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云,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龙小云神识初醒,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焦急的俊脸。
李寻欢死命的抑住又涌上的咳意,生怕吵醒了睡去的龙小云,现在他却已醒来了。
龙小云轻舒了口气,对上李寻欢欣喜的关切目光,一股暖流开始在心间作祟。
“李叔叔,我好多了,那蛊毒是间歇性的,我已经挨过去一阵了。”回想起之前撕心裂肺的痛楚,龙小云的目光有些复杂,不知是该高兴还是悲哀。
听到几声小心翼翼的咳声,再看李寻欢,脸色潮红一片,气血逆行之势更收眼底,咳嗽稍止,苍白气色又再次袭上他的面庞。
好似记忆在自己毒发之时,听着他紧张的唤声,靠在他怀中。。。他是用内力为自己压制毒性的。
“小云,对不起。。。”
“李叔叔!”龙小云连忙打断了李寻欢,神色肃然,微蹩的眉稍有不自然:“不要跟我说对不起好么,我也希望,你不要为了我而伤害自己。”
这种感觉是非常微妙的,龙小云知道他是的的确确为自己好,可也让龙小云很不愿意再受李寻欢的庇护,他想保护那个一直为他遮风挡雨、默默付出的李叔叔,想为他也做些什么。
欠的太多了,龙家欠他太多了,或许那个爹让他难以抬起头来做人,可无法摆脱的事实,是他依然姓龙,依然是龙小云。
即使他很愿意叫他一声“爹”,但是龙家欠他的债,自己欠他的债,此生难偿。
他会不知所措,他会担忧他的病情,他会为他痛心,他希望李寻欢也能获得幸福,他希望有可能,他们能像亲父子一般。。。
李寻欢此时心中也甚是郁结,为龙小云的蛊毒而着急,不禁掩唇咳了起来,面色如纸,显然是耗费心力而至。
龙小云连忙起身,为李寻欢抚背,咳嗽轻了些,才扶他上床休息。
“小云,还是你再躺。。。”
“李叔叔,你看,我现在不是没事么,还是你休息一下吧,你的脸色真的很难看。”龙小云不由分说的无视李寻欢的拒绝,扯好被子,强行按他躺下。
李寻欢无奈,只好任龙小云摆布,心中念着他和自己表妹刺中态度的相似,淡淡的笑容挂在脸上,却又突然颤抖了几下。
{诗音,你现在怎么样了。}
龙小云蹩眉,哄孩子般的轻抚着李寻欢起伏的胸口:“想咳还是咳出来吧,不然会阻碍气血畅行的。”
李寻欢点点头,稍稍撑起身子,靠在床边,浅笑道:“没事,只是刚才呛了一下而已。”
面对李寻欢一味的隐忍,龙小云真的很想痛斥他这种伤害自己的安慰。
他不敢睡,原来是因为一躺下会咳得很凶而发出声响,所以宁可只坐在硬板凳上,陪着自己休憩。
转眼看夜色微茫,他睡了一天,他坐了一天。
胸口好似被什么压抑着,龙小云只觉喉中咸涩,也只好不再说什么。
“小云,有机会的话买通个下人,带话给唐蜜,让她尽快找到嫁衣,保证他的安全,林芷瑜失踪,事又至如此,林老爷一定不会放过嫁衣。。。”
“让他自生自灭去好了!”龙小云“腾”的一下站起来,仿佛听到这个名字就下意识的不满,恼怒愤然:“李叔叔,他那样对待你,而且他根本不稀罕我们为他做什么。。。我们弥补他够多了,而他又做的事都合人心意吗?倒不如找到了他,用他把我们换出去。”
“不!小云。。。其实嫁衣也是有苦衷的,情非得已才至此,我不管他怎样待我,但一切事都是因我而起。。。我不能再连累他,莫说我不知道他身在何方,即使知晓,也绝不能让他涉险。”李寻欢一口气讲了很多,他实在把自己的忧虑全盘托出了。
只是他并未体会过作为龙小云对他这种坦诚的陌生。
龙小云心中突然升起一阵强烈的失落感,关切之情转换成了怅然与愤恨,熟悉的话语,熟悉的口吻,熟悉的人,只是这一切的发生,都不再是为了自己。(于是此刻万分理解龙小云小盆友想对表哥好,而又希望得到表哥更多的爱护的缜密心思~)
一个孩子怎么弄忍受父亲把爱无私的分给另一个人?一个父亲又怎能如此淡然的面对只给自己的孩子一部分的爱。
原来,他一直引以为豪的,只是李寻欢给予的包容与关爱;原来,自己的分量也就如此,并没有想象的那般要紧,或许,在他心中自己只是个普通的任性孩子。
“李叔叔,难道我。。。我娘在你心中还不如嫁衣对你来说更重要么?还是。。。难道李叔叔你变了?!”
李寻欢断不会想到龙小云问出这个问题,见龙小云面有怒色,连忙解释:“小云,可是毕竟是我害他家破人亡,心情郁结,所以。。。”
“够了!那么你也是害得我家破人亡,害的我娘心情郁结,为什么却一味的逃避责任逃避了十多年?现在连牺牲一个外人来救我们都不肯呢?!”
(下面请自行想象表哥血喷三尺[OR尺?这两个计量单位哪个比较大?]的画面,顶锅盖逃走~)
调息完毕,李寻欢脸上又多了几分倦意,染了血的手帕塞入怀中,他就静静地望着床上熟睡的龙小云,疼惜之感此刻展露无疑。
想起龙小云撕心裂肺的巨痛,自己却帮不上一点忙,直急得他不知如何是好,传去内力为他减缓痛苦,效果却仍然可想,有这样一次,他终于念着时间能够流逝快些,希望老天能够把所有的苦难都转移到自己身上。
这一切的一切,在不正常安分的软禁中,更像是一个阴谋,一个目的并不足够明显的陷阱。
林芷盈说,林诗音也同样只是被软禁,没有人去拷问她什么,只是限制她的自由。
几天中,只有凌子潇来过,问些毫无意义的问题,就再没了后文。
李寻欢并不信林老爷是个如此能沉得住气的人。
愁死涌上心头,万千无绪,又引得李寻欢一阵闷咳。
“李大哥。。。李大哥。。。”门外突然传来微弱的声响,在这夜色分明的时刻,更是难以引起察觉。
“林姑娘。”李寻欢启开门,还未反应过,就见她不由分说的推进来一个人。
林芷盈冲李寻欢笑笑,道:“李大哥,这位是我请来的无所不通的解蛊先生,我从门外守着,快让他瞧瞧吧!”林芷盈说罢,轻扣上门。
那解蛊先生也知道这趟买卖他可是赌上性命干的,所以并不比林芷盈轻松多少,门刚掩上,便抓起了李寻欢的手(>_<占便宜了。。。),寻其脉象。
李寻欢无奈一阵好笑,提醒道:“先生,中蛊毒的不是在下,他在床上。”
“可你的病一定比他重得多!”解蛊先生立刻接道,看了看唇色青白的李寻欢,却也不愿浪费时间,走到床边,开始为龙小云诊断。
李寻欢为此人的率性摇了摇头,掩唇轻咳几声,随着解蛊先生的脚步走到床边。
“先生,小云他怎么样?”
半晌沉默,解蛊先生回头看向焦急等待的李寻欢,淡默的笑容中带着几分怅然无奈,仿佛欲将说的话也会同样的苍白无力。
林芷盈从门缝中向里面看到正在交流的李寻欢和解蛊先生的身影,却丝毫不知道什么情况。
*** *** *** ***
天空刚刚泛起鱼肚白,可是龙小云已经醒了。
睁开双眼,他感觉全身都轻松了许多。
侧身看去,李寻欢正靠在床边,闭目休息着,鬓边发丝一如他苍白的面庞。自己做完蛊毒发作,恐怕又忙碌了他。
轻微的动作还是被李寻欢捕捉到,浅眠使他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对上龙小云,立刻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
“小云,你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龙小云听得李寻欢话有所指,连忙提息运气,却发现先前被蛊毒压制的内力此刻都恢复如常了。
“我身上的蛊毒解了么?!”龙小云好不兴奋,望着李寻欢疲惫的笑意,忍不住问道:“李叔叔,我身上的毒是怎么解得?”
“哦。。。昨夜你睡了后,林姑娘找了位精通解蛊之术的先生,是他帮你解了毒。。。你没事就好。”
龙小云不信任的抓过李寻欢的手臂,见脉象并无中蛊迹象,只念他昨夜为照顾自己忙了一夜,脸色才苍白的难看,不禁心疼。
门被推开,有人例行来送早饭。
只是这次来送早饭的却不只一个人。
凌子潇进门来,打量着李寻欢,无奈的摇摇头:“哎,看来两位还是没有药‘招供’的打算——那就没有办法了,不过,反正林府的饭菜多,你们愿意在这等死也没有关系,我凌子潇有的是耐心,只是林老爷可没我好脾气,若是再赔上别人性命,罪孽就深重了。。。”
“不必再费口舌了,任你有耐心等待,也不会有任何结果。”
凌子潇脸上漾出微笑,进一步道:“诶,话别说的那么绝嘛,其实,如果你诚心跟我们合作,并交出嫁衣,也许你们还有活下去的机会。”
“你做梦。”冷冷三个字,李寻欢只想给他这三个字。
龙小云实在很少见得一向温和的李寻欢还会有如此冷漠的表情。
哎,还是为了嫁衣吧。
凌子潇也不恼,只是神情中多了几分恍惚,眉头微蹩一下,转身向门外的人挥挥手。
“既然你们有长期‘住’下去的意愿,我作为林府半个主人,也不能赶人走不是。。。以后这个婢子就负责照顾两位了。”
“哼!监视我们就直说,何必用这种卑劣的手段。”龙小云不屑的撇了凌子潇一眼,心思却缜密的很。
心中不禁泛起涟漪——这种想法真的不只因灵光闪现,龙小云同样在思忖一些事,然后,他的结果是:
凌子潇有问题。
“如果可以,希望你能帮我照顾小云。”李寻欢看向安然酣睡的龙小云,满目宠溺之色。
“我。。。”小猫欲言又止,神色稍显不自然,诚然点头。
李寻欢没有再说什么,还未言谢,已又弓下腰猛咳起来,强压的沉闷声音在黑夜中甚是刺耳。
“咳咳。。。小猫姑娘。。。咳。。。你快回去吧。。。我总不好对着你咳,咳咳。。。”李寻欢连连后退几步,又跌回窗前椅子上,不时的瞄向床上之人,生怕吵醒了他。
任谁都看得出,李寻欢的病并不如他那般的轻描淡写,可任谁看到他眉宇间的忍耐与坚定,都不会想揭穿他,都明白,他不想因病痛而显得软弱,至少在倒下的前一秒,他都会假装的最无事。
口中的话一遍遍咽下,只剩下默认的动作,小猫没有再说什么,立刻关门离开。
下一秒,李寻欢衣袖上又增添了几抹艳红,混沌的意识告诉他自己已经很累了,可那勉强的笑容,又是为谁而绽出的呢——为月亮么。
回望向门,再拭去唇角的血迹,李寻欢想起种种经过,当奇怪的事越来越频繁发生时,他终于开始质疑一些人,一些事。
可是他是满足的,也并不后悔。“小李飞刀”的盛名他已无福消受,真实的李寻欢,还可以跟大家一起出生入死,在病痛的折磨中,充满心间的,还有一份对美好的向往。
{诗音,诗音。。。你还好么?}
*** *** *** ***
{林家名下拥有的几家大店最近莫名出了问题,以致没有时间来关注其他任何事。}
{凌子潇派人把兴云庄堵个水泄不通,不让任何人进出。}
{综合起来奇怪的是,凌子潇没有被任命去处理各店的问题,而围堵兴云庄,他也并没有经过任何人的任命和准许。}
这些是几天来林芷盈托小猫带给李寻欢的信息,串联思考,的确蹊跷的很。
“李叔叔,吃菜啊。”龙小云连唤了李寻欢两声,却发现他已完全走了神。
“。。。哦。”李寻欢从思绪中走出,看着整碗满档的米饭和龙小云夹菜夹到成山的菜肴,苦苦一笑。
“小云,我胃有点堵,你吃吧。”
龙小云愣一下,细微的不满划过眼眸,又低头咬起了筷子——几天下来了,李寻欢根本就连筷子都没有动过。
“小云,吃完饭就去睡吧,你身上的毒解了没多久,身体还没完全复原,刚好要多休息,我已嘱咐了小猫姑娘,她会照顾你的。”
“李叔叔,你不该这么相信那个小猫,她为什么要帮我们,有什么立场?。。。毕竟她。。。”龙小云说出了自己满怀的担心:“再说,万一她真的是凌子潇派来。。。李叔叔,你一定要小心,要不我们一起去吧!”
“不行,”李寻欢立刻拒绝:“小云,这真的很危险,你的身体还未痊愈,去寻你娘,我怕你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龙小云不再说什么,只念无奈,虽是担心,但还是点头答应。
“好了,小云,我要走了,有情况要学着应变。”
“。。。恩。”龙小云见李寻欢起身,忙放下碗筷,盯着李寻欢,脸上分明写着——我很不放心。
但他也知道,李寻欢如实的说出了自己的行动和想法,就已经是最大的信任和担心的底线。
李寻欢轻轻拍拍龙小云的肩,安慰的笑笑,看上去的确精神焕发。
这时,小猫刚好推门而入,见李寻欢要走,立刻会意,点点头。
傍晚时分,刚好是人精神最疲懈之时,去探的确合适。
“小猫姑娘,小云就交给你了。”
“好,李大。。大侠,你要小心。”
李寻欢倒是云淡风轻,对两人道:“放心吧,只是去探探情况,不会出问题,我又不是小孩子。”
了(某菟表示对表哥的最后一句话有强烈异议!)
再听“吱呀”一声门响,李寻欢不再停留,已匆忙离去。
回望桌上的饭菜,再美味佳肴,此时又有谁人能下咽呢。
龙小云就在床上翻过来再翻回去,配合着小猫不停来回的脚步,两人不谋而合的默契。
床上床下,尽是数次的叹息声。
龙小云无法忍耐的猛地从床上坐起,正对上眉头紧锁的小猫。
“麻烦你可不可以不要再来回走了?!”莫名的怒火让龙小云一阵气恼,,分贝顿时升高。
“我。。。就是我不来回走,你能睡得着么?!”
“你。。。!”龙小云一语被噎,没好气道:“谁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担心李叔叔?还是急着去通风报信,担心你主子凌子潇抓不到他?”
小猫翻给龙小云个白眼,也气汹汹的坐在椅子上,又叹道:“好了好了!不跟你一般见识,我不来回走了,你倒是睡啊!”
气氛立刻火药味十足起来,冷凝十秒,就没有人能再镇静下去。
龙小云起身,不由分说便向门口走去。
“喂!你要做什么?”小猫慌忙起身拦住他。
“。。。我不放心,也要去探探。”
“可是。。。可是李大侠绝对不会希望你去冒险的,他会反对的。”
“我。。。!我没必要跟你解释,让开!”龙小云压下火气,又要离开。
小猫不知哪来的力气,硬硬按住门,绝不松动,坚决的很。
龙小云怕弄出声响让人听到,只得罢手,见小猫丝毫没有要让开的意思,耐着性子道:“小猫,如果你是凌子潇的人,你可以立刻去告诉他,让他来抓我们,他也会有理由一次杀了我们两个;如果你也关心李叔叔的话,就别拦着我,你也应该看出李叔叔身体明明很差,几日几夜不食不眠不休。。。你想害死他么?!”
面对龙小云的质问,小猫竟一时答不上来,木讷一窒,怯懦的唔喃几声,僵持的态度也软下许多。
龙小云不容她再思考,趁机越过小猫,等她再回过神来时,他早已走远。
小猫伫在原地,欲唤回龙小云,又不敢发出声音,只得回身掩紧门,舒展的眉,此刻无声的皱了起来。
*** *** *** ***
龙小云就像毫无头绪的乱箭,在林府几经人少的院落中跳过又折回,他根本不知晓林府的坐落安置,也不知道林诗音究竟被软禁在哪。起点终点皆不可知,他只得一切凭运气。
栖身掩在假山之后,龙小云四处的顾盼,来来回回的吓人让他无法脱身,根本也没有寻找的好机会。
龙小云不禁感叹这林府之大,平民百姓中的富豪竟也窝里吃香,到不亏待了自己,这么大的宅子,少说也得赶上个王府了。
可是,偌大的宅子,却训练有素的十分安静。
龙小云明白,至今林府还未有动静,那就证明李寻欢现在并未被发现,还是安全的,只是有没有找到人而已。
龙小云警觉的躲过一个个路过的下人,待到夜色越黑些,走动的林府士兵少了许多,定位驻守,才敢离开假山,既已找不到回去的路,他也只好漫无目的的寻。
第一次,独自遇到这种情况,却也是第一次,他没有紧张的不知所措——只因他更多的都是在担心。
一个闪身,当龙小云刚要越过一个亭台拐角时,下意识的弹了回去,不再做声。
侧身靠内,他就只欠身在一扇虚掩的门后,不觉小有吃惊——对面走来的人,不正是凌子潇么?!
龙小云暗暗一笑,打起精神来。
看到凌子潇,也算是意外的收获。莫说年轻气盛的龙小云恨死了凌子潇让自己身中蛊毒,还帮着林老头干坏事,总有一天,这个仇是一定要报的。
龙小云深知要沉住气,气结的侧过脸去不再看他,却突然听到凌子潇吩咐下人任务。不一会,脚步声渐渐近了。
“怎么样,李寻欢和林诗音两边都还安分吧。”
“李寻欢和龙小云那边有小猫盯着,她说一切正常,龙小云的蛊毒也频繁发作,李寻欢怕快心疼的看不下去了。哈哈,一切都在您的掌握之中!但是,听说林诗音这几日甚为消沉,没吃什么东西,精神恍惚的样子,要是出了问题,还真不好要挟李寻欢了。”
谁人的脚步定了一下,几秒寂然。
“走,去看看。”
脚步声又渐渐远去,门后龙小云的心却像翻了五味瓶。
{那个小猫,果然是凌子潇的人!}
{虽然他的蛊毒已解还未被发现,但娘她。。。}
龙小云蹩眉望着远去的凌子潇,下定决心跟他去探探——至少可以见娘一面!
此时此刻,还有一个人,在另一个方向,也正悄悄的跟着凌子潇的脚步前进。
只是那个人和龙小云,都未察觉彼此的存在。
*** *** *** ***
“李叔叔,你一定要相信我,这是我亲耳从。。。从两个下人的对话中听到的!”
桌边,龙小云信誓旦旦的站在李寻欢面前,抱胸沉思道,:“凌子潇派小猫来本来就目的不纯,绝对没有好事,她根本就是凌子潇的眼线!”
李寻欢的眼神划过一丝疑虑,停留在龙小云身上,不禁问道:“小云,你如何敢如此断定?”
“我。。。!我不尽亲耳听到,而且我看那个小猫总是神色紧张,举止怪异,还故意讨好接近李叔叔你。。。所以。。。”龙小云甚是愤恨的样子。
李寻欢静默不语。
在他跟踪凌子潇之时,由于靠的太远,并没有听清他们在讲什么,但凭他观察凌子潇等人的口型,也的确看出了些端倪,有是说“小猫”的字眼。
思忖几许,他突然一愣,看着气愤难当的龙小云,黯下神来。
咳声肆起,李寻欢又弓下了腰去,龙小云连忙凑上去为他抚胸,以为他是想起了什么。
“小云,咳咳。。。如果没有确实的证据,还是先不要这么认定,但既然对她有怀疑,还是一切小心为妙。”
“嗯,好吧。”龙小云担心的看着勉强坐直的李寻欢,点头应着。
近日来的劳心劳力,他一定吃不消,自己也很少去关怀他,见他咳的愈凶,心中不是滋味——他总感觉,李寻欢有什么事瞒着自己。
可是,自己不也对他说了谎么。。。那样的善意谎言,或许,会让彼此更容易接受?
敲门声响起,龙小云与李寻欢相视一眼,不觉提高警惕,问道:“是谁?”
“是我啦!还不快开门!”
声音熟悉的另两人想辨不出是谁都难,笑容初绽,启门而入的人,果然是唐蜜。
“唐蜜?!你怎么来了。”李寻欢见唐蜜神采满面,忆起林芷盈说凌子潇关住了他们,不禁惊喜万分。
唐蜜却完全没有接李寻欢的茬,质问道:“哎呀!李寻欢,你的脸色怎么又难看了那么多?!。。倒是你,龙小云,你怎么还越吃越水灵了?看来这林府的伙食还是不错的。”
“你来这儿就是来说风凉话的么?”龙小云也不依不饶,白了唐蜜一眼。
“唐蜜,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呃。。。其实我并未找到,只是想来碰碰运气。。。我在这林府兜了大半天圈子,直到遇上一个叫‘小猫’的姑娘,她带我来的”
李寻欢动容,视线中多了几分雾罩,令人看不懂他眼底的心思。
”什么?!“龙小云突然惊叫起来:“唐蜜,你还是快走吧!那个什么‘小猫’是凌子潇的人,一定没安好心,说不定一会你就走不了了。。。“说着,龙小云就要推着唐蜜出门。”
“喂!龙小云!”唐蜜一把推开龙小云:“我正事还没说呐!(您还知道= =)我今天来时跟林芷盈商量明天救你们出去的事呢。”
龙小云和李寻欢皆是不解,等待着她的解释。
“林老爷和凌子潇好像又要做什么怪,明天召集各地商贾宣布重大事件,林芷盈又说嫁衣被凌子潇抓去,急着救人,我们也想早一些让你们离开这鬼地方,总之,总之还是故技重施啦,人多眼杂的,所以约定了明天一起救人。”对于唐蜜语无伦次的解释,两人还未有反应。
“可是,可是关叔叔他们还在兴云庄吧。”
唐蜜还给龙小云一个白眼:“哼,你以为我会没想到么?我们几日来已经暗地凿了个地道,等到明天就溜之大吉,这样既不会引起凌子潇的注意,还能控制他的一部分兵力在兴云庄守着那个空宅子——一切都准备妥当,就只差来个出其不意了!”唐蜜说的眉飞色舞,显然是计划良久。
“唐蜜,一切都要小心为好,林老爷和凌子潇吃过一次这样的亏,这回一定会加强防范的。”
“哎。。。这才叫计中计嘛!首先,他们不会想到们同样的把戏再玩一遍;第二,即使他们有了防备,我们也已一切准备就绪,只要你们不出问题,他们绝对奈何不了我们!”
李寻欢会心笑笑,说着便又不停的咳起来。
“李寻欢,怎么又咳了,你。。。”唐蜜上前扶住他,像是问龙小云,也像是问李寻欢。
看着李寻欢苍白的脸色,好似又回到原来,他依旧不能自已的痛苦的咳。
{难道说。。。就真的无法摆脱。。。还是注定了什么。}
“唐蜜,咳咳。。。我求你一件事。”李寻欢喘息几许,神色严肃起来。
“怎,怎么了?”唐蜜见李寻欢如此,不觉紧张起来。
“有机会。。。一定要,先救诗音。”
第四十二章
沉默已经持续了很久,唯一的声响,只来自于凌子潇手中不停抖动的剑。
他不会武功,更不是个会用剑的人。
所以他很难控制自己,也许下一秒,那剑光突闪,就会向某个方向刺去。
只是他面前的人,仿佛比他对自己更有信心,只静静地看着他,很久很久。
“我记得你曾问过我一个问题,可我当时并没能给你答案。(详见第三十五章)”李寻欢仍是看着他,只是他的口吻更像是两个久未谋面的老朋友再次相见时的叙旧。
“可是你现在并未知晓我是否还对这个答案有足够的兴趣。”凌子潇抬头,终是避开了他的视线。
李寻欢的嘴角向上划起弧度,在苍白的脸上更是另一种沉澺的优雅。
“为什么即使我知道嫁衣的下落,也不会说呢。。。”李寻欢的语速很慢,像是自言自语般说给自己听:“自从来到这个世界,第一个与我相处的人,就是嫁衣。在我心中,他很单纯,更是孝顺。很有心的,让我感受到他的温暖和可爱,乐观如他,无论是遭遇了家变,还是在兴云庄中,他都会想让人关心他、喜欢他。他也总懂得为别人着想。。。家变后,或许是我们的自私让他的生活充满了痛苦,可以想象那些不快的童年,鄙夷的目光,把他的努力都压低到了最小,那是让人无法接受的。。。但是,我知道,他只是在用逃避来面对那些常人无法忍受的伤害,他没有错,只是希望自己还能有有继续活下去的目标,让自己还懂得爱恨,用复仇的名义,让自己不做冷血动物。。。是我对不起他,无论他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他。我只希望他不要伤害自己而参与这纷扰的争斗,我希望他是自由的,快乐的,即使很难。。。难到我自己都无法做到,可这,是我能做到补偿他的方式。。。我的这一次生命是与他相承连接的,我想,我懂他,他也一定会明白一切的。。。”
李寻欢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他已咳到不行,伴随着点点血迹,他一味的用手掩住,却无任其顺着指缝不断落下。
蹩促的眉,李寻欢的视线却从未从凌子潇身上移开。
那是一种怎样的挣扎与悲痛,除了无限的内疚,李寻欢真的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的他。
凌子潇的剑抖落的愈加厉害,嘴角抽搐的表情使他不自然的低下头,放大的瞳孔漫无目的的停留在地面,急促的呼吸,证明着他的极度不安与慌乱,本来坚定的表情,此刻却多显几分动摇。
那种大脑完全的空白,是他从未尝试过的,紧绷的神经也仿佛下一秒就会挣断。
“为什么。。。为什么不肯放下来呢。。。不要再这么累,忘记仇恨不好么。。。我的命,你可以随时取走,只希望,你能好过些。”李寻欢满目诚恳的看着眼前不知所措的他,希望他是否可以,回心转意呢。。。
“我。。。”
“嫁衣。”李寻欢完全确认的唤住面前的人。
两人目光相触,李寻欢的包容却如炙痛的烈火,突然间让他不得不躲闪开去,渐渐的,终于被那热情所吸引。
他的眼中出现了不属于凌子潇的干净与澄澈,没再对李寻欢的称呼有一丝的抵抗,因为他看到了李寻欢欣慰的笑容。
“咣当”一声巨响,惊住了屋中关系微妙的他们,前功尽弃。
门突然被推开,小猫红着眼眶出现在他们面前,立刻愤恨的盯住了一脸慌张的凌子潇。
谁的脸上,笑容尽失。
“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你要那么做?!”小猫逼近凌子潇面前。表情中更带了几分不可置信的怒火。
面对小猫的凌子潇只一味后退,并不抬头去看眼前愤怒的人。
“你明明说。。。只是要给我爹一个教训,证实林诗音对你是否也有感情,让李大哥了解你的痛苦,还说给我机会照顾他。。。可是你的做法呢?!我林家的家业全被你毁了!我爹被你抓了,芷盈。。。芷盈也死了。。。现在还要继续维持你的谎言对付李大哥么?你一直。。。一直在利用我,一直是!”小猫声嘶力竭的向凌子潇吼着,泪水瞬间满布那憔悴脸庞,表情早已不辨悲喜。
话音落下,凌子潇的耳边只有“嗡”的一声,蓦然抬头,眼神中又出现了凶恶与邪魅,瞬息改变。
{一切都没有退路,自己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李寻欢来不及对小猫的话反应,一直以来他的猜测只到凌子潇身上而已,面对如此场面,的确令他吃惊。
小猫的话,不,应该。。。现在应该说,是林芷瑜的话。
第四十二章
死寂。
除了再沉重的呼吸声,所有一切都变得小心翼翼的,不做声响。
李寻欢目光沉黯,抚住怀中之人的手,希望那个在这凉意肆虐时,传递她一丝温暖。
可是那彻骨的寒冷,早已不是任何一颗心能够在暖热的。
李寻欢嘴唇紧抿,神情已渐渐平静,毫无声息的抱起林芷瑜,把她轻轻放在床上。
忆起曾经林芷瑜的一颦一笑,他竟然那般出神的忘却了所处的环境和一切的状况。
内疚和懊悔满满的填充了他的心思。
刀锋再起,那冷意剑光中闪烁的却仿佛不是杀气,而是更多的无可奈何,是毫无退路。。。是无望无助到麻木。
就在剑尖马上要刺入李寻欢身体的前一秒,剑被迫在他反手抓住剑身的力量下停住。
鲜红的血液顺着那皙白的手流淌而下,发白的指节,修长的手指握过剑身深深刺入手心,被血沁得模糊。(我好残忍。。。扶额。。。)
两个力量僵持着,李寻欢只眼神复杂的看着嫁衣,一门心思只在剑上的嫁衣。
反手而握浪费了他诸多气力,神识疏忽的一秒,嫁衣突然用力一探,只听得剑身与李寻欢手剧烈的摩擦声与阻抗,温热的血再次涌出,反滴在剑上,滑落剑柄,嫁衣的手上。从用力的那一霎那开始,愈聚愈多——那撕裂的痛苦无法想象。
剑不受控制的刺穿了他单薄的衣服,刺入他同样单薄的身体。。。刚刚陷入渗出血色,剑却又停了下来,许是李寻欢忍痛再次攥住了剑,也或许是嫁衣真的停了下来。两双沾了血的手,停止动作。
“嘡啷”一声,是剑掉在了地上,两人同时放手。
“为什么?!”嫁衣注视着手上不属于他的血,质问着:“你不是说你的命我可以随时拿走么?现在是反悔了。。。”
“可是林芷瑜已经死了。。。林芷盈也死了。。。所以你不能再增加要背负的血债,我暂时不能把命给你。”
“借口。”
“是借口。”
嫁衣咄咄相逼,李寻欢循循退让。
“那你杀了我吧!为他们报仇,为所有人报仇!”
沾满鲜血的手早已失去了知觉,李寻欢放手置于身侧,眼神翕忽,轻轻摇头。
{对不起,我不能那么做。}
“放手吧!”一声带着喘息的女声传入两人的耳朵,原来在谁都没有察觉的时候,纷沓而至的,已来了很多人。
关天翔,唐蜜,龙小云,铁传甲,阿飞,孙小红,还有林诗音。
“嫁衣。。。放手吧。。。!”林诗音上前两步,看着血色满身的李寻欢和神情恍惚的嫁衣,顿时哽塞。
“诗音。”
“诗音!”
同一个名字,来自李寻欢和嫁衣的呢喃和呼唤,面前的女人,是让他们谁都无法情难自已的。(咳。。。神马时候诗音表妹人气这么高了。。。偶又错了。。。)
面前的两个男人,一个是自己深爱着的,一个是自己不忍伤害的。
何去何从,这个问题困扰着相对的三个人,抑或更多人。
{表哥。。。表哥。。。!表哥。。。你还好么?}
{我很好。}
林诗音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走向了嫁衣面前,但她的视线,却停留在嫁衣的身后。
什么话都没说,或许是真的多余。
林诗音的嘴角微微上扬,终是越过嫁衣,与他相汇。
熟悉的淡然微笑,他们的眼中只有彼此。
那是相同的默许,是早已超出了用语言可以表达的默契;那是担心又放心的肯定,早已忘却了自我置之生命度外。
“嫁衣。”她轻轻的唤住他,焦距终于近了些。
“不用说了。”嫁衣突然打断她。
然后他笑了,笑的凄凉,也笑的失落。
日思夜想的面容,终于出现在眼前了。。。是啊。
“嫁衣。。。林家的一切都在你的预计下衰落,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可是至少林家姐妹是无辜的。我想,你应该明白林芷盈对你的心意,可是。。。这一切弄成这样,真的好么,真的会快乐么。。。”
听到林芷盈的名字嫁衣微微一颤,皱眉低下头去,注视着握紧的拳头出了神。
...... ......
血流如注,柔软的手正覆在伤口上,紧紧掩住。
“你。。。!你。。。”凌子潇惊慌的的退后两步,面对已是摇摇欲坠的林芷盈,不知所措。
{自己。。。自己竟然。。。}
林芷盈的身体不受控制的滑下,正跌落在床边。
“嫁衣。。。嫁衣。。。”她仍是一门心思的护着床上之人,势必要扑过去。
“林芷盈!”现实令凌子潇无法不恸,他一声歇斯底里的大吼,冲上前掀开了棉被。
冰冷的床。没有再温热的体温传递温暖。
假人,只有一个毫无声息毫无心跳的假人。
林芷盈的手就紧紧攥住棉被,那一刻。。。她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
全身的力气都随着血液流淌被抽去,莫名的失落痛击着她的心扉,在摔在冰冷地板上的那一瞬间,被人紧紧拥进怀中。
“对不起。。。我一直在骗你。。怎么办。。。我是嫁衣。。。我就是嫁衣。。。”
林芷盈从他的怀中挣扎一番,通过一隙光线中抬头望去,终于看到了那张并不熟悉的,曾经憎恨过的脸庞。
可是他身上的味道是那么亲切,暴露了他自己,她也终于幻想出那张心爱的面容。
一切就好像一个笑话,上天给他们开的玩笑,这不是任何人的本意,却这样意外的成就了现实。
是荒唐。还是注定的一如既往。
就像她心中的嫁衣。。。有这样一种人,也许很多人都比他会好的多,可他就是无法被任何人取代。取代在她心中的地位。
“谢谢你。。。让我。。。在最后时刻知道。。。知道了。。。真相。。。”
嫁衣就像犯了错的孩子,属于凌子潇的冷静凶狠此刻全部丧失,垂头紧揽着怀中之人,不住的颤抖着。
“千万。。。千万不要自责。。。嫁衣。。。放手吧。。。别再继续了。。。这样我才。。。才能安心。。。”林芷盈唇角流出的血迹滴在身上,凄艳无比,虽然话语早已含混不清。
嫁衣懊悔的无法言说,只有一句哽咽着得:“我欠你太多了。。。”
多到。。。再也无法偿还。
望着自己生命即将流逝的痕迹,林芷盈满面泪痕的脸上露出笑意,姣容迷离:“红色。。。红的就像。。。像新娘嫁衣一样。。。嫁衣。。。你爱过我么。。。”
嫁衣无声点头,眼泪掉落在林芷盈的眼角,映射着她满足的笑容。
终于闭上双眼,嫁衣看她深深偎依进自己怀中,就不再动弹。
目光失焦,嫁衣感受着自己身体同样的瘫软了去。
不知这样坐了多久,不知他抱着她想了多久,卫兵们终于听到了一路以来他最后一句命令,绝望的命令。
“把唐蜜带走。”
脚步声又起,他向这座不起眼的屋子走来。
他知道的,这里有能决定什么的人。
...... ......
再回过神来,原来自己早已泪水满面,嫁衣抬手拭去,却怎么都无法完全拭干。
{目的。。。自己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心意。。。又有谁明白我的心意呢。。。}
“嫁衣。。。咳咳咳。。。还有退路。。。放手吧。。。”
打断那温柔如初的哀求,嫁衣紧紧闭起双眼:“我没有退路!从我杀了芷盈开始,就没了任何退路!我只能走下去。。。我只能继续做凌子潇!我永远都只能是凌子潇了。。。所有后悔。。。都无济于事。。。”
“只要你愿意。。。就有退路。。。”
神圣的声音仿佛从天际传来,诱惑着他冰冷的心。
“不。。。不。。。”嫁衣步步后退,对上林诗音同样恳切的目光。。。他早已无法再面对她。
马上就要窒息,马上就要被包容的美好吞噬——他不能!不能!
就那样近乎疯狂的,嫁衣从众人的面前逃离,夺门而出。
“别追了,”李寻欢阻止了大家的阻拦,深深凝视着那身影许久才道:“让他走吧。。。”
唐蜜等人凑近李寻欢,关切之情投注与其,好不担心。
“寻欢。。。你还好吧。。。你的手!”
李寻欢目光涣散,任谁抬起自己的手臂查探伤势,只轻轻摇摇头,再有一个安慰的嘴角上扬。
血气翻涌,李寻欢强行压下口中的腥甜,悲戚目光再次投向床上冰冷的尸体。
“。。。我们走吧。”
众人也不再做声,心情同样沉重而行。
李寻欢终于毫无顾忌的对上林诗音关怀至备的眼神,上前走去。
一切,都结束了吧。
两人相视一笑,涓滴柔情思念只渲心间。
踏出房门,出奇明媚的阳光终于映上李寻欢毫无血色的面庞,所有省级,就都被阳光俘虏了去。
眼前一阵昏黑,再也支撑不住的,李寻欢呛出一口鲜血,在众人的呼唤声中倒了下去。
{表哥。}
第四十四章
感觉浑身燥热难当,压抑的痛意终于被无情的释放出来,再也不去收敛的法学着,让他无法喘息一点。
虚无中听到有人絮絮在讲,他竭力想睁开双眼,却只有铺天盖地的昏暗坚持麻痹着他的世界,意识诉说着他的疲累不堪,希望得意湮灭那仅存的清醒,再能沉睡了去。
{表哥。}
一声熟悉的唤声再次响起,让他不由振奋,锥心的刺痛刺激着他的神经,不知觉中,连远离喧嚣的念头,都被远远的抛到了脑后。
“表哥。。。表哥。。。”真实的声音更近的在他耳畔回响,那轻柔的声音,明明是他苦苦追求了一生的。
克服所有不适,不知是什么力量,终于让他睁开了双眼。
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即使沉重的眼皮一下又一下的让他的视线闪烁不定,但他完全可以确定自己看清了眼前的面孔。
清丽的面容,担心的目光,认真又充满爱意的呼唤,她或许不完美,但确实是他心中那样的美好。
“诗音。。。”他的声音微弱到连自己都无法察觉,还是很尽力唤出眼前人的名字。
“表哥,你醒了。”林诗音脸上笑容顿时绽开,长久的期待堆积在她眼眸,便是泪光闪烁。
希望可以坚强的她,此刻竟是无论如何都止不住潸然的泪水,不停的在脸上抹着。
明明以为自己真的可以把感情隐藏的很好,做他坚强的后盾——原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他面前,她会不自觉的的放松了自己。
李寻欢的手吃力举起,竭力克制住不稳的颤抖,抚上林诗音满是泪痕的脸庞,轻轻摩挲。
“咳咳。。。诗音,对不起。。。害你担心了。”
林诗音抓住他抬起的手,一味摇头,垂下的双目极力掩饰着情绪,再抬起头来,泪水被干涸了去。
“表哥,别这么说。。。快起来吃药吧。”林诗音似是想到什么,决意扶起李寻欢,整理好身后的枕头,才扶他靠上。
坐起带来的严重眩晕让李寻欢有些吃不消,完全靠在枕头上喘息,又微微阖着双眼休息着,使他没有看到片林诗音不安的神情。
可是有些事是不会因为没察觉而永远不发生。
感觉温热的液体触及嘴唇,李寻欢再次睁开双眼,不经意抿到那苦涩的药,他却愣了一下。
没有吮下勺子上的药,李寻欢头微微转离些角度。
林诗音看着李寻欢如此反应,怔怔的失落一阵,勺子又放回碗中。
“这么久都没有注意。。。是不是快过年了。”李寻欢的声音缓缓响起,视线已飘到窗外。
角度依然是完美的,几朵艳丽的梅花在枝桠盛开,寒气逼人,冷艳凌人。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
“是呀。。。也快下雪了。。。下了雪,梅花会更艳丽。”林诗音的目光也随之飘离窗外,回忆起以前一起赏梅的快乐。
又对上李寻欢的满目柔情,心中肚明的心事,此刻两人却都不动声色的掩饰的很好。
“可是。。。梅花总还是会凋谢的,即使它在我们心中从来都是那么美丽。”
“我不会埋怨梅花无声凋落,却只希望它能让我多看几遍,也许是我变了,也许是我已经知道它会凋谢的结果,所以执意留它。”
“既然在心中,就不应该在任何时候想念。”
“表哥会不想念么。”
声音戛然而止,也没有回答,即使李寻欢心中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答案。
世界上有多少不应该的事,却都被人不应该的的挂念着。除了死亡,没有任何可以遗忘的方法。
一阵咳意涌上,李寻欢强忍着颤抖几下,眼神凄零,衣袖叠上苍白的双唇,又迅速放下,掩进被中。
“想咳就咳出来吧。”她的目光意味深长着。
李寻欢只笑笑,摇头。
“我知道‘梦箩蛊’的传递性只有一次,也预感这件事会跟嫁衣有关。”
林诗音不否认,她可以确定李寻欢也许已经想到了那种可能,把药放在桌上,踌躇着。
他在苦笑,直到僵硬的笑容再看不出半分笑意。
明明疲惫的眼神,此时正有神的注视着林诗音。
“该准备过年了。。。表哥,如果我告诉了你,你还会开心么。”
“会。。。当然会,现在我也很开心。。。一直都很开心。。。”
林诗音笑了,欠身坐在了床边。
“诗音。”李寻欢的手覆上那皙白的柔荑。
“什么。”
“我想出去看梅花。”
“好。”
她转身抱了风衣,他却握紧了另一只手中的血红。
转身相视,李寻欢林诗音,如出一辙的笑容。
*** *** *** ***
梅花初艳吐芬芳,待雪重来推置凉。
他和她还漫步在梅林中,穿梭渐行,好像已嵌入这美好的画面。
仿佛隔世,他们追逐奔跑在烂漫的梅林,未经世事的他们,嬉笑打闹。
再看今生,他们扶持相伴在初绽的梅林,感怀念世的他们,互诉衷肠。
一样的梅林,不一样的时节;一样的人,不一样的心境了。
似是已经走了很久,直到林诗音察觉李寻欢不得不放慢了的脚步和额上细密的汗珠,才终于停住了脚步。
“走了这么久,还是休息一下吧。”林诗音扶李寻欢向石桌走去,看着他愈加苍白的脸色,憋住了眉。
抿着干燥的嘴唇,林诗音已经毫无保留的把那位梅先生的话全都告诉了李寻欢,他好像并不讶异,却也未披露淡然欣慰。
轻咳几声,李寻欢紧锁的眉突然松开,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你们不该怀疑嫁衣。。。我相信,呀一开始就没有想要害了谁。。。他还只是个孩子,他只是太年轻,年轻是会让他犯错事的。”
李寻欢知道,这些话说给唐蜜他们,估计很难有谁会同意,可是说给林诗音,她一定会相信。
谁都年轻过,而他的年轻,带去的错误使他一生都无法弥补。
他的目光变得空灵澄澈,如碧波般再不起一丝波澜。
“表哥。。。”林诗音神情稍有为难,絮絮道:“对不起,有一件事。。。我没有告诉你,擅自就做了决定。”
李寻欢先是怔了一下,看向林诗音略带歉意的目光,就知道了她要讲些什么。
“我知道。可你并没有对不起我。”李寻欢的声音出乎她意料的响起。
“我。。。”
“诗音,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才会让你要面对这么两难的选择,是我该说对不起才是。”他的眼神中满怀歉疚,更毫无责备之意。
林诗音哑然于他已知晓,也满足于他们的心有灵犀,摇摇头。
她知道,在面对嫁衣的要求时,即使她没有答应,可却从来没有犹豫过;她也知道,他完全猜得到她的答案,更从未质疑过什么。
她的对不起,只是不想隐瞒。
林诗音起身,踱步到李寻欢面前,什么声响都没有的,低头抱住李寻欢在怀中。
怀中之人一愣,然后是满目溺爱的笑意,他想他清楚她在想些什么了,跟从前一样的了解她。
手覆上香肩,他就轻轻安抚着,不需再多余的话语。
一刻永年。
“诗音姐!嫁。。。”突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从梅林另一端响起,只见唐蜜冒失的冲进了他们的视线。
“李。。。李寻欢。。。?!你醒了!太好了太好了!”唐蜜毫不避讳的看着相拥的两人,气喘中还带着惊喜的笑容。
林诗音稍感不适的松开环住的玉臂,问道:“唐蜜,你刚才说‘家’什么?”
“呃?。。。家。。。家丁!家丁冒失打碎了几个很贵重的古董呐!心疼死我了。。。现在都还在争论不休的,快去看看吧!”
林诗音转身看向李寻欢:“表哥,不然我先扶你回去吧。”
李寻欢笑笑,摇头道:“不用了,你快去看看吧。。。我在这坐坐就好。”
林诗音有些不放心,又看唐蜜着急的表情,只好答应。
李寻欢目送两人匆忙离开的背影,突然一口血再也忍不住的喷涌而出,胸中好如翻江倒海,五脏六腑都被移了位去,他伏在桌上,睫羽微闪。
拭去唇角又缓缓流淌出的淤血,李寻欢掩胸闷哼几声,侧身靠住桌沿喘息,强忍的咳意突然涌上,就再也停不下来。
他突然想到很多人,即使剧烈的咳嗽已让他的视线昏暗失彩,其中包括林诗音,还有嫁衣,他却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面对那不能称之为抉择的抉择。
或许是他错了,他想他心中早已有了一个明确的选择,只是执念在迫使他还未来得及放手。
一粒雪不知何时飘下,落在李寻欢单薄的肩膀上,慢慢渗透进披风中。
这一刻,他终于感觉自己和这风雪,和着梅花,凝在了一起,尽管凛风更冷,雪霜更寒。
缓缓起身,李寻欢忘怀一切的踏到一支除开的梅花前,最后一丝清醒,也付诸在这梅花的清香中,淡的让人头晕目眩。
涌上的刺痛再次侵袭着他的意识,任鲜血肆虐的从嘴角淌出,他却也毫不在意。
映情缱绻灯菊后,梦暖犹记来时霜。
这是他遁入黑暗前唯一的弥留,然后,那单薄的身躯便直直伏倒地上,与被血沁的更艳的凄美,融为一体。
第四十六章
粉色的纱帐,曼在轻灵的空气中,若有似无的凸显着什么。
窗子就半掩着,雪粒不知何时飘进窗中,连那木槛上都凝了霜,摩擦出“吱呀”声响。
她不觉得冷,握紧了的手,她知道他也决计不会冷的。
十指紧扣,她攥的紧紧的,一如往昔。
那些岁月,过往春秋,童稚的脸,着怯的心,都在洗尽铅华后,随皱纹一起,划过脸庞,记述着那个心与手的誓言。
又是寒冬,一个带有印记的寒冬。
“表哥。”
{雪快停了。}
轻柔的为他掖着被角,她的动作很慢,似是享受着这一切,又生怕吵醒他。
她心中所想的过往与未来,是不同于所有人的,最初抑或最后。
所以,她笑靥如花,在泪水中绽放。
听着他沉睡中的呢喃,虚弱但均匀的呼吸,莫名心安。
不舍的轻轻松开那皙白的手,她眼神中掩饰不住的失落,把他的手放进被中,温热便立刻被潮冷的空气夺去,不复存在。
他起身,就不再回望什么。
{表哥,雪停了。}
*** *** *** ***
房门被掩上的那一刻,李寻欢睁开了双眼。
想起身阻止什么,感动什么,他却只好强迫咽下。
强忍的咳声一股脑的全都顶上大脑,只叫他头昏目眩。
轻轻扣住刚刚触到她的手,眼睛竟不由酸涩起来。
“诗音。。。”
抿住干裂的唇,他不能再停留了。
掀开棉被,他单薄的身体立即被冷风侵蚀的刺骨,扶住床沿站起,他却无力再向前走出一步。
愈寒的风令他不住打了个激灵,神识却立刻被刺激的清醒了许多,终于辗转到了门前,不远的几步已令他喘息不止。
脚步声响起,门被推开来,铁传甲就正对上摇摇欲坠的李寻欢。
“少爷。。。!你怎么起来了。。。也不披上衣服,一热一冷的会伤到身体啊。。。”铁传甲立刻站到风口一边挡住凉风,横抱起李寻欢,向床边走去。
李寻欢只好苦笑,看来刚才的一切都白费了。
铁传甲转身关上门,望着门外正欲离去的众人,迟疑一下。
“传甲。。。今天是第三天了吧。”
铁传甲一怔,点点头:“可是说什么我也不会让你去的,关大爷云小爷他们都去了,他们会劝住嫁衣的。”
“要怎么劝呢。。。劝他牺牲自己,然后救我。。。传甲,你不觉得这样不公平么?他或许还是个孩子。。。”
“我不知道什么是公平什么是不公平!我只知道这一切都不该你承受,你总为别人着想,为了一个自己都不知道要做什么一味泄恨的人,你才不值!”铁传甲又气又恼,完全不妥协。
看来,要说服他看来是不可能了吧。
“传甲,扶我做起来。”
铁传甲平息了下怒火,瞧他些许,无奈的叹气摇头。
可当他刚撑住李寻欢的身体靠在床边,全身就仿佛被麻痹般再也动弹不得。
他看到李寻欢的手指刚刚移开自己的穴道,又正对上他歉意的目光。
“少爷。。。!少爷你做什么!快放开我。。少爷。。。!”
“传甲。。。咳咳。。。对不起,我应该给嫁衣一个交代。。。”
李寻欢起身,不顾铁传甲的反对,扶他躺倒在床上,又点了他的哑穴。
看着铁传甲不住流出的两行清泪,李寻欢也红了眼眶。
他知道这个如父如兄的男人,是怎样为他担心的多。
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在李寻欢转过身后的忍不住泪流差别甚大。
他抿住唇,允凛冽的风化开心中的暖流。
门又启开,满目雪白,又是一年寒冬。
*** *** *** ***
他站在院中,近乎痴醉的看着被雪压满枝头的梅花,怔怔出神,冷香凝魂。
就在他欲离开冷香小筑的时候,一个让他意外的人出现在他的面前。
虽然他是欣慰的,也是在没有想到她会这样孩子气。
两人就相对而立,同样素白的身影,在这雪白的世界。
“你没有去,他们不会让你去的。”
“是。”
“你很想去,也一定要去。”
“是。”
“你也没想到我没有去,而是来找你。”
“是。”
嫁衣淡然的笑容掩过了绝望的哀恸,李寻欢的回答,他很满意。
只是事过境迁,时过境迁,再多的谈论从前只会变得无趣而无力。
可惜李寻欢和嫁衣都不是无趣之人。
“有不止一个的人曾说过,也许我不该这样对你,也许我是因为你的转世才存在的,所以应该感谢你。”
“不。”
“你也不这么认为么。。。可有的时候我们真的很像,就连深爱的人,都是同一个。”
“嫁衣。。。”
“你不用说什么!我不想听你讲对不起,因为从最初失去一切令我崩溃到一味欺骗自己的用计谋害了所有人,我只是在满足自己的心理,甚至连我自己都忘却了最初的目的,没有初衷没有最终,‘对不起’。。。不是不是太渺小了,咎由自取而已。。。哈哈哈。。。所以更不该得到宽恕。”
“不。嫁衣。。。我从未恨过你,更不是同情你,一切都因我而起,我知道你吃了很多苦,有很多事也并不是出自你的本意,那么就让我最后一次‘宽恕’你,用我的生命,证明我会理解你。。。放心吧,这次,我不会再吝啬了。”
嫁衣迟步踏前几步,眼中冰冷的一如冰冻了天地的寒雪:“你应该懂得,恨永远大不过爱,而你的身边充满的是爱。”
“有很多人都是关心你的,只是你一直都未察觉,也许你不信,也许一切都只是幌子呢。。。而你也应该有所察觉,我们并不像,如果非要有一个标准存在的话,你更应该和小云比较像。”
嫁衣的瞳孔倏而放大,别过脸不理。
“或许你并不是爱他,只是幼时失去母爱,和小云一样是对母亲依赖,想要得到关爱和疼惜,想要占为己有。。。可是,伴侣与爱情,不能索取,只能付出,更要彼此间的契合。”
“够了!别说了。。。你。。。你不要自己猜测妄下定论——你不觉得很好笑么?!葬送了我应该拥有的母爱,就可以用别的什么代替。”
嫁衣实在很想露出一个嘲笑的表情,可他也实在笑不出来。
“这一切都是我所经历过的,我无法接受失去爱人的打击与伤害,逃避了十年,可我不快乐。所以不希望你再像我一样摔的遍体鳞伤。。。你心中的答案,也只是你自己逃避,并不是不清晰到看不懂。”
“当我做了凌子潇的那一刻,就已经不再拥有‘嫁衣’的心了,那个跟你谈笑风生,那个傻傻照看着梅花,那个垂泪想家的孩子。。。我接受了作为‘怪物’的身份,没什么不好,不快乐。。。又有什么要紧。”
李寻欢的心一阵大恸,再说不出什么。
“就这样结束了罢,又有什么不好,本来我就该死掉,那样,你就可以活下去。。。跟。。。跟林诗音厮守终生。林家姐妹的债,没有人可以替我偿还。”
对上李寻欢满目歉疚的目光,他就知道,李寻欢是属于神圣的,而自己能做的,就只剩下成全。
又何必固执的摸索原则呢,自己不是一直都只随心而论么。。。连这次恐怕也是。
只是不愿再执着于谁对谁错,只是我们都被伤害了,而自己的错误,竟是差点毁灭了这脆弱的一切。
这是必然还是注定。
李寻欢。他拥有的是善良与大爱,所以,不论到什么时候,他都信人本善。
那是如何被阳光充斥的眼神,照映了世间的阴霾,冬雪中又是怎样的纯良至极。
他输了,输在李寻欢伟大的人格里。
“李寻欢。。。对不起,我。。。噗——”
嫁衣一口鲜血不受控制的喷薄而出,立即化入白雪,在雪上凄艳夺目了去。
当他们回来时,看到的便只有茫茫雪地里置于冰冷的一个人,没有呼吸,没有体温。
令人诧怪的,他穿着血红色的曼纱裘衣,滴艳如梅,仿佛是那最烂漫的枝头一抹红艳凄落,只是无息的恸人心寒。
同样无声的泪水滑落脸庞,她挪动着脚步前行,抱住他僵硬的身体,紧紧不肯放手。
唇角依然是淡淡的笑容,只是看不出一丝的喜怒,泪水已把那干涸的血迹再次打湿,沁入罗幕,与冰雪融为一体。
他们去了山上,可是等待他们的却不是嫁衣。只是那位不熟识的蛊毒师。
*** *** *** ***
“虽然你们都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但是世间的规律总是不变的,嫁衣已把与你们相关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了我,而我的目的,就是为你们解惑。”
“我不知道这种蛊毒在另外的世界也是存在的,当我摸到李寻欢和嫁衣的脉象后才敢确认的,其实嫁衣本是虚无一物,是由本命着栖身化出的一个工具,正式因为有人的需要才存在的,他的使命也只是帮助再生之人暂时寄存灵魂,然后就失去了使用价值。平白多出的人,又岂可多活,作为一个蛊毒师,他的死亡,是我的责任。”
“两人同时中了蛊毒而必须死,因为他们本身就是血脉相连,却因强迫性的分开,造成了时间空间的双重挤压,世间之道,多则为祸,少则可补,这也是后来为何李寻欢出事,你们的身体却不会再透明的原因——他们已经成为一体。”
“嫁衣去了兴云庄,他服毒谢罪,同存亡的可能,现在前一种选择,已经丧失。我不能看世道的秩序毁灭。”
*** *** *** ***
记不得那一瞬间是怎样的心痛,不作停留,她跑的是那么慌张,来不及喘息,在腻滑的雪地上摔倒又起身,就一路奔来。
最漫长的煎熬,不过如此。可当暗香扑鼻,再到得冷香小筑,那熟悉的气息又早已不复存在。天可怜见的眷顾,此消无长。
鲜红色的衣衫,掩盖了雪落的全部,他安然酣睡,仿佛一切都因他的离别如梦如幻化的更美,这一刻,或许孰是孰非,来者去意,都应随这尘埃,埋进雪中。
在哪个世界,势必更会有一个这样的身影,再与其重叠。南柯一梦,到不得彼岸的,是因为一梦未终,一梦又始。
“表哥,天凉了。”
*** *** *** ***
“也许我早该知道你一定会把事情搞砸。”
“是啊。。。前辈或许真的不该为了我如此用心良苦。”
又是那初来时的空间,人依旧,可梦的旅途又前行了不少。
“那嫁衣本就只是你来到那个世界的工具,所以他并不算是一个人,他应该死,你的善意是酿成这一切的原因,这不是善良。”
“寻欢从未把嫁衣认知为工具,前辈用寻欢之身告诉展老爷的话,如此瞒天过海,才真让寻欢摸不着头脑,也许您会觉得可笑,但是寻欢宁愿用自己的生命,换嫁衣一命。”
“你宁愿放弃生命也要救得人,根本是死物,难道你不知这根本为了我们的初衷,我既知道你一定会明白其中缘由,就不必再多说什么,帮你把恶事做尽,你却还是不肯。”
“只求前辈救嫁衣林家姐妹性命,即使是死物,也有生存的权利。。。寻欢本就是该死之人,不想再给他人带去灾难,对于前辈,寻欢更是无以为报。。。”
摇头而叹息,为他的痴傻,抑或是伟大。
“你不悔?”
“不悔。”
“那么林诗音呢。”
笑意敛住,对上的是一阵沉默。
“寻欢,林诗音。。。她该有新的生活,过快乐的日子。”
“。。。恩。”
终篇
李寻欢之灵位。
入眼而望,凄零的府园就这样坐落在此,冰冷的字连同空气,冻结了人心之温热。
白色充斥了所有视线,轻纱绝于风中凌舞,好似一个虚无缥缈的境界,再无边无际了去。
触及手心,才明白,这一切都已回到现实,那场梦,不落而终,那个人,终是不在了。
没有人记得这梦的旅程是如何突兀的存在,也没有人乐此不疲的谈论着难以置信的过往。
棺木中熟睡的人,竟也穿着血红色的衣裳,艳得就像嫁衣一般,刺痛着谁的视线。
火光停息,黄纸都已余为灰烬,钵盆泛着凉意,寒彻心扉,任黑色碎屑飘摇在身下,几分凄然。
多久,到底这场梦做了多久。
棺木合上,终于掩住了那苍白的脸,血红的衣。
该出殡了。
*** *** *** ***
漫漫黄沙,席卷了亘古不变的寂寞,冥纸萧瑟飞舞,抛洒向晦暗的天空,旋在低垂云际。
走的很慢,任沙砾打在脸上生疼,烈风呼啸,沉积的沙石在他们脚下忐忑不平,却一如踏的平稳。
他走在最前面,双手抱着那个牌位,不时用衣袖拭着淀在灵位上的沙粒,好似保护着一件很重要的宝贝,攥的那么紧。
一块木头而已。
只是他代表的含义早已胜过世间的所有,是他的悔恨,他的欣慰,更承载了那样一个伟大的灵魂。
“爹,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再回朝做官呢。。。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好。爹,我有很认真的练习飞刀,恐怕再过几年,您就不是我的对手咯。我会跟您一样乐观的去面对世事,我会。。。我会替您照顾好娘的,爹,你不用为我们担心,我们,都很好。”
渐渐哽咽的声音却是说不出的欢欣与释然,他回头看向正在看着他微笑的众人——泪水盈满。
林诗音,关天翔,唐蜜,铁传甲,还有别的谁。
萧萧烈风掩着他渐低的声音,他却那般不服输的大声重复着什么话。
“娘!你说爹能听见么?”
“小云,放心吧。。。他一定听得见。”
笑容和泪水同时绽放在黄沙漫天,如梦中的,就开满了一样美丽的鲜花。
其实,听到了就好。
江湖风乍起,只是这一切都与棺木中那沉睡的人再无关联。
哪天听得江湖说书讲到小李探花仙逝的段子,故事就告一段落了,如果再追溯那样的传奇人生,谁会感叹,谁更感慨。
罢了,罢了。
*** *** *** ***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清脆响亮的声音夹带着不尽的喜悦,盘旋在兴云庄的上空,又是一季春暖花开,又是一段曼妙人生。
是的,在这个世界,他谁也不是,只是一个深深爱着她的人,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人。
他依旧穿着那滴艳如火的衣裳,此刻却让他多了几分活力生气,那是嫁衣的遗憾,更是嫁衣的心愿。
他很想自私,但对于他,决计便自私不起。
执子之手,他与她深情相望,微妙的感觉已不只是幸福而已。
正如无人可以解释李寻欢在这个世界的重生,那便不解释,此时无声胜有声,因为绯红的云已悄悄爬上谁的脸颊,多余的,就是言语了。
{林诗音该有的新的生活,是该让她感到幸福。而你的相伴,莫不就是她最大的幸福。}
前辈把他再次还给她了。
“别眉来眼去你侬我侬了!下一个步骤就是入洞房啦!我们还等着。。。”
唐蜜等人一脸坏笑状,围在二人周身,直逼的两人窘态无疑。
“爹!”龙小云笑眯眯的看向李寻欢:“这样叫就顺理成章了吧!~”
一阵感动,李寻欢深深铭记着这个动听的字眼,几秒微怔,点头微笑。
他终于,听到了这样的呼唤与依赖。
家的幸福与温暖,在这一刻,升华为永恒。
“爹,你若想一直听我们这么叫也可以,但我有个小小的要求——”
众人都看向满门心思的龙小云。
“哼哼。。。什么时候再让我有个小弟弟啊。。。”
沉默的,李寻欢此刻除了苦笑,再不知该搪塞些什么。
握紧林诗音的手,就是他的所有回答。
笑声淹没了尘世的喧嚣,幸福就洋溢在属于他们的,你我周身。
终是知足了,圆满了,填补几世空白的,将是隽永的画卷。
南柯一梦空欢喜,半柯梦终成欢欣。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