挟天子以令诸侯。看过三国的人对这句话再熟悉不过,人们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曹操。曹操将汉献帝接到自己的地盘,然后用汉献帝的名义向各地诸侯发布诏令。这就是挟天子以令诸侯。但真实的历史不是这么简单的。
首先天子是一国之主,正常运行的国家,谁敢挟持天子!只有在乱世权臣当道的情况下,才会出现。很多人都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人,董卓。董卓才是汉末乱世第一个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人。然而他挟持天子的下场是被天下人骂做乱臣贼子,他被杀后举国称庆。他确实挟持了天子,但是他令得动诸侯吗?当然令不动,不然就不会有十八路诸侯讨董卓的事了。从权倾一时到身败名裂,董卓只用了两年,便被诛杀,还被陈尸示众,这就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下场。
接下来,董卓部将的部将李催、郭汜也学着来,他们的水平更差,差到诸侯不搭理他们,他们自己都混不下去了。护送汉献帝一路东归的杨奉是李催的部将,董承是董卓女婿牛辅的部将。他们跟李催、郭汜身份相同,都是董卓旧部。他们之所以愿意护送皇帝东归,只不过是不满李催、郭汜,想换个地方,他们的实力还不如李、郭二人,还未等他们挟天子以令诸侯,皇帝便被别人迎走。
此时关东诸侯有实力迎天子的只有三个,分别是袁绍、曹操还有袁术。对前两位,应该不会有异议。会引起讨论的是第三个,袁术。建安初年的袁术在避开袁绍、曹操的兄弟组合打击下,逃到相对冷僻的淮南反而迎来转机。在作死称帝之前,他的实力也不容小觑,横跨三州:豫州的沛国、陈国,徐州的广陵,还有几乎整个扬州都是他的势力范围。江北扬州受袁术直接控制,江南的东三郡被孙策掌控,因为此时的孙策还算袁术名义上的部下。
袁术也曾以豪侠相称,却越混越差。在跟袁绍闹翻后,为壮大实力,对抗袁绍,袁术走上了“统一战线”之路,各路山贼草寇他都收留,河北的黑山、豫州的黄巾还有在哪都不受待见的孙策。袁术这里简直成了大贼窝,名声越来越臭。看看人家袁绍的河北名士会聚,再看看他袁术聚拢的这帮山贼草寇,差距好大。
三个有实力拥戴天子的诸侯,第一个出局的就是袁术。袁术从未动过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心思,不是他多单纯,他的野心比袁绍、曹操的都大,他要自己当。他最后也因冒天下之大不韪,作死称帝而众叛亲离,在唾骂声中死去,多行不义必自毙,袁术之谓也。
真正对天子有想法还会用的,是有文化的两家,袁绍还有曹操。他们都看到了机会。但只有曹操采取行动,而他也成为赢家。袁绍的谋士沮授,得知献帝东归,劝袁绍西迎大驾,“挟天子而令诸侯”。曹操的“张良”荀彧也劝曹操迎接皇帝,但他说的是“奉主上以从民望”。事情都有利弊。袁绍、曹操都有机会,袁绍的机会甚至更大。但袁绍却未采取行动,奉迎天子,有利有弊,袁绍看到的是弊而曹操看到的是利。这就是他们做出不同选择的原因。
挟天子从来令不动诸侯,真正心存汉室的是读书知礼的士大夫,皇帝的号令真正能令的是这些人。任何时代为政者最宝贵的都是人才。汝南袁氏“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天下,袁绍被看作士族的代表,重建秩序的希望。在曹操迎接献帝之前,曹操的声望跟袁绍没法比。天下的名士一开始都是冲着袁绍去的,曹操最尊重的荀彧也是先投奔的袁绍而后才转投曹操,被曹操看重的智囊郭嘉也是。
在曹操迎奉天子之前,曹操的班底主要是他的曹氏夏侯氏宗亲以及荀彧等少数名士,不仅是兵少地盘小,更主要的是人才匮乏。曹操由弱转强的转折点就是迎奉天子。从这时开始,曹操与袁绍的势力此消彼长,也是从这时起,曾经并肩战斗的兄弟,渐生嫌隙,最后成为战场对垒的敌人。
曹操在稳住兖州之后,因为南边的徐州刘备已经与袁绍打过招呼,这时不好下手,所以曹操决定西进,接着去揍老冤家袁术。196年正月,曹操大军开进豫州,正月顺利收取陈国。二月,曹操兵入汝南、颍川,横扫依附于袁术的刘辟、何仪等部黄巾。豫州黄巾非死即降,曹操顺利占领这两处至关重要的大郡。
为啥说这俩地方重要呢?东汉三大名士之乡汝南、颍川、南阳,这里就占两个。现在的荀彧和未来的郭嘉都是颍川人,颍川是曹操的人才库。至于汝南也是人才荟萃的地方,这里还是袁绍的老家。兖州只是曹操起家的地方,豫州才是他的基本盘。豫州汝南是袁绍的老家,豫州沛国是曹操的老家。而豫州的中心是名士辈出的颍川。
颍川,地处豫中平原,土地肥沃、交通便利,颍水、濮水、汝水都从颍川过。颍川是名副其实的膏腴之地。各路抢粮队经常来,于是,上好的田成了荒地,因为你就是种上了,也未必能吃上。既然白忙谁还愿意干。李催、郭汜在关中混不下去,经常跑过来抢,不仅抢东西还杀人。颍川人为保命纷纷出逃,大量田地变成荒地。
在保卫兖州时立功的枣祗这时向曹操提出利用这些现成的荒地进行屯田,曹操这些年也是经常为闹粮荒发愁,当即拍板同意,于是一场轰轰烈烈的大生产运动——许下屯田便开始了。鉴于当时的战乱背景,屯田实行军事化管理,招募失去土地的流民来当佃农。官府与佃农按比例分成,不租牛的官私五五分;租牛的官私六四分,虽然田租确实高,但总比饿肚子强。但官府收这么高也是有原因的,提供军事保护。
曹操军队的战斗力在中原是有目共睹的,强大的军事实力才是实行屯田的基础。有军队保护,农民种粮才放心,不用担心辛苦种的粮食被人抢跑。虽然交出去得多,但总算自己还能剩下一些,乱世里能吃饱饭已经很知足了。屯田之后,军队也因为有了稳定的军粮供应,能吃饱也就保证了战斗力,农民与军队其实是双赢。不要小看屯田,这就是曹操能够最后战胜袁术、袁绍统一北方的基本原因。
当时,粮食是紧俏资源,大家都缺。听说曹操有余粮,大家都想从他那搞点粮食。而这也为接下来接走皇帝带来方便。杨奉、董承不会乖乖将皇帝交给曹操。硬抢也不行,皇帝在人家那里。难度是相当大的,甚至现在对于曹操来说,想见皇帝一面都不容易。这时一个关键人物出场了,董昭。
董昭原来也是袁绍的人,还曾立过大功。当年界桥之战前,袁绍的冀州不少人看衰袁绍,想做墙头草,这里面就有钜鹿郡太守李邵,董昭就凭一个人单车至郡,很快就摆平各种不服,稳住局面。弟弟董访当时在张邈那里,而张邈跟袁绍不对付,董昭受到排挤,于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主动要求去关中觐见皇帝,走到河内被张杨“挽留”做了军师。再后来,曹操夺回兖州,董昭的弟弟成了曹操的人。
兖州人董昭知道,他只能投曹操了。但正式投奔之前,总要立点功当见面礼才好。曹操想见皇帝把本初哥哥当初给他封的兖州刺史转正,变成朝廷正式的兖州牧,但是,张杨不让过,原因是怕得罪袁绍。董昭立功的时候到了,他帮曹操说话,劝张杨借道,说如今天下形势未明,不能单靠着袁绍,曹操现在虽然弱,但发展势头猛呀,不如卖曹操一个人情。张杨这才向朝廷通报放行。董昭私下又替曹操写信给长安的李催、郭汜进行疏通,曹操这才拿到批文当上兖州牧。
献帝回洛阳后,曹操遣使到洛阳表达觐见之意。但杨奉不同意。于是董昭又出场了,他是专门负责给曹操“开路”的。董昭以曹操的名义写信给杨奉,先将对方吹捧一番,然后说重点。将军有兵,我们有粮。咱们合作不好吗!杨奉大悦,他看重的就是曹操的粮。有粮食好办事儿。可是他哪里知道,这是在诱他。曹操的粮哪是那么好吃的!
曹操用粮食援助引诱杨奉,对方乖乖让路。外围阻拦解除,接下来是如何进入洛阳接人。这时另一个重要人物出场了,董承。董承之前是反对曹操来洛阳的,但现在他改变主意啦。原因是他又被白波军的韩暹给欺负了。来洛阳的路上,韩暹就欺负过董承。董承打不过韩暹,对方人多,又咽不下这口气,于是就去找外援。他找的外援就是曹操。
经过一番运作,曹操终于如愿以偿进入洛阳也见到了皇帝。接下来,曹操就去见了他的内线董昭。董昭说:“现在洛阳人心各异,天子不可居于危地,还是去您那里比较好。”曹操说:“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杨奉就在附近,他若阻拦如何应付?”董昭说:“您就说京城缺粮,想将圣驾暂移鲁阳,鲁阳距您屯兵的许县近,距他驻军的梁县也不远。他不会起疑,等到了鲁阳再转道去许县。”
九月,曹操用董昭的计策将汉献帝迎到自己的地盘豫州颍川郡的许县,等杨奉反应过来时已经追不上了。十月,曹操偷袭杨奉梁县大营,杨奉大败,只得去投山贼草寇的大头目袁术。汉献帝来到许县,曹操心里乐开了花,再也不用操心升官的问题啦,以后想升多大就多大。皇帝刚到,他就迫不及待找人刻章,给自己封了个大将军。当然,自己开心的时候他也没有忘记本初哥哥,也找人给本初哥哥刻了一个,给袁绍的官职是太尉。
以前曹操的东郡太守、兖州刺史都是他本初哥哥给他“表请”的,如今,他也有了刻章的权力,当然要回报本初哥哥啦。可是,大印送过去了,本初哥哥却不领情。以前曹操是袁绍的小弟,可是,现在这位小弟却后来者居上。袁绍很愤怒,说:“要是没有我袁绍,他曹操早死八回了!如今这小子竟敢挟天子号令起我来了!”
曹操听说本初哥哥不高兴了,把大将军让给了袁绍,自己做了车骑将军,这一下降了好几级。现在袁强曹弱,曹操还不想与袁绍翻脸,但兄弟间一旦有了裂痕就再也回不去了。不远的将来,他们不再是战友兄弟,而是你死我活的对手。
东汉中央有实权的部门是尚书台。掌控权力必须要抓关键部门,尚书台就是至关重要的关键部门,必须牢牢掌控。既然是关键部门,自然要交给自己人才放心。曹操掌控朝廷的关键就是控制尚书台,但此时曹操的主要精力还是对外,荀彧实际主持尚书台的工作,主要对内。这也是曹操集团形成的传统分工,一把手曹操主外,二把手荀彧主内,配合默契。
汉献帝从长安带回来的朝臣,特别是重要部门的大臣,只要不是曹操的人慢慢都被换掉,个别的还遭到清洗。颍川人荀彧成为尚书令。但荀彧再能干,也不能包揽全部工作,他也要找帮手,这些人自然也必须是熟悉的可靠的自己人。熟悉的可靠的自己人当然是颍川老乡。于是,荀彧的侄子荀攸入朝做了尚书,颍川名士钟繇也被任命为侍中、尚书仆射。
尚书台基本成了颍川老乡会。大量的颍川人才进入朝廷,荀攸、钟繇、郭嘉等都是在这个时候进入朝廷,进入曹操系统的。实际负责引进人才的是荀彧,于是,总部设在颍川、尚书令是颍川人,尚书大部分也是颍川人。这是典型的任人唯亲。
曹操的班底渐渐形成,谯沛宗亲老乡掌兵权,枪杆子必须交给自己人才放心。政事交给颍川人,这些人大多出自门阀世家,有丰富的从政经验,家学渊源,世代为官积累的人脉经验让他们可以迅速上手,稳定朝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