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越南的疫情紧张,越南的红木市场封市,身在那边开木料的Y先生完全闲了下来,而我也相对闲了一些。之前资深茶客伍老让我整理越女翻译阿丁的故事当作茶余闲事,我在今天有空,顺便整理发给了伍老。
相信看过旧帖的朋友们,对阿丁或多或少有旧友熟识之感,在旧帖中,我把阿丁的事曾单独作了一个篇章,今天整理时又稍作修补,朋友们就当是温习一下。没有看过旧帖的朋友们,也可以从中看到在中越时代浪潮的翻卷下,两国的小人物之间产生了怎样的交集。
越女翻译阿丁
(一)
阿丁是家师以前的翻译阿莲介绍给我的,我第一次去北江(要渡河)看木料时,心想人生地不熟语言更不通,寻思着最好带个翻译,于是问家师要阿莲的联系方式,电话聊了几句后,她说已经嫁人,在西贡的某家中国公司上班,给我介绍阿丁当翻译。
越南是临海国家,或许是因为常吃海味的缘故,越南女子身材大都是曲线型般玲珑,而阿丁不是,那“一刀切”的身材像是有着长期营养不良的瘦弱,要不是她那句“你好,我叫阿丁”有着夹生的中文口音,我多半会以为她不是越南人。
过了渡河后,是北越的山村之地,路况并不好,估计她被颠簸得难受,好几次耳边听到她轻哼的声音,于是我停车休息。下车后,我瞥眼间看到她很难为情地揉了揉屁股,应该是蛮遭罪的,她太瘦了,没什么肉,很容易被搁到。
一时无话,气氛有点尴尬,好一会她才挤出一句:你车开得好。
好个鬼,因为载人,又因为载的是女人,没敢挂过四档,一路下来,曾被好几辆女子载着女子的摩托车超越,就差没有被别人吹口哨嘲笑了。
但我明白她的意思,应该是赞:老哥,稳!
至少我没玩那些急刹来感受后背的温香软玉。
“后面的路你来开吧,我屁股肉多多,不怕颠簸,你应该开得比我好。”我没顾及到她有没有明白我表达的意思,也没细想女载男丢不丢脸,就把摩托车钥匙递给她了。
越南是摩托车的天下,很多女孩从小就会骑摩托车。果然,阿丁开得比我快,也稳,刹车缓冲得很平滑。在看木料的过程中,她好几次都不能理解我表达的意思,似乎觉得自己没有尽到一个翻译的本份,情急之下来一句:Can you speak Engling?我随口答:Yes!
话出口后我才感惊奇,这个女孩挺不简单的,还会说英语?是的,我低估了她,却高估了自己,出到社会后,我大学期间的英语,差不多已经悉数返还给老师,现今,我的英语水平仅限于:I am so handson;I am a Godboy……这种水平。
到她用英语表达时,我听不懂了,头皮一阵阵发麻,要不,你在英语中夹点中文怎么样?持续的沟通下,阿丁总算明白了我的意思:这些缅甸花梨木料掺杂了高棉花梨,平均算下来,价格偏高。
她请教我,怎么分辨缅甸花梨和高棉花梨?
我告诉她,师父教了我辩别方法,很多红木商都不知道,他们只知道赚钱。
北江的木料很分散,要穿越很多乡村小路,蓝天白云下,成群的牛沿着江边吃草,它们是这里的大爷,牛不让车,得车让牛,真像是小时在农村生活的情景。那时的天也这样蓝,云也悠悠,有那么一瞬间,我恍惚了,把异乡当故乡,回不去的少年时光,常常让人有着酥酥麻麻的酸痛。
阿丁双眼越过江河,望向云山相接的天际,那是很远很远的地方,斜阳照在她脸上,显得特别温暖,我知道她和我一样,想起了一些什么,我默默抽着烟,没有打扰她。
“给我一嘴”
我愣了愣,咽了咽喉,好一会才明白她是想要抽口烟,于是说:“给你一支吧”
“不,就试试”
我把残烟递出,她接过往唇边送,不要觉得有什么“间接接吻”的暧昧,事实上,越南男人常常共用一个茶杯喝茶,我喝过,你不介意,你喝过,我也不介意。
在我们看来,不卫生,但在他们看来,兄弟就该这样。
她被烟呛到了,“烟不好抽,你们还抽?”
我说:“酒也不好喝,可我们也喝。”
“不好抽,也不好喝,那你们还又抽又喝的?”
我笑了笑,没说什么,这解释起来有点长,也怕她听不明白,是啊,酒喝到后面是苦的,为什么要喝呢?那是因为,男人的很多烦恼、苦累,大都付在酒中。
(二)
从北江回到同济,一起吃了饭后,我给她结算翻译费,她觉得没做好翻译工作,坚持只收市场价的一半,我过意不去,请她喝咖啡。
因为曾经是法国的殖民地,受西方风俗影响,越南的咖啡馆可以说是遍地开花,咖啡馆分两种,第一种是单纯喝咖啡的,第二种是带有风情服务的咖啡馆,第二种于我而言,只存在于传说,人在异国,有诸多的不便,老老实实做事,把该避免的尽量避免,能平安回国就是一种福气。
家师第一次带我进入越南红木市场时,就强调,老老实实验料拿料,别想那些不该想的,要知道,每多花费的一分钱,都会转接到客户那边。再者,人生地不熟,犯错的成本太高,还是老实的好。
喝咖啡期间,家师发来信息:听说(应该是听他以前的翻译说的),阿丁挺不容易的,别扣减人家的翻译费。
我把信息递给她看,问她能看懂中文吗?
她说,会看一点,会写一点。
我说,我师父特意说了,要给够你翻译费。
她“啊”了一声,眼眶微红,“你们是好人,谢谢。”
也许,在我们中国人看来,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在阿丁这边,或许从来没有见过男人这么细致的一面,这里大男子主义盛行,男人懒,大都使唤女人干活。
家师以前提起过他的那个翻译阿莲,家在农村,三姐妹,而在农村大男子主义更加盛行,一个女的如果连生三个女的,命运通常都不好,拳加脚踢不说,被扫地出门也常有。
而阿莲的老爸几乎没有承担过养育的责任,在家里闲得蛋疼的话,就拿家里的积蓄离家出走,没钱花了再回来,平均两年失踪一次。
阿丁说:“你们中国的女人应该很幸福吧,男人勤快又会赚钱。”
我开玩笑说:“过去的封建社会,中国女人被男人欺负多了,现在开始翻身做主了,她们很厉害的,以后你们越南女人也会越来越好的。”
随着关系的逐渐熟络,话题很快就打开了,阿丁说,她不要嫁人了,反正嫁了以后也会离。
她说这话的语气很坚决,不知她这个决定是来自于感情伤害还是受父辈的影响,或者看到太多这样的事。
我说,你们越南女人不嫁人的话,就没有社会地位,不好立足。
她说,赚钱养活自己就好了。
这是个物质盈足的年代,但凡有手有脚,一个人生活养活自己不难,难的是如何面对社会、亲戚朋友异样目光的压力。我目测阿丁的年龄不超过二十岁,还这么年轻,却自以为看透了将来。
一辈子这么长,将来那这么容易看透?
仿佛看出了我不相信她下的决定,她又补上一句:不嫁,永远。
我笑了笑,“只有你这个年龄的人,才会说永远。”
她反问,你多大,很老了吗?
我想,她这话要表达的意思应该是:说话不要这么老气。
趁她上洗手间,我在她咖啡底下压了50万越盾,然后驱车离开。
从业以来,多受家师照拂,他的话,我是不敢不听的,当面补给阿丁翻译费的话,她多半会推辞不受。而我留下的50万越盾,结账应该花掉15万越盾这样。
我还没回到宾馆,阿丁就打来电话问,你去哪了?
我说,原本想回到宾馆再给你打电话的。
“你回来啊”
“我快到宾馆了”
“我回不去,送我啊……”
What?差点忘了,早上是我去接她的。
再次见面,我歉疚般笑了笑,她抿了抿嘴,什么话都没说就上车了。
有那么一段路,似乎很长,又似乎短暂如梦,她伏在我肩膀上,刚开始是轻轻地环抱,后来,力度越来越紧。
不知道看到这里的朋友,会不会觉得阿丁有点举止轻浮?该怎么说呢,大学期间,我和外系的一个男生起冲突,后来同班的藏族同学要替我出头打架,那时,我也从后背这样紧紧抱住他说,算了,算了……
我不知道阿丁过去经历了什么,也许,在她最受挫折、最需要温暖的时候,我出现了,而这种温暖,更像是兄妹之间所传递的温暖。
她,真的很瘦。
送她到地点后,她下车,似乎有点难为情,低头问,下次,你还找不找我?
应该不会了,同济这片的红木市场,我很熟,如果不是要跨江拿木料,不会找翻译。
看情况?她能理解这三个字的意思吗?估计不会,于是我点了点头,“会找你的”
她重重地“嗯”了一声,转身离开。
回到宾馆,我脱下外套要洗澡,不经意间碰到插兜,感觉兜里有东西,于是掏出来看,是越盾,我数了数,是36万,应该是我留给阿丁结账后剩下的钱。
小丫头片子,跟哥玩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