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秦楚见刘海干净利落地处理了这件事，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但是她还是有些不放心，在事情没有尘埃落定之前谁也不敢保证有什么变故。明知如此却也只能等待，一则距离远，赶过去根本来不及；二则公安系统是垂直管理，即便是县长也不能插手局里的内部事务。
时间不算很长，局长董智慧打回了电话，“刘县长，实在是抱歉，您的话晚了一步，两具遗体已经火化了。就是刚才的事，我的命令传达过去的同时，遗体已经装进了焚烧炉。”
刘海拿着话筒沉默不语，心说到底还是晚了一步，暗中有人毁尸灭迹，再追查下去可就难了！他不挂电话，董智慧也不敢挂，两边就那么沉默着。
冯秦楚气得直跺脚，千算万算还是迟了一步！
“刘县长，你在听吗？”董智慧见电话那头一直没有动静只好再次说话。
“董局长，你听好了，把这件事一定要调查清楚，究竟是谁干的。现在就查！”刘海终于说话了。
“好的刘县长，我马上查。还有什么事吗？”
刘海没有说话，直接把电话挂了。
冯秦楚苦笑一声：“呵呵，我的刘县长，怀王县的反腐工作任重道远啊。”
刘海的心情极度郁闷，原来干起事情来畏首畏尾也就罢了，现在成了政府部门的一把手，一县之长，怎么还是力不从心呢？那一刻他有种冲动，真想给市委主要领导打电话说明情况，把现任公安局长给换掉，让丁毅顶上去。不过这个念头一闪而逝，且不说市委主要领导是否会听从他的建议，单就事情本身来讲就没有撤换人家的理由，而且还会被外界认为任人唯亲。
冯秦楚见刘海发呆，伸手捅了捅他的肩膀，“刘县长，现在可不是发呆的时候。十几个家属还在公安局关着呢。”
刘海再次拨通了董局长的电话：“董局长，我再跟你说件事，今天凌晨五点半左右，你们治安大队在县医院抓了311事故中的十几个家属，你给我查一查他们抓人的依据是什么，如果没有依据，马上放人。”
“好的刘县长，我这就办。”电话那头儿回应道。
冯秦楚见公安局那边答应放人，总算缓了口气。目前的情况很不乐观，只能走一步说一步了。
就在这时丁毅打来了电话，说他去晚了一步，尸体刚刚推进焚尸炉。
刘海闻听愣了一下，问他所谓的“刚刚”是多长时间。
丁毅说就是刚才，三分钟以前吧。
听到丁毅的话，连冯秦楚都站了起来，十分钟前董智慧曾来过电话，他说尸体刚刚火化，怎么跟丁毅的描述不一致呢？
“你确定三分钟以前刚刚火化？”刘海再次向丁毅确认。
“确认，我亲眼所见，我现在还在殡仪馆的院里呢。两具尸体同时推进了两座焚烧炉，同时火化的。”丁毅说道。
刘海和冯秦楚对视了一眼，双方的想法是一致的：董局长刚才在说谎。
一个局长在给县长汇报工作时说谎，这是什么性质？而且还是分量非常重的公安局长，在事关一起重大案件调查的重要证据上说谎，这又是什么性质？
“刘县长，看来怀王县还远远没有到平安无事的地步啊，下一步就看你这个县长的了。”放下这句话，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县长办公室，再待下去已经没有意义，随着遗体的火化，案件的重要证据不复存在，所谓的调查真相很大程度上成了一句空话。
刘海没有挽留，面对这么一个认真负责的记者，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冯秦楚做了她该做的，而自己却没有做好自己该做的。对方没有指责他失职已经算是客气了。
“老丁，你来我办公室一趟，马上。”刘海对丁毅说道。
当丁毅出现在县长办公室的时候，刘海给他下了死命令：对311交通事故案立案侦查，以刑事案件立案，务必查个水落石出。同时他要求丁毅务必保密，目前的情况有些复杂，搞不好公安局内部已经出了问题，公开调查的话恐怕会遇到诸多阻力，最好是组织得力干将秘密调查。
丁毅表示同意，他马上着手准备，今天就安排人手。
令刘海感到欣慰的是丁毅主管着刑侦大队，案件调查的主动权还掌握在自己手上，不然的话他这个县长也只能干瞪眼。这就是现实，所谓的任人唯亲有时候也未必都是负面的，领导干部们喜欢提拔重用自己了解的干部也不是没有道理。
……
七公主坟的文旅项目正在热火朝天的进行，照这个进度，国庆节之前肯定能完工。张进发视察之后非常高兴，夸赞马可为有能力有干劲，为全乡乃至全县的经济发展做出了贡献。高兴之余，张进发又想到了陈庄镇的农业示范项目，他马上给陈庄镇党委书记纪金宝打了电话，要求他加快农业产业示范园的建设，县委县政府过些天要组织一次观摩拉练，要求纪金宝务必做好准备。观摩拉练的时间初步定在四月初，有一周多的准备时间，应该差不多。
纪金宝满口应承，说保证完成任务，一周的准备时间很充裕，最多三天就能搞定。
张进发说不用三天，就一周，到时候县委县政府两套班子的成员全部去现场观摩。
纪金宝一再保证能够完成任务。
放下电话之后，纪金宝马上把镇机关的班子成员全部召集起来开会，研究部署一周后的观摩活动。所谓的班子成员，基本上包括了镇机关副科级以上的所有干部。在乡镇机关，副科级以上干部称为领导干部，有资格进入镇党委班子，所以称为班子成员。
大家的意见比较一致，按原计划进行就可以了，只是时间比较紧，但是问题不大，晚上加班干也来得及——
八里庄南面有一片草莓地，跟主人商议一下，把草莓地圈上围挡、安装上大门，挂上休闲采摘园的牌子。草莓地相邻的大果园也改造一下，挂上绿色果品实验基地的牌子。陈庄村北面的农田全部改造成喷灌式农田，作为农田科技示范区。当然现在搞喷灌已经来不及，可以先把显眼的地块搞出来应应景。陈庄村与八里庄交界的地方有十几个蔬菜大棚，可以挂上陈庄镇反季节蔬菜生产基地的牌子。不过十几个大棚规模小了点，得发动大棚周边的农户也把蔬菜大棚建设起来，规模力求达到一百个大棚以上，作为农业产业示范园的主打项目。最后一项工作就是修路，把各个农业示范点用公路连起来，以方便观摩拉练的车辆进出。一周的时间修公路不太现实，只能平整修缮一下现有道路，观摩拉练会开完以后再着手修路。
上述这些工作纪金宝都进行了分工，每一项工作都有一个党组班子成员负责。其中建设一百个蔬菜大棚的工作是重点，即便一周内建不上，以后也要全部建成，这是农业产业示范园的主打和核心项目。纪金宝决定带着两个班子成员亲自抓。
部署完以后，纪金宝看了旁边的镇长方文瑞一眼，“方镇长，你有什么意见？”
刚才开会的时候大家的发言都比较踊跃，只有镇长方文瑞一言不发，似乎是有心事。纪金宝见方文瑞一句话不说，于是才单独征求他的意见。
方文瑞看了纪金宝一眼，说道：“我没有意见。众所周知，我是反对上马这个项目的，但是既然大家都同意，我少数服从多数。”
纪金宝的脸色瞬间变得不是很好看，“方镇长，农业产业示范园是张书记亲自抓的点，咱们不光要干，还要干好、干漂亮。你反对这个项目是什么意思？跟县委县政府对着干？农业发展事关全局，是全县乃至全国的头等大事。咱们怀王县搞这个农业产业示范园有什么不对？张书记关心农业发展有什么不对？你最好把自己的观点收起来，把思想统一到全镇的工作中来。”
方文瑞依旧没有表态。
纪金宝话锋一转，对众人说道：“距离县委县政府组织的观摩拉练活动只有一周时间，大家按照会议部署和分工分头准备，不管有什么困难都要克服，保证本次拉练活动的圆满成功。如果谁有解决不了的困难，跟我和方镇长汇报。当然了，方镇长如果还是坚持原来的态度，这件事就不要参与了，你们直接向我一个人汇报。好啦，散会。”
……
刘海正在办公室批阅文件，信访局局长小赵来了，说要找刘县长汇报一件事。小赵原来是县政法委办公室主任，信访局局长吴广田调任政府办主任以后，小赵补了信访局局长的缺。
“小赵，找我有什么事啊？”刘海问道，他跟小赵在一起共事多年，小赵在任政法委办公室主任的时候几乎相当于他的秘书，所以跟小赵谈话的时候显得格外亲切。
“刘县长，有件事我得跟你说一下，因为事关陈庄镇的农业产业示范园建设，我不敢私自做主，只能跟你汇报了。”小赵毕恭毕敬地说道。
刘海把眼前的文件推到一边，“说吧，什么事？”
“是这么回事，昨天有陈庄镇八里庄的几个村民来信访局反映问题，说是镇上的干部强迫他们把地里种植的庄稼和果树铲掉，改种蔬菜大棚。可是地里的庄稼还有几个月就要收割了，现在铲掉损失太大，村民们一致反对毁掉庄稼，但是镇干部们不答应，非要立即铲除，还说要在几天之内把蔬菜大棚给立起来。就在前天晚上，一台推土机悄悄开到了庄稼地，硬生生把绿油油的庄稼推成了平地。还好有村民发现的早，大半夜号召大家聚集起来拦住了推土机，没有给庄稼造成更大的损失，不过还是有十几亩庄稼被毁了。赔偿问题镇上也没有给一个明确的说法，所以村民们才来信访局反映问题。”小赵介绍道。
刘海听完小赵的介绍沉吟了一会儿，没有马上表态，告诉他说以信访局的名义给陈庄镇发一张交办卡，让他们自行解决就可以了。
小赵答应一声转身走了。
……
纪金宝看着信访局发来的交办卡，马上让片长和包村干部去解决这件事，该给人家赔偿给人家赔偿，别把事情闹大。他倒不是怕信访局能怎么样，而是忌惮信访局局长小赵背后的县长刘海，谁都知道刘海在任县政法委书记的时候小赵是政法委办公室主任，两人的这层关系不是一般人能比的，所以纪金宝才会积极地办理信访局发来的交办卡。
片长问补偿标准怎么定？
纪金宝说就按每亩土地的正常产量和市场价定就行了，不要亏了村民，也不要太高，因为后面还要搞很多蔬菜大棚，赔偿定高了后面不好收场。
眼见又过去了三天，建设蔬菜大棚的事情还没有搞定，纪金宝再次召集班子成员开会商议对策。有人提了建议，可以先不把庄稼和果树铲掉，直接把大棚建在庄稼和果树地里，这样速度更快。还有就是不要在建设大棚的费用上纠缠不清，镇上先找人把大棚建设好，然后再向村民们收取建设费。先把规模搞上去，至少从外观上看一百个大棚要整齐划一、气势恢宏，后续的事情再慢慢解决。
纪金宝认为这个主意不错，就这么定了。他再次强调所有的事情要抓紧办，决不能把观摩拉练的事情搞砸了。
……
丁毅组建了一个只有五个人的311事故调查小组，虽然人数少，但个个都是精干力量。出于保密需要，只能安排这几个人了，人数再多的话就会起不到很好的保密作用。之所以叫调查组而不叫专案组，是因为目前没有立案，只是对事故进行详细调查，视调查结果再决定是否立案。
调查首先从司机（也是死者之一）左汉杰开始，通过调查发现，这个左汉杰平常很少饮酒，即便饮酒也就是一瓶啤酒而已，极少有喝白酒的情况，这一点家人和他周围的朋友都能证实。一个平常很少饮酒的人，为什么在事发当天突然喝那么多酒呢？不得不令人生疑。
调查组又对事故车辆和死者住处进行了调查，没有在事故车上发现酒，也没有在死者租住的屋子内发现酒，甚至连一个白酒瓶都没有，只有几个空了的啤酒瓶。这就很值得玩味了，司机既然当天早上喝了酒，那么酒瓶子哪里去了？
调查组还发现，事故车辆上一共有四个人，其中三个都没有检测出酒精成分，为什么偏偏司机一个人喝酒呢？而且还是在大早起。
丁毅认为只有这些疑点还不具备足够的说服力，他开始派人着手调查311事故的另一方：渣土车司机。通过对渣土车司机的走访询问，没有发现什么疑点，对方说当时他开着渣土车去附近的中良村拉活儿，行驶到通往县城的公路上的时候发生了车祸。他当时驾驶着渣土车从南往北行驶，事故小轿车是从北往南行驶。渣土车司机老远就发现小轿车的速度不正常，太快了，几乎是眨眼之间就到了跟前。他赶紧放慢了渣土车的速度，并尽量往路边靠，哪知事故还是发生了，小轿车直接就撞了过来，一点减速的意思都没有，跟渣土车撞了个结结实实。这就是事情的经过。
通过谈话，调查组没有发现渣土车司机有什么问题，对方的渣土车也是有正规手续的，不属于一般认为的黑车和报废车。
为了彻底调查清楚，调查组调取了附近的监控，通过路上的几个监控，渣土车的行驶轨迹呈现了出来。的确如司机所说，渣土车是早上7:50从北庙村出来的，在穿过一个村庄之后驶入了通往县城的公路，8:25分经过了最后一个监控摄像头，然后在8:50分左右与左汉杰驾驶的小轿车相撞。顺着这几个时间节点，调查组实地查看了现场，并开车顺着这条线路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以此模拟渣土车当时的速度。
通过几次实地模拟驾驶，调查组发现了一些问题，从最后一个监控摄像头开始到案发地点，正常行驶的话只需要7分钟左右，而渣土车却足足走了25分钟，多出来的十七八分钟他在干什么？这不得不说是一个疑点。
调查组中有人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设想：渣土车在这段路上之所以耗费了25分钟，是因为他在等一个时间点，一个跟小轿车相撞的时间点。
这个设想很大胆，可以说是颠覆性的，直接颠覆了311交通事故的性质。
丁毅认为这未必不是一个思路，可以顺着这个思路继续挖下去。于是调查组调取了渣土车司机当天的通话记录，不查不知道，一查真令人大吃一惊。渣土车司机在开车前一直在频繁地跟一个号码通话，通过最后一个监控之后，双方的通话就没有停止过，直到事故发生前3分钟才停止通话，然后事故就发生了。
种种迹象表明，渣土车司机的行为很诡异，有蓄意制造事故的嫌疑。调查组决定继续深挖，他们去了中良村调查走访，通过一整天的走访，一个更大的疑团浮现出来：事故发生的那天，中良村根本没有人需要拉土，也没有人联系过渣土车司机。这说明渣土车司机在说谎，他出车的目的地根本不是中良村，至于究竟是什么目的，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调查组的大家很兴奋，终于抓住了狐狸尾巴，大家问丁毅，是不是可以抓捕渣土车司机了。
丁毅摇摇头，说现在还不是时候，渣土车司机一个人不可能完成那么多事情，背后肯定还有更关键的人物，那才是需要抓捕的重点。丁毅要求调查组对渣土车司机进行全方位监控，伺机寻找破案线索。
至此立案侦查的理由已足够充分，丁毅决定对311事故立案调查，调查组改为311专案组，调查仍以保密的形式进行。
……
几天后，全县在建项目拉练观摩会正式启动，县委县政府的领导们悉数参加，各乡镇的党政一把手、各科局的一把手也都参加，另外还有县里各大银行分行的行长、县人大和政协的部分常委和委员、电视台、供销社、县内各龙头企业的负责人等等，足足有一百多人，整整坐了三辆大巴和一辆中巴。前面有两辆警车开道，后面有两辆警车殿后，可谓声势浩大。
观摩路线自县委县政府大门口开始，第一站是科技创业园区。园区管委会主任江波介绍了园区的发展情况：目前园区内共落户企业21家，其中建成项目14个，在建项目7个，初步形成了以机械配件加工、玻璃工艺制品、家具制作加工为龙头的产业集群，年产值预计可达6亿元，增加税收5千万。
张进发神采奕奕地做了现场讲话，表示科技园区是全县的一号工程，事关全县经济的腾飞和工业发展的转型升级，县委县政府将不遗余力地促进科技园区的建设，把科技园区建设成为全县经济发展的重要一极。同时科技园区还要担当起全县经济发展的起搏器和排头兵，成为县域经济发展的领头羊。同时也要重点扶持几个规模较大的龙头企业，实施名牌战略，树立全市、全省、乃至全国的名牌企业。
现场响起了热烈掌声，参加观摩会的人们个个精神振奋，为张进发的精彩演说和园区的宏大构想欢欣鼓舞。
张进发最后说道，下一步还要加大招商引资力度，争取引进更多的企业落户怀王、扎根怀王、建设怀王，让这些企业为怀王的经济建设添砖加瓦。
现场再次响起热烈掌声。
在这个隆重热烈积极向上的气氛中，有一些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却面色严肃，与当时的热烈气氛有些格格不入。
有一个人大常委悄悄走到刘海跟前，这个人姓韩，人称韩常委，其实他的名字叫韩本善，是一位在省内很有名气的书法家，曾经还担任过省书法家协会的常委。韩本善在县里德高望重，所以才当选为怀王县本届人大常务委员会的委员，大家都尊称一声韩常委。
“刘县长，我看你的表情不是很欢欣鼓舞啊。”韩常委低声说道。
刘海认识这位韩常委，在刚刚过去的县人大全会上两人谈过话，在县长的投票选举中韩常委还投过刘海的票。
“韩常委，你也来啦。”刘海说道，他没有接韩常委刚才的话茬。
韩常委似乎没有放过刘海的意思，继续追问道：“刘县长，你的口碑在全县尽人皆知啊，咱们干脆就直说吧，你认为这个园区搞得怎么样？”
这时候对科技园区的观摩已经结束，大家纷纷返回车上，观摩会准备的车辆是三辆大巴一辆中巴，什么人乘坐什么车也是有讲究的。唯一的一辆中巴车上乘坐的都是县委县政府的副处级以上干部，包括张进发和刘海在内。三辆大巴车才是其他人员乘坐的，包括人大和政协的各位常委和委员。
刘海在朝中巴车走的过程中，韩常委把他拽住了，硬生生把他拉上了一辆大巴车。
刘海只好跟身边的吴广田交待，让他跟中巴车上的付明秘书长说一声，就说刘县长上了别的车，不要等他。
刘海和韩常委一块上了大巴车，车上的人见刘县长上来，纷纷起身让座。韩常委拉着刘海坐在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大巴车缓缓启动，开始驶离科技园区。
韩常委指着窗外一座座新建的厂房低声说道：“刘县长，你自己看看，建了这么多企业，有几个真正开工的？我经常在这一带来遛弯，跟你说实话，我就没见几家企业是正常开工的。为此我特意在电力部门调查过，搞到了第一手的资料，整个科技园区的日用电量才一千多度，像拥有二十家企业的用电量吗？我就纳闷了，所谓的六个亿的产值和五千万的税收从哪来的，怎么算出来的。”
韩常委的话说到了刘海的心里，他何尝不知道科技园区的现状，他又不是没来过，光视察就来了好几趟。虽然每次视察各个企业都会装装样子开工生产几个小时，但是能骗得了人吗？吴广田早跟他汇报过，这些企业所谓的生产都是作秀，连工人都是临时找来的，视察的领导们走了之后，机器一分钟都不会运转。
刘海也想过把这个问题戳穿，但是被吴广田阻止了，书记亲自抓的项目，县长横加干预合适吗？刘海想想也对，于是也就来个眼不见心不烦，不再去科技园区视察。今天被韩常委当面提起这事儿，刘海实在不知道如何应答。
“怎么啦刘县长，你说句话呀。”韩常委催促道。
刘海看着近在咫尺的韩常委的脸说道：“韩常委，你让我说什么？我自己都觉得说任何话都没有意义。不过你放心，只要我在这个位置上一天，就绝不会任由这种现状无限期存在下去，一定会拿出一个解决办法。”
韩常委拍了拍刘海的手背，“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你刘县长的口碑可不是作秀做出来的，你的话我相信。”
大巴车出了科技园区以后一路向西直奔五七坟乡，这一站是马可为的主场，他从大巴车里下来以后，急急忙忙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话筒，开始向众人介绍七公主坟的文旅项目：七公主坟的文旅开发项目是在县委县政府的组织领导下，由五七坟乡党委政府具体协调运作，湖南天响集团投资建设的全市唯一在建的文旅项目。该项目计划投资六千万元，分为七公主坟古迹探寻和乡村旅游观光两大板块。项目建成后预计年吸引游客五万人次以上，实现年营业收入三千万元以上，解决农村人口就业三百人以上，同时还会带动一大批农家院、农家乐等餐饮业和住宿业。使五七坟乡成为极具历史文化特色和乡村风情特色的旅游观光地，从而带动全县第三产业的发展。
听完马可为的介绍，张进发非常高兴，当即进行了即兴讲话，说五七坟乡为全县第三产业的发展开了个好头，下一步要努力成为全县第三产业发展的带头兵，为怀王县第三产业的发展积累宝贵经验。同时也要争取成为全市文旅项目的龙头，力争成为全市文旅发展的亮点。
张进发的讲话换来了阵阵掌声，他把话筒递给了刘海，请刘县长也讲几句。毕竟这个项目是刘海主抓的，张进发再强势，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
刘海接过话筒简单讲了几句，没有张进发的讲话那么催人奋进、那么有大局意识和战略意义，只是用最朴素的语言要求以马可为为首的乡党委班子把这个项目搞好，为农民增收助力、为老百姓干实事干好事。
观摩团步行参观了七公主坟遗址，又参观了七公主坟村的改造现场，一些仿古建筑和仿古街道已经有了雏形，未来这些建筑将承担起乡村旅游的重担。
从五七坟乡离开以后，观摩团驶向了陈庄镇，这是本次拉练观摩会的最后一站，也是三个重点项目当中唯一的一个由乡财政投资建设的项目，准确的说是由陈庄镇自己投资建设的项目，投资虽然是三个项目中最少的，但是战略意义一点不比另外两个项目小。首先，陈庄镇的农业产业示范园是继科技园区为代表的第二产业和七公主坟文旅项目为代表的第三产业之后的全县第一产业发展的代表；其次，陈庄镇农业产业示范园承担着全县农业发展转型升级的重任，其示范性是做给全县看的，一旦示范成功将在全县推广。基于这两点，陈庄镇农业产业示范园意义不可谓不重大，难怪县委书记张进发会重点关注和大力扶持。
陈庄镇党委书记纪金宝也在观摩团的队伍当中，他坐在第二辆大巴车上。此时的纪金宝既兴奋又紧张。兴奋的是马上轮到他登场了，园区管委会主任和五七坟乡党委书记都在这次观摩会上出尽了风头，也该轮到自己风光风光了。紧张的是直到今天早上还有一些准备工作没有做完，他还要赶去县委县政府门口集合参加观摩会，所以不能亲自监督剩余的准备工作，只能交给其他人去办，也不知道办好了没有，一旦出现差池就前功尽弃了。
纪金宝坐在大巴车上不断小声地打着电话，询问准备工作进展如何，当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每隔一段时间，他就把大巴车所在的位置传达回去，让镇上的干部们做好迎接准备。
当大巴车行驶到农业示范园的时候，陈庄镇全体干部早已在现场列队迎接。纪金宝下车后接过话筒，开始向参加观摩会的众人介绍项目情况：陈庄镇农业产业示范园占地一千余亩，包括了蔬菜大棚区、采摘休闲区、绿色果品试验区、农业科技示范区等几个板块，远景总投资三千万元以上。目前先期投入的五百万元已经到位，休闲采摘园和绿色果品试验区已经完成，蔬菜大棚区的二百座大棚目前完成了四十个，剩下的正在抓紧建设，农业科技示范区的喷灌工程计划实施一千亩，目前已完工了四百亩，投入使用三百亩……
纪金宝越说越起劲儿，把原来拟定好的演讲稿抛到了脑后，完全来了个即兴发挥。本来演讲稿里的数据已经夸大了不少，纪金宝为了使数据更好看、演讲更尽兴，又把数据夸大了不少。反正这种观摩会只是走马观花，自己说什么是什么，只要把气氛烘托出来就好了，没有谁去核实。
纪金宝介绍完情况之后，首先领着观摩团来到了草莓采摘园，这是一个主打农业休闲观光为主的项目。十几亩的草莓园被崭新的铁艺栏杆围挡圈了起来，门口有崭新的大门，大门口立着“草莓观光采摘园”的牌子。
此时还不到草莓成熟的季节，满地的绿色的草莓散发着青涩的气息，置身其中颇有一种田园风情。观摩团的成员们被这种氛围所感染，纷纷点头称赞。
纪金宝一直陪在张进发身旁，滔滔不绝地介绍着草莓采摘园的各种效益和未来的远景规划。张进发不住地点头，对纪金宝的创新发展理念很满意。的确，在那个自由采摘活动刚刚兴起的年代，纪金宝的“采摘园”项目走在了不太开放的汉唐市的前列。
马可为对这个项目很感兴趣，寻思着七公主坟的文旅项目也可以移植这中乡土气息很浓的旅游模式。所以用心地向陈庄镇政府的工作人员询问这方面的一些细节，比如城里人来了之后如何停车，因为他并没有看到大门口有停车场；比如如何对外宣传这个采摘园，毕竟这里很偏僻，不宣传的话没人知道这里有采摘园。
陈庄镇的工作人员们个个吞吞吐吐，谁也回答不了马可为的问题，因为准备的比较仓促，这个细节问题谁也没有多想。
见普通干部说不出个所以然，马可为就找到了镇长方文瑞。方镇长也是观摩团的一员，自从到了自家的农业示范园之后他就躲到了角落里，仿佛一切与他无关。按理说他是东道主，理应像纪金宝一样积极热情地介绍情况才对，可恰恰相反，方文瑞自始至终一言未发，远远地躲开了主流人群。
当马可为询问方文瑞如何解决停车场和宣传的问题时，他苦笑了一声，说这个问题最好还是问金宝书记，别人恐怕回答不上来。
马可为有些想不通，这么大一个项目就纪金宝一个人在抓吗？他一个人能有多大精力，抓得过来？而且也不符合常理啊。马可为早就听说过陈庄镇的一些情况，书记纪金宝非常强势，镇上的大小事务一个人说了算，相比之下镇长方文瑞就很窝囊了，在书记的阴影之下几乎显不出他这个镇长的存在。即便如此，也不至于这么大的项目连参与也不参与吧。
参观完草莓采摘园之后，纪金宝带领观摩团来到了蔬菜大棚区，三十多个大棚组成了一个小型的方阵，也算有些规模。这里是整个农业示范园的核心项目，纪金宝做了重点介绍，他拿着话筒侃侃而谈，描绘了一幅波澜壮阔的农业发展蓝图。
对于这种形式的高调讲话，刘海没有多大兴趣，他信步走进了蔬菜大棚区里面。作为县长的助手，吴广田也赶紧跟了过去。两人走进了其中一个大棚，里面的黄瓜生长正旺，小黄瓜已经长到了筷子长，看样子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上市了。
看着长势喜人的蔬菜，刘海和吴广田都禁不住点头，这个产业搞的还真不错。就在他们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发现大棚里有一个人影躲躲闪闪，似乎在有意躲避他们。
“老乡，你躲什么？难不成你是偷菜的？”吴广田冲着人影的方向喊了一句。
那人听到一个“偷”字有些不乐意了，随即从茂密的黄瓜秧里站了起来，“这是我家的大棚，我偷什么偷？你们是干什么的？是不是镇上的干部？”
“不是，我们是县里来的。”吴广田说道。
那人听说不是镇上的干部，顿时底气足了，从远处走了过来。他手里拿着绳子，似乎在给黄瓜秧上栓绳子，只有用绳子把秧吊起来，大棚的空间才能被充分利用，增强蔬菜的采光性。
“老乡，镇上搞的这个蔬菜大棚不错啊，你们欢迎这种生产经营模式吗？”刘海问道。
“大棚是我们自己搞的，都七八年了，什么时候成了镇上搞的了？”
“哦？这里不是镇上搞的蔬菜大棚示范区吗？”
那人闻听扭头狠狠吐了一口，“呸。”一口黏痰正好吐在一根黄瓜上，那人有些心疼，赶紧蹲下身用黄瓜叶子擦拭黄瓜上的黏痰，结果是越擦越多，没办法，只好把整根黄瓜揪下来扔在地上。
“唉！”那人重重地叹息了一声，不知道是因为心疼黄瓜还是别的原因。
刘海和吴广田对视了一眼，看来这位菜农有心事啊。
“老乡，你叹什么气呀，有什么难处吗？”吴广田问道。
“难处倒是没有，就是被镇上的干部搞的有点头疼。”那人说道。
“哦，说来听听？”吴广田掏出一根烟递给对方。
那人接过来之后掏出打火机给自己点上，又给吴广田点上，然后猛吸了一口才说道：“大棚明明是我们自己的，镇上非要出来插上一腿，说我们的大棚已经并入了镇上的蔬菜大棚示范区，得服从镇上统一调度。这不最近两天有领导来视察，镇上的干部怕我们说漏了嘴，不让我们进棚干活儿。你说这叫什么事儿？现在是摆弄瓜秧的关键时候，不干活儿怎么行？出了损失谁赔？所以还得偷偷摸摸地进来干活儿。”
刘海和吴广田不约而同地点点头，原来是这回事。
那人见刘海和吴广田听的挺认真，继续说道：“跟你说实话吧，我们这一片有十几个大棚，每个棚里都有人干活儿，偷着干呗，反正也没人进来看。”
“不对吧老乡，我看外面的大棚那么一大片，能有三四十个吧，何止十来个呢？”吴广田说道。
此时那人的烟已经抽完了，又开始给黄瓜秧栓绳子。绳子的一端拴在瓜秧上，另一端拴在半空中的一根横担的铁丝上，整根绳子呈上下垂直状，瓜秧被绳子提起来后也呈垂直状。这样一来一根根的小黄瓜便显露了出来，也呈垂直状挂在瓜秧上。
那人一边重复着这套动作一边继续说道：“是，你是看到了三四十个，那些都是假的，只有我们这十来个是真的。不信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刘海和吴广田又对视了一眼，感觉这里面猫腻很大，还真得实际去看看。
“好吧老乡，我们走了，你忙吧。”吴广田跟对方告别。
那人一边摆弄着瓜秧一边“嗯”了一声，嘱咐两人出大棚的时候别忘了把门关上。
刘海和吴广田进入了大棚区最里面的一个大棚，大棚的门也是塑料膜制成的，一推就能推开。吴广田推开门一瞧，满大棚都是庄稼，由于大棚建设的比较匆忙，庄稼被踩的七零八落。
刘海看着满眼七零八落的庄稼，愤怒地点点头，心说又是一个形象工程、面子工程啊！他又接连走了好几个大棚，无一例外都是庄稼地。更离谱的是，还有几个大棚竟然把成年的果树扣在了里面，搞了个果树大棚。由于果树树枝太高太大，不少树枝都被砍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砍掉的树枝还没有运走，乱七八糟的丢弃在大棚里，更像是一座羊圈。
刘海让吴广田把现场拍照、录视频，他要亲自去问一问纪金宝，这就是他搞的所谓农业示范园？
吴广田拍照了也录像了，但是却不同意现在就质问纪金宝。毕竟这是县委书记张进发亲自抓的项目，众目睽睽之下揭穿老底儿，丢人的不光是纪金宝，还有张进发。堂堂的县委书记，脸往哪搁？所以这件事得慎重，而且是慎之又慎，最起码不要让张进发丢了面子。
刘海强压住心头的怒火，愤愤地走了。吴广田怕他沉不住气，一溜小跑追上去解释，千万不能意气用事，小不忍则乱大谋，作为一县之长，这点肚量还是要有的。
“你不要再说话了，我知道该怎么办！”刘海愤愤地说道。
吴广田只好闭嘴。不过他觉得事关重大，该劝还是得劝，于是又说道：“刘县长，我必须得把话说完，你就是批评我、开除我，我也得说。全县主要干部都在呢，千万不能在这时候揭张书记的短啊，否则……我真不敢想象后果。”
“行啦，别说了，我没你想的那么笨。”刘海不耐烦地说道。
吴广田长出了一口气。
……
观摩会圆满落幕，张进发进行了总结发言，从国内的经济形势到省里的经济改革，从市里的经济格局到县里的经济发展，方方面面都进行了剖析和总结，可以说是侃侃而谈神采奕奕。看得出他今天很高兴，全县的一二三产业的龙头已具雏形，他这个县委书记脸上有光啊。
伴随着张进发的讲话，下面掌声阵阵，把整个观摩会推向了高潮。
吴广田在人群里直冒冷汗，心说幸好刘县长没有当众揭穿蔬菜大棚示范园的老底儿，不然事情可就闹大了！
观摩会结束以后大巴车重新开到县委县政府门口，众人下车后各自散去。张进发要求县委常委班子成员留下，召开一个专门的全县经济发展促进会。看得出张进发在全县经济发展的问题上卯足了劲儿。其实现在已经到了中午，完全可以吃完午饭再开会，但是张进发不等，说开会马上就开。一方面说明这个人办事雷厉风行，另一方面也说明这个人很强势。好在常委们都适应了他这个风格，下车以后大家直接去了县委大楼的常委会议室。
开完会以后已经下午两点，好在单位食堂里还给常委们留着饭呢，大家一起在食堂吃了午饭。这么多常委一起在食堂就餐的场景真不多见。
在刘海吃饭的空当里，手机响了，是丁毅打来的。他没有接通，直接挂断了。电话另一头的丁毅倒也识相，没有继续打过来。
吃完饭以后刘海回了自己的办公室，然后给丁毅打了回去。
丁毅说对于311事故的调查已经有了些眉目，里面确实疑点重重，他决定成立311专案组。另外，丁毅感觉本案背后可能会牵扯到县里的某些重要人物，有些人可能会千方百计阻挠破案，甚至有可能会出现行政干预司法的事情。这就需要刘海给做后盾，没有强有力的后盾，破案路上必然会荆棘丛生困难重重。
刘海笑了，说丁毅什么时候变得瞻前顾后了，当所长那会儿都没这样，当局长了反倒畏首畏尾，这不符合他的风格啊。
丁毅说此一时彼一时，当所长那会儿接触到的是什么案子？现在接触到的是什么案子？随着职务的升迁，接触到的案子也越来越复杂，有些时候已经超出了破案本身，牵扯到的方方面面都得考虑啊。
刘海郑重表态：尽管去查，不管涉及到谁，涉及到哪一级，都要一查到底，有什么问题他这个县长担着。
……
几天之后，刘海和吴广田在办公室闲聊，话题又谈到了前几天的观摩拉练会上。
刘海问吴广田：“你说陈庄镇的这个纪金宝落没落实蔬菜大棚生产经营的后续问题呢？新建的那些大棚不能总荒着吧。观摩会也完了，该善后得善后吧。”
吴广田笑着摇摇头：“我看未必，观摩会也开完了，风头也出了，后续的事情纪金宝未必会上心。”
“哦？”刘海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吴广田说道：“听你这么说，咱们得去现场看看了。咱要是不闻不问，他还把咱当傻子糊弄呢。”
“刘县长，咱现在就去，保证我猜的八九不离十。”
刘海和吴广田乘专车直奔陈庄镇，他们没有去镇政府，而是直接去了农业示范园。专车停在大棚区边上，两人步行进入大棚区。专车司机没有马上熄火，而是先把汽车掉头之后靠边停好再熄火，体现出了一个专业司机的素质。
刘海和吴广田首先来到曾经来过的那个黄瓜大棚，几天不见黄瓜又见长了，已经长到大拇指粗细，再过几天就能上市了。上次那个给瓜秧栓绳子的菜农还在，这次没有栓绳子，而是在给黄瓜抹药。
吴广田问对方给黄瓜抹的什么药？对方也说不清，反正就是促进生长、抗病虫害的药。
吴广田有些不解，这么直接抹上去是不是会药物残留超标呢？
菜农自己也说不清楚，反正别人都这么干，自己也就有样学样。至于药物超不超标，他是真不知道，反正大家都这么吃，也没听说吃死过人。这人还说，抹药其实也是讲究技巧的，在黄瓜上市前一个星期抹药，采摘后拿去化验，药物残留是达标的。所以得掌握好这个时间点，不然被蔬菜批发市场抽检到，还真是麻烦事儿。
刘海和吴广田又跟菜农闲聊了几句，顺便问他新建的那些大棚有什么动静没有。
菜农说一切如旧，自从检查过去以后，镇上的干部再也没来过一回。
刘海和吴广田对视了一眼，最不希望看到的情况还是发生了。他们告别了菜农，径直朝新建的大棚走去，开门进去一瞧，可不是，跟前几天没什么变化。唯一有变化的就是由于大棚里温度太高，庄稼苗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打蔫和枯萎。大棚里的果木树变化最大，锯下来的树枝已经发干，用不了多久就会变成一堆堆的干柴。一棵棵光秃秃的果树在大棚的笼罩下失去了生长的活力，大棚里的高温使树叶有些发蔫打卷，一点也看不出生机勃勃的气息。
刘海让吴广田把看到的都录下来，让纪金宝看看自己的杰作。
从大棚区出来之后，专车直奔陈庄镇政府。
刘海的专车刚一进镇政府的大门，办公室的值班人员就发现了，谁不认识县长的专车？有人撒腿朝书记办公室跑去，给纪金宝送信去了。
刘海刚从车里出来，纪金宝已经接了过来。
“刘县长你好！”纪金宝客客气气毕恭毕敬地说道。
“纪书记，我有话跟你说，屋里谈吧。”刘海一边说话一边朝纪金宝的办公室走去。
纪金宝赶紧一溜小跑走到前头，提前把门打开、把门帘撩起来。刘海也没客气，直接走了进去。后面的吴广田打算把门帘接过去，让纪金宝先进去。纪金宝笑着做了个请的姿势，请吴广田先进，吴广田也就进了。
刘海直接坐在了办公桌后面的主位，这里原本是纪金宝的座位，现在他只能坐在旁边的沙发上了。
“刘县长，您从县里来？”纪金宝问道。
“对，专门来找你的。顺便看了看你搞的农业示范园，纪书记，你搞的蔬菜大棚不错啊。”刘海强压着怒火一字一板地说道。
纪金宝尴尬地笑了笑：“刘县长，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不明白？自己干的事这么快就忘了？”
纪金宝挠了挠头，一副无辜的样子，“刘县长，我是真不明白。要不你明示一下？”
“好吧，看来你是贵人多忘事啊。吴主任，把录像让纪书记看看。”
吴广田拿出手机，打开录像播放功能递到纪金宝面前。一组组画面通过手机屏幕传到纪金宝眼里。他的脸色瞬间就变了，整个人变得坐立不安，仿佛干了什么亏心事被发现了似的。
“纪书记，这次想起来了吧。”刘海说道。
“刘县长，你是说……这事啊……”
“对，就这事。”
“他是……这么回事……我是想着先把大棚建起来，然后再交给农户搞蔬菜生产。这几天镇上一直在准备这件事呢，用不了多久就能正常生产，保证不会荒废。刘县长，你千万别误会，我们镇上搞的农业示范园绝对不是形象工程政绩工程，是实实在在为老百姓谋福祉的民心工程。”纪金宝解释道，他一开始说话比较结巴，后来说话上了道，思路也上了道，又开始发挥其夸夸其谈的特长。
刘海点了点头，“但愿你说的都是真心话。说说吧，下一步打算怎么办？多长时间能正常生产？”
纪金宝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回应道：“一个月，最多一个月，保证所有大棚种上蔬菜正常生产。下一步农业示范园还要继续搞下去，争取成为全县农业发展的龙头。”
“好，我相信你一次。给你两个月时间，两个月之后我还来。”
“好的刘县长，您尽管来，保证让你看到一个不一样的效果。我以陈庄镇党委书记的名义向你保证，如果干不好，您免我的职。”
“免不免你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人民干实事干好事是你的责任，弄虚作假的干部，陈庄镇不需要，怀王县也不需要。”
“我明白，刘县长你放心，我一定为人民干实事干好事。”纪金宝拍着胸脯打保票。
“希望你说话算数，我等着你的处理结果。”
“我明天就办，不，现在就办，马上召集机关干部们开会。”
“好，你开你的会，我们告辞。”刘海说着起身往外走。
“刘县长，要不你也参加我们的会议？有你在，大家的干劲儿更足。”纪金宝对刘海说道。
“你的事情你做主，我只看结果。”
“好的刘县长，保证不让你失望。”
纪金宝一直目送刘海的专车出了镇政府的大门才转身回办公室，他让办公室通知各班子成员马上开会，一律不准请假。
一个小时后，陈庄镇机关会议室，包括副镇长、副书记、党委委员、武装部长在内的十一个班子成员悉数到齐。议题只有一个，解决蔬菜大棚的善后问题。农业产业示范园的名声已经吹出去了，下一步如何去落实。纪金宝说的很清楚，至少要把蔬菜大棚示范区给落实了，其他的示范区可以缓一缓，因为这个地方被刘县长发现了猫腻，县长亲自过问整改情况，不落实恐怕是不行了。
纪金宝问大家有什么高招，现在不是谦虚的时候，谁有好点子赶紧拿出来。
众人都沉默不语，谁都知道，解决问题的关键就是钱，没有钱说什么都是空话。以镇上现在的财政状况根本负担不起。
“怎么，都哑巴了？”纪金宝说话间环视了一下四周，显得颇为不满。
镇长方文瑞见没人说话，他先说话了：“不能怪大家不发言，因为实在是没有什么好点子，谁都知道搞项目是个烧钱的事情，以镇上现在的财力，根本支撑不起这么大的摊子，再这么硬撑下去，纯粹就是尾大不掉。要想摆脱目前的困局，就得把大部分项目砍掉，只留一个，专心把一个项目搞好就是胜利。”
纪金宝听到这话脸色瞬间就变了，“方镇长，我是让你出主意的，不是让你拆台的。你这是解决问题的态度吗？照你这么说，什么事情也别干了，也用不着发愁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有多大能力干多大事情，别眼高手低。”
纪金宝的脸色阴的更沉了，“你是说我眼高手低还是说县委县政府？再具体一点，还是说张进发书记眼高手低？”
“纪书记，我不是那个意思，请你不要乱扣帽子。”方文瑞赶紧解释。
纪金宝不耐烦地摆摆手，“行了方镇长，你不要说话了，多听听别人的意见。”
方文瑞闭口不再言语。
纪金宝见仍然没有其他人说话，干脆直接点名：“李镇长，你说说吧。”
这位李镇长叫李志广，是陈庄镇的副镇长，也是八里庄等四个村的片长，他主要负责蔬菜大棚产业园的项目。
李志广说新建的蔬菜大棚有28个，工程款52万余元，镇上支付了10万，还欠施工队42万余元。建设大棚共占用耕地63亩，涉及到28个农户，按每亩每年1000元的补偿标准，共需补偿费63000元。另外还占用了12亩果园，每亩每年补偿3000元，共需补偿费36000元，合计补偿费99000元。算上外欠的建设大棚的费用，一共是52万左右。
纪金宝听的有些不耐烦，“钱钱钱，能不能不提钱。”
李志广摆出一副苦瓜脸：“没有钱，真解决不了事儿。”
“不对吧，咱们给农户们免费建大棚，凭什么还要给他们租金？他们给咱们租金才对呀，总不能两头儿的便宜都让他们占了吧？”纪金宝说道。
“是这么回事，农户们根本不愿意建大棚，他们没有干大棚的技术。是咱们搞蔬菜大棚示范园占了人家的地，当时可是跟人家承诺过的，耕地算是镇上租了，每年给农户租金。”李志广解释道。
“这么说咱们是里外不讨好啊，白给农户建大棚，人家还不领情，咱们还得出建设大棚的钱，占地的租金也得咱们出。”纪金宝自己都觉得好笑。
李志广点点头：“是这样的，不过咱们也不是什么也没捞到，至少大棚的使用权在咱们手上。”
“那有什么用？你去种还是我去种？”纪金宝没好气地说道。
李志广低着头没再言语。
这时候有人出了一个主意：可以把大棚租出去，镇上收租金，能最大限度弥补损失。
纪金宝眼前一亮，这个主意不错，事不宜迟马上实施。
有人提出了新问题：二十多个大棚租给谁呢？一般的农户可吃不下这么多。
有人说这个好办，租给一个人不行可以租给多个人，但是不能公开打招租信息，否则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纪金宝认为办法可行，他要求在座的各位领导干部马上发动机关全体人员联系租客，尽快把大棚给租出去。
……
专案组对311交通事故的调查仍在进行，这一次调查重点放在了那份酒精浓度检测报告上。报告显示，死者血液中的酒精含量达到了215mg/100ml，属于严重的醉驾标准。丁毅专门去省城找了最权威的法医专家，询问从死者身上抽取血液检测酒精浓度的可行性。专家说理论上讲是可行的，只要死亡时间不长，是可以做到的，只是目前这方面的研究比较少。人体死亡以后，血液会迅速凝固、变质，因为血液中的营养物质太丰富了，一旦没有免疫系统工作，变质会非常之快。另一方面，人体死亡以后酒精便会停止分解，这并不等于酒精浓度会保持不变，随着血液内的水分丧失，酒精浓度会有所提高，但是酒精本身又有容易挥发的特性，又会使酒精浓度降低。酒精的几种特性中哪一种影响更大，并不好判断。
丁毅又问了专家一个问题：如果一个人死亡后检测酒精浓度为215mg/100ml的话，与其生前的酒精浓度有多大偏差呢？
专家说这个不好说具体数值，如果死亡时间较短的话，应该差别不大。
从这方面没有找到线索，专案组又去了县医院找到了当时给死者采血的那个护士。对方回忆了当时的情形：血液并不是她采集的，是交警队一个警员交给他的。
“采血不是都在现场进行吗？”有专案组的警员问道。
“是的，你说的是一般情况。按惯例，交警大队送来的涉嫌酒驾的人员，都是现场抽血。我们也一直是那么执行的。但是那天的情况特殊，抽血对象已经死了，总不能搬到采血口来抽血吧？这个情况我们也是第一次遇到，说实话，当时比较慌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时候交警队过来了一个人，手里拿着拿一组血样，说死者的血样已经采好了。我们就拿着血样进行了化验。”护士说道。
“你能对刚才所说的话负责吗？”
“能，当时不光我一个人在场，还有一个同事都在呢，他也可以作证。”护士说道。
专案组让这名护士在笔录上签字之后，又询问了当时在场的另外一个护士，得到了相同的答复。至此可以认定交警大队当时的血样采集不符合程序，院方出具的报告不足采信，事故认定也不成立。
当然，只推翻事故调查报告意义不大，主要还是要揪出幕后的人物，不然案子不能算彻底告破。
冯秦楚是个急脾气，见抢尸体的事情一直没有调查结果，索性直接找到了丁毅的办公室。
丁毅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的小冯记者，他客气地给对方倒了杯水，“你就是冯记者？笔名棱镜的那个人？”
冯秦楚点点头：“对，汉唐日报社驻北四县的记者。”
丁毅笑吟吟地点点头：“久仰久仰，你的大名我可是早有耳闻。”
冯秦楚白了对方一眼：“我听着怎么像话里有话呢？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
“呵呵，冯记者不要误会，当然是夸你呢。一伙儿不明身份的人半夜里在县医院抢尸体的那件事，你冯记者可是扮演了关键角色啊，不能不让人佩服。”
“什么不明身份，分明就是你们公安局的人干的！”冯秦楚说道。
“小冯记者，话可不能乱说。”
“我哪乱说了？你敢说不是你们公安局治安大队抓的人？”冯秦楚质问道。
“是，这个我承认。可是事故家属们不是已经释放了吗？”
“我知道释放了，但是仅仅放人就算完了？内幕查清楚了吗？责任人处理了吗？还有抢夺尸体的事情，这件事又该怎么办？总不能不了了之吧。”冯秦楚越说越激动，站起来啪啪直拍桌子，杯子里的水都在微微荡漾。
丁毅也跟着站起来，摊开手示意对方冷静，“别激动，坐下来慢慢谈。”
“我能不激动吗？事情都过去几天啦，有一点进展吗？我看某些人就是想不了了之。今天你必须得给个说法！”
丁毅摊摊手面露难色，“我只是一个副局长，在几个副局长中排名最后，有些事情不是我能左右的啊。”
冯秦楚再次站起来，“好吧，我直接找正局长，问他到底怎么办。如果总是敷衍的话，这件事只能见报了！”她说着就往外走。
丁毅赶紧把她拦住，“小冯记者，请你冷静一点好不好，不是什么事情都适合见报的，你这样做会打草惊蛇。”
“什么打草惊蛇？蛇明明在草里，为什么不抓起来？”
“蛇虽然在草里，但是草原那么大，找一条蛇很难啊，总不能为了抓蛇把整个草原都毁掉吧？所以还是得慎重，不能意气用事。”
“屁，蛇就在公安局，抓起来很难吗？别跟我扯什么草原。”冯秦楚并不买账。
“好，就算你说的对，蛇就在公安局，可是你敢保证公安局以外就没有蛇？你敢保证抓一条蛇的时候不会惊动其它的蛇？”
冯秦楚犹豫了一下，“那你说怎么办？”
“我看还得从长计议。董局长那里你就不要去了，不要忘了你的身份，你只是个记者，有什么资格去要求一个公安局长？不要说你，就是你们报社的社长也未必好使。所以我觉得你还得去找刘县长，让他给公安局施加压力，彻查抢尸体的事情。”
冯秦楚思考了一会儿，点点头道：“我听你的，这就去找刘县长。”
看着冯秦楚离去的背影，丁毅笑着摇摇头，心说去吧，多跟刘县长接触接触，说不定会碰撞出不一样的火花……
县长办公室。冯秦楚要求刘海马上给公安局打电话，询问调查进展。刘海最近一直在忙着开会和参加观摩拉练，所以暂时把这件事搁置了，冯秦楚的到来的确提醒了他。他当即就给公安局长董智慧去了电话，询问事件的处理情况。
“喂，董局长，311事故家属被你们公安局治安大队无故逮捕以及遇难者遗体被抢被私自火化一事，调查的怎么样了？”
“刘县长，是这样的，家属们早已经释放了，局党委也对治安大队相关责任人进行了批评，责令其对局党委做出深刻检讨。”董智慧在电话那头儿回应道。
“仅仅是这样吗？”刘海的语气有些不善。
“还有就是对311事故家属进行了慰问。”
“遇难者遗体被抢被私自火化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这件事也一直在调查，初步查明跟交警队的协警有关。”
“协警？协警有什么权利处理事故遇难者遗体？”
“是这么回事，事故家属们一直在围堵交警队大门口，造成了很坏的社会影响，也影响了交警队的正常办公秩序，同时也使311事故无法正常结案，所以交警队才出此下策。当然了，这么做肯定是不对的，我们局党委也对交警队的负责人进行了批评，责令其检讨。”
董智慧说的话虽然不那么尽情尽理，但是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刘海也就没揪住不放，直接挂断了电话。
冯秦楚在旁边虽然没听太清楚，但是连听带猜也知道了谈话的大概。她当时就炸锅了，“刘县长，这就完了？”
刘海看了冯秦楚一眼，“不然还能怎么样？”
“怎么样，严惩肇事者！”冯秦楚气呼呼地说道。
“人家局党委不是已经批评教育了吗。”
冯秦楚险些被气乐了：“这是批评教育的事吗？简直就是在包庇纵容！你就放任他们敷衍了事？”
“公安局是垂直管理，我虽然是县长，也不能过多干涉人家的内部事务。好了，这件事就这样了。”
冯秦楚脸色通红，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她还想再说什么，张了张嘴终究没有说出口。
刘海见冯秦楚愤愤不平的样子，好言安慰道：“好啦冯记者，不要生气了。人家局党委的集体决定咱们得尊重。”
“尊重？我凭什么尊重？披着集体决定的外衣就可以枉顾党纪国法？不行，我一定得曝光，让全市、全省的人都知道他们的集体决定！”
这时候吴广田进来了，手里拿着几份文件，都是各部门报上来需要县长签批的。
冯秦楚倒也有眼力，起身告辞。
刘海也没有挽留，跟对方说了最后一句话：“冯记者，有些话我不便跟你明说。只能说请你沉住气，不要计较一时之得失，也不要在这件事情上再添乱，可以吗？”
冯秦楚最后看了刘海一眼，没有说话，转身走了……
……
五一劳动节马上要到了，张进发打算搞一次全县劳动模范表彰大会，他让县委办公室主任兼秘书长付明综合各方面意见起草了一份先进工作者名单。名单已经拟出来了，就差在常委会上审议通过。
此时的县委常委人员比之前刘海刚进常委班子那会儿有了很大变化，一些老常委们要么调走、要么退休、要么退居二线，资格比较老的常委只剩下了张进发、刘海、郑洁、胡立强、李星辉、陆志铭等六个人，像尤四海、景历春、孟召强就稍微晚一点了，另外还有两个新进的常委，一个是纪委书记刘朝晖，另一个是县委秘书长付明。一共是11个常委，比武双辰当县委书记的时候少了两个。之所以少了两个，是因为有的常委身兼二职，比如尤四海是宣传部长和统战部长一肩挑，比如付明是县委秘书长和县政法委书记一肩挑。有些兼职是没有先例的，但是张进发就这么安排。鉴于县委书记在人事问题上的绝对话语权，县委常委班子也就这么定了。
常委会上，张进发把拟表彰的劳动模范名单发给了大家，问大家有什么意见。各个常委们低头看了一下名单，一共有十个人，基本都是在各单位干出成绩的一把手。对于这种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的表彰活动，大家一般都没有意见。所以当张进发问大家有什么意见的时候，大家纷纷表示没有意见。唯独刘海盯着名单没有说话。
张进发自然是看在眼里，他对刘海说道：“刘县长，你有什么意见吗？”
刘海把名单放到会议桌上，先看了张进发一眼，又环视了一下在座的众人，“我确实有一些意见，既然大家都没意见，那我就说说我的看法。”
张进发点了点头说道：“很好，既然拿出来让大家讨论，就是请大家提意见的。表彰大会不是儿戏，不能表彰了不该表彰的人，那样会出笑话。”
刘海接过话茬继续说道：“张书记说得对，如果表彰了不该表彰的人，那么这个表彰大会是有问题的，在一定程度上会把风气搞坏。既然是劳动模范表彰大会，那么受表彰之人就应该起到模范带头作用，应该是大家学习的榜样。如果受表彰的人本身有问题，那么让大家跟他学习什么呢？所以我认为表彰人选应该慎重考虑，就像张书记说的那样，需要大家认真讨论研究。”
张进发再次点头：“刘县长的话说到了点子上，模范不是儿戏啊，大家还是慎重一些为好。我看这样吧，由秘书长付明按着名单一个一个的念，大家谁有意见就叫停，阐述自己的观点和理由。”
“这个主意好。”大家纷纷表示同意。
付明拿起名单开始挨个点名：“第一个，科技园区管委会主任江波。”
提到江波的名字，大家都没有表态，也就表明没有人有意见，江波通过。这个江波原来是县委办公室主任兼秘书长，原来的县委书记武双辰的一秘。武双辰调走时并没有给江波安排一个副处级的实职，把他留在了县委秘书长的任上。需要说明的是，江波虽然任职县委秘书长的时间不算短，但是终究没有在武双辰的任上进入县委常委之列。也可以从侧面看出前任县委书记武双辰的用人理念，从不任人唯亲。张进发入主县委大楼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把江波给调离，毕竟这个江波曾经是武双辰的一秘，鉴于张进发和武双辰的关系，张进发不可能把江波留在身边。付明调任县委秘书长，江波则调任科技园区管委会主任。那时候的科技园区刚开始建设，连个像样的办公地点也没有，把江波调到那里颇有贬出县委下放到一线的意思。不过这个江波并没有因为仕途上的不顺而颓废和不满，调任科技园区管委会以后工作勤勤恳恳认认真真。建设之初的园区那么多事，征地、搞基建、抓项目、抓配套、配合落户企业……在江波的主持下各项工作都井井有条，也算是立了一件大功。
随着时间推移，张进发渐渐改变了对江波的看法，开始重用他和欣赏他，这次劳动模范表彰把他列在了第一位。
此时付明继续点名：“第二个，五七坟乡党委书记马可为。”
在座众人仍然没有表态，马可为获得通过。
付明继续点名：“第三个，陈庄镇党委书记纪金宝。”
之所以把这三个人安排在表彰的前三位，张进发有自己的考量，这三个人分别主持了三个大项目，是县域经济发展的排头兵，分别代表了全县经济发展中的第二产业、第三产业和第一产业，一定程度上决定了怀王县经济跨越式发展的成败。
听到纪金宝的名字，刘海说话了：“我有意见，纪金宝不能当模范。”
此话一出，会议室顿时静了下来，所有的目光都盯在了刘海身上。谁都知道纪金宝是张进发一手提拔上来的，让他搞农业产业园也是张进发一手促成的。刘海众目睽睽之下反对纪金宝，一定程度上也是在反对张进发。
大家看过刘海之后，又把目光转移到了张进发身上，心说看看这位县委书记如何表态吧。谁都知道这位县委书记的强势，向来没有谁敢公开唱反调，今天刘海算是开了这个头儿，张进发会是什么反应呢？或许会有一场大戏要上演吧……
刘海的反对令张进发很意外，他看了旁边的刘海一眼，说道：“刘县长，说说你的意见。”
刘海冲着张进发笑了笑，算是缓和了一些气氛，然后转入正题：“关于陈庄镇党委书记纪金宝这个人，他的工作能力、工作作风、对党的信念等等我不多说，我只说两件具体的事情：第一件事，去年年底我去陈庄镇走访的时候，在这位纪金宝纪书记的办公室遇到了一件事，这位纪书记和另外一个乡干部还有陈庄村的老支书以及一位乡镇企业家在打麻将将。当时的情况是烟雾缭绕激战正酣啊。那可是在镇政府机关啊同志们，堂堂乡党委书记的办公室里啊同志们，这样真的合适？”
会议室里一阵轻微的骚动，有几个常委在交头接耳，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大家仍然把目光投到张进发身上，想看看这位一把手的反应。
张进发半仰着头，眼神是冲着斜上方的，那里有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标语挂在墙上，不知他是不是在凝视那几个字。这样一来，大家反倒看不清他的表情。
刘海没有关注别人什么表情包括张进发，他继续着自己的话题：“第二件事，发生在今年，就是那次全县经济拉练观摩会，陈庄镇的农业产业示范区涉嫌造假，而且是严重地造假。我也是在那次观摩会上无意中发现的，出于一种善意和大局，我没有当场揭穿他。就在前几天我又去那里复查了一次，原封未动啊同志们。他们以为观摩会开完了、领导们参观完了就算万事大吉了。这样合适吗？所谓的示范园，示范性在哪？它如何起到全县农业的龙头作用？”
张进发终于把倾斜向上的眼神收回来，大家看到了他的表情，很难看，就像吃了一只苍蝇。纪金宝是他一手提拔的，农业示范园又是他力主促成的，如今出了这样的丑闻，就像吃了一只苍蝇一样令他恶心。
付明似乎有意为张进发找回些面子，放下手里的稿子说道：“刘县长，你刚才的话有些夸张了吧。纪金宝的农业示范园也许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是示范园毕竟还没有正式建成，可以不断完善嘛。没必要一棒子打死吧？我们看问题要从两方面入手，不能只看一面嘛，既要看到不足的一面，也要看到积极的一面。示范园对全县农业发展的带动作用总还是有的吧。”
见付明发言了，宣传部长尤四海也说话了：“我认为付明秘书长所说的话很有道理，事情还要看两个方面。也许纪金宝在工作中有不足，但是不能否认他在农业示范园建设中的贡献吧。尤其是这个示范园没有花县财政一分钱，完全是陈庄镇自己搞起来的，更显得弥足珍贵。即便在示范园的建设上存在一些瑕疵，也完全可以理解和接受。至少这种敢打敢拼的精神值得肯定和表扬。”
刘海看了看尤四海，说道：“尤部长先不要急着表态，把真实情况看完整再表态好不好？”
“我刚才的态度是鲜明的，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不会改变。”尤四海回应道。
面对常委们的争论，张进发没有表态，目光重新呈45度角倾斜向上。似乎在想些什么，又似乎没有想，只是在听人们的争论。
刘海没有再说什么，他拿出了一个U盘在手里举了举。会上做笔录的工作人员马上会意，赶紧接过U盘插在了多媒体上。
会议室的大屏幕上马上浮现出一组组画面、一个个短视频。视频里有一个个外观整齐的蔬菜大棚，大棚里面却是触目惊心，里面没有想象中的绿油油的蔬菜，满眼都是打蔫的庄稼，有些庄稼被踩得一片狼藉，显而易见是建大棚的时候留下的印记。更可笑的是成片的果木树也被扣上了大棚，大量的树枝被砍掉，乱糟糟地堆在原地，原本生机勃勃的果树纸条渐渐变成了干柴……
会议室再次骚动起来，常委们面面相觑，这次的事情恐怕闹大了……
刘海再次看了看尤四海，“尤部长，还不收回刚才的话吗？”
尤四海低着头，没敢再抬起来。丢不起那人。
刘海又看了看拿着稿子的付明，“付秘书长，你呢？有什么可说的？”
付明拿着稿子的手在微微颤抖，也没敢把头抬起来。
此时张进发倾斜向上的目光终于再次收了回来，他冲值班的秘书摆了摆手，对方马上会意，停掉了播放中的视频。
随着视频的中止，会议室也恢复了平静。大家有意无意地把目光聚焦在了张进发身上，想看看这位一把手如何表态。
“纪金宝从表彰名单中除名，至于其涉及到的具体问题，后续再开专门的会议研究讨论。”张进发说道。话虽不多，但是也算给这件事定了调。
付明继续往下念表彰名单，第四到第七个受表彰者大家都没有意见，第八个受表彰者是县文教局局长魏长明。
听到魏长明的名字，刘海说话了：“我有意见。”
付明暂时中断了名单的公布，等着刘海发表意见。其他人也纷纷看着这位发表意见最多的刘县长。
“关于魏长明魏局长，我不想多说，只说一件事：一年前我曾经交代给他一件事，让他调查一下教育系统职工福利的发放问题，如今算起来已经有将近一年半的时间。也不知道魏局长调查清楚了没有……”刘海把教师群体发放职工福利时屡次发放某国产名牌购物券的事情跟在座的各位常委说了一遍。
“刘县长，通过这件事你想表达什么意思呢？”宣传部长尤四海问道。
“我不想表达什么，只是阐述了一个事实，连这点小事都解决不了，还有什么资格评先进？有什么资格受表彰？这样吧，我现在就给魏长明打电话，问问他把这件事解决了没有。一年半的时间解决这么一件小事不费劲儿吧，他要是还没解决，那就是懒政。作为一个懒政的干部，没有资格受表彰。”刘海说着拨通了文教局长魏长明的手机，他顺手打开了免提，让在座的常委们都听一听。
“刘县长你好，找我有事吗？”电话那头儿传来魏长明的声音。
“魏局长，我现在问你一个问题，你只需要回答我是还是不是。”刘海对着手机说道。
“好的刘县长，你说吧。”电话那头儿回应道。
“好，现在请你明确地告诉我，你们文教局在发放职工福利的时候年年发放某国产名牌服装专卖店购物券的事情，我曾经专门交代过你务必查清楚，现在查清楚了没有？”
“这个……刘县长，上次你亲自来我们局以后，我马上安排了专人了解此事，现在……”魏局长在电话那头儿说道。
“不要解释，你只回答我两个字，查了还是没查。”
“刘县长，是这么回事，我……”电话那头儿的魏长明语气变得有些焦急，虽然没有面对面，但还是感受到了巨大压力。
“你只需回答我查了还是没查！”刘海再次说道。
“刘县长，你听我解释……”
刘海直接挂断了电话，他指着手机对众人说道：“大家都看见了吧，一件小事都办不好，有什么资格当先进？这种人要是受了表彰，是对‘劳动模范’这个称号的侮辱。”
其他人没有表态，唯独陆志铭说话了：“这件事也许是魏长明没有办好，但是也不能以偏概全吧，众所周知，魏长明这几年在文教局的工作还是卓有成效的，不能因为一件事就否认了人家的成绩吧。大家说呢？”
县政协席主胡立强表示赞同：“我同意陆书记的观点，魏长明这个人工作能力还是很强的，这些年来在文教方面取得的成绩有目共睹，不能因为一件小事就把人家给否了吧。不是有那么句话吗，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我们不能苛求每一名干部都十全十美。”
尤四海左右看了看，见没有人再有发言的意思才说道：“我同意志铭同志和立强同志的观点，我们的党员干部也是人，不能苛求十全十美，难免有这样或者那样的缺点，但是只要主流是好的，工作上是积极的、认真的、有成效的，就应该得到表彰。”
陆志铭、胡立强、尤四海接连站出来反对刘海的意见，表面上看只是在表彰人员的问题上意见不同，似乎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一次试探性的交锋，有些人想借题发挥试探刘海的底线和应变能力以及对班子成员的态度。毕竟以刘海的资历突然升任县长，从市里到县里很多人不服气。尽管这种不服气不能改变什么，但是却可以化成日常工作中的磕磕绊绊，甚至是工作中的阻力和障碍。
尤四海发言之后，会议室的气氛略显沉闷和紧张，本来只是一个表彰名单的讨论会，涉及不到某个人的利益，也用不着剑拔弩张。但是由于某些常委的挑衅式的发言，使得会议室的气氛陡然改变。
刘海看了看坐在对面的陆志铭，又看了看胡立强和尤四海，说道：“我不知道几位对‘劳动模范’几个字是如何理解的，也不知道几位对文教系统的工作是如何定位的。我只想强调一点，在文教系统的工作中教育是根本，教师是重点。在文教系统里抛开教育谈成绩就是无稽之谈，抛开教师谈教育更是无稽之谈。全县的在职教师六百多人，我不知道几位了解他们多少，也不知道几位跟多少教师谈过话、交过心，了不了解广大教师的所盼所想。把柴米油盐下的富有生活气息的职工福利搞成名牌服装的购物券，你们知道影响有多么恶劣吗？你们知道广大教师是如何评论这件事的吗？你们知道为人师表和一身名牌之间的鸿沟有多么巨大吗？我们怀王县还是一个贫困县啊，在纯净的校园里教书育人的教师们人人穿着名牌服装、名牌鞋帽，给学生们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你们想过吗？”
刘海接连抛出了几个问号，砸的刚才说话的几个人哑口无言。然而刘海并没有罢手的意思，点着陆志铭的名字问道：“志铭同志，你先说说吧，走访了几位教师，了不了解他们的心声。”
陆志铭脸色尴尬，吞吞吐吐没有答言。
刘海又看了看胡立强：“立强同志，你说说吧，对职工福利变成名牌服装购物券的事情了解多少？广大教师又是如何看待这件事的？”
胡立强的脸色也变得不自然起来，他跟陆志铭还不一样，陆志铭是县委副书记，虽然在党内职务上排位第三，但是毕竟还是副县级，跟刘海差了半级。胡立强是县政协席主，标准的正县级干部，跟刘海是平级。所以面对刘海的质问，胡立强打心眼里不服气，他想张口反驳，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脸色瞬间涨得通红。
刘海没有再理会胡立强，扭头把目光落在了尤四海身上。后者不禁打了个冷颤，目光都不敢跟刘海对视。
“尤部长你呢，对这件事了解多少？对广大教师的心声和诉求又了解多少？”刘海质问道。
尤四海低着头没有说话。
刘海看了三个人一眼，冷笑道：“几位都没有话说了吗？”
陆志铭和尤四海都没有说话，胡立强开口了：“也许我们对教师队伍了解不够，这也情有可原吧，我们又不是分管文教工作的。我认为刘县长刚才的话在偷换概念，咱们讨论的是魏长明这个人有没有资格当模范、有没有资格受表彰，扯到教师身上去似乎是跑题了。魏长明这个人在全县文教系统干出的成绩还是有目共睹的，也配得上‘模范’这个称号，不能因为一些瑕疵就把整个人给否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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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定虽然做出了，丁毅还是跟刘海做了汇报，因为这起案子不单纯的是一起刑事案件，更可能牵扯到一起重大的腐败案。
刘海同意丁毅按兵不动的意见，既然要抓大鱼，就不能急于收网，要有耐心，至少要比暗地里隐藏的大鱼有耐心。
有了刘海的支持，丁毅更有了底气，开始带领专案组进行更深层次的挖掘。
通过对311事故家属的走访以及对遇难者的人际关系排查，专案组很快有了其他方面重大发现，司机左汉杰在陈庄镇经营着一个采沙场。这个采沙场没有正规的开采手续，属于无证开采。奇怪的是尽管没有正规手续，采沙场却连续开采了好几年，县里也没有哪个部门去管。据周围的群众反映，这些年来从没见过采沙场被查封过，每天都有很多大货车来运输沙子，多的时候每天能有好几十辆大车前来，等待拉沙子的大车能排出去好几百米，可以说是日进斗金。当然了，偶尔也会有执法部门来检查，沙场的老板好像手眼通天，往往提前一天就把沙场关闭了，即便检查也查不出什么问题，更像是走过场。
这个消息引起了专案组的警觉，一个外地人在怀王县非法采沙好几年居然没人管，此事绝不简单，背后肯定有隐情。专案组决定顺着这条线索深挖，通过秘密调查，一个更大的秘密浮现出来：左汉杰只是非法采沙场的股东之一，明面上他是老板，实质上还有另外的股东在幕后隐藏。而这个背后的股东有可能是公职人员，因为只有这个逻辑才能解释采沙场连续数年屹立不倒的原因。这一点也得到了附近村民们的证实，传言这个非法采沙场的股东有好几个，有镇上的头头，也有县里的领导。但是具体是哪个人，村民们也说不清。
丁毅决定兵分两路，一路继续询问左汉杰的家属，以便获取更多的信息；另一路则赶奔采沙场实地调查。丁毅和专案组的两个人身穿便装去陈庄镇那个非法采沙场走了一遭，所见所闻触目惊心。这个采沙场在陈庄镇政府驻地陈庄村以西六公里处，具体属于陈庄镇瓦口村地界，距离瓦口村不到一公里。放眼望去，巨大的沙坑一个挨着一个，把原本肥沃平坦的土地挖掘得千疮百孔，渣土车和半挂车轰鸣着在沙坑里移动，掀起一阵阵土色风暴。一台挖掘机在不停地挖掘、装车，装满以后，半挂车便轰鸣着爬上沙坑，顺着坑洼不平的公路扬长而去。另外两个沙坑里还停着两台挖掘机，不难想象，三台挖掘机同时工作的话场面该有多么火爆。
沙坑附近的农田里有三三两两的农民在地里劳作。丁毅走过去向他们询问沙场的情况，这些人似乎有什么顾虑，不管丁毅如何询问，始终闭口不答。
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农民跟丁毅说了实话：“我不知道你是从哪来的，也不知道你是干什么的，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打听这些事儿。看你们冒着风沙下乡也不容易，我给你们透个实底吧，不要再打听了，也不要再问了，再问也问不出什么。”
丁毅冲着对方报以微笑：“老乡，你们为什么不肯说呢？是不是有什么顾忌？其实大可不必，你想啊，出你之口入我之耳，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对方摇摇头不置可否，似乎无话可说了，埋头继续干活儿。
丁毅见状也不气恼，一边蹲下来吧嗒吧嗒地吸着烟，一边很有耐心地看着对方干活儿。他之所以表现出如此大的耐心，是因为对方是附近走访的农民当中唯一的一个肯开口说话的，这个突破口再把握不住，其他的更没指望。
过了好一会儿丁毅才说道：“老乡，你们闭口不谈采沙场的事情，是不是有什么隐情？你看看这一个个大深坑，对你们种庄稼没影响？我不信你们没意见，只是不肯说罢了。”
那人抬头看了丁毅一眼，用满不在乎的语气回应道：“种庄稼？种庄稼能赚多少钱？把地卖给采沙场能赚一辈子种庄稼的钱。”
丁毅吃了一惊，心说怪不得胡乱挖坑采沙没人管也没人告呢，原来都得了好处。民不告官不究，怪不得采沙场能存在这么长时间。但是如此地肆意破坏耕地，有关部门就不管一管吗？
“老乡，你的承包地为什么不卖给采沙场呢？”丁毅又问道。
“你以为我不想啊，是人家不要，只能等沙坑扩大到这边再说了。前年我也买过一亩地，挣了这个数……”对方伸出了五个手指头。
五万，真不算少了。种庄稼的话一亩地每年的纯收入也就几百块钱，五万块抵得上种庄稼50多年的收入了，难怪当地农民对这件事不抵触。丁毅隐隐有些不安，随着调查的深入，案子的性质也随之发生了变化，已不是他这个公安局副局长能处理的了的。
再谈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收获，丁毅跟对方告辞，开车回到了局里。专案组的另一路人马先一步回了局里，他们的调查更不顺利，311事故的死者左汉杰和左来福两人的家属悄悄地走了，据说是回了四川老家。就连一直在重症监护室抢救的两个伤者也出院了，其家属们连夜离开了怀王县，据说也回了老家。
这就很奇怪了，前些时家属们还喊冤告状呢，怎么突然偃旗息鼓一走了之？里面肯定发生了什么。经过专案组分析，死伤者的家属们要么受到了巨大威胁，要么接受了巨大的好处，使他们改变了原来的想法，选择了妥协。
丁毅觉得案子要从三方面入手：一是继续走访调查瓦口村，深挖采沙场的内幕和背后老板；二是调查死伤者家属，为什么突然离开，里面有什么隐情；三是紧盯县交警大队，单从血样造假和事故报告造假就能断定里面有重大隐情，不排除交警大队里个别人跟采沙场有利益捆绑。至于采沙场擅自破坏耕地的事情，丁毅认为先暂时搁置，以免打草惊蛇，况且这种事也不归公安局管辖。
专案组兵分三路继续追查。由于专案组只有五个人，人手太少，所以丁毅独自一人来到了瓦口村。
瓦口村是山前平原上很普通的一个小村子，村子不大，也就不到一千人的样子，跟其它村庄一样靠种植业为生。由于已经到了农忙季节，村里的闲人并不多，偶尔有几个老头儿老太太聚在一起聊天。
丁毅身着便装，以走亲戚为由加入了老人们的聊天行列，渐渐地跟老人们打成了一片。随着聊天的深入，丁毅把话题逐渐引到了采沙场上面，开始试探性地打听采沙场的幕后老板。
老人们说采沙场开了有五六年了，虽然声音吵了一些，尘土多了一些，其他都还好。最主要的是大家的收入也跟着多了，采沙场需要不断买地挖沙，不少村民都把承包地卖给了沙场，换回了大把的钞票，一亩地五万，两亩地就是十万。十万块在当时那个年代绝对不算少了。有的村民还买了大货车跑运输，专门往外倒运沙子，每年也能赚十几万。富裕起来的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