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新杂记:郭沫若论书法逸文四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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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新读书杂记:
黄宏先生藏晋四碑拓本及郭沫若论书法逸文四篇
  【何按】
  郭沫若,一代文宗也,学术奇人,平生于学无所不窥,无师自通,真大学问家也。
  晚年政治思想颇见彷徨。盖以身居高位,不能不紧跟披靡一世之政治大潮流也。
  但其平生在文字、历史、考据之学皆极富成就。博览精通,见识超人,任何人皆绝无法否定抹杀也。
  余友人、古物收藏家黄宏先生藏有四本珍贵晋碑拓片,皆为晋代王谢家族之墓志铭。书后有郭沫若跋文四篇,皆作于一九六六年三月十九日之同一日(文革前夜),可见郭氏其对此四拓本之重视也!
  郭氏认为,现代出土晋代诸名士(包括王羲之之孙子王兴之)之多种墓志铭,书体皆非正版楷体,足证东晋仍为以隶书为书法主流之时代。故观照比较《兰亭序帖》之成熟楷体行书,疑当属于后世伪作之托名耳。
  此论极具颠覆性,因而遭高二适等恪守传统之文士所非难。但遍览近代出土之晋代碑帖,迄今并未发现一碑为正楷之楷书如隋唐宋之楷体碑文者。故郭氏之论,可谓磐石为证,坚固如山,颠扑难破也。
  实际上,书体演变,必然循序而进。从出土及存世历代碑拓看,正楷书体乃是在北魏碑体中演变而出的,至隋代楷书书体方得定型,至于唐代以后则高度成熟而有欧储颜柳诸名帖及碑文为代表作,遂成为通行于世之正楷书体传用至今也。
  隋僧智永一脉实为开书法帖学之祖,亦为隋代楷书以及行草之代表书家也。故郭氏认为《兰亭序帖》或出自智永,但此说乏证而属于推测之臆想。唯《兰亭序帖》乃楷书定型后,方能形成之流体行书,则确为不可易之论。
  汉代以下,隶书亦有演变为流体一脉,而有章草出现。章草与行草之不同,在于笔划之起收皆具有隶篆笔意,所谓铁画银钩,而行草则皆为楷书笔意,所谓蚕头燕尾也。
  观《兰亭序帖》书法确实已无丝毫篆隶笔意,绝乃楷书定型后方能形成之疾书流体,确实不可能出现于晋代。故余窃以为,郭氏之论,甚有道理!
  【《王兴之夫妇墓志》1965年,由江苏象山一号墓出土。王兴之,是王羲之的叔伯兄弟,王斌之子,王氏一门,不仅是晋代高门贵族,且乃大书法家之家族也。
  此墓碑同一块墓石两面分别刻王兴之夫妇两志,年代分别刻于340年和348年。原碑现藏南京市博物馆。其碑文之书法,字体方正严肃,规整而不刻板,凝重而有韵致。以隶书为本而有楷书之雏形。其楷体点划之间、转折之处则仍留有汉代隶书的遗韵,是中国汉字由隶书向楷书过渡发展的重要书迹。此墓志的字体与传世的东晋王氏诸帖书法风格迥然不同,因而引起一场关于《兰亭序》真伪的大讨论。郭沫若据晋代碑刻而认为,《兰亭序帖》不可能出于王羲之之手笔。】

  郭沫若之论说如次:
  【第一札】

  谢鲲墓志以一九六四年九月十日出土于南京中华门外戚家山残墓中。
  鲲乃谢尚之父,谢安之伯父。鲲字作[角昆]乃讹字。书法与兰亭序亦有天壤之隔。一九六六年三月十九日郭沫若

谢鲲碑
  【第二札】

  刘尅墓志以一九六六年十二月出土于镇江市南郊,两砖文字相同,砖面涂漆,正反两面均刻字。
  晋穆帝升平元(二)年当公元三五八年,字迹与谢鲲及王兴之夫妇墓志相近。一九六六年三月十九日郭沬若

刘尅碑
  【第三札】

  王丹虎墓在兴之夫妇墓旁近,以一九六五年春,发掘出兴之夫妇墓,实出土物较为丰富,砖志一枚,字迹与兴之夫妇墓志实出一人手。
  有此墓志出土,得以证知,兴之确为王献之子,东晋时犹在隶书时代,毫无可疑。
  一九六六年三月十九日郭沬若

王丹虎碑
  【晋故散骑常侍特进卫将军尚书左仆射都亭肃侯琅耶临沂王彬之长女,字丹虎。年五十八,升平三年七月”廿八日卒。其年九月卅日葬于白”石,在彬之墓石。刻砖为识。
  东晋《王丹虎墓志》,1965年出土于江苏南京象山王彬的家族墓地。王丹虎为王彬长女,此墓志书法用笔方折凝重,笔画如斩钉截铁,仍然保留着极其浓重的隶书笔意。】
  【第四札】

  左芬墓志解放前出土于洛阳,芬字作荼,.其父名熹,字彦雍。而《晋书左思传》则以雍为父之名,当以刻为正。
  周肇祥反据史籍以疑石刻,谓为赝品,见《艺林月刊》第二十五期,殊不足信,唯家属书及嫂氏不及母为可异耳。一九六六年三月十九日郭沬若

左芬碑
  【左芬,左思之妹。为晋武帝妃嫔。《晋书》有传。多种碑帖类资料称,该墓志藏陕西省博物馆或西安碑林。今西安碑林藏志细目,实无此志。传民国间从于右任处被盗往上海后不知下落。】
  【附记】
  早在清代光绪年间,李文田在题跋《定武兰亭》之时,就以“二爨”(即《爨宝子碑》与《爨龙颜碑》)作为参照物,否定《兰亭序》系王羲之手墨。
  李文田的观点如下:“第鄙意以为:《定武石刻》(兰亭序)未必晋人书,以今所见晋碑,皆未能有此一种笔意;此南朝梁陈以后之迹也。……且古称右军善书,曰‘龙跳天门,虎卧凤阙’,曰‘银钩铁画’,故世无右军之书则已,苟或有之,必其与《爨宝子碑》《爨龙颜碑》相近而后可。”李文田还从《兰亭序》文本的角度出发来说明这篇文章本身就是伪托于王羲之名下,其说后来得到郭沫若赞成。
  1965年5月22日,《文物》杂志第六期发表郭沫若文章《从王敦谢鲲墓志的出土论“兰亭序”的真伪》,认为:从晋代出土多种碑铭之书法笔意看,楷体书法尚未成熟,正楷书体尚未成型,难以形成王羲之《兰亭序》帖那种流畅通脱的正楷行书书法,他认为《兰亭集序帖》乃是隋代僧人智永辈的托名伪作:
  “智永是陈代永兴寺的僧人。他是有名的书家。据说他临书三十年,能兼诸体,尤善草书,他的真草书《千字文》就写了八百多本,石刻至今还保存在西安碑林中。隋炀帝曾经称赞他的书法是得右军之肉。”
  “我乐于肯定:《兰亭序》的文章和墨迹就是智永所依托。请看世传墨池堂祖本智永所书的王羲之《告誓文》吧。帖后有“智永”的题名,用笔结构和《兰亭序》书法,完全是一个体系。”
  郭文刊出后,震动一时,引起文史学界乃至日本、韩国汉学界的广泛关注。
  江苏省文史馆馆员高二适写文《“兰亭序”帖的真伪驳议》,反对郭文。高二适,江苏东台人,1903年生。他请他早年业师章士钊把文稿转呈毛泽东过目。毛在日理万机的情况下,饶有兴趣地关注这场学术争论,他特为此写信给康生,表示应当允许争论,允许不同看法存在。这样,高二适的文章得以于1965年6月刊登在《光明日报》“文史哲”版,又一次引起文史学界乃至广大文史爱好者的关注。
  二个月后,《文物》杂志又影印发表了毛信和高文。郭沫若保持了一个时期的沉默。1972年,郭沫若在《文物》杂志撰文《新疆出土的晋人写本“三国志”残卷》,旧话重提,论证楷书近代未成正体。但高二适仍不服,又在南京家中写出《“兰亭序”帖真伪之再驳议》,欲继续争鸣,但未能发表。一年后,他又完成一本《“兰亭序”帖论辩》,共11万字,当时也未出版。这场论争遂不了了之。几年后,高二适和郭沫若乃相继作古。
  【此四跋文,即乃郭沫若1966年3月19日书写记于以上四晋碑帖之后的。又据告:此碑帖原藏康生处,原系郭沫若赠康生之物。诚国宝也!】
  兰亭序帖与晋代出土碑体文字书法风格迥然不同:

兰亭序帖(局部)

兰亭序帖
  【老何之余论】
  观此拓本之后,有书家王镛题跋略谓:
  “书史中,新旧之体交互并存,古今类同,晋砖文篆隶楷间或有之,何况羲之乃彼时文人书法中之新体,形貌相远。”
  “诸多出土书迹表明,汉晋时期,民间书手,心口相传自成一系。鼎堂先生以此证文人法书之伪,不足为凭,更妄议东晋犹是隶书时代,大谬矣。戊子新春王镛谨识。”
  其论颇轻薄。以为晋代书法诸体已皆备,乃无根之论。晋代出土文字有篆隶书,但迄今无见正楷之碑。其又云所谓晋代民间有墓志铭一体,文人书法另有兰亭序一体,然此说实乃出于臆想而无实证,不足存论。盖传世所谓王羲之王献之诸帖,以出身及流传本末难明,自宋明以来,即已多有指摘怀疑。轻薄为论,滥竽且续貂,足博知者一笑耳。
  又唐人有诗曰“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王谢之堂乃为晋代最高门第,晋代乃门阀贵族社会,王谢左刘等皆为当时高门权贵,死生之事大矣,墓碑一块关乎千秋万代,其家族墓志书法岂能儿戏而以民间凡庸之笔墨为之?此说滑稽,徒增笑料也。
(2019-1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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