迭烈府—大迭烈府主政与北、南二府分治的双轨运行体制


联盟核心与权力重心不统一的特性自遥辇氏联盟之始就已经形成,这种二元性表现在联盟内部的治理方式上就是:可突于以拥立洼可汗的地位和功绩,掌握着联盟的执政大权;可突于与李过折分掌兵马,两衙官左右联盟的军政大权。
虽然这种局面以李过折被杀,泥礼立阻午可汗结束,但是泥礼同样以其权力、地位和功绩执掌联盟大权,同时泥礼又立“二府”以总遥辇氏八部,再度形成泥礼执掌大权,二府分掌部族事务的格局。
这种“两衙官”和“二府”的治理方式,是契丹人对北方游牧民族“两翼制”传统的延续;而可突于和泥礼主政联盟则是契丹内部势力发展变化的结果,尤其是泥礼“世为国相”,其家族世代掌握联盟的实际权力。

一、以迭烈府夷离堇—大迭烈府夷离堇—于越为首的主政机构
《辽史》称泥礼以迭剌部长立遥辇氏阻午可汗,而在中原史书中泥礼杀李过折后曾被唐朝授以松漠都督,可见泥礼是以迭剌部首领的身份为唐朝所册封,这如同李过折(应作李遇折,即郁捷)以蜀活部首领的身份被唐授以检校松漠州都督一样。之后,泥礼及其后代也应是以迭剌部长(也即迭剌部夷离堇)而“世为国相”。
根据迭剌部夷离堇曾有“再为”“九任”“三任”等情况,且需行柴册礼,说明迭剌部夷离堇有一定的任期和继任仪式。这与遥辇氏可汗“每三年第其名以代之”的机制是一样的,加之能够行可汗即位仪式中的柴册礼,更加说明了迭剌部夷离堇具有与联盟可汗相似的组织架构和运转形式。迭剌部夷离堇具有仅次于可汗的组织形式,可见其地位相当于联盟“国相”,这也印证了泥礼家族是以迭剌部夷离堇而“世为国相”。

泥礼任迭剌部长“始立制度,置官属,刻木为契,穴地为牢”,说明迭剌部长具有建设联盟组织和法律等制度的权力和职责;耨里思以迭剌部夷离堇率军大败安禄山,作过迭剌部夷离堇的萨剌德曾与黄室韦作战,可见迭剌部夷离堇具有统军作战的权力和职责;大迭烈府夷离堇匀德实“始教民稼穑,善畜牧,国以殷富”,曾为迭剌部夷离堇的撒剌的“仁民爱物,始置铁冶,教民鼓铸”,表明迭剌部夷离堇具有开展经济建设的权力和职责。
泥礼之初应该主要是以迭剌部夷离堇身份的拥立之功而主持联盟军政大权,后来随着立制度、建官署的不断完善而有了迭烈府夷离堇。《辽史·太祖纪》记有太祖元年“二月戊午,以从弟迭栗底为迭烈府夷离堇。”《迭里特传》则记“太祖在潜,已加眷遇,及即位,拜迭剌部夷离堇。”
根据《耶律辖底传》迭里特为肃祖孙怗剌之子辖底子,怗剌即肃祖子懿祖第二子帖剌,则迭里特与阿保机俱为懿祖萨剌德之曾孙,二人是曾祖同而父不同的从兄弟。而“迭栗底”亦被称作阿保机从兄弟,且与“迭里特”语音接近,故迭里特即迭栗底,迭烈府夷离堇即迭剌部夷离堇。

结合迭剌部夷离堇也作迭烈府夷离堇,可知阿保机在同一年先后被授以迭烈府夷离堇和大迭烈府夷离堇,二者相距时间较近,《食货志》和《兵卫志》或是因此而混称阿保机以迭烈府夷离堇或大迭烈府夷离堇行明赏罚、滋蕃群牧等政事,也有可能阿保机以大迭烈府夷离堇兼迭烈府夷离堇。
结合《营卫志》对乙室部的记载,可知本是说迭剌部和乙室部原属一部,在阻午可汗时,由益古和撒里本兄弟分领而为二部。《国语解》改“阻午可汗时,与弟撒里本领之”为“阻午可汗与其弟撒里本领之”,显然因脱“时”而误将益古“弟撒里本”作阻午可汗弟“撒里本”。相应,亦不能以“初”之前语证明可将大迭烈府与迭剌部之府——迭烈府等同。若说在大迭烈府未成立之前,迭烈府是以迭剌部之府的名义行主政联盟之实;那么当大迭烈府名正言顺成为联盟的主政机构的时候,迭烈府则无论是在名义上还是在实际上已不再主政联盟。

大迭烈府与迭烈府同时存在且有差别,在辽代的其他政权机构中亦有类似情况。比如大惕隐司“掌皇族之政教”,又设“大内惕隐司。掌皇族四帐之政教。”一般认为“大内惕隐司即大惕隐司”,并指出《辽史》中“大内惕隐与惕隐通用”。因大惕隐司和大内惕隐司分别为北面朝官和北面皇族帐官,结合“二院治之以北、南二王,四帐治之以大内惕隐,皆统于大惕隐司。”
可以推断,大内惕隐司或是在朝为大惕隐司,以惕隐兼大内惕隐,兼管二院皇族政教,与五院部、六院部在朝曰北大王院和南大王院类似。相应,大迭烈府或也有迭烈府“在朝曰”之义。在大迭烈府之外,契丹亦有大于越府,《辽史·百官志》称“无职掌,班百僚之上……。太祖以遥辇氏于越受禅”,此“无职掌”应指的是阿保机建立契丹—辽政权之后,因以于越受禅而使于越一职虚设。

之前,为于越者,除阿保机,还有蒲古只、释鲁等。若蒲古只即是曾为迭剌部夷离堇并以计诱杀耶律狼德的耶律铎臻之祖,则说明在释鲁之前泥礼家族即已有人为于越,且是以功从迭剌部夷离堇升于越;到释鲁为于越,已经是迭剌部夷离堇与其同知国政,阿保机在为大迭烈府夷离堇之后拜于越、总知军国事,则已能够任命迭剌部夷离堇,可见于越的地位在一步步提高。
遥辇氏联盟之初迭剌部长泥礼以拥立之功主政是个人实力和威望的体现;后迭剌部建衙开府曰迭烈府,迭剌部夷离堇则通过迭烈府主持联盟军政事务;之后形成了“在朝曰”的大迭烈府,迭剌部夷离堇则通过大迭烈府主政;再之后有迭剌部夷离堇以功升的于越,迭剌部夷离堇又与于越同知国政;最后阿保机身兼迭烈府夷离堇、大迭烈府夷离堇和于越三个重要的官职,再次体现了个人的实力和威望,以联盟实际的主政者而受禅为可汗。

二、北、南二府分治部族的管理模式
泥礼以迭剌部首领主持联盟事务,将因大贺氏中衰而剩的五部分为八部,并“立二府以总之”。这在《辽史·营卫志志》中记载的较为明确,指的是迭剌部、品部、乌隗部、涅剌部、突吕不部隶北府,乙室部、楮特部、突举部隶南府;其中迭剌部和乙室部原为一部,乌隗部和涅剌部原为一部,突吕不部和突举部原为一部,后皆由兄弟分营领之。可见“二府”即北、南二府。
根据“二府”为泥礼所立,说明之前并没有北、南二府。那么泥礼为什么要将部族由南北府分领呢?《辽史》记载“旧《志》曰‘契丹之处,草居野次,靡有定所。至涅里始制部族,各有分地。’”此旧《志》应是耶律俨或陈大任《辽史》中的内容,可见泥礼重新调整部族,并立二府总之的目的就是为了改变原先的“靡有定所”为“各有分地”,从而形成“分地而居,合族而处”的“契丹旧俗”。
大贺氏联盟时期,联盟主要是通过松漠都督府的羁縻体系运行,无论是作为唐松漠都督,还是大贺氏首领,都不具备直接管理各部部族事务的权限。松漠都督只是为使持节十州诸军事,大贺氏各部也只是战则同行,而猎则别部,联盟相对松散。鉴于此,泥礼借大贺氏中衰,各部实力大减之机,重新调整各部,使各部“分地而居,合族而处”,并在联盟中央立二府以管理诸部,从而实现联盟中央拥有对各部事务管理的权限。

当然,“分地而居”是真,“合族而处”却是相对的,比如对原益古和撒里本地氏族部落析分为迭剌部和乙室部,将撒里卜和涅勒的氏族部落分为涅剌和乌古部,将塔古里和航斡的氏族部落析分为突吕不和突举部。虽然析分后,迭剌、乙室等部依然是单一的氏族部落,依然是合族而处;但却实现了“分地而居”,分而治之的目的。
《北方游牧民族两翼制度研究》认为“遥辇氏的二府指的就是大迭烈府和乙室府,二者是管理迭剌部和乙室部的官署,同时又是分领一翼部族的官署。”并指出《辽史》所见遥辇氏北府即大迭烈府宰相萧塔列葛祖先、萧痕笃祖先、萧辖剌祖先等基本是由迭剌部的萧氏世选,南府即乙室府宰相耶律欧里斯等基本出自乙室部。
可见泥礼分部立府主要是指分其所在部落为迭剌部和乙室部,并分别立其府曰“迭烈府”和“乙室府”,又以二府分领八部,如此则以“两翼制”传统将契丹部族事务的管理权限统一到“二府”,既达到分而治之的目的,也实现了联盟中央的集权。

然而由于北、南宰相与迭烈府、乙室府夷离堇又非一人,因此造成了在权力运行和事务管理上的不统一,这从“耨里思,大度寡欲,令不严而人化”可以看出。耨里思为迭剌部夷离堇曾于751年“遣将只里姑、括里,大败范阳安禄山于潢水”,此处的“只里姑”或即萧塔列葛八世祖“只鲁”,《辽史》记“唐安禄山来攻,只鲁战于黑山之阳,败之。以功为北府宰相,世预其选。”
虽然说,所记败安禄山地点一为潢水,一为黑山之南;但这或是由二者记事所选参照物不同而导致的,并不影响二者所记为同一件事。只里姑随迭剌部夷离堇参战有功而为北府宰相,一方面只里姑是耨里思部将,另一方面具体管理部族事务的是北府和南府宰相,作为迭剌部夷离堇的耨里思或是因北府宰相只里姑为其亲信,而“大度寡欲,令不严而人化”,当然也有迭剌部夷离堇不具备管理部族事务权限的原因。根据阿保机为迭剌部夷离堇时尚“专征讨”,可以猜测迭剌部夷离堇应不具备北府宰相的权限。
因此,在泥礼立“二府”之前,其以迭剌部长的身份主政联盟;在“二府”成立之后,迭剌部夷离堇不再具备泥礼那样的威望和职权而管理八部,转而由北、南二府宰相管理八部事务,耨里思或因此“无为而治”;又因迭烈府在朝曰大迭烈府,故有主政联盟的权力,匀德实和阿保机即以大迭烈府夷离堇主政联盟;于越一职授予迭剌部夷离堇有功者或与其同知国政,从而主政联盟。

可以说从迭剌部长到大迭烈府夷离堇再到于越,其主政联盟的根基始终是迭剌部夷离堇的权力和实力,而迭烈府—大迭烈府则是其主政的重要机构。然而,由于北、南二府总领八部,故而北府和南府宰相的权力和职责必然冲击迭剌部夷离堇的权限,甚至是剥夺了其理政的权限而专行“征讨”事。如此,迭剌部夷离堇也只能以大迭烈府夷离堇的身份主政或与于越同知国政。
总结
无论是联盟核心与权力重心的不统一,还是主政联盟机构和管理部族事务机构的不统一,遥辇氏联盟双轨运行的二元性都是建立在迭剌部夷离堇权力的基础之上,其基石即是泥礼以迭剌部长的身份初创联盟组织和权力机构。
遥辇氏联盟虽然延续了大贺氏联盟核心权力虚弱的情况,而使得遥辇氏可汗虚位;但也以北、南二府的两翼管理制度整合了部族,从而将管理各部族事务的权限集中到联盟中央。同时,迭剌部夷离堇又通过大迭烈府主政联盟,从而支撑着联盟核心和北、南二府的正常运转。
可见,遥辇氏联盟双轨运行体制的中心是迭剌部及其夷离堇,阿保机以“迭剌部受禅”建立世里氏部落联盟,从而以集权性更强的汗权—皇权结束了遥辇氏联盟的双轨运行体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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