回被她占了上风,我就不信她的本事再大,能大过黄天师去。”玄空这次惨败在凤华手下,让他在村民面前颜面尽失,装死的这两天他想来想去,这个仇是无论如何要报的。
“师父准备怎么办?”
“回丰都找黄天师去。”
“真的?”木真子高兴得一蹦三尺高,他长这么大,只知道丰都之地,天子脚下,满城都是繁华,遍地都是金银,抬头就是美女,让他垂涎不已,可惜一直没有机会前往,这回师父终于要带他去丰都了,还要面见如雷贯耳的黄天师,这一生也算没白活。
“丰都可不比外面,规矩大得很,路上我和你慢慢讲。”
阿离进来的时候,凤华已经在收拾东西,不过是几件男装,行走在外,乔装打扮一下更加方便。
“你要去哪里?”
“云彻要去丰都接回父亲的棺柩,这一路山迢水远,为了防止不测,我陪他走这一趟,我不在的时候,你多照看着桐云山的事。”
阿离有点担忧,“丰都离这里有数十日的路程,你这一去,要与本神远远分开,万一发生什么事两头都顾不上,未免太过凶险。”
“这里不是有你在吗。”
“秦妈那边我怎么说?”
“随便找个借口打发就行了,实在不行,你替我接待客人,不是有醉仙茶吗?”凤华考虑了两日,还是觉得保护云彻的安全更为重要,万一在下马川遇见红姑,说不定还能助她一臂之力。
“丰都是黄天师的地盘,那你可千万当心着点,办完事了就立刻回来。”阿离万般不舍地交待了几句,目送凤华翩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