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寻欢怕刻杨逍会给他带来不幸,就好像他每次刻林诗音,林诗音就总是难逃悲伤一样。尽管这听上去会有些偏执,但心意已决,他想要与杨逍共度下去的渴求,便从未有过半刻的消退,甚至只要一想到未来的日子有那样一个人在,就会不自觉地心中温暖。
这么多年了,终于当想起一个人不再总是疼痛时,他是那样的想要去拥有。
这木像终归是要送给杨逍的,可是不刻杨逍又该刻些什么?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想法——这是他第一次有这样的想法,然后一想到对方看到最后木像成型时的反应,便更觉得有趣了!
关天翔见李寻欢又走了神,见他握着木像低眉含笑,心中方知痛已深邃。
这种痛不能舒缓——已永远不能。
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心甘情愿。
关天翔是一个自持的人,很快他就能平复所有心绪,让自己露出李寻欢常见的笑容。
他们之间未再深谈那晚的话题,不谈,有时候也是一种答案。
李寻欢将这几日的情况大致做了叙述,不多一会儿,铁传甲便敲门而入,俯身对李寻欢说了些什么,便又离开了房间。
“寻欢,发生了何事?”
见李寻欢脸色微变,关天翔担忧地问。
李寻欢想了想,终是叹声道:“我一直让传甲去注意执剑门的动向,方才传甲告诉我,涂掌门跟相影一起出了执剑门,目前不知下落!”
谈剑秋和涂掌门离开李园之后,李寻欢为确保楚相影的安全便让铁传甲去执剑门查探。盯了一日,直到傍晚时分发现涂掌门带走了楚相影。涂掌门似乎是早有防备,铁传甲跟到一条小巷便遭遇了袭击,等解决了麻烦之后已不见了两人。铁传甲四下搜索,那是一条极其狭窄的巷子,巷子的末尾左拐,再走上一段便是出口,接着太原最为繁华的主街。
李寻欢让关天翔先行休息,他必须要在所有痕迹还未被切断之前亲自去巷子查看。
他和杨逍一起随铁传甲来到小巷。此时夕阳已沉,昏晕的窄道显得格外逼仄。李寻欢看不清楚,杨逍便主动负责搜寻——根据铁传甲的描述,楚相影并非是被迫受人辖制,反而是自觉跟涂掌门走的。楚相影的武功不弱,他若想反抗,涂掌门未必拿的住他。可是涂掌门绝非善类,他此番前来太原本就与谈剑秋有交易,楚相影既然暗中相助关天翔帮他解毒,对谈剑秋的阴谋也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
李寻欢总觉得楚相影一直想做些什么,但会是什么呢?当年那个孩子,那个被陆尧带走教导的孩子,虽不知他的过去,但光凭他和陆尧的牵连,就能看得出他的立场决不会是谈剑秋之流。
“寻欢!你来一下!”杨逍牵着他的手让他触摸墙壁上一个细微到几乎快要隐没在苔藓里的凹槽,凹槽里似乎镶嵌了什么东西,仔细描摹,那东西上还有些纹路。
杨逍见他凝眉许久,忽然舒展开来,“是不是觉得这花纹有些熟悉?”
李寻欢道:“是你暗宗的玉飞蝗!”
这与一般的飞蝗石并不相同。飞蝗石作暗器使用,但玉飞蝗只是被暗宗拿来用作标记。每枚玉飞蝗的表面都刻有柳叶纹路,当年杨逍与李寻欢行走关外没少用,因此李寻欢自然认得。
想必楚相影发现铁传甲跟踪,所以趁机将玉飞蝗打入墙壁之内,即表示他猜到李寻欢会得到报讯前来一探。
楚相影算是师承陆尧,陆尧将暗宗的标记玉飞蝗传给他并不奇怪。杨逍将玉飞蝗从墙壁上取下。宽度不足半指的圆石表面有道浅淡的裂缝,杨逍内力一催,玉飞蝗便随着裂缝裂成了两半,里面掉出了一张小小的纸条。
“南郊王氏!”
王姓并不是什么特殊的姓氏,而太原南郊却恰巧只有一家人家姓王。
王老板只是一个普通卖酒的,他卖的酒虽然是太原一绝,但终归还只是普通的酒。
只是此刻,倒显得不那么普通了!
那个~写了这么久居然没人发现楚相影的人设有点熟么?红衣!君子!谦和!还叫相影

前面剧情手滑,有个BUG,就是关于陆尧的年纪!陆尧应该比杨逍年长…这是个BuG~但不影响剧情,后文会做纠正!
李寻欢和杨逍赶往云峰之前,嘱咐叶开等人要看住桃儿。依照叶开的机敏自当是明白自家师父的意图,再加上铁传甲和龙小云坐镇,桃儿几次想要趁机溜出李园,都被拦了下来。
关天翔重伤未愈,这件事并没有让他费心,而此时飞鹰门的暗卫却悄然发来了讯号。
关天翔又去了一次冷香小筑。
物未是,人未非,情未变,心未了。
寻欢,这也许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的事了……
云峰陡峭,又不比之前乘车,即使轻功绝顶,可若无法清楚视物,再好的轻功也未必能够施展。
原先快马加鞭,李寻欢与杨逍是共乘一骑的。现在到了云峰峭壁脚下,再骑马却也是不能了。若是一步步走上去,恐怕要更加费时。
杨逍望着前方的山路,看了一眼李寻欢。
李寻欢知杨逍在顾虑什么,微笑:“山路难行,我算是半个瞎子,恐怕要劳驾杨兄辛苦!”
本来听到这样客套的话杨逍该是不愿的,却转头撞上李寻欢半带促狭的笑容,顿时心情大好。
“劳驾没问题,只是待事情结束,我需要讨个奖赏!”
李寻欢挑眉:“什么奖赏?”
杨逍不作声,已躬身转至李寻欢身前。李寻欢轻轻伏在了他的背上。
杨逍的背很宽阔,他不是第一次这样背着李寻欢,只是数年前李寻欢是受了腿伤,当时自己虽心意明确,可毕竟心境不同。
李寻欢也想起了那年,他和杨逍对上了川北流窜至关外铜陵镇的一帮流匪。他们自起山头为王,为首的竟然是川北出了名的暗器高手。那帮流匪在铜陵镇烧杀掳掠无恶不作,李寻欢栖身的民居也身受其害。对方以暗器成名多年,不输于唐门。李寻欢躲过要害,却还是被划伤了小腿,杨逍及时给他封住穴道,避免毒入心肺,又怕耽误最佳的治疗时机,便不由分说的背着他直奔暗宗总坛。
也就是那一天,李寻欢知道了杨逍的真实身份,知道他不简单的只是一个无处定居的浪子,知道他不是只叫阿逍。
谁人都知道小李飞刀例无虚发。他的飞刀象征光明,象征救赎,他每次出刀带来的生机让人敬畏。他是保护者,所以并没有人会去考虑,除却例无虚发的速度,除却小李飞刀的神话,除却他叫做李寻欢,他这个人,他这颗心,又是否需要被人宽容,是否需要被人珍重。
杨逍爱他,或许从不是因为他叫李寻欢,而是因为他是李寻欢。
山路再难行,他都不再是只身一人。
“寻欢!”
杨逍的脚步慢慢停下来。他和李寻欢同时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气场。
对方的内力深厚,并不在杨逍和李寻欢之下。
百步之远,闻声而不动,稳如泰山。
李寻欢与杨逍并肩而立。他们的到来,对方显然早已料到。
前面就是碧水阁,李寻欢虽担心楚相影的情况,但他也不是轻举妄动之人。
他看不清那人的样貌,只是直觉告诉他,那人并非为敌。
“陆尧?”
杨逍忽然认出了那人的身份,李寻欢意外之下,也反应过来。
楚相影出了事,陆尧不可能不出现。
“杨左使,李探花,久违了!”
此时的陆尧,除了一张面容,与多年前那个孤僻沉默,肃杀如刀的暗宗执法堂堂主大相径庭。
一身袈裟,清目祥和,超脱是非。
“世上已无陆尧,贫僧法号无执!”
大悲无泪,大悟无言,大笑无声,何必执着。
李寻欢合掌行礼:“见过大师!”能够看破红尘,也是因缘造化,没人可以强求。
“二位还是回去吧!相影之事,他自会了之!”
无执知道,楚相影从来没想过要把李寻欢等人牵扯进来,他甚至不想让自己牵扯进来。
但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他受风碧水所托照顾楚相影,又怎舍得这孩子独自一人承担犯陷——纵然那孩子曾逼着他不去过问,但到了今天,终还是做不到真的置之不理。
然那孩子心思居然会如此重,想必早就猜到自己还是会赶来碧水阁——无执在碧水阁外发现一枚玉飞蝗,他便明白了楚相影原定的计划有误,而那玉飞蝗中的字条,却是要他想尽一切办法阻止李寻欢和杨逍。
果真与楚相影料想的丝毫不差,无执很快便看到了二人的身影。
奈何,奈何!
“他的事我可以不管,我杨逍的事却也没人能够插手!”就算没有楚相影,光是凭谈剑秋试图用七情香对付李寻欢这一点,足以让杨逍留他不得。何况还有与柳琴瑟的誓约,杨逍也从不曾忘。
李寻欢道:“莫非是相影要大师来阻止我二人进碧水阁的?”
无执道:“我是相影的师父,我自当尊重他的决定。”
李寻欢道:“那大师即便看着相影送死,也无所谓了?”
无执心中一痛,但却依然道:“生死有命!人不能选择如何生,至少可以选择如何死。相影即已做下选择,我又何忍违背他的意愿。”
李寻欢道:“看来大师参悟佛法这些年,并未参悟出真谛,反倒悟出了一颗铁石心肠。”
无执脸色微变:“愿闻李施主高见!”
李寻欢道:“一切众生,从无始来,迷己为物,失于本心,为物所转,故于是中,观大观小。若能转物,则同如来。敢问大师,这些话是何意?”
无执道:“万物皆无本相,原始于真心。”
李寻欢点头道:“换言之,世上之事诸多,你以为看到的是真的,却未必不是虚妄。但什么又是真,什么又是假,又有多少人分得清楚!”
无执道:“李施主这话甚是。”
李寻欢道:“那么大师,一个人的心若只剩仇恨,又何谈真假?看透死亡,不代表可以枉顾生命。不论当年碧水阁发生了什么,那个叫相影活下来的人,都不会现在想要看着他这样去死!”
无执沉思一阵,叹道:“原本以为我已放下,却原来也是在为他人执着。”
当年那人发送烟火信号让自己前来云峰施援,本身的目的难道不是为了保住楚相影一命么?他比谁都清楚,楚相影能够活到现在,唯独靠仇恨支撑。少年时本该欢愉自在的时光,全都是梦了,这真的是当初那两人所想要看到的么?
……
“师父,您曾立下重誓,此生不再多添杀戮。相影也请师父您以相影之命保证,不会为我破戒!”
“师父,谈剑秋表面平庸,却为人狡猾,藏奸多疑,他不会轻易信我。而我也不会让谈剑秋死的那么简单,我一定要让他给我两位爹爹陪葬!”
“师父,原谅相影!”
……
或许真的错了!打从一开始,就不该让那孩子去做那样的事!他这一生已是罪孽,却又阴差阳错,让那孩子重蹈覆辙!
突然之间,碧水阁开始传来强烈的剧震。
李寻欢划出飞刀:“倘若大师还要阻拦,莫要怪寻欢不敬!”
“今日,是相影的生辰,也是他两位父亲,也就是风碧水与李沉渊的忌日。”
楚相影的生辰,是风碧水为他亲定的。
无执一语作罢,已撤身,目光凝在碧水阁中,默默地握紧了手上的佛珠。
“多谢大师!”
李寻欢最后行了一礼,与杨逍立刻掠向了碧水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