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画师|柠檬夏天
错过前两天故事的宝宝，点这里哦：
老公去了一趟广州后，我们离婚了，真相太恶心。
我妈外遇，奶奶带人堵门，结局太甜了！
01
最初，周萍萍是不愿意嫁给刘易的。
因为她比刘易大了4岁，其实大4岁在很多夫妻里根本不算什么，关键是那时候周萍萍也才21岁，刘易才17岁，因为长得高，即使挨饿瘦得皮包骨，看起来也比一般17岁的男孩子要成熟些。
周萍萍一想到他才17岁，就感觉自己在犯罪。
可是，在那个年代，一切都身不由己。
02
1959年，河南闹饥荒。
刘易一家三代五口人，从河南沿路逃往湖北投奔朋友，他们要找的人，就是周萍萍的爸爸，周大成。
说起来，也是有些渊源，周大成是知青下乡，1958年他得到一个机会去河南看他姐姐，结果生病晕倒在路上，被人救了。
救他的人，正是刘易的爸爸，刘威。
刘威是个热心人，把周大成带回家，又请了大夫来看病。
周大成在刘威家里，养了十来天的病，两个男人一见如故，都喜欢钓鱼，很聊得来。
周大成走前感恩戴德，说看完姐姐，就回湖北，到时候寄些湖北特产过来。
没想到，第二年河南就闹了饥荒。
周大成一得知消息，就写了信给刘威，请他们到湖北去，还顺道寄了些腊肉，可是腊肉根本没到刘威手上就没了。
等收到信，饥荒也很严重了，他们开始往湖北走，但是还没到湖北边界，爷爷奶奶就饿死了，他们一家三口，走到湖北后已经是年底了。
湖北的冬天很冷，还好他们按照地址找到了周大成家里。
周大成险些没认出来他们，三人都骨瘦如柴，面黄肌瘦，和从前判若两人了。
周大成料想他们会来，早已经收拾好了一间房屋，给他们住。
周萍萍是家里唯一的女儿，第一次见到刘易，就是那天晚上。
她妈做了很多吃的招待刘家人，他们几乎是狼吞虎咽吃完了他们逃荒以来的第一餐饱饭，尤其是刘易，才4岁，吃饭比她吃得还多。
8岁的周萍萍在那之前，不知道人可以这么瘦，吃饭可以这么快。
就这样，刘易一家人就在周大成家住下了。
不是亲戚，却胜似亲戚。
03
河南饥荒结束后，刘易一家也没有再回过河南。
那些亲戚，饿得饿死，病得病死，有的也都留在异乡，想联系很难了。
他们留在湖北，在周大成的帮助下，渐渐地有了自己的房子，过起了自己的小日子。
周萍萍跟刘易也一点点长大了。
周萍萍去镇上读初中，每个周末回来一趟，刘易还在村里读小学，周萍萍像个大姐姐似的，每次回来都给刘易带点零嘴。
所以，每次周萍萍要回来之前，刘易都站在马路边等着。
周萍萍读完初中就不再继续读书了，在家里闲着帮忙做做家务。
一转眼，周萍萍就长成了18岁的大姑娘，14岁的刘易还是个小男孩的样子，他已经完全退去了河南口音，讲得一口正宗的襄阳话。
两家住得近，每天都见面，经常凑在一起吃饭。
周萍萍开始看言情小说，刘易还在谷场上跟人打沙包，上山抓兔，下河摸鱼。
刘易的爸妈，也渐渐忘记了从前的苦，日子过得欢快起来。
周大成两口子，开始操心给周萍萍找对象，但村里年纪合适的，周萍萍都看不上。
周萍萍妈说，“就是乱七八糟的书看多了，谁都看不上眼了。”
周萍萍不说话。
04
1972年夏天，发生了一件大事。
刘易的爸爸病了，而且是一病不起，不仅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还把周大成的家底也花了个七七八八。
最后，刘易的爸爸说，不治了，不过也没钱还给周大成了，反正萍萍年纪也不小了，干脆把刘易抵给周家做女婿，以后也等于有个儿子养老送终。
周大成不忍拒绝，只问周萍萍的意见，她当然不愿意，但是却说不出口。
最后，还没个结果，刘易的爸爸就去世了。
只是，没想到不久后，刘易的妈妈也病了，是逃荒时落下的胃疼的毛病，没想到最后还是要了她的命。
刘易妈妈也希望刘易能跟萍萍结婚，以后就是周家人了，将来生了孩子也跟周家姓。
周萍萍一家人都知道，他们这是要在死前，给刘易找一个安身立命之所，毕竟他才17岁，在异乡举目无亲，没有比给他找个媳妇，找个家更好的方法了。
周大成也算看着刘易长大的，一咬牙就替周萍萍答应了。
周萍萍倒也不讨厌刘易，但是怎么也说不上喜欢，毕竟他还太小了，她唯一知道的是，刘易是个好人。
她跟父母闹了几天，可毫无作用，也没人问过刘易的意见，反正他俩的婚事就这样定了。
一个多月后，周萍萍就嫁给了刘易，没有像样的婚礼，周大成夫妻给周萍萍和刘易做了新衣裳，腾出来一间最好的房子，让他们搬了进去。
这就算是结婚了，和周萍萍预想的完全不同，晚上跟刘易躺在同一张床上，两人不说话，也不动。
窗外的星光漏进来，星星点点，多了一丝美好的样子。
周萍萍悲哀地想，如果这辈子就这样了，那不如轻松一些。
于是，她开始跟刘易说话，她问，他答，从彼此小时候，聊到当年饥荒，再聊到以后。
就这样，他们聊了一夜的天。
05
结婚没多久，刘易的妈妈也去世了。
刘易心里难过，晚上周萍萍就安慰他，知道他哭了却不敢哭出声，就一点点把他搂进怀里，轻轻拍他的背。
像小时候妈妈安慰她一样。
此刻，他们睡在一张床上，但是一点不像夫妻，反而更像姐弟。
其实，从前他是一直叫她姐的，只不过结婚那天开始，周萍萍说，不能叫姐了，叫萍萍。
他试了好几次，才叫出口。
之后，周大成帮刘易把丧事尘埃落定，刘易才一点点成为了一个男人，扛起了做丈夫的责任。
农忙上，他从不偷懒，也不像别的男人那样抽烟，对周萍萍有求必应。
第二年，周萍萍怀孕了，刘易虽然没说什么，但是眉眼间都是喜悦，重点儿的活都不让她干。
萍萍心里暖，嘴上却说，“我没这么娇气。”
刘易说：“那也不行，我来干。”
九个月后，周萍萍生了个儿子，周大成没有食言，让孩子跟了刘易姓，对外也从不说是入赘的，对内也从不把他当成入赘女婿看。
等儿子刘文长大一些，刘易也成熟许多了，家里大事小事，周大成都跟他商量，听他的建议。
刘易性格沉稳，做事也靠谱。
农闲时，周大成就带他去工地干活，做小工，二十出头的人，硬是看起来像30多岁了。
再苦再累，回家前，他还不忘在镇上给萍萍和孩子带点儿糖果子吃，这些周大成都看在眼里，等外孙刘文5岁时，家里所有的事都交给刘易了，自己成了打下手的。
周萍萍也事事都听刘易的，不管多累多苦，晚上等刘易回来，挨着他睡，心里就踏实满足了。
日子就这样随着岁月缓慢前进，从旧时代一路走到了新时代。
刘文上初中后，农村里的年轻人，都开始陆续出去打工了，刘易却没去，他说，周大成年纪大了，他走了地就没人种了。
周萍萍虽然也很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但是还是听刘易的话，守着家里的几亩田地，心甘情愿地穷苦。
到了1994年，刘文已经去外地上大学了，他是村里第二个考上大学的人。
这一年，村里人开始种油桃，刘易也跟着一起种，赶上第一批种桃人，没想到，运气那么好，居然赚到了一笔钱。
刘易跟周萍萍拿着钱，开开心心去给刘文邮了一笔生活费，又给家里添了一样家具。
最后，刘易还给周萍萍买了一条挺贵的连衣裙，是他硬拖着她买的，他说，她连一条裙子都没有。
周萍萍却坚持把裙子退了，给他买了件打折的西装，那是他第一件西装。
可是，第二年夏天，他们的桃子又赚了钱，刘易给周萍萍买了两条裙子，说这是还她的。
周萍萍望着他，想起他17岁时的脸，忽然有些恍惚。
她和他，竟这样过了小半辈子了。
06
其实刘易跟周萍萍，也并非一帆风顺。
大约是刘易40岁那年，跟水果贩子去了一趟温州，结果一去就丢了钱包，水果贩子回家了，他也联络不上。
那时候，村里通了电话，但是平时儿子有什么事打回来，都是周萍萍去接的电话。
刘易并不知道号码。
说好去五天，可是等了十天都等不到刘易，周大成说，刘易只要没事，肯定会回来的，说不定是贪玩，在外面多玩几天。
周萍萍心急如焚了，什么也顾不上，一个人坐了大巴车去温州找刘易。
周萍萍第一次出远门，怕得要死，好不容易找到水果市场，可是水果市场那么大，想找个人太难了。
周萍萍住在最便宜的旅馆里，每天到水果市场和周边去打听，然后再去打个电话回村里，问刘易回去没有。
周萍萍在温州整整呆了20天，花光了钱，回家前最后一晚，她打电话回家，村里小卖部的老板一接通电话，就告诉她，刘易回来了。
话音刚落，刘易就接了电话，他是早上到家的，听说她去找他了，就一直守在小卖部，连午饭都在小卖部老板家里吃的。
周萍萍一下子就哭了出来，刘易说，你赶紧回来吧。
第二天，周萍萍坐了20多个小时的大巴，又转了小班车到镇上，刘易掐着点等在出站口了。
周萍萍的眼眶一下子就热了。
她坐在刘易摩托车后座上，抱着他的腰，贴在他背上，所有的担忧和委屈都化成了眼泪。
原来，刘易丢了钱包后，也不记得电话号码，就去工地打小工，赚够回家的车费，他就立刻赶回来了。
周萍萍说，那你怎么不给家里写封信，号码不知道，地址总知道吧。
刘易一拍大腿，“对啊，我这辈子都没写过信，没想起来……”
周萍萍扑哧笑出来，不管怎么样，人平安回来就好了。
也是小别胜新婚，那晚，刘易竟抱着周萍萍睡了，那是新婚后很多年都不曾有的拥抱，周萍萍又害羞又欢喜，舍不得睡着。
后来，她想起这晚的拥抱，心里就像塞了一团棉花，温温软软的。
07
到了千禧年，儿子刘文已经在大城市扎根，娶了城里的媳妇儿，生了城里的孩子，连他自己都像个城里人了。
周萍萍跟刘易，却一点儿也不老，就连周大成都还精神抖擞的，头发也还没怎么白，不过他什么也不操心了，跟老伴儿过日子，打打牌度日。
周萍萍跟刘易成了家里的劳动力，桃子不赚钱后，他们就学人家开始种西瓜，再苦再累，两人同心协力，也都能应付过去。
周萍萍喜欢看爱情电视剧，看到伤心处，眼泪像下雨似的往下掉，刘易永远看不懂她为什么哭，但会默默地递上两张纸巾。
一晃又是许多年，孙女都上幼儿园了，暑假会回来小住，因为刘文说，不能让她失去农村童年的快乐。
刘易带着孙女下河摸鱼抓虾，驮着孙女逮知了，去藕塘里摘莲蓬。
吃饭的时候，孙女闹脾气不肯吃，刘易就跟她讲，他当年跟着父母1959年闹饥荒的事情。
这些，刘文早已经倒背如流了，他永远不知道为什么刘易的眼眶里会有泪水。
只有周萍萍懂他的眼泪。
到如今，孙女都读大学了，周萍萍和刘易开始老去了，她爸妈也已经去世多年了。
周萍萍依然喜欢看爱情电视剧，看得哭或笑，刘易不喜欢，但也陪她一起看。
有时候，周萍萍想，也许生活中的爱情和电视剧里是不一样的吧，更也许，她跟刘易这辈子都没弄懂什么是爱情，忙忙碌碌只为活着。
没有惊心动魄，生离死别，唯有数十年衣食饭蔬的平淡。
但是他们携手每一个朝朝暮暮，真真切切地过了这一生，他们互相担忧过，互相陪伴过，互相期待过。
谁又能说，他们这不是爱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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