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滨,昨天贼冷。中午开车出去办事,顺路带一个女同事。(业务上是我的间接领导,没啥实权)
大姐在单位话不多,人缘不好,很少和人打交道。我也没说啥,虽然没啥来往,就是一脚油儿的事,毕竟都是同事嘛!
上车,她主动坐到了后面,我说前面暖风热得快。她笑了:不用!后面也一样!她去的地方是交物业费的地方,离我去的地方并不是特别顺路,到岔口,她说把我放下吧。我倒一下公交。
我说,天多冷啊!我直接送你,就是一脚油门的事!她说,那真是谢谢了啊!
到了地方,她说你先忙你的吧,我一会坐公交回去!
我说下午还得上班,你坐公交不一定赶趟,我等你一会,拉你走,我办完事咱一起回单位。她愣了一下,说好吧。
等了老半天,她也没出来。她突然给我打电话带着哭腔:你先走吧!我一会儿自己回去,谢谢你了!挂电话那一刻,我听她那边很委屈地嚎哭,像是在和别人争吵!
我赶紧下车,进屋。(我看那个缴费的地方,是一个小破房子,也不是很正规,担心她出事)
一进门,就看见她对着柜台里的大老爷门儿大吼:物业费为什么不能用花呗!人家别的地方都可以用,你们为啥不行!柜台里的男的,低着头不说话。看垂头丧气的样子,应该是已经被我这个女同事训斥老半天了。
我这个女同事在我们单位是知名的嘴茬子,就是得理不饶人的那伙的,很少有人招惹她。她在单位除了和卫生员大姐聊得来,几乎没朋友。
大姐掐着腰,如同泼妇哭号:一个破物业费,一年没交你们就发律师函,说要起诉我!给你们能耐的!我来交,你们又说手机交不了!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容易吗!成天让你们当猴子耍!
单位开那点破工资,都不够孩子补课费的呢!网上找点兼职还让人骗了一把!我容易吗!
我早上5点半起来给孩子做饭,坐公交给孩子送到学校,然后我自己倒公交到单位,中午还得给我婆婆去弄饭。老太太说拉床上就拉床上!还让不让人活!
大姐眼泪四处喷溅,口罩干脆摘下来,眼泪顺势淌进嘴里,和口水混杂在一起,被大姐一口吞下。接着哭丧:老太太怎么还不死!让我少遭一些罪!
我尴尬地站在门口,柜台里的男的递出一张纸巾。
你少给我来哩跟楞!就说手机能不能交,我没带现金!也特 么没钱!一分没有,工资还得等到月底,要是用不了花呗,我一分没有,你们爱哪告哪告!反正我是一个快被折磨死的人了,不差你们这一伙!我死了,你们就是犯罪团伙!
大姐哭的委屈的像一个可怜的孩子。
我上去也给柜台帮助解释。柜台里的男的说,大姐,你先回去吧,我和领导反映一下联系你。估计是,这个男的看我同事不好惹,用了缓兵之计。
大姐如同打了一场胜仗,一边抹眼泪,一边往外走:我属猪,没你大,别叫我大姐!
那个男的说,姐,我属猴!
你叫不叫我姐,我也属猪少和我套近乎,给我惹急眼了,我躺地上,赖上你们!
出门上车,大姐很尴尬,噗呲笑了:我很泼辣吧!到单位别说啊!她自己一个人在后面絮絮叨叨:你说,我老公没了。扔下一个半死不活的婆婆,可咋整,农村来的,连个劳保也没有。看病自己花钱,物业包烧都得自己花钱。就给她孙子攒下了一个小房子。
看在房子的面子,我也得好好伺候伺候她不是,谁让我进她家门来着。前面你把我放下来,我还得去婆婆家给老太太热饭去。你说可咋整!
老太太能活动的时候,帮我带了几年孩子,一个人也挺不容易的。自己还有俩儿子,就愿意赖在我这儿。准确地说,是看着她自己的房子。
谁能和她抢不成,再说,我这个命,一天天端屎端尿的,他们家人要是来和我抢,看我怎么和他们撕吧!
说这些,都是气话,老太太瘫了我能不养活?你姐我年轻的时候,进他们家,我最受宠,你看看我手上的手镯,还是我结婚婆婆给我的呢……
那时候好贵呢!就可惜是银的!
大姐在后座和一个小喷跑一样,啰啰嗦嗦吵得我脑袋嗡嗡的。她下车,挎着一个破了皮的老款女士皮包,走路一拽一拽的。像个农村的事儿妈。
我承认,对这个大姐没有好感。本来就是一件很小的事,就对着人家一顿喷。吐沫星子差点喷到那个老实男人的脸上。然后莫名其妙地一顿发泄,然后,扬长而去。
除了大姐粗鲁的言行举止,我还是能够接受大姐的,甚至内心有一点小小的敬畏。至少她是一个好儿媳,好媳妇。丈夫没了,还白天晚上照顾婆婆。我在车里问过她,为什么不搬到一起住,把一个房子租出去,还能缓解不少压力。
她说,老太太的房子虽小,朝阳,楼层低,不在家的时候老太太可以晒晒太阳。夏天我背她下楼望风。楼层低,我能背动她。再说,老太太一个人住习惯了,不愿意和我和孩子掺合在一起。
成年人的崩溃就在一瞬间发生。哭完后,依然要前行,依然要早上5点起床,坐公交车送孩子,倒公交到单位,中午坐公交给婆婆去热饭。
有时候,我们身边破马张飞的人,心灵其实最脆弱。心里不知道压抑着多少苦水,无处发泄。有时候,那些嘴里喊着霸占婆婆房子的人,心里其实最善良,不遮不掩,活得真实。
嘴里骂着娘,心里却把她当成亲娘一样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