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夜晚,城市里都有很多人睡不着。
为了名利嗔贪痴的,为了明天生计的,为情所困的,林林总总。
而今夜这失眠大军里,又多了几位高中生,还都是女生。
窗帘开着,月光铺洒入屋内。
佟瞳躺在床上,自己按着脖颈,望着床上的一片银光发呆。
她可能是受了吴烊的影响,也喃喃地念起诗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可不知她和吴烊的长久,还能有多久。
她妈妈上次从省城回来,就是把吴烊第二次堵在家里那次,带回了一个让她失望的好消息。
她家的移民申请,她妈妈所在实验室的上级主管机构,已经批准了。
也就是说,她家的移民手续最难的第一关已经突破了,要正式开始全面启动了。
据她妈妈兴奋地讲,估计用不了半年,她们就要去德国和爸爸团聚了。
可为了避免吴烊伤感,她并没有告诉他,反而尽一切可能多和他在一起。
她走了还回不回回来,能不能回来,她还小,都糊涂着呢,可她唯一确认的事,她一天都不想和吴烊分开。
这世界真是造化弄人,当她对身边的一切都厌恶、都不想留恋的时候,吴烊和她内心碰撞了,发现了彼此孤苦等待的唯一的另一半,然后她就开始后悔当初答应爸爸妈妈了。
其实她知道,吴烊不惜以己为质,迫使郭小海犯罪,一定有刻意的成份。
要不以他那样机敏聪明,绝不会就那样毫无知觉,束手就擒。
他一定是想快点搬掉两人之间的绊脚石,而且真的冒险做到了,从和她内心识别后不过才几天,他就做到了,虽然她不知吴烊是怎么办到的。
眼见着没有安全威胁的幸福就如愿地降临,可噩耗是这幸福的时光竟会如此短暂。
她更知道,吴烊不遗余力地带她开心,让她快乐,也是感觉到了对短暂幸福的不舍,所以倾尽所有,就快要浓缩生命精华了。
她更是完全清楚,吴烊之所以在关键时候对自己躲躲闪闪,畏畏缩缩的真正原因。她了解他,对于他难以确定的结果,他不愿意去夺取和破坏。
就像他可以为了惩治恶霸忍受每日的剧痛一般,他在忍耐内心的欲望,因为他对于可能终将不会属于他的最爱,不会忍心伤害,要把清白留给她。
可她又何尝不想,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了他呢?一个躲一个硬给,这就是两个内心如此接近的人,都想把自己最宝贵的给挚爱的对方,把最深的快乐留给对方。
她看着柔和的月光,想着‘德国那边有很大的时差,到时我们哪怕同时看,看到的都不是一样的月亮。如何才能和自己唯一挚爱的他长长久久呢?’
那些对她来说真的太遥远了,她现在只想的是能尽一切可能在他的身旁。
月光毫不吝啬地洒入千家万户,洒在每个心有念念的人的心房。
辛可澄没上床,倚着窗户看着遥远的月亮,一如看着遥远的他。
那份皎洁,那种迷人,让她情不自禁地要伸手触碰,可却怎么也触碰不到。
她知道是她自己操之过急,把这份距离拉远到无法触碰。
她也想弥补,可是找不到任何机会。
吴烊是越来越滑不留手了,做事也益发滴水不漏了。
以前他的唯一软肋佟瞳,现在每天都在他身旁,安全无虞,他也更加胆雄气壮了。
就下午吴烊那番大义凛然的说辞,不管骗不骗得了别人,可是骗不过她。
她知道对方想的一定是,到此这个学期在校内已经只剩一次争得头筹的机会,如果要达成他让九班翻身,并焕发神采的目的,必须要从外围寻找。
这时色狼侵扰事件成了他的契机,而商猛的归来是他的底气。
她虽然不能与吴烊灵魂同步,内心交融,可更懂他的脑中所想。
他从接下这个班长开始,就一定要做出一番大事,为此他可以不择手段。
从知脑来说,不知与吴烊发展到哪一步的佟瞳,都不可能赶得上她。
不过她有时也很迷惑,说吴烊自私吧,他却越来越用班级取代自己,更强调班级的整体;而说他无私吧,他却不惜用全班陪绑,用几个二愣子冒险来获取可能的荣耀。
他吴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这并不重要。她只想能和他并肩一起达成他的愿望。
可事实是一次次希望落空,从来不抛头露面的佟瞳,怎么会掺和起这事来?而面对吴烊无法拒绝的人,这次站在吴烊身边的又不能是她了。
辛可澄长叹一声,望向窗外的的月亮,倘若明月真能送去思念,他会不会收到,或哪怕感知到?
而与此同时,同样在看着月光发呆的还有顾巧倩。
之前三天李朗的请缨护送,让她既感到意外,又隐隐觉得是意料之中。
从那次旱冰场一个殷勤地教,一个笨拙地学开始,顾巧倩就察觉到了李朗对她的与众不同。
要说这个人面相凶到,从刚开始班会上看几眼,就要吓得晚上做噩梦。
到现在她却似乎慢慢习惯了,就像班长说过的,再凶的脸,看久了都会习惯。
更何况这人凶只是表象,而内心中对她无微不至的呵护,却可以表现在护送时坚定的不离左右,看到她进家门还要在窗下再呆一段时间的确认上。
她就弄不明白了,这个全校谁也惹不起的痞子头,怎么会对她这么上心。
人说痞子都喜欢骚扰美女,佟瞳就是个例证。
可在班长阴错阳差把骚扰者送进司法机关后,佟瞳已经和班长二人开始了金童玉女般翩翩齐飞。
这才是理想情侣的样子嘛,郎才女貌,女才郎貌,怎么看怎么顺眼。
可是李朗?天呐!要是让妈妈看到他们并肩走在一起,妈妈搞不好会直接报警!这反差也未免太大了吧!
可经过一段时间,她也看出了这恶狼的外表里,有颗柔软的心。
他虽然不善表达,但也懂察言观色,虽然有些笨手笨脚,但也会殷勤达意。最关键是,有他在身边的那份爆棚的安全感,可比满脑子奇思怪想的班长要让人放心多了。
可这并不是自己要和他,保持心照不宣暧昧的理由啊?如果真选男朋友,那班长那样的也是首选,虽然有些让人提心吊胆,可是快乐呀,充满新奇呀!
那自己是要和他说清楚,还是就这样佯装不知呢?
纠结在很多人心中徘徊,是因为命运无常?还是因为阴错阳差?
这个问题似乎只能交给变化交替的月亮,或许它不为人知的背面,就藏着人人向往的答案。
擒狼计划执行的第三天下午,整组7+1人,除了吴烊外,几乎各个沮丧。
是呀,连续两晚的徒劳无功,让众人对这个异想天开的计划产生了怀疑。
甚至计划参与制定者商猛,都感觉计划已不可行。
“班长,要不咱们还是原样,各回各组,看来我们是诱不出来了。”
连对吴烊有着深深畏惧的王思维,都壮着胆子道:“班长,我真的不行了!这两天女装下来,我都快崩溃了!”
这份哀怨把佟瞳逗地扑哧笑出声来,女装是她初三穿过的,早已穿不下等着送人了。
这次她捐出来,给身材比她那时还要瘦小的王思维穿,似乎还真是难为他了。因为佟瞳的衣服都是少女色,嫩绿,桃红,加上今天的萌粉,确实能把个男生给折磨死。
胡仲强厉声道:“王思维,这么好的机会给你,你还不知珍惜!你知不知道,佟瞳穿过的衣服给你穿,多荣幸难忘啊?你还抱怨!”
王思维委屈地都要哭了:“要不胡哥,你来穿穿这份荣幸?”
“废话!我要能穿得下早就穿了!”佟瞳又没心没肺地哈哈大笑,一点也不觉得这话里有冒犯的意味。
不过胡仲强看着吴烊瞪过来的双眼,马上道:“班长,真不是那意思,活跃气氛吗?你教的!”佟瞳接着笑。
“不过,我也觉得要不给佟瞳省几套衣服,去送给有需要的人,别在那猴精身上浪费了!”佟瞳快笑得肚子疼了。
“我也觉得很奇怪,按照商猛的前期踩点,色狼基本没在同一条街道出现过两次,而且挑选的都是僻静或路灯坏掉的路段,那咱们的设伏地点满足这条件呐?怎么就人毛都看不到一根呢?”金大勇视力一流,也熟悉部队侦查流程,是这次行动的主观察哨,这两天晚上眼睛都快看出绿光了。
“班长,要不咱想想别的办法吧!我回去跟我爸说说,看看他们刑警能不能有办法。”谭林在墙头上趴两晚了,直感觉自己都快和墙融为一体了。
“对呀,班长,你看这天马上就要有蚊子了,咱总不能每晚去喂蚊子吧?”最多动的卢有亮抱怨道。
“就你话多,这才什么时候,就有蚊子?你就是脚底板下长钉子,一贯呆不住!”李朗训道。
这几人说话间,只有佟瞳忍不住地笑,吴烊却陷入了沉思。
也幸好有佟瞳的笑声,众人的情绪才能稳定到不至于爆发。
这时吴烊猛地一拍大腿道:“我想明白了!” 众人一惊,忙凝神倾听。
“你们看,商猛打听到的几次女生被袭事件发生的时间……”吴烊拿出地图,在上面的几个点上飞快地标注着。
“看看,从东至西,从东边第一个案发点道孟姚出事的最西案发点,时间上有什么不一样?”
众人看了半天,谭林似乎看懂了:“这最前的到最后的时间上,差不多相差一个多小时!”
“对了!”吴烊拍手道,“假设我就是那个行凶的色魔,假如我每晚骑着自行车按照顺时针的路线,从东到西寻找作案目标,那是不是就和这些点的时间重和了?”
“商猛,你是整个跑完过全程的,从最东一点,沿着所有案发点,到最西一点,用时大概多久?”
“一个多小时吧!啊?”商猛顿时张大嘴。
“明白了吧?这色狼并不是针对专门哪几个地点哪些人群下手,而是沿着他的骑行轨迹,只要在合适地点看到合适的受害者,就会下手施实侵害!”
“所以我们之前的判断失误了,实际上应该……”
众人到此几乎全明白了,齐声道:“尽早出发!”
佟瞳看着吴烊胸有成竹的表情又回到脸上时,不觉得又有点痴了。
晚七点天刚擦黑,7+1擒狼小组,就在他们早已埋伏了两天的兴科一路开始设伏。
兴科一路是他们综合考察后,选择的最佳设伏地,这里是那所部属高校横亘在南北校区间的一条辅路。
原本校方是想再扩建个东校区,这样就把兴科一路彻底变成校园路,可在国家重点实验室计划申请受阻的情况下,东校区扩建被搁置。
校方又别具匠心地,在南北校区间架了一座人行车行兼备的连接立交。
这样一来,大多数学生跨校区都走了更加便捷的立交,而兴科一路平时就行人了了了,这样一来可坑了原来在一路两边的民房门市房。
当时学校没有权力拆迁掉这些在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私建起的老破胡同房。而自打教育重归主流后,沿街的两片胡同房,几乎就成了小饭馆小商店的集聚地。
而南北连接天桥的架设不但方便了学生,也让校方堂而皇之地关上了南北校区的对向校门。
学生不出入了,沿路的生意自然一落千丈,绝大大多数沿路的都早就关门了,只有胡同里还有些住户。
而自打市政把带着红圈的拆字写满后,沿路的铺面就再也见不到人烟了。
这条路虽然早已荒凉到路灯坏了都没人修,但依旧有人通行。
这条路长一公里左右,接近中心的位置有三条胡同岔路,而每条岔路的屋顶墙头就是一个埋伏点。分别埋伏着商猛,李朗和谭林。
在路的两端是两个观察哨,分别由吴烊+佟瞳和金大勇负责,而卢有亮因为呆不住又跑得快,被安置在胡同内机动。
至于诱饵王思维嘛,则是按计划把车骑到三个胡同交汇处,假装车子故障检查,吸引色狼发现落单目标。
‘多完美的计划呀’,吴烊不禁暗叹。
这水平都赶上特勤抓特务了!他对自己的安排深感满意。
一边的佟瞳不时地要抢望远镜去看,吴烊无奈,只得不时地让她看看玩玩,可她又没定性,看了半天一团漆黑又嚷着没劲。
吴烊拿对讲呼道:“大勇,大勇我是班头,听到请回话。”
“班头,我是大勇,没有发现。”
“胡商胡商,听到回话。”
“我是胡商,王思维好像憋了尿,不停夹腿。”
“注意观察!”
佟瞳又忍不住扑哧笑了起来,“保持严肃,小声点。”吴烊假意瞪眼。
“跟你们这些人在一起,能不笑才怪呢!”佟瞳捂嘴笑。
“噢,原来是想找乐子,才跟来的呀?”吴烊假意窥视她。
“才不是!你讲笑话比他们强一千倍!”佟瞳摸摸他的脸。
“那明天你就家里呆着,等我这事完了,给你讲一千个笑话。”
“啊?还要再等啊……”“万一今天抓不到人,总不能半途而废呀!”
这是,对讲里突然传来李朗的轻呼:“班长,王思维往你那边骑车跑了!”
怎么会这样?憋了尿到边上树窠后面蹲着来一泡呗!上面都是一样的老爷们,怕什么?穿两天女装还真把自己当女生啦?
这时对讲里又传来卢有亮的声音:“班长班长,王思维跑了我们是否撤!”
“撤什么撤,都保持在原位置警戒!”
吴烊这个气,每次都在不应出问题的地方出问题。
几百米的路,王思维蹬车很快就到了吴烊身边,吴烊见四下无人,赶忙把他拉进埋伏点:“你跑什么?忘了自己的任务了?”
王思维苦脸道:“班长,都在那检查二十分钟车子了,拆车时间都够了!”
“女生不会修车不正常吗?刚才哨位观察你不说憋尿了吗?赶紧尿完回去!”
“不用尿了,我……我,没憋住!”
吴烊这个气,可看还能怎么样?他这时才发觉少了些什么,对,是佟瞳那憋不住的笑声!
吴烊顿觉浑身发寒,忙回头,却见佟瞳已经蹬上了王思维的自行车,回头朝吴烊自信一笑,而后嗖地就窜了出去。
把吴烊急得在埋伏点直跺脚,‘佟瞳啊,佟瞳,你怎么这么莽撞呢?哎呀,急死我了!’
他忙在对讲叫着:“佟瞳过去了!佟瞳过去了!都盯好了,千万不能有闪失!”
接着他把望远镜往王思维手上一塞道:“注意观察,发现有异赶紧通知!”
王思维拿着军用望远镜看了半晌:“这玩意怎么用啊?怎么有两个滚轮?”
少顷他才想明白,向已经猫身沿着树窠快速行进的吴烊轻声叫道:“就是发现了!可怎么通知你呀!”
吴烊此时是方寸大乱,哪里管得了这些细节,随着越往中间灌木越矮,他都快蹲着头拄着膝盖走了。
而佟瞳已经接近了前方设伏点, 离他有一百米左右。
他一咬牙,索性趴地上,用从部队学到的方法匍匐前进。
这时他听到对讲里胡仲强的声音:“佟瞳就是佟瞳,骑车都这么好看!”
吴烊气得小声叫道:“保持对讲静默,都盯好了!”
“哎?佟瞳也穿个小猪粉!跟他么王思维一样!”这回是商猛。
“你头笨熊!王思维的衣服就是佟瞳的!”李朗道。
“在哪儿呢?我看看……”卢有亮也来凑热闹。
“都给我保持静默!盯紧佟瞳!”吴烊气得都要吼了。
他不断地匍匐着,靠近已经在设伏点停车假装修车的佟瞳。
地带匍匐爬行着,他感觉脸已经被坚硬的灌木枝划伤,可他哪里敢停。
‘三十米……,二十米……,’吴烊现在只是庆幸自己爬行的这一段没遇到人的大号排泄物,不过也对,这么窄,大号不方便,那小号……,吴烊实在不敢想下去了,他怕自己马上就吐了。
两米!吴烊终于能透过灌木看到佟瞳就在眼前了!
而恰在此时,就见一黑衣人猛地从斜侧蹿向佟瞳,他惊得得都来不急叫喊,蹭地蹦起来也向佟瞳窜去。
佟瞳可真是警惕性太差,两个人都扑向自己,她还漫不经心地玩着脚蹬!
说时迟那时快,黑衣人的手已经眼见着就搭上了佟瞳的肩头,接着就是捂嘴搂腰拖走。
吴烊此时身体离佟瞳近,他不知哪里爆发的力气,猛力一扑抱着佟瞳就滚了出去。
那黑衣人瞬间一愣,可能立刻明白了什么,想掉头就跑,可是此时上面埋伏的三人已经大叫着跳了下来,围向黑衣人!
那黑衣人见势不妙,蹭地抽出一把巴掌长的匕首,对着三人边挥边撤!局势眨眼就变成了僵局。
而此刻他已经慢慢地靠向一个胡同口,如果让他溜进乱如蛛网的胡同,则此次设伏诱捕就将彻底失败!