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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治通鉴》第39卷,汉纪三十一
淮陽王更始元年(癸未,公元23年)
【原文】
舂陵戴侯曾孙玄在平林兵中,号更始将军。时汉兵已十余万,诸将议以兵多而无所统一,欲立刘氏以从人望。南陽豪杰及王常等皆欲立刘;而新市、平林将帅乐放纵,惮威明,贪玄懦弱,先共定策立之,然后召示其议。
【译文】
舂陵戴侯刘熊渠的曾孙刘玄,在平林兵中,称更始将军。这时汉兵已有十余万人,将领们议论,军队虽多,却没有共同的领袖。于是打算拥立一位汉朝的刘姓皇族,以便顺从大家的希望。南陽郡的豪杰与下江兵王常等,都主张立刘。而新市兵、平林兵的将领乐于放纵,害怕刘的威武严明,贪图刘玄的懦弱,抢先共同定下策略拥立刘玄,造成既成事实,然后召来刘告知决议。
【解析】
龙无头不行,人无头则乱。
经历数次大战、合并,义军规模越发强大,而势力构成也越发复杂。
如果这个时候不整合内部,选个老大调和矛盾、居中调度,打打小仗或许可以,打大仗就够呛。
所以选个老大的很必要,而当时天下对刘氏尚有期望。
这个也得益于王莽篡汉的时机,并没有等汉朝皇帝把天下人望给败光,就迫不及待接手。
结果这天下变色,责任全要王莽来背,而汉朝方面则好似没事人似的,从这点来看王莽是做了接盘侠。
但选谁来做这个老大却在义军内部爆发了矛盾。
义军的构成,有这么几个问题,其一,成分来源太杂,社会各个阶层的都有,地主、百姓、士大夫、前朝官员、土匪等等,这就注定利益诉求不一样。
其二,加入进入的势力太多,平林、下江、新市、舂陵等等大小山头。
其三,这些势力中并没有一个绝对强大,而是彼此体量差距并不大。
如此均衡的内部势力,反而不好,这就像一个公司的股权,几个创始人大家都是平均分,后面必定出事。
虽然说要立刘氏为主,但立哪个刘氏就是大问题。
在这些义军中,舂陵刘氏,就是后来汉光武刘秀的哥哥刘演,是义军中刘氏力量最强的一支。
按理来说立他似乎是最合适的。
但是你再看看上面提到的几个问题,你就会发现,立刘氏尤其是刘演必定无法让其他几个势力接受。
而新市、平林将帅乐放纵,惮威明,贪玄懦弱
材料中如此写,当真是新市、平林的将帅放纵?
归根归根结底还是要到根本利益去分析。
一方面,新市、平林兵乃至于下降本就是土匪出身,并没有什么大志,就是想捞一笔块钱,在乱世作威作福,但刘演属于有想法的人,想干事。
如此不同的目标注定的做事方法、手段会有明显差异,俗话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就是如此,而这往往就是矛盾的根源。
另一方面,之前在数次作战中,刘演势力已经与新市、平林方面存在的矛盾,将来有没有可能清算,这个说不准。
再一方面,说点现实的,乱世手中有兵就是草头王,义军中大家势力都差不多,如果让刘演上去了当了老大,有这个大义名分在,会不会借机打压其他的势力,甚至最后兼并余者壮大自身?
最后,建议立刘演为主的一批人主要以士大夫、地主为主,而如果真成了,这些人势必要占据利益核心圈,那么属于下江、平林、新市方面的利益也会受到侵蚀。
所以,刘演虽然有做老大的潜力,但从长远看并不利于其他人的利益,这也就是为什么,新市、平林、下江为什么要反对的原因。
对此,新市、下江、平林想到了刘玄。
这个人,就是后面的更始帝,早年间因为犯法而逃匿,后来天下大乱,又投奔到平林兵中。
相比较刘演,刘玄并没有自己的势力,在平林兵中撑死算个中层。
但是从后面看,刘玄却把刘演给挤掉了,成为更始帝,这就不得不说新市平林让刘玄出来当皇帝这一步很妙。
一方面,刘玄也是刘氏,大家都推刘氏为主,刘演可以那刘玄自然也可以,身份上大家都有资格。
另一方面,这也是最核心的,刘玄没有自己的势力,极好控制,且因为他没有自己的势力,反而要依靠别的势力,并不会对他们造成威胁。
上面两点,是对整个起义军而言,都属于可以接受的,这也是为什么后面刘演会妥协。
当然,因为立谁为主的问题差点爆发火并,刘演为了大局做退让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只不过立刘玄尤其是新市、平林抢先一步做成死局是刘演没想到的
这个时候起义军的主要矛盾是灭了王莽,争夺天下反而不是主要的。
刘演看得远、胸怀大志,自然是也想到了这一点,只不过这个时候不能说出来,反而要嘴上冠冕堂皇一番。
当有人提出立刘玄为帝,刘演就很被动了。
如果同意,等于把他坐天下的可能性给堵死,除非刘玄一脉死绝再共推他刘演,或者刘演自己废了刘玄做皇帝,这两条路都不好走。
如果不同意,刘演凭啥不同意?人家刘玄论血脉亲近还比刘演更高?这反而显得刘演自己想当这个老大有私心、不纯粹。
再退一步来说,就算将来天下平定,刘演能够有好果子吃?
刘玄这个皇帝能够容许一个同样是宗室又手握重兵且威望极高的存在?
亲兄弟、父子都难容,何况还是血脉这么远的,所以刘玄、刘演的矛盾不可调和。
透过这点,再延伸一下。
政治权力在于平衡,刘玄自己没有势力对于下面这些势力他也没办法,他的首要任务是维持自己权力、体面、安全,所以必须要哄着这些有兵的草头王。
新市、平林、下江方面就是最好的选择,因为刘玄就是他们立的嘛。
而对于刘演,刘玄大概率是要打压压制的,毕竟刘演强大会要刘玄的命,而新市平林最多只是要刘玄的权力。
所以,当面对提出的立刘玄为帝时,刘演是极度不情愿,但是又不能反对,还要嘴上客套一番。
只能是说先立王,将来再立皇帝,以此为缓兵计。
刘演是看出来了,刘玄不能成事,他如果做王,又不掌兵手中无权自然难以建立功勋。
而刘演却能够在未来不断地战争中扩张势力、威望,到时候两相对比,刘演就能够众望所归。
只不过,新市平林不会给刘演这个机会,不然怎么叫做成死局呢?
张拔剑击地曰:“疑事无功,今日之议,不得有二!”众皆从之。二月,辛巳朔,设坛场于水上沙中,玄即皇帝位,南面立,朝群臣;
刘演被迫接受,至于将来,那就脚踩西瓜皮,滑到哪算哪。
【解析】
刘玄被立为皇帝其实很有偶然性,但也有必然性。
说偶然,刘玄本人没想到、刘演更没想到会中途杀出这货来。
说必然,是因为任何势力团体中,如果出现内部派系均衡,彼此谁都不服,选老大的时候,一般不会从强大的派系中选,往往会选择一个弱小的中间派出来做共主,而且这种人还有个特点,性格上属于老好人,好说话,能调和各方面。
这样大家既能够保持当下的局面平衡,又能够确保个自己的利益,又避免未来可能出现的矛盾。
这种局面,也可以称之为“虚君”,虽然此人是老大,但也就是样子货,关键的时候还是主要的势力之间商量着来办。
历史上类似的事情有很多。
比如,下面这段来自百度,诸位细品:
1964年10月,赫鲁晓夫下台后,苏斯洛夫和谢列平为争夺大位陷入僵持,为避免两败俱伤,于10月14日举行的苏共中央全会上推举勃列日涅夫为苏联最高领导人;
历史没有新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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