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爸是一个妈宝男，童年的记忆中，我爸经常无端地对妈妈拳脚相加，妈妈被打得鼻青脸肿。“老子有本事，打跑了照样娶大姑娘”，我爸这样说。
我爸兄弟四个，没有姐妹，我奶奶年轻时长得很漂亮，我爷爷特别宠爱她，嫁过来生了四个儿子，我奶奶特别地骄傲：“我就是一肚子的儿子，就算再生十个，也没有女儿的命！”
因为爷爷宠奶奶，奶奶就是家里的小公主，四个儿子都很疼爱奶奶，包括在过去饭吃不饱的时候，人家都是女人舍不得吃，把吃的省给男人孩子，我奶奶家不一样，老公儿子都没有她重要，什么好吃的都先紧着她吃。
我爷爷相貌一般，个子很高，奶奶个子一般，很漂亮，四个儿子都遗传了父母的优点，一个一个又高又帅。
所以在别的父母为儿子亲事犯愁的时候，我爸四兄弟完全不用发愁，那年头，都穷，相亲时无非是挑剔一下谁家小伙子长得精明帅气。
02
我妈长得也算是美人，但要论级别嘛，可能比我爸略逊一点点。
爸妈打扮一下走在一起，真的是帅哥美女很养眼的那种，但两个人却很少恩爱过，从我记忆中，家里经常打打闹闹。
我妈是个好强的人，在婆家挨了打，吃了亏，也不会回娘家，更不会去娘家搬救兵。而是倔强地忍着。在她那个年代，觉得要是闹离婚是个丢人的事，她也不想回娘家丢人。
因为四兄弟，妯娌之间，婆媳之间的经常爆发各种矛盾，我奶奶多年来当公主惯了，爷爷和四个儿子都得听她的。
别家儿子打媳妇，当父母的会骂骂儿子，劝一下，我奶奶不一样，儿子打媳妇，她会特别开心，对媳妇不满意了，就在儿子面前说媳妇的不是，儿子们，一听媳妇惹老妈生气了，马上就会打媳妇，所以我爸四兄弟都是爱打媳妇的主。
我奶奶一般没事不会到我家来，我奶奶和我四叔同住一个院子，一般情况，只要我奶奶主动地到我家来了，我爸妈当天一定要打架。
所以，我一看到我奶奶到我家里来，心里就怕怕的。虽然我奶奶对我们还是可以的。我们去奶奶家，有好吃的还是会拿给我们吃，很疼我们。
03
有一次，夏天，下着大雨，我爸和我妈在外面泥地上打架，我妈被打进一个水坑里，邻居路过上前拉我爸，我奶奶站在我家的门楼下面，对邻居说：“不要管他，该打不打，上房揭瓦！”
我瑟缩着躲在奶奶身后，想看妈妈，想让爸爸住手，想求奶奶让爸爸不要打妈妈，但我不敢，我忍着不敢哭。
我爸和我妈多年来的交流就是吵架和打架，要么就是谁也不搭理谁。很少有说说笑笑的时候。
后来，我们长大了，爸爸再打妈妈的时候，我们就去拦着，骂爸爸，家暴情况才有所缓解。但两人感情依然如故。除了争吵就是冷暴力。
在爸爸眼里，他的父母兄弟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我妈一直是一个外人。
后来，我结婚后，让妈妈来帮我带孩子，终于逃离了爸爸。
妈妈脸上的笑容多了起来，因为弟弟妹妹也在外工作，剩下爸爸一个人，妈妈竟然还时时挂念爸爸是不是吃得好。
04
那一天，突然接到老家人打的电话，说爸爸生病住院了。我急忙带着妈妈赶回家去，爸爸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连话也说不清，再也没有打妈妈时的勇猛。
原来是急性脑出血，幸好送医及时，晚的话怕是性命不保。
我妈妈看到爸爸的可怜模样，竟然当场跪在爸爸的床头哭了起来。我没有料到，妈妈和爸爸打了半辈子，对爸爸竟然那么心疼。
后来经过治疗，我爸身体恢复得，能架起拐杖慢慢走，我妈妈就不再帮我带孩子，回到老家照顾爸爸去了。
这一照顾就是12年。
妈妈没有对年轻时爸爸对她的不好进行一丁点的报复，把爸爸照顾得无微不至，最后两年，病情严重瘫倒到床上，妈妈每天给爸爸翻身，按摩，爸爸一次褥疮也没有生过。
除了爸爸刚生病时，爷爷奶奶去医院陪过几天床外，十多年，都是妈妈贴身照顾，日复一日，没有人替她一天，我们姐弟也提过让妈妈休息一段，我们把爸爸接走照顾一段，但妈妈不肯，说是不想给我们添麻烦，其实我们明白，谁照顾爸爸她都放心不下。
生病后，爸爸就明白了，以前的他对妈妈不好是多么的错误。
05
他什么也做不了了，他开始很关心妈妈的身体，一次，妈妈去田里做事，天阴沉沉的，快要下雨，爸爸竟然拄着拐杖去给妈妈送雨伞，妈妈又气又高兴，气的是爸爸行动不便，快下雨了还往外跑，万一摔倒添大麻烦，嫌爸爸不懂事，高兴地是爸爸竟然知道关心她了。
虽然是妈妈拉着板车把爸爸拉回家了，但她心里是甜的。
爸爸生病那十年，是爸妈感情最好的十年，爸爸说话都不是很利索，却很愿意和妈妈聊聊家常，妈妈说，爸爸前半辈子嘴皮子利索的时候光用来和她吵架了，不利索了才和她聊聊天。
我问过妈妈，和爸爸打了半辈子，爸爸病了，为什么对他这么好，为什么不报复他。
妈妈陷入了回忆，眼里闪着少女般的光泽。
“你不知道，你爸年轻时有多帅，我第一眼看上他，是在一次看电影时，他来我们村看电影，一群小伙子里，他是那么出众，我一眼就喜欢上了，却不敢对任何人说，谁想后来，相亲能相到他，我以为像做梦一样。谁能想到嫁过来是过得苦日子呢？”
那个时候的女人，从一而终的观念还很深，哪怕打了半辈子，她心里依然爱着爸爸。
爸爸病了之后，开始明白了妈妈的好，开始学着体贴妈妈，妈妈一个人又是种田又是照顾爸爸，丝毫不觉得辛苦，从爸爸病后，两个人感情好起来了，仿佛有了蜜月的感觉，妈妈的脸上也开始容光焕发，仿佛尘封多年的爱情苏醒了。
爸爸不止一次地忏悔，自己年轻时太混了，一直没有明白，老婆才是自己的家人是自己最亲的亲人，身体不好了，只有老婆才能贴心贴身地照顾他，一直到生命的终点。
看着妈妈照顾爸爸辛苦，我们很是心疼，但妈妈却说过，爸爸生病才让她感受到夫妻间的温暖，觉得爸爸的生病是上帝对妈妈馈赠的礼物。
后来爸爸去世后，妈妈眼里的光不见了，她用了很长时间才走出失去爸爸的伤痛。
/文 张小蝉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