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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治通鉴》第41卷，汉纪三十三
汉光武帝建武四年（戊子，公元28年）
【原文】
嚣乃使援奉书雒陽。援初到，良久，中黄门引入。帝在宣德殿南庑下，但帻，坐，迎笑，谓援曰：“卿遨游二帝间；今见卿，使人大惭。”援顿首辞谢，因曰：“当今之世，非但君择臣，臣亦择君矣！臣与公孙述同县，少相善；臣前至蜀，述陛戟而后进臣。臣今远来，陛下何知非剌客奸人，而简易若是！”帝复笑曰：“卿非剌客，顾说客耳。”援曰：“天下反复，盗名字者不可胜数；今见陛下恢廓大度，同符高祖，乃知帝王自有真也。”
【译文】
于是隗嚣派马援带着给刘秀的信到洛陽去。马援初到，等了很久，中黄门引进。刘秀在宣德殿南面的廊屋里，只戴着头巾，坐在那里，笑迎马援。刘秀对马援说：“您在两个皇帝之间游历，今天见到您，令人非常惭愧。”马援叩头辞谢，于是说：“当今的天下，不但君主选择臣子，臣子也选择君主。我和公孙述同是一县的人，自幼关系很好。我前些时候到成都，公孙述让武士持戟立在殿阶下，然后才接见我。我今天远道而来，您怎么知道我不是刺客或奸恶的人，而这样平易地接见我！”刘秀又笑着说：“您不是刺客，不过是说客罢了。”马援说：“天下大局，反复未定，盗用帝王称号的人不计其数。今天我看见您恢宏大度，和高祖一样，才知道自有真正的天子。”
【解析】
马援出场，先是替隗嚣出使蜀中公孙述。
公孙述因马援是故友，对其颇为重视，给的待遇不错。
没成想，马援离开，还觉得公孙述难成大事。
之后就有了上面这段材料，隗嚣又派马援去见刘秀。
看上去这段话平平无奇，可其中机锋可不少。
卿遨游二帝间
马援先去见公孙述，这事的确是有的。
刘秀见到马援之后，立马就把这事告之马援，其中内涵是在蜀中刘秀有探子，知道你马援见了公孙述，别想蒙骗我。
但这问题再往深了想，刘秀在蜀中已经开始布局，那么河西等地自然也是少不了。
如此安排，自然是将这些地方视为平定目标之一。
“卿遨游二帝间；今见卿，使人大惭。”
对于现在才见到马援，刘秀表示很遗憾。
这种感觉就好像你去某个单位拜访。
其中有两个平级领导A、B和你关系都不错，你先拜访A，B领导得知后，见你就说：”你也是，来了都不先找我，看来我和你的关系没有你和A的关系重要！“
刘秀这番话，当然不单单是遗憾，其实更多是试探，有两层含义。
其一，隗嚣的战略动态到底是联合刘秀还是公孙述，先去谁哪里其实就是一种倾向。
其二，做出如此决定倾向的，是隗嚣还是马援？
马援也是聪明人，立马GET到了其中关键。
当今之世，非但君择臣，臣亦择君矣！
这句话，直接把为什么要在公孙述、刘秀之间摇摆选择的问题给解决了。
即，现在这环境就是如此，这么做也没什么。
同时，这话也有双重语境。
其一，隗嚣选择臣服，以臣子的角色，在两位君王之间选择，这个行为说的过去。
其二，马援亦是臣，同样可以在其中选择。
如此，跳反、投靠之类的行为有了一定的合理性基础，用现在话来说就业双向选择嘛。
臣与公孙述同县，少相善；
马援说到这里，点明自己和公孙述关系，是旧相识，以前关系好。
对于这一点，其实呼应前面提到的两个东西。
其一，刘秀开门见山，暗示自己知道马援见过公孙述，自然是对其中不少事情有了解，包括马援与公孙述的关系。马援故意说出来，表示自己不隐瞒。
其二，从私人关系上，弱化先见公孙述带来的倾向性，即因为我和他有私人关系所以就先去了。
臣前至蜀，述陛戟而后进臣。臣今远来，陛下何知非剌客奸人，而简易若是！”
到此，马援开始反击了，拿公孙述和刘秀做对比，看刘秀怎么回答。
前者，是各种礼仪规矩不断，守卫森严，而刘秀很简单，并没有搞那么多虚头巴脑的东西。
反问一句，难道你就不怕我是马援是刺客？
刘秀的回答也很巧妙：
帝复笑曰：“卿非剌客，顾说客耳。”
8个字，暗含的东西不少。
前四个，是基于情报判断，知道马援此人并不是刺客。
后四个字，是对马援身份的归纳，那就是说客，但反过来，说客的工作是做说服的，不代表说客不能被说服。
到这里，以及最后马援再对刘秀的话，可以说是，马援从隗嚣说客的身份转变为对刘秀的认同，变成刘秀的臣子，进而成为隗嚣身边的一颗钉子。
【闲扯】
有意思的是刘秀问题马援的问题，有点像现在领导问你问题，为什么选这个不选那个。
这个问题，看似是在对比两个选择之间的优缺点，其实也包含你的倾向性问题。
人做选择不可能做到100%公平公正，必定会掺杂个人因素在其中。
尤其是职场中，更是如此，你给领导的选项123，其实必定也包含了自己的利益在其中，领导也知道，这就是一种潜规则。
彼此不点破，也不说破，但需要你有一个说得过去的解释。
解释，不单单是对比优缺点，更是把你个人倾向性去除的过程。
就好比说，你出差，飞机、高铁、长途大巴。
你喜欢坐飞机，但经费制度不允许，可是你最后依然上报要坐飞机，你怎么讲？
肯定不能说因为我喜欢坐飞机，而是说，这次行程时间紧张、高铁飞机价格都差不多等等，让飞机这个选项的出现，变得合理。
当然，有的时候，并不是说你需要把你选择的选项消除倾向性。
反过来，你剔除的选项，同样要消除你的倾向性。
不深入去讨论，到此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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