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桌上，已经抱上孙子的老师，哭得浑身发抖：
当年，那个被我扇耳光的学生，摆摊儿，让我碰到，硬生生的，送我了一兜子苹果，满满一袋子！
我特么还是个人吗！
老师年轻时是个性格极其内向的人，是个古板且很较真儿的人。
我们都很了解。
教了一辈子书，虽然他由于性格，得罪了不少家长和学生。
不过大多数，都还是能够理解的。
毕竟是小地方，人都很实诚。（老师他带学生也不容易）
不过，老师还是解不开心里的疙瘩。
就在我们毕业30年的聚会上，给我们掏起了心窝子。
喝多了。
不喝酒，他是个没话的人。
老师说了一个比我们高几届学生的故事：
那个年代，物质极其匮乏，人的性格都有棱角。
那个年代，很多学生可以和老师随时叫板，老师可以随便打学生。
那个年代，人的感情表达直接。
不好好学，老师上来就是一顿揍，一直打到你服气为止。
那个年代，没有什么家长委员会，老师就是家长委员会。
那个年代，学生生性，不好管。
家长放权：老师！你随便揍！只要我家孩子学习就行！
我班上有一个学生，执拗，家里嘎嘎穷，性格和我一样的隔路，不爱学习，就爱和我叫板。
无论什么方法，这学生就是赖皮，不学习，天天课堂上小动作，自己鼓动自己的小九九。
无论我怎么折磨蹂躏他，甚至羞辱他，他就是油盐不进。
马上要中考了，依旧课堂上，趴桌子睡觉。
我上去，啪一耳雷子，给他打醒了：为啥睡觉。
老师，我累了!
累了？昨晚上干啥了！
昨天夜里，帮家里打豆子了！
打豆子！马上就中考了，你还在家打豆子！你爸爸干啥子去了！死人吗！不为你考虑考虑！
老师！你说什么！你！你！
那个孩子哭着冲出了教室，再也没有回来上课。
班主任满脸通红，眼泪哗哗的，结实且带节奏的，砸进了自己的酒盅儿里：
是我害了这个孩子！是我害了这学生！
我哪里知道，这孩子父亲已经没了好多年！
我哪里知道，就他和他妈两个人生活，还要带两个弟弟。
后来，很多年以后，我在集市上买苹果。
老师！老师！是我，是我啊！我是大胜子！
呲牙冲我乐。
他黝黑黝黑的皮肤，我几乎都认不出来了。
他给我塞了满满一方便袋儿苹果，满满一袋子！
我给他钱，他死活不要。
这个学生，那时候已经是30好几的人，乐得跟个孩子似的。
两眼晶莹放光，乐得牙齿洁白。
我真的对不起他，当年要不是我一句话刺伤了他，他怎么会不念书。
也许，他就不用打工，摆摊子了。
也许他就成了大学生了。
班主任捶胸顿足：
他给我塞了满满一袋子苹果，满满一袋子！
我给他什么了！
他叫我老师！张着嘴儿，瞅着我，乐开了花。
看不出一点儿，记恨我的样子。
可我当时恨不得赶紧找一个地缝儿，钻进去。
我心里，已经恨死自己了。
那天晚上，已经抱上孙子的班主任，在我们一大帮，已经成家立业的学生面前，哭喷了。
肩膀耸动，哭得像个可怜的孩子。
直到他姑娘抱着孩子，在包房门口儿出现：
大胜子！赶紧上去搀扶咱爸，这是又喝多了！
这件事情，影响了我很多年。
可以肯定的是，这是一件真实发生的故事。
那个年代的人，血性。
表面上可以乌马长枪，良心上，不能亏欠别人一丁点儿。
若是亏欠着别人，一辈子就良心不安。
即便是，我亏欠着你。
我可以用我力所能及的善良，来补偿你。
或者说，我可以接纳你，成为我生活的一部分。
因为，我看不得：
因为我，你受到伤害，一个人缩缩在角落里，浑身发抖。
我的良心上，过意不去。
如果不这样做。
我一辈子，都不会迈过这个心坎子。
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