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泪好文)爸爸床底下的大头鞋!


为什么不给我买100块的新球鞋!我撅着嘴,趴在姥姥家的炕上,拼命地捶打着炕席,挥溅着委屈的眼泪,瞪着两只小腿儿:为什么全班级,就我没有新球鞋!为什么!
我声嘶力竭,脖子蹦着青筋,鼻涕眼泪哈喇子淌了姥姥家一炕席。姥姥瞪着地上呆若木鸡的爸爸:你惹乎他干啥!还不赶紧给他买去!
爸爸垂丧着头,木讷地挪着腿:诶!诶!我清晰地记着,那个晚上,爸爸回来得很晚,身上带着一股凉气,满身淋着雨滴,手里握着100元大钞:老儿子!明天我就去农场的集市上给你买去!
第三天,我如愿以偿地穿上了新球鞋。在班级和同学们媲美,碰到一样的款式,我还伸出脚来,和人家比量一番。晚上睡觉,还特意把新鞋子放在姥姥家的窗台上,怕人多,给我的新鞋子嗑进去瓜子皮儿。爸爸搓着粗糙的大手,坐在姥姥家的炕沿上,乐得合不拢嘴。
上秋,卖粮后,我家里人忽然就多了起来,有时候,多得几乎推不开门。爸爸蜷缩在一个角落的板凳上,满脸愁容,周围围着村子里的大人,叽叽喳喳。看我进门,爸爸一挥手,大家就止住了。爸爸勉强挤出笑容:去!去你姥姥家写作业,听话。
我懵懂地,溜达到姥姥家,问姥姥:我家里那么多人是干啥的!姥姥说:是不是卖粮的!小孩子家别操心那么多,你快去写作业!那个阶段,我一放学,就被姥姥接到她家写作业,晚上,姥姥就让我在她家睡下了。
一次放学,舅舅堵着爸爸在姥姥家的当院子,大声斥责:你做生意赔了钱,咱一大家子帮你还账也就算了!凭什么卖了咱娘的手镯!你有什么资格!爸爸蹲在院子的角落里,低着头抽烟,一声不吭。忽然发现我进院子,爸爸的眼神忽然充满了惊恐,然后,不知所措。
这时候,姥姥从屋子里冲出来,照着舅舅的脑袋就是一撇子:你个后生!哪里有你说你姐夫的份!当年要不是你姐夫闯东北,给咱一大家子从关里家弄到东北来,你喝西北风去!
那一天,我才知道,爸爸做小生意外面欠了很多钱。那一天,我才知道,姥姥拿出了自己的手镯,替爸爸还了点债。
我家上上下下,那几年的光景,就是在这种气氛下度过的。爸爸每天都乐呵不起来,总是垂丧着头。特别是,一到过年过节,爸爸就把我打发到姥姥家去。我也不再执拗了,听话,去姥姥家写作业。
好多年以后,我家搬到场部的楼房去了。妈妈收拾屋子,一个尼龙丝袋子装着一双几十年前的大头鞋,妈妈吼着我:给扔出去,现在谁还穿这样的鞋子!
我捏着这双几乎没有形状的大头鞋,往外面走,刚好爸爸回来:你这是干啥!放回去!有生以来,爸爸第一次冲我发火。爸爸从我手里夺回了那双鞋,抖了抖,放回了袋子,掖藏在自己的床铺底下。

那个袋子,藏在爸爸的床铺下好多年。没有人再动它,一到春节收拾房间,妈妈就絮叨:留着它干啥呀!多碍事。爸爸捏着酒盅,红着眼:你懂个啥!
一年春节,舅舅在我家喝酒,唠嗑唠起了我姥姥:你姥姥那时候最疼你爸,盛一碗面条都冒尖儿,然后,面条子的碗底,还偷偷地藏着两颗荷包蛋。我们那时候,可没有你爸爸这待遇。
我上学想买双新棉五路,你姥姥都不给买。那时候,你姥姥也不知道从哪里借的钱,偷偷地给你爸爸买了一双大头鞋。我问你姥姥,为啥就给我姐夫买!你姥姥说:你们能和你姐夫一样!上山开荒去卖命!养活咱一大家子!那时候,你姥姥就偏心眼!
是不是,有没有这回事,姐夫!爸爸点点头,抿着酒盅:是!是!那时候,也就我有这待遇。然后,爸爸两眼泛着红。
现在回想起来,爸爸那段日子是怎么扛过来的。一到春节,我家要债的都推不开门。爸爸几乎那几年几乎没有过笑脸。
我记得有两个镜头:一个是,爸爸给我买回来新鞋子,一进屋咧着嘴:老儿子,看看合不合适!爸爸的眼神,第一次显得那么的荣耀。一个是,那次搬家,爸爸翻弄他的宝贝尼龙丝袋子:俺这个可值钱了!妈妈说,你姥姥活着的时候,你爸爸可从来没这样讲过。
我对那个年代含蓄的情感,内心极为的崇敬。可,爸爸当年欠着债,兜里紧紧巴巴,不知道从哪里凑的钱,给我买的那双运动鞋,我现在再也找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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