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体委的婚礼,置办的是极其的热闹。
几乎通知了我们所有同学,甚至比我们高一届的师哥师姐,也前来捧场。
虽然体委上学时候是个皮孩子,但人缘还是不错的。
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请我们班主任。
大喜之日,我们谁也不想给他添这个堵,谁也不提这茬子。
我们偷偷嘀咕:老师就在镇子里,他应该能请。
再说,事情过去那么多年了,咱们孩子都打酱油了,这点儿上学的事儿,体委还有啥磨不开的。
参加婚礼的人,都到的差不多了,
我和班长在门口迎接,最后几个稀稀拉拉的司机,和帮忙打下手的。
大老远就望见,我们班主任哈着腰,迈着文化人的小四方步,奔着饭店而来。
我们赶紧上前搀扶,问候寒暄。
班主任的牙槽子又漏出来了,和上学时一样,夹杂着新鲜的韭菜叶子。
分明可以看见,师娘早上吃他烙的韭菜盒子。
老师两手直发抖,和我们一一握手。
老师低沉着:一转眼,我都快埋半截了,这手脚还不好使了!
我们搀扶老师进饭店,可桌子几乎坐满了。
没有了座位。
体委当时应该是有备桌儿。
我赶紧上前面去招呼体委:咱班任来了,快给找个地方,过去打个招呼。
没想到,体委跟没听见似的,还在忙乎整理他的西服和新娘子的礼服。
当时,我又特意重复了一遍,体委仍没接我话茬。
我心里隐隐约约感觉不对劲儿:可能是有差头儿!
我赶紧过去找班长到一边儿,紧急商量对策。
班长皱眉头:这事我也特么也没经历过。擦,这小子不对劲!老师来了,怎么也打个招呼,给安排个地方。
我和班长假装给老师继续找座位,还尽量不能让老师看出来。
要是老师看出来,得有多尴尬。
转了一圈儿,还是没地方。
我、班长、老师,三个人儿给晾晒在饭店大厅的最后方,典礼马上就开始了。
班主任:别找了,我站着看一会,就回去,他结婚今天忙,哪天咱们再凑,上我那喝去。
班主任最后委托班长,给体委随了礼份子,就往门外走。
看着老师蹒跚的背影,我们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楚。
婚礼过后,我和班长谁也没和体委唠起这事儿。
他这样处事儿,不讲究,不管咋说,那也是咱老师。
是!
当年,班任多少有点过分,可毕竟也过去这么多年了。
哎!有时候不得不承认,怨恨真的像一颗种子。
多年前,你不经意的一个动作,可能就深深的埋在了对方的心里。
并且,不会时间的推移而散去。
体委是一个单亲家庭,他妈妈在初二就和他爸爸闹离婚。
班主任是个大老粗儿,那时候管理我们班级没轻没重。
班主任是一个体育老师出身,文化程度不高。
正因为都爱体育,和体委走的比较近。
我们班的成绩全学年打啷当。
班主任一天学习啥事儿也不管,就中午把我们从家带饭孩子的馒头负责给热热。
哪个孩子,发烧感冒,他负责去卫生所要个止疼片之类的。
他讲话:你们学习,我毛也帮不上。
自习课把我们关在教室里,他蹲在门口一个人裹着呛人的大烟叶子。
在不,就掰个学校周围的树叉子,给我们做拖布杆儿。
我们学校生存在腥风血雨的年代。
那个年代的学生个个都高高大大,发育成熟,真正念书的不多。
两个班级为一个女孩子火拼,是经常事儿。
学校也见怪不怪,管也关不了,只招呼自己班主任看好自己班孩子。
由于我们班大都是村子里来的,个个好像营养不良,长得唯唯诺诺,在学校经常挨欺负。
由于我们是村子里来镇子里上学,和镇子里学生不一样,我们需要住宿,需要自己从家带咸菜。
经常遭到镇子里的同学耻笑。
我们只好一个个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衣服里掖着自己妈妈的腌制的,蒜茄子罐头瓶子,拿到食堂中午当菜吃。
调皮的高年级学生,就会经常戏谑我们,把我们的咸菜全霍霍光,或者把我们的咸菜瓶子藏起来,我们再找到时,咸菜都坏了,不能吃了。
体委行侠仗义,窝了一肚子火。
经常斥责他们,准备找机会和他们干一仗。
一次。
外班同学报复,污蔑我们班体委,说体委偷了他们的咸菜瓶子,并把他们自己的瓶子藏在了体委的床铺下。
班主任问咋回事。
体委没回答,他原以为班任会相信他。
没想到,班任啪啪一个大嘴巴子,给体委烀在脸上:畜生!
第二天,体委就没来上学。
一直没来,后来就直接转学了。(转学多多少少和他爸妈也有些关系)
当班主任了解事情的真相后,委托我们给体委带话儿,让他有时间来学校一趟。
可我们上他学校找到他时,他一句话也没有,就直接进学校了。
就这么档子事儿。
体委记恨了几十年,直到回镇子做生意,结婚也不和老师联系。
同学传,老师有时候在集市上碰到体委,体委磨过身儿,就走掉了。
去年,班主任突然去世。
班长能联系到的都联系了,就是没有通知我们体委。
知道,告诉他,他也不能来。
我们十几个40岁的中年人,挤在老师家几十平的小房子里。
女生劝,男生在厨房抽烟。
这时候,体委敲门耷拉着脑袋,进来了。
红着眼,边进屋子,眼泪边滚砸下来。
进屋就一头扎在了师娘的怀里,放声大哭,哭的像个可怜的孩子。
师娘拍着体委的肩膀:我苦命的孩子!
葬礼结束,我们都没有吃饭,帮助师娘照顾好来宾就撤了。
晚上,我们几个要好的找了个地儿,准备吃顿饭,体委没皮没脸的跟在我们后头。
饭桌上,我们几乎没说话,可能是由于体委的存在。
每个人就是往死里喝,都特么喝多了。
出门,体委就直接就喷了。
蹲在地上起不来:
我个没良心的,当年咱班主任要师娘给我腌咸菜,全班就我才有这个待遇。
那时候,我爸妈闹离婚,我生病,还是老师把我接到他家,住了一个礼拜,给我冲了一个礼拜的麦乳精!
体委抱着头,蹲在饭店门口,嗷嗷大哭,哭的直发抖。
我们几个敷衍的劝劝,便离开了。
还是让他一个人放心的哭吧。
其实。
有时候,有的怨恨,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存在。
即便真的存在。
你有木有想过,你的怨恨里,
有可能夹杂着,对方不被你感激,反被你嫌弃的那个善意。
而那个善意,又是那么的唯一。
且。
你这辈子永远再也找不到,当年这样的真诚对你,无所求的那个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